維摩詰經(jīng)

《維摩詰經(jīng)》簡稱《維摩經(jīng)》,全名是《維摩詰所說經(jīng)》,亦名《不可思議解脫經(jīng)》。維摩羅詰是梵語Vimalakirti之音譯,維摩羅意即“凈名”、“無垢”,詰即為“稱”,故《維摩詰經(jīng)》又名《凈名經(jīng)》或《說無垢稱經(jīng)》。摩羅詰又譯為維摩羅詰、毗摩羅詰,略稱維摩或維摩詰。意譯為凈名...[詳情]

佛道品 第八卷

  佛道品 第八卷

  行非道通佛道

  菩薩行的反面示現(xiàn)

  什么是如來種

  大羅漢的感嘆

  普現(xiàn)色身菩薩發(fā)問

  大乘菩薩如何饒益眾生

  大乘菩薩的應(yīng)化

  講述《維摩詰經(jīng)》回顧

  現(xiàn)在開始講第八品佛道品,這一品是講什么是大乘佛法的正道。中國文化中,一切的最高境界,習(xí)慣上用道這個字來代表,佛道乃佛之道。

  行非道通佛道

  「爾時,文殊師利問維摩詰言:菩薩云何通達(dá)佛道?」文殊師利菩薩問維摩居士,大乘菩薩修道,怎么樣才是真正通了佛道?我們常用通這個字,古人問讀書不問懂了沒有,而是問通了沒有。有人讀書學(xué)位很高、學(xué)問很好,但是不見得通了,而成了個書呆子,只有知識,而不能實用到作人做事上去。古人罵這種人是迂腐子,學(xué)問好文章也寫得好,但作人做事就一無是處,F(xiàn)代這種人更多,電視的知識、學(xué)校的知識、世界的知識都蠻好,就是不會作人做事。換句話說,就是不通。由通而到達(dá),更難。達(dá)是到達(dá),通達(dá)佛道是證得了。

  「維摩詰言:若菩薩行于非道,是為通達(dá)佛道!惯@問題很嚴(yán)重了!維摩居士說大乘菩薩證道了,他的行為是不合道的。菩薩行于逆道,不是順道的做好人做好事,菩薩的行為表面上看起來一無善處,乃至是大惡,其實是走逆道的教化。這個逆道的道,和佛道的道,觀點是不同的。

  禪宗祖師說過,有的人的修行見解可以成佛,但不可以成魔。這么說好像魔的成就比佛高,因為佛是行順道,而魔是行逆道。所以大乘說,要十地以上的菩薩,才有資格做魔王,倒轉(zhuǎn)乾坤,把天地都翻過來,這種境界不是普通人所能行的。十地以上的菩薩,才有可能作治世的帝王,所以有時他們的行為看起來像個魔王。這個道理是佛法的密行,例如密宗有一種修法是金剛密跡,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或所能了解的,因為外形都同一般的想法相反。

  「又問:云何菩薩行于非道?」文殊師利菩薩問,所謂大乘菩薩道的非道修行是怎么樣的?維摩居士就回答了一長篇。

  「答曰:若菩薩行五無間,而無惱恙,至于地獄,無諸罪垢」,像這樣的行于非道不是簡單的。大家聽了可不要亂作人做事,說自己是菩薩道行于非道,那就真是非道了。

  這五無間之業(yè)是重罪,犯了這樣重罪的人要下無間地獄,永不得超生。五種無間地獄的罪是弒父、弒母、弒阿羅漢、出佛身血、破和合僧。入了無間地獄一定有極大的煩惱痛苦,也就是惱恚。維摩居士說修菩薩道的人,即使進(jìn)了無間地獄,也不覺得煩惱痛苦。他即使入了地獄,并沒有罪過,也沒有臟的東西污染他的心。佛法里有兩位菩薩給我們作榜樣,一個是地藏王菩薩,他永遠(yuǎn)在地獄中度眾生。另一個是佛的堂兄弟提婆達(dá)多,他一向與佛作對,生生世世處處想要害佛。有一次從山上推石頭下來,壓到佛的足趾出血,他雖入了地獄,卻覺得那里的快樂勝過三禪天之樂。佛說提婆達(dá)多雖然與他作對,其實是佛的老師,是逆行佛道來磨練佛的,促使佛快快成道。所以佛在《法華經(jīng)》中為提婆達(dá)多授記,當(dāng)于來生成佛。

  行逆道比順道還難,你要想行逆道,但是有沒有提婆達(dá)多的本事?他在地獄覺得勝過三禪天,無惱恚,無罪垢。有這個本事,才敢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就是菩薩道。我們普通修道只看正面,墻壁正面的自是很容易看到的,整個墻壁的黑,黑里有亮有光明你看不出來,那正是菩薩道的逆道。有行菩薩道的卻殺人如麻,其實是在度眾生。要懂這個境界就要讀《華嚴(yán)經(jīng)》,經(jīng)中講到善財童子去參訪一位菩薩化身的皇帝,他殘暴不堪,殺人如麻。善財童子看了嚇?biāo)懒耍实蹍s說自己在清涼度人,叫善財童子不信的話跳入火坑試試。空中的菩薩也叫善財童子跳,他一跳入火坑,結(jié)果真是清涼之地。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中,正面的菩薩沒有幾位,外道、魔王、妓女都有,都是行于非道而通達(dá)佛道的。

  所以,佛法不一定在高山、在清凈的地方、或在廟子,真正大菩薩可能嘴里一句佛也沒有,不要用宗教的外形去看世界看人。社會上到處有菩薩,即使狗牛馬這些畜生當(dāng)中都有,像有位出家同學(xué)去了南部的廟子專修,她寫信告訴我那里有只白公雞,趕都趕不走,整日啄中發(fā)出「陀佛、陀佛」的念佛聲,眾人稱奇。

  佛法還是在世間的,六祖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社會上無處沒有佛法。雖然佛教說,末法時代佛法要沒落了,可是佛在大乘經(jīng)典上,根本沒有講末法、像法、正法。佛法在世間是不生不滅的,真理在世間是不會變的,不過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時間,表達(dá)有所不同而已。它不一定是這個形象,也不一定是這個宗教,但所行的都是佛道。

  「至于畜生,無有無明憍慢等過」,人為什么造業(yè)會變成畜生?因為無明、愚癡、昏沈、沒有般若智慧。我常告誡大家,打坐不要把昏沈當(dāng)成了入定,果報是變畜生道的豬。你以為證果了,結(jié)果證到屠宰場去了。不要以為昏昏沉沉無所知是空,是無所住,這樣下去頭腦愈來愈差,記憶力也沒有,愈來愈成白癡,果報也是變畜生。驕傲我慢、嗔恨心重,心中有毒的話,果報是變成毒蛇猛獸。

  大菩薩也會投生入畜生道,這是為了方便去教化畜生,不是無明憍慢的果報,而是慈悲心,這叫作行于非道。所以有人問我信什么教,我說是信睡覺。我沒資格作佛教徒,因為我這個人樣樣都不對,雖然不是太壞,但絕對談不上是好人。真正夠標(biāo)準(zhǔn)的好人,行正道順道很難,由順道而行逆道更難,只有菩薩才有資格行逆道。他雖然在畜生道中度眾生,可是無無明,也無無明盡,已經(jīng)沒有無明、不無明了,當(dāng)然也就沒有憍慢,而是絕對的慈悲。因為有大慈悲心,所以才敢入畜生道度眾生。

  「至于餓鬼,而具足功德」,唯有菩薩道敢在餓鬼道中度化眾生。餓鬼是下三道(地獄、畜生、餓鬼)中的眾生。這鬼可不是中陰身,在佛法中,人剛死亡尚未再投生之前,這中間的存在叫中陰身。鬼是已經(jīng)到了鬼道了,不是普通講的靈魂,其中的種類很多。據(jù)我的了解,有些細(xì)菌類的生物,可以讓人生病痛苦,是屬于鬼道的。有形但不是肉眼能見,還有些是無形的。鬼道比我們靈光,這墻壁、門都擋不住,是濾過性的。

  餓鬼道是很可憐的,那個子比我們大多了,世界上很多東西是餓鬼道的。大海中的鯨魚,它的全身對人類都有利用價值。從它的觀點來看,是很可悲的,那么大的身軀,喉嚨卻很細(xì),永遠(yuǎn)吃不飽,而一輩子處于饑餓狀態(tài)。佛經(jīng)形容餓鬼的身體大,喉嚨細(xì)得像針。我們常常去醫(yī)院也看到些病人無法吞食,只有用根管子插入食道喂食,當(dāng)然我可不敢說這些病人是餓鬼道的,但是看了真是無比難過。為什么會得這樣的?就是過去生的業(yè)報所致。

  我們?nèi)耸篱g的飲用水,看起來很清純,可是看在天人眼中卻是無比的濁穢。所以中國的道書說在地底有種石漿,像是石頭流出來的牛奶,是天人喝的,我們?nèi)绻芎壬弦豢,身體會變得像玉石,永遠(yuǎn)不吃飯也會長生不死。此外在仙山中也還有石水,據(jù)說在廣西境內(nèi)就有。餓鬼永遠(yuǎn)口渴,看到了水想喝,但是無法喝,因為燙嘴。你聽著像神話,其實不然。普通的水加熱到了沸騰,手一碰就燙壞了,如果將水冷凍,手碰了也會凍到,這是物理作用。為什么餓鬼喝水會燙,這就是業(yè)報的物理作用。餓鬼是因為平時不做一點功德的業(yè)報,功德不只是用錢布施,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童子軍的口號:「日行一善」就很好,我們每天一定要做點善事,不論大小。大家每天能做到童子軍都能做到的事嗎?還說在修道,多慚愧。∑兴_因為積聚了無量功德,因此敢在餓鬼道中度化眾生,這就是菩薩道。

  「行色、無色界道,不以為勝!惯@也是逆行菩薩道。正修佛法的人講的是戒、定、慧的功夫,要斷欲,要上升,更超脫欲界。修行不論大小乘,要是沒有到禪定的境界,都是白修持一場。禪定的定境是什么呢?就是斷一切妄想煩惱,斷貪嗔癡慢,修到三禪天的境界才升到色界。這個在學(xué)唯識的課程中已經(jīng)講了很多,希望大家特別注意。超過了色界就到了無色界。到了色界已不是肉體的身,而是以光色為身,一片光明。到了無色界,生命仍有,但不是我們欲界、色界所看的光色。等于儒家的《中庸》所說的:「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那就是無色界。

  成了佛雖然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是并沒有個第四界,是去了哪兒?是三界六道任意自在,是大自在。他的行為雖然是在修色界、無色界的清凈道,但不以為勝,不自以為了不起。假如自以為得道了,那就入魔了。真得道的人此心是很平凡的。

  菩薩行的反面示現(xiàn)

  「示行貪欲,離諸染著!剐衅兴_道的人,有時表現(xiàn)得比一般人的貪心欲念還要重,這欲是廣義的,不只是男女之欲。等于善財童子的五十三參中,有位大菩薩叫作無厭足王,他對一切都貪求,沒有滿足的時候。其實我們學(xué)佛就是學(xué)無厭足路線,比如大家早晚念誦的四弘誓,就拿其中一句:「法門無量誓愿學(xué)」,請問你學(xué)了幾種法門?要你學(xué)這樣不干,學(xué)那樣太難了沒有時間。真要學(xué)佛法的就要學(xué)「無厭足」,世間、出世間學(xué)問無所不知,沒有自滿的時候。

  你們同學(xué)自以為什么課都來聽聽,但是不染著。那可是學(xué)到畜生道去了,無記就是愚癡,是很嚴(yán)重的。不染著是得慧了,然后丟開了。你不得慧就談不上不染著,是無明。所以菩薩道表現(xiàn)的是貪欲,但不染著,你在歌舞聲色場合,都有可能會碰上這些人的,你不要輕視任何一個眾生!《華嚴(yán)經(jīng)》的贊詞有云:「三德已明貪欲際,酒樓花洞醉神仙」,法身、解脫、般若是三德,有了這三德,明白了貪欲的邊際,才有資格去酒樓這些地方。菩薩已經(jīng)證得菩提,即使在貪欲仍然沒有染污心。

  「示行嗔恚,于諸眾生,無有恚礙!剐衅兴_道的人,天天發(fā)脾氣罵人,但是內(nèi)心是慈悲的,對一切眾生是沒有怨恨的。等于是父母老師,為了孩子好而打罵,但內(nèi)心可是在流淚的。

  「示行愚癡,而以智慧調(diào)伏其心!剐衅兴_道的人,比眾生還要愚癡多情,其實表現(xiàn)出來的愚癡只是方便。他的作為只是「欲令入佛道,先以欲鉤牽」,眾生都為欲所困,他不能不用欲來化欲。

  「示行慳貪,而舍內(nèi)外所有,不惜身命!剐衅兴_道的人,以布施利人為第一,但是在行逆行的時候,比鐵公雞還要小兒科,慳吝的不得了。當(dāng)年虛云老和尚嚴(yán)格執(zhí)行過午不食,吃過中飯會親自巡視廚房上鎖,看見一塊鍋粑都會收起來。跟他修行很苦,沒有本事是吃不消的。你能入定的話,胃的消化遲緩,身體熱量消耗很小。不然啊,那個胃空空地吊著,變得面有菜色,臉上是發(fā)青的。難怪在禪堂中,聽到要打七不知有多少和尚來掛褡,因為每天可以有七頓吃,禪堂都變成饞堂了。

  講個禪堂的故事,一天晚上禪堂中僧人在打坐,其中有個是肉身羅漢,他的鄰褡(坐在身旁的僧人)肚子餓得咕咕叫,羅漢就碰碰這位鄰褡說:喂!要不要吃?廚房有鍋粑。僧人答要。羅漢手一抓,就空手變了塊鍋粑出來給了鄰褡。第二天大和尚上堂,說:昨天晚上犯戒的比丘出來!偷鍋粑的比丘認(rèn)了,大和尚就說,下去客堂。比丘去了客堂,跪著挨了香板,然后趕出山門。大和尚并不是為了少一塊鍋粑,而是這比丘顯神通犯戒。你說大和尚有沒有神通?他坐在方丈室中,怎么曉得禪堂上幾百人之中有人偷了個鍋粑?現(xiàn)在很多人還沒真神通就玩起來了,手有點燙就說可以幫人治病,這不是真神通,不要亂玩。

  學(xué)佛法是學(xué)作很平凡的人,規(guī)規(guī)矩炬、老老實實地做事,在那做事的環(huán)境中如何利益人家、幫助人家,就是修行。不要古里古怪地,整天閉目盤足,好像很神的樣子,干什么呢?真正行菩薩道,雖然示行慳貪,而舍內(nèi)外所有,犧牲自我不惜身命,才是真行菩薩道。

  「示行毀禁,而安住凈戒,乃至小罪猶懷大懼。」行菩薩道的人,有時外表行為看起來處處犯戒,毀壞了戒律,而實實在在內(nèi)心比守戒的人還守戒,甚至于連一點小的疏忽都不敢。

  「示行嗔恚,而常慈忍!闺m然在憤怒中,而內(nèi)心大慈大悲,忍辱一切,這都是菩薩密行。

  「示行懈怠,而勤修功德!雇獗砜雌饋響猩ⅲ鋵嶋S時在定中,歷代禪宗祖師中,就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他在定中修功德,怎么修?這是菩薩的密行,不是我們能了解的。他可能化身出去,成為各種各類眾生,去做功德。

  「示行亂意,而常念定!雇獗砜雌饋砗苊y,不似修行人,但是真正佛法就在你一天忙亂處得定。成天吃飽了沒事,在這里盤腿,其實是在散亂中,非但沒有功德,反而是罪行。

  「示行愚癡,而通達(dá)世間出世間慧!雇獗砜雌饋砗苡薨V,可是世間出世間一切學(xué)問都有,智慧成就第一。你們在社會上走動多了,會碰到有的人看起來是笨人,默默不言,但一講起話來極高明,就是孔子說的:「夫人不言,言必有中」,這夫人不是講人家的太太,夫是個虛字。所以說,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菩薩?

  「示行諂偽,而善方便隨諸經(jīng)義!雇獗砜雌饋硎窃谂鸟R屁、奉承人或作假,可是都是方便。有的人說話中不提一佛字,但是講的都是佛法。我常希望你們同學(xué)能走這種菩薩道,尤其是今天這個時代,一講宗教人家就頭大。你可以不用說教的方式嘛,宣揚佛法不一定要講佛經(jīng)?梢园逊鸾(jīng)變成電視劇、電影、笑話,只要把真理放進(jìn)去了就是弘揚佛法。說不好聽的,這就是「曲學(xué)阿世」,把真正的佛法作了改變,來拍世上群眾的馬屁。但是行菩薩道的人不怕這些罪名,他寧可諂媚眾生,用善巧方便的手法,去表達(dá)佛法的精義。但自己要有修持,有善巧方便,才可以不照老路子走,否則你不要輕言佛教革命。

  「示行憍慢,而于眾生猶如橋梁!雇獗砜雌饋響x慢。有些老輩人走的就是這個路線,譬如歐陽竟無居士,那他之憍慢,脾氣之大,額頭的血管都是藍(lán)色的,這種相的人脾氣一定大,連太虛法師來看他,都不肯接見,憍慢到了這個程度?墒撬娲缺腥讼蛩虬,一定會被痛罵,但是你還沒跪到地,他已經(jīng)跪下來拜你了。你說他還要人拜他嗎?他是拜人的。雖然憍慢,看不起任何人,可是你真的至誠向他求問,你跪下來了,他那么大年紀(jì)跪得比你還快,膝蓋頭著地還有聲的。若是出家人拜他,他一定會提醒人家比丘戒律:出家人不可拜白衣居士。他雖然這么講,你可要知道,大乘菩薩戒卻要禮拜善知識的,善知識是不分在家、出家、男女、老幼。雖然菩薩示行憍慢,那是度眾生的橋梁,以憍慢為教化。

  你們學(xué)禪宗的有沒有把禪宗語錄都看完了?不要說把幾千種語錄看完,能把《指月錄》《五燈會元》《傳燈錄》好好研究完的都沒有一個。這些大禪師們的手法個個不同,有用罵的、用打的、用寬大的、用打坐的、乃至用睡覺的、用慳吝的,太多了。他們是用種種的善巧方便「于眾生猶如橋梁」。學(xué)佛要度人,什么是度人?你作人家的橋梁是度人。度人的方法太多了,不只是勸人出家才是度人,那是作理發(fā)匠度人。度人是作眾生橋梁,助他渡過苦海,解除他的煩惱痛苦,甚至進(jìn)而使他證得菩提。

  「示行諸煩惱,而心常清凈!雇獗砜雌饋肀纫话闳诉煩惱痛苦,而內(nèi)心常清凈。我想起當(dāng)年陪同我的老師去四川遂寧,當(dāng)?shù)赜兴么蟮乃聫R名叫東山寺。那香火之盛,每年香會時,四川一省有一百多個縣,恐怕有一半的縣都有人來朝圣。那里有位得道的和尚叫瘋師爺,名氣很大,很不容易見到。他一年到頭住在廁所里,那可不是現(xiàn)代的廁所,過去山間的廁所就兩條板,穢臭得不得了,蒼蠅一大堆。他就在那里打坐,我們要爬到廁所給他磕頭。我跟著我的老師去見瘋師爺,想看看他是怎么有道法的。

  那個廟子在山上,坐轎子也要一個鐘頭才上得去,路兩邊都跪滿叫花子要錢。我老師先告訴我要多帶些錢,上山時就一路分。老師告訴我,你看這一路上有多少大菩薩在里面。我問他,是哪一個?他就罵我,蠢東西,這還要問我?統(tǒng)統(tǒng)都是!我還以為菩薩大概是會放光的,身上掛有寶飾的,這下挨罵了。照我老師講,這些菩薩都在煩惱痛苦中,他就是給你作警惕的榜樣,把不好的下場給你看。我老師還叫我錢不可以丟給人家,要一個個好好地放。我只好要轎夫放低一些,好夠得到放錢。老師要我干脆不坐轎子了,可是我裝迷糊,懶得下轎,這就是憍慢。我心里可是怕走不上去,看不到瘋師爺了!可是,就這么一個動作,自己都要反省,才是修行。

  大菩薩的心地法門清凈,本是沒有煩惱的,可是為了表示與世間眾生一樣,故意做出來的,這就是「示法」,表示佛的法相法行。這個與眾生一樣的做法,也就是菩薩道「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中的同事?墒谴笃兴_雖然外示一切煩惱相,而內(nèi)心深處是沒有煩惱的,永遠(yuǎn)是清凈的。

  「示入于魔,而順佛智慧,不隨他教!雇獗砜雌饋硐袷亲吣У溃墒钦嬲切蟹鹬,不會入魔的教化。近幾年來,我常收到許多國內(nèi)外的來信,詢問我對某某人有神通或某某人所提見解的看法,這使人為難。我的規(guī)矩是,如果有人問我某一件事,或者我會答。但是如果問我,某某人是這么說的,問我認(rèn)為對不對,那我是不答的。一牽涉到人我,決不答復(fù),否則就是犯了菩薩戒的「自贊毀他」。中國老話說文人千古相輕,我改了幾個字來形容宗教界,就是宗教界千古相仇,彼此攻訐不休。跑江湖獻(xiàn)藝賣膏藥的,就是千古相恨,等于做生意說同行是冤家。學(xué)佛第一個要學(xué)謙虛,例如濟(jì)顛和尚,已經(jīng)成就了,仍然裝瘋賣傻,讓人家看不起。

  我講這一段,是因為有很多朋友要我出來公開密法,我都推說沒有時間。不過我一向的愿力是將所知的密法公諸于世,佛無密法,可是公開了更秘密,你也看不懂。六祖說得好,「密在汝邊」,秘密在你那里,不在我這里。佛說一切眾生自性就是佛,大家都是佛,可是你怎么成不了佛呢?這就是大秘密,不是老師能傳給你的,要你自己找出來。

  世界上各種秘密法門,原來都是魔道外道,這是真話。經(jīng)過龍樹菩薩的整理,把佛法的中觀正知正見,裝進(jìn)了世間流行的秘密法門,因此形成了各種密宗法門。如果修習(xí)秘密法門,而沒有佛法的正知正見,那是很危險的,一定走上魔道,絕無例外。密宗的宗喀巴大師,就標(biāo)榜中觀的正知正見,所以你們學(xué)密宗的要注意了,不是學(xué)個咒子、學(xué)觀想就是密法,那只是見、定、行三法印當(dāng)中行的一種。真學(xué)密法,要先通顯教的教理,得了中觀正見才可以修持這些法門。你學(xué)密宗而不清楚中觀正見,那已經(jīng)走入了魔道,你不必來問我了。

  大乘菩薩縱然走入魔王的國度,他還是佛,不是魔,永遠(yuǎn)不會跟著魔走錯了路。

  現(xiàn)在再提醒大家,《維摩詰經(jīng)》講的是解脫法門,重點在見地。見地在經(jīng)教是見道,能見道以后才能修道,但也可以說見修要同時。拿大乘的真正修法,也就是所謂無上乘的密道,有三個大法印,在密宗叫大手。阂姡ㄒ姷兀、定(修持)、行(行愿)。要想學(xué)佛成就,這是必然的道理。見道之后的修道法門有百千三昧,都是在定。小乘的四禪八定是佛法與外道的共法,大乘的定是不共法,因為

  要慧入,要有智慧進(jìn)來后修道。百千法門的定是無往不定、無時不定、無處不定,也無定相可得。要得如來正定,就還要起行。沒有久住而不行者,佛也不住涅盤,無時無地不為利世利他起大菩提心、大悲心。

  要成佛,這三個大法印的重點還是在行。如何做到?例如六波羅蜜,這要起而行之,不是光談理論,或只是觀想了事。但是只有行而沒有見地,就是只有功德沒有般若,那還只是凡夫法。有般若而沒有功德,也永遠(yuǎn)不圓滿。所以見、定、行,都不可缺。

  《維摩詰經(jīng)》的佛道品,講的是見地的大手印,不要輕易地拍它當(dāng)作佛學(xué)理論,那樣自己的心地修持就用不上,修定時就不能得力,佛學(xué)只成了凡夫知見。最低限度,就抵不住生死、抵不住病痛。沒有真見地、真修持、真行愿,是拿生老病死沒奈何的。我們讀這一篇會覺得文字很容易懂,但是行起來就很難。愈容易看得懂的,我們內(nèi)心反而愈戰(zhàn)戰(zhàn)兢兢,因為難以做到。

  大乘菩薩道是要在入世中出世,用現(xiàn)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以大宗教家的精神,作社會福利的事業(yè)。如果你到西方社會弘法,你的表達(dá)方法就要借用他們的習(xí)慣用語,才容易讓人明白。

  「示入聲聞,而為眾生說未聞法!勾蟪似兴_絕不走小乘的路子。大家都知道的永嘉禪師,是通兩個宗派的杰出人物,他修天臺宗止觀而悟道,又得到六祖親自印證,也能算是禪宗。他在《證道歌》中講到:「大象不游于兔徑,大悟不拘于小節(jié)」,有人看了就認(rèn)為可以馬馬虎虎,不用守戒律了。這是大錯,這里的「小節(jié)」是指小乘道。聲聞道、緣覺道都是小乘。為什么叫小乘?以剛才提出的三法印來看,第一是見小,所見有限。禪宗大師形容小乘是擔(dān)板漢,形容擔(dān)著條板走,只看得到前方而已。第二是行小,行愿小,只想逃避現(xiàn)實、成就自己、了生脫死,不敢入世。見小、行小,因此定也小,所以只成就了出離三界的小乘無漏果而已。

  聲聞和緣覺之間也有程度上、層次上的差別。聲聞乘比緣覺乘還要小。坦白講,佛的弟子中,聲聞乘和緣覺乘的人,大部分(并非全部)是出家眾。當(dāng)然也有大乘菩薩示現(xiàn)為出家眾的,例如地藏王菩薩。

  那么,究竟什么是聲聞?就是依賴性,都靠世界有善知識、有佛出世,追隨他們的教化,而不能自悟自了。因為是由聽聞教化,熏習(xí)自己的菩提種性而悟道的。他們是小乘基本的群眾,例如本經(jīng)中的舍利弗、大迦葉就是。佛在世時,對聲聞眾講四圣諦,他們由此證入菩提的不計其數(shù),因為他們親聞佛的音聲,容易入道。四圣諦的苦、集、滅、道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但是只?dāng)理論,結(jié)果四圣諦者成了四剩諦,一點用處也沒有。

  真正四圣諦是不容易講的,各位出家眾要想發(fā)心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四圣諦,就要好好研究舍利弗、目連尊者的經(jīng)教,譬如論部的《毘婆沙論》,他們都有論述如何由四圣諦很快證果位的方法。我常感嘆,佛法仍在世間,并沒有到末法時代,經(jīng)教還在,只是我們不肯努力。如果肯努力,等于親見了舍利弗和目連尊者。我也知道有人修行之外,還努力研究舍利弗和目連尊者的著作,因而經(jīng)常有感應(yīng)

  。

  但是,以大乘菩薩道來看,聲聞眾的法是不圓滿的,所以他們甚至連佛說的大法都聽不進(jìn)去。例如《法華經(jīng)》開頭,佛正在說法時,小乘聲聞的比丘就退席而去,總不進(jìn)大法。

  大乘菩薩為了教化根基小的聲聞眾生,就方便示現(xiàn)聲聞身,但是畢竟是走大乘的大路。這就好像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學(xué)教授,愿意降低職位,去作幼兒園教師,可以教孩童他們未曾聽過的大道理。

  「示入辟支佛,而成就大悲,教化眾生。」這和上一句是同樣的道理。辟支佛是梵文的譯音,意思是緣覺,有時也被翻成獨覺。在無佛出世的時候,甚至佛經(jīng)也不存在了,他由于多生累劫的修持,能夠由因緣而成就,例如看到落葉,聽到水聲等,因而悟道,無師自通,獨覺于世間。他的層次比聲聞乘高,證得性空的面比聲聞乘大。詳細(xì)的道理各位去上《法華經(jīng)》的課,其中都有的。所以嚴(yán)格說起來,辟支佛才能算是自了漢,一般的羅漢只能算高級的凡夫。

  講到這兒,想起多年前在基隆,有位已過世的道友,一定要拉我去看扶鸞,據(jù)說濟(jì)公和尚顯靈。我去到那里,他們正在開沙盤,結(jié)果就真寫出了我的名字,還寫了一首詩。基隆以多雨出名,那詩寫道:

  細(xì)雨蒙蒙天晚晴海山一角覓知音

  時人不識余心樂踏破芒鞋訪到今

  寫罷,這乩盤就停筆不寫了,他們就說濟(jì)公走了。這首詩好像是贊我,在場的人就有些驚奇,我就說瞎扯瞎扯。今天那位道友的夫人來看我,所以想起這一段。其實小說中寫的濟(jì)公和尚的故事,只有小部分是真的,大部分不是他的,而是梁武帝時志公和尚的故事。可是到今日濟(jì)公和尚可是名聞中外,在歐美都有濟(jì)公壇,有些地方扶鸞的一上來,就馬上要酒,有時酒杯一端上鸞壇就干了。你說真有這事嗎?要是我在場,一定會罵一聲魔道,他一定不敢喝。

  在西湖靈隱寺有尊濟(jì)公和尚的像,手中還拿只酒杯。過去每天廟上要給他供一杯酒,第二天就干了。后來寺中來了位高僧,他要嚴(yán)格執(zhí)行戒律,就去像前罵:活著時不守規(guī)矩,走了還要供酒,取消!濟(jì)公和尚夜里居然托夢給廟中全體和尚,說老和尚罵得對,以后不要供酒了!這是在靈隱寺流傳的故事。濟(jì)公和尚其實是大菩薩,但是故意示現(xiàn)辟支佛身,正如《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所說,「應(yīng)以何身得度者,即現(xiàn)何身而為說法」,是同一道理。

  「示入貧窮,而有寶手功德無盡。」許多青年同學(xué)常問,出家人或在家人如何學(xué)佛?現(xiàn)在這句經(jīng)文的話,就是告訴我們學(xué)佛的形像和辦法。他說大乘菩薩平常示現(xiàn)自己非常窮,雖然身上沒有錢,但是隨時可以撒手千金布施他人,這就是有寶手。密宗有個法門叫作寶手金剛,修好之后,把手伸進(jìn)去一個盒子,要拿多少金銀就有多少。這句經(jīng)文真正的意義是,行菩薩道的人雖然自己很窮,然而為了他人,什么都可以布施出去。菩薩要能隨時有錢用,而不用擔(dān)心怎么來的,非多生累劫無量布施功德不可。

  過去有位朋友,他身上從不帶錢,因為他名氣很大,去什么地方只要簽個帳就可以了。這境界現(xiàn)在大家都有,有了信用卡也不用帶錢,都成了寶手菩薩。

  「示入形殘,而其諸相好以自莊嚴(yán)!勾笃兴_有時示現(xiàn)殘疾的形像,但是他的內(nèi)在具足一切相好莊嚴(yán)功德!莊子》中提到好多人,例如支離疏,他們外形不成人樣,可是男女老幼沒有人不喜愛他、不尊重他的,這就是個例子。

  「示入下賤,而生佛種性中,具諸功德!惯@一條在當(dāng)時的印度尤其重要,因為社會的階級分明,甚至到今日仍然有階級之分。所以佛在當(dāng)時能提出眾生平等的口號,還不只是人類彼此之間的平等,實在是革命性的主張。佛當(dāng)時所帶領(lǐng)的僧團(tuán),主管紀(jì)律的弟子就是賤民出身,而受管理的眾人如迦葉尊者、舍利弗等,都是家世顯赫,可見佛確實做到了平等。

  這里說,大菩薩的行徑雖然示現(xiàn)出生于下賤階級,但是一切眾生平等,皆有佛性,不受社會的階級劃分所限,具有與佛同樣的莊嚴(yán)功德。所以六祖悟道后所講的五句偈中,有一句是:「何期自性本自具足」,自性中具備了一切功德、智慧、神通、三昧。

  「示入羸劣丑陋,而得那羅延身,一切眾生之所樂見!谷松緛硎恰赴倌耆f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即使小小的不舒服,頭痛、腰酸、疲勞、想睡,都是病。羸是有病瘦弱,劣是天生不健全。丑不用解釋,不過丑和美沒有標(biāo)準(zhǔn)的,看慣了的話,丑也不丑了,何況每個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又不同。陋是不具全,像是特別的高或矮,特別的胖或瘦。

  那羅延身,就是天人中金剛力士不壞之身。中國道家把適合修道的地點,分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佛家也有類似的說法。山東的嶗山據(jù)說就是這樣的道場,經(jīng)常有神仙在此聚會,那羅延窟據(jù)說就在那里。身體不好的同學(xué)要注意,就怕你不修持,如果見道了,得了正定,行愿成就,去修那羅延法還是可以修得金剛不壞之身。每個人要自己發(fā)心立志。菩薩入世修持,示現(xiàn)多病丑陋,但是修行成就了,得那羅延身,就會是一切眾生所樂見。

  當(dāng)年我有位皈依的師父,他是真羅漢來的,可是面孔長得非常怪。他眼睛奇大,大到要戴平光眼鏡遮一下。鼻子像頭大蒜,嘴也奇大,上彎到臉頰上,耳朵小得像顆棋子,眉毛只有短短的兩點黑。他的相貌如此,可是我們成天喜歡親近他,覺得他很莊嚴(yán)。他每天不洗澡,一年到頭只穿同一件納襖,照講是很臟的,可是他決不讓你覺得不干凈,甚至他住的地方還有一股清香味。他身上還有虱子,有時他坐著會動一下,就是虱子咬了,但他決不會伸手去抓。有個同學(xué)看到他衣領(lǐng)上有只虱子,就一把抓住。他忙叫這同學(xué)不要殺生,還把這虱子放進(jìn)他褲腰中。這都是我親自經(jīng)歷到的。

  我這位師父妙不可言的事太多了,他說他曾花了兩年多,從四川一步一拜,去山西五臺山朝山。可是到了五臺山,他拜的路線走錯了,應(yīng)該從前山上的,他居然繞到后山攀頂,那個坡陡的不得了,他也這么一路拜上去了。前一天晚上,山頂廟中的方丈夢到文殊菩薩對他說,明天早上后山有個活羅漢來了,要全寺鄭重歡迎。第二天一早,方丈率全寺僧人披袈裟夾道等候,結(jié)果迎到了他。他還莫名其妙,死也不肯承認(rèn)自己是活羅漢,但是眾人仍然簇?fù)碇洗筇糜谬S。他的活羅漢稱呼,原來是這么得來的。

  更早的時候,他在成都的寶光寺,管了三年的茅房。過去的廁所不是現(xiàn)代這個樣子,管茅房真的是整天與大糞為伍。過去在叢林下,上大解不是用草紙揩,而是用竹片刮。用過的竹片不丟掉,幾百僧人每天要用,怎么來得及削,所以用過就投入水桶中。管茅房的每天就要把用過的竹片洗干凈,晾干再放回茅房。他每洗過竹片,就拿在自已臉上刮一下,看看竹片是否光滑,怕把僧人的屁股刮破了。他這種修行,是真修行,我們哪里能比?

  像這樣的師父我有好幾位,另一位用舌頭刺血寫了一部《華嚴(yán)經(jīng)》,還把兩根指頭用布纏起來沾油燒了供佛,成了八指頭陀?戳诉@樣的出家人,我兩個膝蓋再傲慢也非跪不可,管他收不收,我就自己跪下皈依他了。所以你們連皈依也不會,還要先問肯不肯,這又不是談戀愛,有什么肯不肯的。你恭敬他就皈依他嘛!這是你的事,他不收是他的事,學(xué)佛連一點氣派也沒有!

  我介紹的這些師父,他們一年到頭都不生病,樣子雖丑可是莊嚴(yán)無比。硬是不洗臉,臉也不臟。雖然身上長了虱子,可是我們卻不會嫌他們,可愛到了這個程度。我親自體驗到,修行人的功德莊嚴(yán),會影響到眾生對他的觀感到如此的程度。

  「示入老病,而永斷病根,超越死畏!谷死险婵蓱z,不是你們年輕人想象得到的:病得可憐也不是你們能想象的。有的大乘菩薩以老病示現(xiàn),作為教化。年輕人有智慧的,看到了,能生起警覺之心,同時對老病者生起大慈悲心,能付出無比的愛心去照應(yīng)他。

  實際上,修行菩薩道是可以永斷病根的,維摩居士在本經(jīng)上表示有病,實際上他沒有病,是在藉病說法。菩薩斷了病根,度了生老病死的苦海,了了生死,示現(xiàn)老病只是為了教化。所以我常提醒同學(xué),依佛所教,查遍三藏十二部,真要了生死,唯一的修持法門就是白骨觀與不凈觀。

  「示有資生,而恒觀無常,實無所貪!故裁词琴Y生?就是為生活做各種不同的生意、不同的職業(yè),也就是謀生。要謀生就必須要入世,因為入世了,才有可能供養(yǎng)出世修行的人。行菩薩道的人,雖然在社會上做一切的事業(yè),拚命的賺錢,他心里知道,一切都靠不住。錢財資產(chǎn)只是暫時屬于我而已,畢竟不是我之所有,老病來的時候,什么辦法都沒有,所以「恒觀無!。懂了這個道理,雖然在謀生,一點也無所貪,沒有據(jù)為己有之愿望。

  「示有妻妾婇女,而常遠(yuǎn)離五欲淤泥,現(xiàn)于訥鈍,而成就辯才,總持無失!构湃耸嵌嗥拗频,中外皆如此。菩薩現(xiàn)居士身,有家庭生活,但是他內(nèi)心的境界沒有五欲的染污。換言之,他不會陷下去,淤泥是陷下去的。他永遠(yuǎn)是出離的,是跳出去的。他作人做事老老實實,不會太過精明鋒利,反而顯得木訥。但是真牽涉到佛法時,卻又辯才無礙。怎么樣才能做到辯才無礙呢?要你的修持成就陀羅尼,就是總持法門。古人有一目十行,博聞強記,悟性特別好,學(xué)過世間出世間一切法,學(xué)過不會失憶,更不會無記,這樣就是總持無失。不是像我們,讀了經(jīng)就忘了,聽了過后也忘了。你可不要馬虎,要好好懺悔,這就是無記業(yè)果,多生累劫失念,所以這一生記憶力差。要懺悔,求多聞,不然來生更笨。

  不要用陶淵明形容五柳先生的句子「讀書不求甚解」來自解,故作瀟灑。學(xué)佛可不能這樣,一定要多聞強記。有了定力以后,記憶力更強。你如果自以為打坐入定,什么事不知不記,你那個定境就要多研究,可能是到了無明定境。這個千萬不可有的,這時就趕快要修觀了,不要只修止。也有的連觀行也不應(yīng)修,而是要修休息了,休息不是無明,不是昏沈,要搞清楚。各種法門要曉得對治。

  「示入邪濟(jì),而以正濟(jì)度諸眾生,現(xiàn)徧入諸道,而斷其因緣,現(xiàn)于涅盤,而不斷生死!勾蟪似兴_示現(xiàn)邪門的行徑,而真正是為了使眾生改邪歸正,只是表達(dá)的方法不同。他旁門左道都來、都會,為的是度一切眾生,就是前面講過的:「應(yīng)以何身得度者,即現(xiàn)何身而為說法!挂簿褪恰脯F(xiàn)徧入諸道,而斷其因緣」的道理,佛的成就不是入于涅盤就不來了。

  「文殊師利,菩薩能如是行于非道,是為通達(dá)佛道。」大乘菩薩能做到這樣子,表面上看起來不是走修行之路,才是真正的修行佛法。

  什么是如來種

  「于是維摩詰問文殊師利:何等為如來種?」維摩居士講完了,現(xiàn)在他反過來向文殊師利菩薩提問題了。以世間法來講,任何東西都有個種子,下了種子才能開花結(jié)果。我們?yōu)槭裁磳W(xué)佛?在什么地方學(xué)最好?根據(jù)佛經(jīng),佛說在這個世界學(xué)最好,十方三世一切諸佛,都要到這個世界來留學(xué),因為這里有煩惱、有痛苦、有善、有惡、有磨練的機會。極樂世界好是好,但沒有磨練的機會。天人在天界中也太享受,也用不著解脫痛苦煩惱,因此在他方世界學(xué)佛,成就得很慢,成就也不大。我們這個世界叫做娑婆世界,意思是堪忍,這個世界的煩惱痛苦很多,眾生在這里能夠忍受生老病死,因此容易成就。

  「文殊師利言:有身為種,無明有愛為種,貪恚癡為種,四顛倒為種,五蓋為種,六入為種,七識處為種,八邪法為種,九惱處為種,十不善道為種。以要言之,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文殊師利的回答是顛倒話,成佛曉得這個身體是四大假合的,但是沒有這個身體不行,要借它修行,所以有身為種。無明和有愛是不好的,是煩惱的根本,我們不能悟道,因為念念皆在無明中。這個世界的生命是由愛來的,有貪愛則有欲。學(xué)佛本應(yīng)該破無明得正覺,轉(zhuǎn)愛為慈悲,可是沒有它們作種子還不能成佛呢!

  接下來的「貪恚癡、四顛倒、五蓋、六入、七識處、八邪法、九惱處、十不善道等等」,都是學(xué)佛的種子,眾生為了要跳出這些煩惱痛苦,受了不好的刺激,所以要學(xué)佛。文殊師利的結(jié)論是「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六十二見是以色、受、想、行、識等五蘊法為對象,起空、有、亦空亦有、非空非有等見,五四共成二十見;以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為對象,起有邊際、無邊際、亦有邊際亦無邊際、非有邊際非無邊際等見,如是二十見,連上面共成四十見;以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為對象,起有去來、無去來、亦有去來亦無去來、非有去來非無去來等見,如是二十見,連上面共成六十見;此六十見又加上根本的色心二見,共成六十二見,就是六十二種見解,是世法上一切不同的見解。佛法要解脫了這些見解,才得大般若智慧成就,所以文殊師利說,它們是成佛的種子。

  「曰:何謂也?答曰:若見無為入正位者,不能復(fù)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維摩居士問:你這么講,要怎么解釋呢?無為就得了道入了正位,成佛了。涅盤就是無為之道。文殊師利回答,假使是已經(jīng)得了道的人,就沒有什么好談了,談不上要發(fā)心,要大徹大悟了。像我們大家在這里是來學(xué)佛,如果我們都悟道了,那還講什么《維摩詰經(jīng)》?用不著來討論了嘛!

  「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濕淤泥,乃生此華!狗鸾痰臉(biāo)記是蓮花和卍字,蓮花生在干凈的土里是不會開花的,一定要在又濕又臟的泥中成長才會開花。它生長在最臟的地方,可是生出來的花果卻絕對地圣潔,不帶一點臟。學(xué)佛的精神是要學(xué)蓮花,不是學(xué)它花的干凈漂亮,是學(xué)它的根栽在最苦最臟的地方。你們不要以為跑到我們這樓上的佛堂中,弄個棉墊子打坐就是學(xué)佛,你應(yīng)該要去泥巴中打滾,要入世才能開花結(jié)果。文殊師利在這里,就用了這個比方。

  「如是見無為法入正位者,終不復(fù)能生于佛法,煩惱泥中,乃有眾生起佛法耳!雇瑯拥览,已見了道的人,已經(jīng)是佛了,還成個什么佛?眾生要在煩惱中自利利他,功德圓滿,智慧圓滿,才能成佛。

  「又如植種于空,終不能生,糞壤之地,乃能滋茂。」上面一個比方用的是蓮花,要種在污泥中,才會開花結(jié)果。蓮花的另一個特征是花果同時,開花的時候蓮子就在里面。別的花大半都是先開花才結(jié)果,只有蓮花是花果同時,代表大乘菩薩一旦悟道了,就證果位,F(xiàn)在文殊師利比喻小乘羅漢,他以為證到空就好了。把一顆種子丟在虛空中,永遠(yuǎn)不會發(fā)芽。要把種子丟到最臟的士中,才會成長。這也就是說,得羅漢果位的人證到了空,是不會再進(jìn)步的。

  「如是入無為正位者,不生佛法。起于我見如須彌山,猶能發(fā)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生佛法矣!顾哉f,得了道的人,不用再談成什么佛了。一般說成佛之路都是被我見擋住了,先空我見,再空法見,才能成佛。這里文殊師利卻說,寧可有我,即使這個我見大如須彌山,我慢貢高到了:格老子,我非要成佛不可!文殊師利你寧可保留這個我見,這樣還能夠大徹大悟成佛。像小乘羅漢,雖然沒有我見,只得了半邊空,認(rèn)為這就是佛法,反而不能成佛。

  所以禪宗有句話:「寧可執(zhí)有如須彌山,不可落空如芥子許!估邕@里有位同學(xué),自以為已經(jīng)空了,不需要再修了。當(dāng)然他還沒有到家,可是這樣就會有嚴(yán)重的偏差,連諸佛菩薩都拿他沒辦法。其實你認(rèn)為空,那個正是我見,是見地的偏差。所以勸人學(xué)佛常以念佛為穩(wěn)當(dāng),規(guī)規(guī)矩矩走「有」的法門。要走般若空的路子,非真有大福德大智慧是做不到的,只會走入狂了,連個定都做不到!毒S摩詰經(jīng)》上講的這個道理,對大家修行會有很大的幫助。你落入了偏空,那就要轉(zhuǎn)個三大阿僧祇劫再來,白走冤枉路。

  「是故當(dāng)知,一切煩惱為如來種!顾匀绻麤]有了煩惱,還修個什么?修行正是因為自己有妄念煩惱,沒有妄念煩惱拿什么修行?故說一切煩惱是修行的種子。

  「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無價寶珠。如是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谷绻娚蝗霟⿶来蠛#瑒t不能得一切至寶。眾生學(xué)大乘佛法,就要不怕入世,能入世才能證入正道,才是大修行人。不是躲入山林茅蓬,一個人清清靜靜閉關(guān)修行,充其量,到頂了,你證個羅漢已經(jīng)了不起了。當(dāng)然能一定就八萬四千劫,很舒服了,可是八萬四千劫之后,你非出這個空定不可。出定之后還要回心向大乘,圓滿一切功德,才能真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所以大乘佛法要眾生修行,這行就是行為,什么行為?是入世的行為,要在煩惱中行。譬如布施,鈔票給人家,把自己的肉割給人家,是會痛的,但是這是犧牲自己成就別人。自己雖在病痛中,看見別人有病,就忘了自己的痛,先為別人解決問題,這才是菩薩道。要在煩惱中起行,才能成就一切功德。功德賺到了,自己不要,還回向給眾生,才能得大般若智慧成就,得一切至寶。

  所以大乘佛法是入世的,但是入世仍為了出世。入世愈深,成道也愈快。你拍球時,愈用力拍下去,球反彈愈高。有人問佛,不到八地(不動地)的菩薩還會不會墮落?佛說,當(dāng)然會。再問,菩薩墮落了怎么辦?答,菩薩不怕墮落。譬如拍球,墮得愈深,彈出得也愈快。

  維摩居士與文殊師利對話到此處,引起了另外一位小乘弟子大迦葉大阿羅漢的感言。

  大羅漢的感嘆

  「爾時,大迦葉嘆言:善哉!善哉!文殊師利,快說此語,誠如所言,塵勞之儔,為如來種!顾潎@文殊師利菩薩,說得痛快,說得對極了,真正的佛法就在世間的塵勞中!笁m勞之儔,為如來種」,這名句是出自《維摩詰經(jīng)》,為后世文學(xué)所常引用。儔是同伴、同類,就是白話「這一些」的意思。塵是代表世間,這個世界上都是塵,你爬上高山看下來,都市都是籠罩在一片塵霧中,物質(zhì)愈文明,空氣愈染污。勞是形容眾生在塵世中的勞苦奔波,所謂「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fēng)」。所以佛經(jīng)中也有把我們這生命翻譯成「勞生」,為什么我們勞勞碌碌一生,自己也找不出答案。可是雖然是塵勞,你可不要想脫離,就在其中才能修習(xí)一切的功德智慧。

  「我等今者,不復(fù)堪任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乃至五無間罪,猶能發(fā)意,生于佛法。而今我等永不能發(fā)!勾箦热~說,我們這些小乘的人很可憐,住在定中都不肯入世,就永遠(yuǎn)不能證得大乘的佛果,還不如下無間地獄永不超生的眾生,他們?nèi)绻荒顟曰诹,重新發(fā)心修道,還能夠成佛。可是我們以為空是究竟,永遠(yuǎn)發(fā)不起大心來。

  「譬如根敗之士,其于五欲不能復(fù)利。如是聲聞諸結(jié)斷者,于佛法中無所復(fù)益,永不志愿!蛊┤缥甯ㄑ鄱巧嗌恚〾牧说娜耍褪裁绰暪馍疾荒芤姴荒苈劻。我們修小乘證空的人,把無明煩惱這些結(jié)使都切斷了,就再也得不到佛法的利益,所以會沈迷在空境中,不肯動,也不肯入世了。

  民俗相傳,說宋仁宗是金身羅漢下凡的(他事實上也真是一位好皇帝)。當(dāng)年玉皇大帝看到這趙家的王朝開始出問題,一查原來趙家和佛祖的因緣很深,就報給佛去辦。佛就去問大迦葉所帶領(lǐng)的五百羅漢,若有哪一個肯發(fā)心下娑婆世界去當(dāng)皇帝。但是這些羅漢證得了空,全部在打坐,誰也不肯動。只有一位金身赤足尊者忽然一笑,佛就派他去。所以宋仁宗從來不喜歡穿襪子、穿鞋子,常赤腳跑來跑去。他出生時,哭得特別兇,皇后從宮外請來了一位高僧,高僧就對他說:哭什么?你當(dāng)初不要笑,現(xiàn)在也不用哭了!結(jié)果他就不哭了。故事說他下凡之前,特別要求文武兩個大臣輔佐,結(jié)果玉皇大帝就派了文曲星包公、武曲星狄青給他。因此仁宗在位時,宋朝天下就非常太平。他去世時,全國百姓,連遠(yuǎn)在山區(qū)的,都為他帶孝,是歷史上少見的。因此謚號仁宗。蘇東坡吊念他的詩說:「先皇何止活千人」,他的功德太大了。

  回過來講,我有時也勸現(xiàn)代年輕人不要學(xué)佛,學(xué)了佛嘴上能說,菩薩道就做不到了,學(xué)了個懶,什么都不肯干。膽子也學(xué)小了,什么都不敢干。藉打坐念佛為名,什么都不做。還有,也學(xué)小器了,看別人都不對,都不是佛法,只有自己對。所以希望年輕人先從作人學(xué)起,學(xué)佛是要濟(jì)世救人的,濟(jì)世救人時,有時不免必須殺人,你敢挑得起這個擔(dān)子嗎?佛法還有句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連把刀都不敢拿,還放下個什么!你沒有這個種嘛!當(dāng)然,年輕人還是應(yīng)該學(xué)佛的,但是要先學(xué)修行,日行一善是起碼的。做好事有時會被人家罵,等于蓮花種在淤泥中,你要不怕被罵,只問此心。做好事也要有智慧。

  「是故,文殊師利,凡夫于佛法有反復(fù),而聲聞無也。」大迦葉繼續(xù)說,所以我們得道的羅漢還不及凡夫。凡夫?qū)τ诜鸱ǎ袝r糊涂有時清醒還好些,我們永遠(yuǎn)清醒,反而不想動了。

  「所以者何?凡夫聞佛法,能起無上道心,不斷三寶。正使聲聞終身聞佛法,力無畏等,永不能發(fā)無上道意!顾f,為什么?可惜我們落在小乘果位的人,以空為究竟,一輩子對于佛法如何證得菩提,如何證得佛十力、十無畏等,永遠(yuǎn)不行。

  小乘羅漢要幾時才行呢?先住定八萬四千劫再回心發(fā)心,從大乘道一步步再修,才能成佛。但是如果他能在空定之中,一旦明了這非究竟,從橫的過來,他立刻就達(dá)到八地菩薩以上的修持。這是小乘可以走的快捷方式,這道理就要研究唯識,研究《俱舍論》了。

  《維摩詰經(jīng)》講到這里差不多過了一半了,在這前一半有幾個重要的問題要注意。第一,維摩話雖是個在家居士,但他說的佛法是為在家人和出家人而說的,佛法本來就是不分在家和出家。第二,大乘佛法在世間,這并不是說非在家不可,不是這個意思。在這個塵勞世間就可以出離,證得菩提,不受任何形相的拘束。在這重點之下,有幾個故事式的情節(jié)要留心,大家須要去研究,用禪宗的術(shù)語說,是要去參究的。不是經(jīng)文聽過了,文字了解了就算數(shù)的,光是文字了解是不算數(shù)的!

  起初,本經(jīng)是維摩居士由生病開頭的。任何生命的存在,就有生老病死必然的過程,為什么會生?我們坐在這里覺得自己沒什么病,其實都是在病中。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病同生死是連在一起的,答案在經(jīng)文中,但是你要自己去好好體會。

  其次,三萬二千人,怎么能全部擠進(jìn)了維摩居士方丈大小的房間?這是個什么境界?當(dāng)然,理論上可以請,方丈代表了這個心。管你是代表心也好、性也好,我們要如何證到這個境界?這不是空洞的理論。除此之外,還有個座位的問題,這方丈的房間,容納了東方須彌燈佛的師子座,高八萬四千由旬,共三萬二千張師子座,這又是個什么境界?

  再來就是天女散花,為什么花灑下來不著在菩薩們身上,而黏在阿羅漢身上?這個問題在理論上都懂了,當(dāng)然我們連小乘羅漢的境界也夠不上,連小定小慧都談不上,小乘的止觀也沒有,因此作人做事、起心動念處,樣樣皆著,沒有做到無著無依的境界。如何能做到天花不著于身呢?

  跟著是男人女人的問題,為什么有男女相?這色身的相,關(guān)系有多大?究竟男身真是男人,女身真是女人嗎?你深思下去會發(fā)瘋了,覺得都不是,那究竟是什么?我常說,為什么這女性留了長發(fā),在嘴唇上涂一下,眼睛上畫一下,就好像兩樣?為什么把頭發(fā)剃了就不同了?這男女身相,同我們欲界眾生的關(guān)系有如此之大。

  《維摩詰經(jīng)》講了一半就有四五個話頭,大家不要聽熱鬧,聽過算了,那這《維摩詰經(jīng)》是白研究了。這《維摩詰經(jīng)》的文字好懂,不過我現(xiàn)在正在發(fā)心,也有道友發(fā)心出錢,后世的注解不用,只把鳩摩羅什法師和當(dāng)時參與翻譯工作的大法師們對于《維摩詰經(jīng)》的見解,集中起來成為《維摩詰經(jīng)集注》。另外也有道友們發(fā)心,在整理《維摩詰經(jīng)》念誦的節(jié)本。這工作看起來不困難,但是做起來很麻煩。在校對各種本子時,有時為了一個字要查很多的版本。連我們現(xiàn)在手中的這本《維摩詰經(jīng)》就有許多錯字。第一個封面字就錯了!維摩詰被印成了維摩結(jié),豈不是笑話。各位青年同學(xué)將來發(fā)心印經(jīng)時,這些地方是不能馬虎的。

 。ň幇矗簯褞煯(dāng)講經(jīng)時不是用佛教出版社版本)

  上面講了《維摩詰經(jīng)》好幾個要點,現(xiàn)在下一個要點來了。

  普現(xiàn)色身菩薩發(fā)問

  「爾時,會中有菩薩,名普現(xiàn)色身,問維摩詰言:居士,父母、妻子、親戚、眷屬、吏民、知識,悉為是誰?奴婢、僮仆、象馬、車乘,皆何所在?」當(dāng)時在維摩居士的道場中,有一位叫作普現(xiàn)色身的菩薩在場。顯教四大菩薩是普賢菩薩、觀世音菩薩、文殊菩薩、地藏王菩薩,一樣都是古佛。成佛的資歷比釋迦牟尼佛早,因為釋迦牟尼佛到這個世界成佛,他們古佛就化身為菩薩來到這世界,輔佐釋迦牟尼佛教化眾生,所以普賢菩薩也叫普賢如來。密宗的金剛薩埵,就是普賢如來的化身,他的像有單身的也有雙身的。

  有時候佛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普現(xiàn)色身,與普賢是同一種像,但是不同意義的化身。普賢是無所不在,以行愿為標(biāo)榜,沒有在家出家之分,是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乃至你睡覺也可以悟道,打坐也可以,走路也可以,在廁所中也有他,上自凈土下自穢土,天堂地獄,無所不在。所以《普賢行愿品》中說:「虛空有盡,我愿無窮」。那么,普現(xiàn)色身菩薩呢?我們曉得法身就如同虛空定無所不在的,這個墻壁里也有虛空。凡夫的色身是受業(yè)果報應(yīng)之身,佛菩薩的色身是虹霓之身。普現(xiàn)色身菩薩是講他的色身,是入世的,不是法身,是大家都看得見的。

  普現(xiàn)色身菩薩問維摩居士兩個問題,第一,你的親人、眷屬(眷屬范圍廣泛,凡是同你有關(guān)系的都是,所以每個人在世都有眷屬,連出家人也有眷屬,他的師父、徒兒等等都是)、吏民(維摩居士居住的毗耶離城的官吏和居民)、知識(包括善惡知識),這些人都是誰?第二,你所擁有的奴婢、傭人、各種交通工具,擺到哪里去了?

  第一個問題是,每一個人在世上都有那么多的關(guān)系,沒有辦法脫離,即使你是單身一人仍然如此,沒有其它的人你自已也沒法活,人就離不開人的環(huán)境。第二個問題牽涉到各種生活必須使用的財產(chǎn)物資。維摩居士就用了很長的偈子回答他。

  「于是維摩詰以偈答曰:智度菩薩母,方便以為父,一切眾導(dǎo)師,無不由是生!鼓銌栁腋改甘钦l,般若智慧的成就,就是真正學(xué)佛人的母親。我們有的人修七俱祇準(zhǔn)提佛母法門,準(zhǔn)提佛母是無男女相的,準(zhǔn)提法的成就是證得菩提大智慧的成就。般若智慧的成就,是一切佛菩薩的生身之母,生這個法身、報身、化身。你們有學(xué)密宗的,對修氣脈有興趣,氣脈不成就而能明心見性是無有是處,你明心見性開悟的那一剎那,氣脈一定也成就了。你那么著相地修氣脈,教理不通,智慧不夠,是沒希望成就的。你以為通了,只是受陰境界的感覺,是假的。成佛不是迷信,不是盲修,而是大智慧的成就。因此龍樹菩薩著了一部《大智度論》。有了智慧,還要有善巧方便,包括了一切的修法,樣樣都可以成佛,所以說以方便為父。

  一切眾導(dǎo)師就是一切佛,是天上天下一切眾生的導(dǎo)師。一切佛無不是由智慧和方便所生。這里一開頭就把大乘佛法的重點告訴我們,光是盲目的崇拜和迷信不是究竟的佛法,那只是凡夫初步走向正道的加行法,是經(jīng)由慢慢熏習(xí),走向智慧功德和善巧方便之路。等于我們等電梯上樓,按下了鈕而已,電梯還沒有來。

  「法喜以為妻,慈悲心為女,善心誠實男,畢竟空寂舍!箤W(xué)佛的人以何為家庭?這不一定是世俗的家庭。法喜充滿就是夫妻,你有配偶的卻不一定快樂。什么是法喜?菩薩內(nèi)觸妙樂,得到大定,不是小定,身心內(nèi)外充滿喜樂的境界。慈悲心是自己真正的女兒。善心誠實是自己真正的兒子。有善心一定對人對事處處誠實,修行就是修這個。不只是會打坐,會氣脈動了,會放光了,會燒香禮佛,這些只是善巧方便的初步加行法門。

  經(jīng)典這些文字很容易懂,但是懂了文字不是我們研究《維摩詰經(jīng)》的目的,是要用經(jīng)典來比對自己日常的思想行為。我們把對自己世俗家庭的夫妻、兒女自私的愛轉(zhuǎn)過來,就法喜充滿,慈悲心發(fā)起,善心充滿,這樣才是真正的家庭眷屬。但是這個家在哪里呢?這個家是「畢竟空寂舍」。自己常在本性空的境界中,這才是真正的家。禪宗祖師說,這樣才叫做「歸家穩(wěn)坐」。昨天有位同學(xué)來找我,說自己對空性之理了解了。我說,你不要胡扯,了解理論有什么用?真正理到了事一定到,要住在性空境界里,就是無往不定、無事不定、無處不定。那才是法喜充滿,慈悲心圓滿,畢竟空寂。這個,才是我們的家,才是我們的妻子兒女。

  「弟子眾塵勞,隨意之所轉(zhuǎn),道品善知識,由是成正覺。」普現(xiàn)色身菩薩剛才問維摩居士的第二個問題,你的傭人財產(chǎn)到哪里去了?這是他的回答,塵勞是他的傭人。塵勞是塵勞煩惱,中國文學(xué)形容這個世界是紅塵,這是中原文化,因為中原地帶是紅土高原,風(fēng)沙一起,空中都帶有紅顏色的塵埃,F(xiàn)代的都市,像臺北雖沒有風(fēng)沙,但是空氣污染,就不是紅塵,而成了烏塵。塵是指這個世界,勞是指這個世界中的眾生勞苦。在塵勞中的眾生,每天都有無數(shù)煩惱。佛說眾生在一念之間有八萬四千煩惱。何謂一念?一呼一吸叫作一念。你說自己沒有這么多煩惱,對不起,那是你檢查不出來而已,那還不夠資格談學(xué)佛。盡管你在研究佛學(xué),也到處去聽經(jīng),什么活動都有份,只不過是個佛油子,佛教中的老油條,一點用處沒有,對自己都認(rèn)識不清楚。要是自己起心動念可以檢查出來,你學(xué)佛可以算入門了。

  維摩居士說塵勞就是我的弟子,我利用塵勞煩惱促成我道業(yè)成長,怎么說我沒有傭人?我到處有傭人!

  回教的教長叫作阿訇,是回文的稱呼。這研究起來也很有意思,在咒語中一切大的東西都是阿字音,是開口音,像基督教禱告結(jié)束說阿門,嗡阿吽,阿彌陀佛,阿訇。有個回教的故事說,有位國王打獵射中一只鹿,鹿帶著箭逃走,逃至一個山洞,有位老阿訇在其中修道,阿訇就用自己的衣服蓋住鹿。國王的隨從有位將軍追至,就問阿訇有無見到受傷的鹿。問了多次,阿訇都不理他。將軍就說,再不開口我殺了你。阿訇就張開眼問,你是不是某人(他直呼國王的名字)的部下?將軍大怒,說阿訇對國王不敬。阿訇說,國王也不過是我奴隸的奴隸,為何不能叫他的名字?將軍正想殺了阿訇時,國王駕到了,將軍把經(jīng)過稟報,說阿訇欺君。國王就問阿訇為什么這么講。阿訇說,所有的人都作了欲望的奴隸,人當(dāng)國王的欲望是要統(tǒng)治天下,國家強盛,你難道不這么想嗎?而我這修道的已經(jīng)不用聽欲望的了,它現(xiàn)在要聽我的。你這國王要聽欲望的,所以你是我奴隸的奴隸,并沒有錯。國王聽了表示同意。阿訇就說,那只鹿跑了,不要再追殺它了,不要再作欲望的奴隸了。國王至此大為折服,就拜阿訇為師。這個回教的故事就可以用來說明「弟子眾塵勞」。

  學(xué)佛用功夫就在下一句「隨意之所轉(zhuǎn)」,自己不要為情緒煩惱所困住,要把煩惱思想轉(zhuǎn)過來,轉(zhuǎn)煩惱成菩提。維摩居士說可以隨意轉(zhuǎn)煩惱,指揮它像指揮傭人一樣。

  他接著說「道品善知識」,三十七菩提道品與四念處、四正勤等等,都是他的善知識!赣墒浅烧X」,學(xué)佛的人必須走這條路才能得道,才能大徹大悟。你去搞氣脈,畫符念咒......這些都不相干。而是要能在塵勞煩惱之中,隨意之所轉(zhuǎn),轉(zhuǎn)煩惱成菩提,修習(xí)三十七菩提道品(就是三十七種修佛道的層次),如果不走這條路,不管你修什么法門,永遠(yuǎn)不會有真正的成就。

  「諸度法等侶,四攝為使女,歌詠誦法言,以此為音樂!惯@里維摩居士講什么才是生活的享受。諸度法門(六度,亦可以擴充至十度)就是最好的道伴,是同參的道友,隨時要參究的。我們做什么事都要在六度上打個轉(zhuǎn)身,看它是否相合。四攝法(攝是包含,四攝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是學(xué)佛的人用來娛樂自己的。古代文化,大富人家、王侯府邸養(yǎng)有自己的歌舞班,其中的歌舞女郎叫伎女,不是現(xiàn)代在大眾場合作秀的歌舞明星。講起來古代當(dāng)大官的,可比今天的政府官員威風(fēng)多了,出巡時要人清道,閑雜人等趕開。不像今天還要走入群眾,到處和人握手,還拜托投我一票。時代太不同了。

  像清朝乾隆時期的才子袁枚,二十幾歲考取功名,作了兩任縣長就辭官了。他把《紅樓夢》中的房子買下來,叫小倉山房,是非常享受的。有人問,只作了兩任縣長,不貪污哪有錢住這么好的房子?那當(dāng)然有「貪污」了,不過是合法的、公開的。滿清時代像縣長這樣的地方官,有規(guī)定的,錢你可以拿,但是不能貪老百姓或朝廷一文錢。所以說,「一任清知府,十萬馬蹄銀」。那時即使是作個清官,退下來也有余錢享受,買個一大片地,起個莊園也不希奇。現(xiàn)在的地價這么高,還要交上地稅,當(dāng)個清官可買不起了,寧可出家算了。

  講到這個伎女,并不是妓女,在古代沒有壞的涵義,伎同技術(shù)的技相同,是講藝術(shù)的技術(shù)。唐代的詩人杜牧,被皇帝下放至揚州,那是當(dāng)時國家經(jīng)濟(jì)商業(yè)最繁華的都市。他被派任分司御史,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位,監(jiān)督地方行政。當(dāng)?shù)赜形煌诵菰诩业那叭胃吖,生活奢靡,違反了政府限制官員鋪張的禁令,還養(yǎng)了一批歌伎。一日高官在家大開筵席宴客,杜牧不告而至,酒過幾巡后,杜牧就同高官要了他家中最好的歌伎帶回去,還作了首即興詩:

  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

  忽發(fā)狂言驚四座兩行紅袖一時回

  你看他這紅包要得大不大?帝王時代的官,居然就是這么做的,今日還當(dāng)風(fēng)流韻史流傳下來。

  維摩居士以四攝為伎女,他唱歌聽歌嗎?有的,他詠誦法言,法言就是佛經(jīng),他念誦經(jīng)典作為音樂。所以我們早晚的念誦有用唱的,是歌詠誦法言,以此為音樂。

  「總持之園苑,無漏法林樹,覺意凈妙華,解脫智慧果!咕S摩居士是當(dāng)?shù)氐拇箢I(lǐng)袖,應(yīng)該有個很大的后花園。你們年輕人沒看過,大陸上很多舊日王府宅邸,都有很大的花園。像北京的雍和宮,是雍正皇帝還在當(dāng)世子的時候所住的官邸,規(guī)模就那么大。這還不算大,我當(dāng)年在四川,看過幾個部隊的軍長公館,那可有好幾條大街包圍起來的范圍。我和朋友說笑話,我最想做的事是,到這些大公館去作門房。這看門的大爺住的房子,起碼有我們這講堂四分之一大,他整天坐在里面,蹺著腿抽煙喝茶,訪客到來,還要先遞名片給門房下面的小傭人,才轉(zhuǎn)到門房手中。然后他還要瞇著眼打量打量訪客,識相的馬上送上一個紅包,他這才進(jìn)去通報。這份工作多好,有吃有住,沒事打打坐修道,還可以擺威風(fēng),又可以收紅包。

  講回維摩居士,他說自己的花園,就是通達(dá)一切法門,總持法門。咒語也叫總持或陀羅尼,總持就是抓住了綱要,一通百通。花園中的樹木就是無漏法。證得無漏果的人,一切神通自在,要觀想任何境界,這境界立刻現(xiàn)前。要和佛菩薩講話就真能通話,不是你們作夢打坐所看見的幻相。

  園林中的花是念念清凈,念念不迷,是八正道中的正覺成就。所以《法華經(jīng)》的妙蓮花,是意的成就。學(xué)佛到了明心見性,悟道了,佛經(jīng)上稱為「意解心開」,就是這個道理,沒有了煩惱習(xí)氣的結(jié)使。拿密宗著相的觀念,是「脈解心開」,因為心輪有八條大脈和許多小脈,比如八瓣蓮花。

  學(xué)佛是求解脫,如果一有點事就想不開,有一點煩惱就去不掉,那學(xué)個什么佛?自己要反省。維摩居士說自己得了智慧的果實,所以處處得解脫。你們何以氣脈不通?因為色身不得解脫,總有身體的感覺存在。何以不能得解脫?因為智慧沒有成就,智慧成就了,氣脈自然也通了。你智慧還沒成就,不要吹噓說自己已通任督二脈,小心出問題。就算你通了,道家稱為轉(zhuǎn)河車,你要轉(zhuǎn)到什么時候為止?要通到哪里去?你答得出來嗎?不要亂搞了,你因此反而更不能得解脫,與學(xué)佛的目的相違。說學(xué)道嘛,你也沒得個逍遙,整日哭喪著臉,為何學(xué)佛學(xué)道呢?不學(xué)還好,一學(xué)就得了狹心癥,心量愈來愈小。

  我們現(xiàn)在繼續(xù)講維摩居士為普現(xiàn)色身菩薩所說的偈誦。偈誦是一種佛教特殊的文學(xué)體裁,偈誦的用處,是把經(jīng)文的意思作個歸納和濃縮,以便于記憶!毒S摩詰經(jīng)》這一段偈誦,包括了全部大乘佛法的內(nèi)義。

  「八解之浴池,定水湛然滿,布以七凈華,浴此無垢人。」這里的重點在最后一句。我們學(xué)佛修行就是要學(xué)到無垢,一切善法惡法都不受染污,而真正得解脫了,這是佛境界。所謂無垢就是自凈,是真正的凈土,絕對地清凈圓滿。維摩居士說,用八解脫法門,洗練自己身心。八解脫不只是理論,是要用身心實證來的。解脫與道家的逍遙是一個意思,不為煩惱所困,但也同樣不為佛法的觀念名稱所困,所束縛,才是真正得解脫。然后才能得如來大定,無往不定,無處不定。有解脫而無定,那解脫是狂禪、狂慧;有定而無智慧的解脫,那定也是外道定,都是不對的。

  這里說,「八解之浴池,定水湛然滿」,重點在湛然。凡夫何以不能得定?這有兩種情況,一是生理心理的散亂,二是生理心理昏沈。能既不散亂又不昏沈就是定,是清楚的,是湛然的。不是那種什么都不知道的愚癡定,那成了畜生禪了,是很危險的。天臺宗永嘉大師告訴我們,真得定了才可以入世,才可以作人做事,像止水澄波,萬象斯鑒。在止水澄波的境界中,外界一切現(xiàn)象仍然物來相應(yīng),沒有不知不明的,這才是定。也就是大家早晚課誦所念一句出自《楞嚴(yán)經(jīng)》的「妙湛總持不動尊」。

  參禪的人開口唱念這一句時就會想,唱時是否算動念?話頭就來了。等于有個故事說一個小孩去拜佛,在大殿上對著佛像屙尿,他當(dāng)然被僧人所罵。小孩就說,十方三世都有佛,我要向哪里屙呢?所以在唱這一句時,動念了是凡夫,不動是木頭。動與不動之間就是佛法的真諦,也就是要參之處。動與不動都是寂然而定,永遠(yuǎn)清明,沒有染污。

  縱然到了這個境界,也才是佛法入門,還沒有圓滿。在禪宗算是第一關(guān)而已。因為只能空,不能有。所以「定水湛然滿」了之后,還要進(jìn)一步「布以七凈華」,七凈華就是七覺支!冈〈藷o垢人」這樣去修持,去洗練自己,最后才修證到清凈無垢。

  「象馬五通馳,大乘以為車,調(diào)御以一心,游于八正路!蛊胀ㄈ擞辛素敭a(chǎn)地位,當(dāng)然會有交通工具,過去人類是降伏動物作交通工具,動物很可憐,這是人類可惡之處。古印度是用象和馬作交通工具。中國從上古到近代都用馬,古書也有用車馬數(shù)量表示財富地位的,所謂百乘之家,千乘之家。乘是車子,古時以四匹馬拉一車叫一乘。千乘之家就養(yǎng)有四千匹馬,還有駕車的、乘車的戰(zhàn)斗人員、照料馬匹的人,聲勢之大,可想而知。

  修行的人以五神通為交通工具,為什么只說五神通?因為第六通是漏盡通,就不動了。修行的人以大乘之道為車,大乘在梵文作摩訶衍,就是大車之義,是形容用語。駕車的車夫在古代稱調(diào)御士,是調(diào)伏駕御車馬,現(xiàn)在叫駕駛員。修行人能一心不亂,隨時在定中,就是最好的調(diào)御。不能得定就是因為不善于調(diào)御。

  我不止一次提醒大家,要切實注意三十七菩提道品,由四念處一直到八正道,有三十七個條例的程序,是大小乘道、顯教密教共通的修行之途。例如四念處是念身不凈、念受是苦、念心無常、念法無我,我們普通只把它當(dāng)作佛學(xué)名詞記住算了,沒有用到功夫上,這就不是學(xué)佛。佛在世時,何以有那么多的弟子,立刻證入大阿羅漢?因為他們基本是修四念處的。四念處怎么修呢?念身不凈,所以要修白骨觀或不凈觀,真正觀成了,一切生理上的感覺,不論是痛苦還是快樂,全消了,因此很快成就。佛雖然已不在世間,他的修持法門全都留下來了,不需要另外去找。要好好地去研究經(jīng)典,怎么樣才算「好好地研究」,就看你的智慧了。

  法門,都在經(jīng)典中,你讀了而用不上,其奈經(jīng)典何!佛也拿你沒辦法!毒S摩詰經(jīng)》這里所說的,依然離不開大小乘所共通的三十七菩提道品,隨便那一點抓到了,都可以到家的。

  「相具以嚴(yán)容,眾好飾其姿,慚愧之上服,深心為華鬘。」這完全是在講學(xué)佛人內(nèi)心的修養(yǎng)。佛講一切法無相,尤其在《金剛經(jīng)》中,明確講「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心經(jīng)》也講「諸法空相」。既然強調(diào)無相,為什么又說成佛的人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呢?凈土經(jīng)典也講佛菩薩「相好光明無等倫」,為什么?在解脫道上,一切無相才能空,才能證到形而上本體。相好莊嚴(yán)還是由功德來的,所以要修一切功德,學(xué)會看相就知道,世上很多人都是討債的面孔。討夫妻債、討兒女債......滿街都是這種不友善的面孔,很多機關(guān)單位中服務(wù)的人也是,一個歡喜的相都沒有。有人的相貌是「對面不見耳」,從正面看不到雙耳,相學(xué)上說是富貴之相。但這還要其它條件配合。

  「相具」是外表相貌具足圓滿,真得定、得道的人,即使最丑的相也轉(zhuǎn)莊嚴(yán)了。我在前面提過,自己在參學(xué)經(jīng)驗中,遇到過許多這樣的例子。有些小說也寫得對,說入定的人寶相莊嚴(yán),臉相變了。如果打起坐來,滿臉苦相,背還窩著,說入定了,那是絕無此事的。真得定了,色身氣脈必然通的,所有神經(jīng)細(xì)胞自然會松開(不是散掉),臉色自然是端正柔和的。所以相好莊嚴(yán)是從功德來的,什么功德呢?戒定慧的功德。修心能改相,這是必然的。

  維摩居士說,「相具以嚴(yán)容,眾好飾其姿」,得了定的人,身心都起變化,儒家說變化氣質(zhì),自然與一般人不同了,并不用什么其他特別的打扮。我提醒過大家,不要認(rèn)為學(xué)佛了,外形就可以邋遢,你儀容還是要端正。你看,沒有一個佛菩薩像是不裝扮的,身上掛的戴的滿滿的。只除了一位,地藏王菩薩,他是出家相,可是他的頭發(fā)刮得比鴨蛋還光,也是裝飾。但是過分重視外形也是不對。所以真修行,不裝飾或過分裝飾都不對,因為不合中道。

  身心能轉(zhuǎn)變,一切功德莊嚴(yán)就具備了。這要隨時修慚愧心,就是謙虛,就是隨時反省自己的過錯,這就是慚愧心。真正知道慚愧的人,是正修行人。慚愧是我們修行最重要的一件衣服,隨時懺悔反省,改進(jìn)自己,修到功德圓滿時,身心自然會轉(zhuǎn)變。雖然沒有修到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但是一定與眾不同。所以說「慚愧之上服」。

  「深心為華鬘」,用深心作所戴的花飾。深心是般若,深心是佛境界,佛能窮一切智,通萬法之源,所謂天上天下無所不知。等于是中國文化的儒者,「一事不知,儒者之恥」。真儒者一定學(xué)問淵博,無所不知,這就是深心,是最好的裝飾。

  「富有七財寶,教授以滋息,如所說修行,回向為大利。」對一個修行的人而言,不論在家出家,什么是財富呢?七覺知(信、戒、慚、愧、聞、舍、慧)的正道修行即是財福。但是如果自以為悟了道,有了大財富,不肯與別人分享,你的道也完了。為什么世人崇拜成道的人?因為成道的人可以成為我們的老師,指導(dǎo)我們修行。如果他只想成就自己,那我們就用不著供養(yǎng)他了,這只是一個沒有道的自私的人,連基本羅漢成就都談不上。

  所以,得了道的人,要「教授以滋息」,好像是存錢生利息,教授他人,看到別人能夠有所成就,心中有無比的欣喜。孔子的學(xué)生說他「好學(xué)不厭,誨人不倦」,就是如此,但是太難做到了。我們教書久了的人,想想實在很慚愧!傅锰煜轮⒉哦讨故侨松髽分唬绻錾狭颂煜轮坎,就成了人生之一大苦也?墒悄隳芊艞売薨V的人嗎?那就不是教育者的心情,不是菩薩道。雖然罵,雖然生氣,還是要教,這叫作我的媽呀,有時覺得這么叫還不夠深度,應(yīng)該叫我的外婆呀。即使教出來的學(xué)生跟自己一樣的程度,老實講,并不快活。禪宗說,「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于師,乃堪傳授!箍墒请m然找不到這樣的人才,還是要教下去,這才是誨人不倦的精神。

  「如所說修行」,這是維摩居士謙虛的話,也是告誡我們學(xué)佛的人,要如佛所教導(dǎo)的去修行,不是光搞佛經(jīng)的思想。修行是修正自己的行為,但修行不是為了自己的成就,是要回向,也就是要布施出去。譬如我們現(xiàn)在講佛經(jīng)和在聽佛經(jīng),假定有什么功德,都要回向給一切的眾生。有什么利益自己不占有,就是回向的精神。只要有布施,一定有回向,你拋出去的力量多大,回轉(zhuǎn)來的力量就多大,利人就是利己,也就是標(biāo)語說的「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叵蚓褪谴罄隳馨岩磺胁际┏鋈チ,你還怕會餓死嗎?就算餓死也好,你的尸體還可以布施給螞蟻、細(xì)菌,又再回向下去,那可真成就了。

  「四禪為床座,從于凈命生,多聞增智慧,以為自覺音!勾笮〕朔鸱ǘ际且越涠ɑ蹫榛A(chǔ),以四禪八定為根本。我們看到近百年來,佛法愈來愈衰落,原因在于修行人證果的太少,空口說理論的愈來愈多。真修四禪八定的人沒有,連初禪定都得不到。維摩居士在此提出來,我們修行人要以四禪定為基本的床座。

  為什么修禪定而不能得定?因為沒有得凈命。你要非常注意這個凈命。我們是怎么活著的?有兩個部分,一是身體,一是心念。任誰都想活長久一些,可是我們現(xiàn)在這世界上的命是濁命,這個世界是五濁惡世(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我們的命生來就是濁的,身心內(nèi)外沒有一樣干凈。能修成白骨觀不凈觀的人,基本上是修得凈命,氣質(zhì)都變化了,身上的細(xì)胞、骨節(jié)都變白凈。其實我們死了,骨頭是沒法變得純白的,都會帶黃褐色,就是業(yè)重,除非是真修到白凈。密宗講氣脈修成就了,這個色身轉(zhuǎn)了,才能夠得凈命。

  為什么打坐連初禪都到不了?就是因為肉體氣質(zhì)沒有轉(zhuǎn)化。維摩居士這一句偈子,就把秘密告訴你了:凈命而生禪定。由禪定而得智慧,但是要得到智慧必須要多聞、多看、多記,所以說「多聞增智慧,以為自覺音」。自覺就是明心見性,證道了。要先自覺才能覺他。真講修行,就不要輕視世間、出世間一切的學(xué)問知識,這都屬于多聞增智慧,正是培養(yǎng)你悟道的法音。

  「甘露法之食,解脫味為漿,凈心以澡浴,戒品為涂香!褂啥ǘ郏匀豢梢缘玫接腥绺事兜臒o根水,甘是形容微帶甜味,但又不是太甜的味道。得禪定的人說,是得到諸佛菩薩的甘露灌頂,也可以說自己為自己灌頂,自己的口水都是帶甘味的。到了這地步,就不太在乎一般的飲食,因為自己在甘露法食之中,也自然得到解脫,煩惱少了。即使心中故意想著最痛苦的事,也不起煩惱。但是雖然解脫了煩惱,可是離解脫生死還早。即使有人可以做到告訴大家自己要走了,也真的就走了,他還不算是解脫,了生死。這只是定力功夫夠了,能解脫分段生死,還沒能解脫變易生死。

  學(xué)佛有三樣缺一不可的:解脫、般若、法身。要有般若成就才得真解脫,解脫圓滿了才得法身清凈。換言之,不得解脫,般若不會圓滿,法身不會清凈。而法身空性的影子都沒看到的話,也不會得般若,也不會得解脫。

  這里說,有禪定的定慧等持的甘露,以解脫的漿液滋潤自己生命。這個時候自然沒有煩惱,自然念念在凈土,凈心洗練自己,用持戒作為抹在身上的熏香。我常說笑,作菩薩要先會抽煙,否則被人家供奉起來,燒香熏得臉都黑了,不抽煙那里受得了。尤其中國特別喜歡燒香供佛,有句鄉(xiāng)下話說,「燒香不敲磬,菩薩不相信;燒香不放炮,菩薩不知道!拱哑兴_講得很勢利,這都是民間迷信。

  佛經(jīng)上所說的香有多種,有燒香、涂香、末香、熏香等等。我們這個禪堂,平常很少燒香,用一種噴的檀香代替。燒香會染污空氣,燒得太多鄰居還會出面去告你,其實真正供養(yǎng)佛菩薩,用心香最好。得定的人,戒律自然清凈,這就已經(jīng)供了香了,這就是心香。所謂心香一瓣,你在佛前一站,兩手合掌禮拜,心中一念清凈,就是禮拜,是真正的香供養(yǎng)。若你禮拜下去,心中還有一點煩惱,就是不干凈的禮拜。真正禮拜,心中無所求,無所念,無我相,也無禮拜之相,就是心香供養(yǎng)。所以為什么上香供佛要上三枝呢?三枝就代表了戒香、定香、慧香。

  「摧滅煩惱賊,勇健無能踰,降伏四種魔,勝旛建道場!箘偛胖v到了心香一瓣,要怎么成就呢?非修定不可。所以戒定慧,定在中間。真得定了,不要講戒了。得定了,既不散亂又不昏沈,就無戒可犯,那是真守戒了,是性戒,自性清凈為戒。起心動念如還會有煩惱妄想,縱然守戒,守的也是不干凈的戒。雖然不干凈的戒也是有功德的,但是守得痛苦,因為是用壓制的。這功德不是道念的功德,有道念的人,對于聲色犬馬、錢財富貴是不動心的,看見了等于沒看見,用不著壓制心念,看黃金與狗屎一樣。

  五代的詩人杜荀鶴,是杜甫的后代,他寫過一首詩:

  利門名路兩無憑百歲風(fēng)前短焰燈

  只恐為僧心不了為僧得了盡輸僧

  名與利都是沒有憑據(jù)的,一般人都在追求。生命短暫,就算活了百歲,也只像是風(fēng)中的燭火。只怕出家也不能了此心,若能了心,天下人都輸給出家人了。

  經(jīng)中這一句偈子是說,能夠摧滅了煩惱之賊,可以得羅漢果位,是大勇士,超越一切,可以降伏四魔(煩惱魔、五陰魔、死魔、天魔),建立宏揚佛法的道場。

  「雖知無起滅,示彼故有生,悉現(xiàn)諸國土,如日無不見!股厦嬷v到羅漢證空,定在空性。何以羅漢還是算小乘呢?因為只見到性空,而不能起有,雖然勇健無比,放得下,但提不起;可以出世,但是不敢入世。到了大乘境界,見地不同了。雖然知道諸法不生不滅,為了示法(就是為尚未開悟的眾生證明佛法),而由真空生妙有,展現(xiàn)十方諸佛一切國土,如同日出,沒有看不見的,F(xiàn)代天文知識告訴我們,宇宙之中不知有多少太陽系統(tǒng)。同樣的,諸佛菩薩的國土,也不知有多少。在念這一句經(jīng)文的時候,不要忘了是十方三世一切諸佛,多得很,無不現(xiàn)前。乃至在這桌上的洞眼中,都可能有一佛國土,這是沒有智慧功德成就的人所不能了解的。所謂大而無外,小而無內(nèi),華嚴(yán)境界是重重?zé)o盡的。這本《維摩詰經(jīng)》所表現(xiàn)的,都是真空起妙有,像一丈見方的房間,能容納三萬二千張?zhí)煲粯痈叩淖,以及天華著身等等。

  「供養(yǎng)于十方,無量億如來,諸佛及己身,無有分別想。」這是真講功夫了。我講一下自己的經(jīng)驗給你們年輕同學(xué)參考。我在杭州的中學(xué)讀書時,交了一位和尚朋友,他拿本《金剛經(jīng)》給我,一定要我念。我這個人在這方面可能與你們不同,既然朋友一定要我念,我就念吧,而且是用最笨的方法,老老實實去念。我那時住學(xué)校宿舍,早上一定四點起床去操場練功夫,練完了有時再鉆回床上,和大家一起睡到吹起床號再起床,就是有這么一股傻勁。現(xiàn)在早上又要多個活動念《金剛經(jīng)》,我就一人躲到會客室去念,當(dāng)然也不希望別人撞見,認(rèn)為我老土落伍,居然讀起佛經(jīng)來了。

  老實說,剛拿到《金剛經(jīng)》時,我根本不明白內(nèi)容,不過心里就生歡喜,管他是般若還是菠蘿,也不去找佛學(xué)字典,就這么規(guī)規(guī)矩矩,恭恭敬敬念了下去。這樣念到第四天,念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我就沒有了,經(jīng)典也沒有了,都空了。我覺得奇怪,就不念了,跑去找那位和尚,告訴他我把《金剛經(jīng)》念跑了。他是學(xué)禪的,見了我就向我道恭喜。我說我不再念了,他也說不必念了。

  后來我又找到一位師父,問他要怎樣去學(xué)佛?他說學(xué)佛一定要發(fā)愿,然后早晚作功課。我表示敲木魚誦經(jīng)我做不到,他給我一本《普賢行愿品》,要我早晚念,培養(yǎng)心愿。你們學(xué)密學(xué)顯的,有沒有磕滿十萬個大頭,拜十萬次佛?每天香花水果佛前供養(yǎng)個三五年不斷?沒有的話,不要求通什么氣脈。還有沒有起碼讀一萬遍《普賢行愿品》?我相信你們在家出家的都沒有做到!我當(dāng)年學(xué)佛可是十多年如一日,再忙也要做。即使我到現(xiàn)在,還是有個自己的佛堂,雖然有同學(xué)偶爾會幫我供佛,但是每次清理佛堂,我一定自己動手。

  你們拜佛時還做不到無念的拜,所以一拜下去,心中要觀想到十方三世億萬不計其數(shù)一切佛前,都有個我在禮拜供養(yǎng),這都要能觀想得出來。所以說「供養(yǎng)于十方,無量億如來」。尤其是學(xué)密宗的,如果觀不成功,也就不要吹牛學(xué)密了,不如買瓶蜂蜜喝喝多好!

  如此拜佛,拜到后來,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我拜十方三世一切如來,一切如來也在合掌拜我這因地上的佛。我們現(xiàn)在雖然還不是佛,可是都有成佛的因,誰說我們不能成佛!如果連這樣的氣魄都沒有,那也不用學(xué)佛了。因此說「諸佛及己身,無有分別想」。

  根據(jù)《普賢行愿品》,我們供養(yǎng)十方諸佛,也就是供養(yǎng)我們自己。道理就是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之故。

  「雖知諸佛國,及與眾生空,而常修凈土,教化于群生。」大乘佛法主張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自體本空。雖然本來是空,可是起行時是修有,即空即有,即有即空,明白有是幻化的,不真實的。如果修凈土而著凈土之相,則非究竟,因為佛土也空。因為眾生沒有證入自性空相,所以用「有」法來教育眾生。這就是《維摩詰經(jīng)》所說的大乘佛法的最高境界,不分出世與入世。

  「諸有眾生類,形聲及威儀,無畏力菩薩,一時能盡現(xiàn)。」這句偈子對我們的見地很重要。修行的成就是證到即空即有,妙有真空的境界。用唯識的道理來講,是證到緣起性空,性空緣起。一切眾生的形體、聲音、姿態(tài)(行、住、坐、臥是四大威儀)各個不同,現(xiàn)象差別很大。但是一切眾生自性的本體卻是一體的,沒有兩樣。這個「一切」的也是假名,因為在言語上不能不這么說,可不要真當(dāng)成有具像的東西。譬如同樣是電流,通過了電燈、電視、擴音器,所表現(xiàn)出來的相不同。這也只是比方,我們的自性畢竟不是電。

  盡管眾生各類千奇百怪不同,無畏力菩薩可以在一時之間,使他們完全呈現(xiàn)出來。這位菩薩的神力如此之大,但是我們都沒看過他的塑像,對不對?這要了解,佛經(jīng)上菩薩的名號,代表的是他的功能,學(xué)大乘佛法的人,不應(yīng)在佛菩薩名稱上著相。例如過去有些人的名字中有土、水、火等字,就很可能是因為要彌補五行欠缺的緣故。現(xiàn)在比較少人這么做了,但是又流行什么姓名學(xué)。也有人非常信風(fēng)水的,像我就不來這一套,專找所謂不好的地方去住。道理是,在德不在命,在心不在行。所以這些術(shù)數(shù)之類,你說看起來好像有關(guān)系,真有關(guān)系嗎?也不一定。懂了道理就能安之若素。

  說到菩薩的名號,無畏力菩薩是哪一位?我看就是諸位,大家犯戒時好像什么都不忌畏。有人找你幫忙出點錢,就要好好算算,怕自己不夠用,這時就成了有畏力了。有畏就有所顧慮,有所計較,有所打算,這就是凡夫。真修到無畏,就是大解脫。所以無畏力菩薩是等同虛空,在空的自性中,才可以億萬類眾生同時呈現(xiàn)。了解這個道理,你們年輕同學(xué)學(xué)禪定,想神通,不用來問我,我不會告訴你,我也沒神通。你本來很通嘛,會自己搭車子到這里來聽課,吃東西下去也沒有大便秘結(jié),為什么還要去學(xué)鬼道?要學(xué),可以啊!通從定發(fā),先求定。哪一種定才發(fā)得了大通呢?見了自性真空,明心見性了,自然就是通。

  我們雖然還沒有到達(dá)這境界,但是依佛所教,信受奉行,依此發(fā)愿,久而久之,功德成就,自然可以到達(dá)。

  「覺知眾魔事,而示隨其行,以善方便智,隨意皆能現(xiàn)。」修大乘佛道的菩薩不怕魔,也不怕邪,因為自己精通邪魔外道。如果僅通佛事,而不通魔事,就不叫作佛。僅知有善念,不知有惡念也不叫作佛。就像有人只有在白天看得見東西,到了晚上就看不見東西,那不是健康的人。有成就的人常在一片光明中,不論什么邪魔外道,光明一照,全都變成了佛道。所以說:「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亦是邪。」又譬如一把刀,醫(yī)生用來動手術(shù)救人,也可以被用來傷人。刀的本身沒有善惡之別,差別在用的動機。

  諸佛菩薩要度一切眾生,善人惡人都要度。因為要度惡人,甚至?xí)粳F(xiàn)魔行,這就是四攝法,用現(xiàn)代話來說,是教育的方法手段。攝是攝受,就是包容。再重復(fù)提一次,四攝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講到愛語,我小時候讀的課外讀物《增廣昔時賢文》,你們應(yīng)該去讀,其中有一句:「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惯@句話可以作兩種解釋,一種是:碰到人總要打個招呼嘛,不要理都不理,這是愛語的表現(xiàn)。另外一種解釋,是自己人生經(jīng)驗豐富了以后才知道的,也要謝謝當(dāng)時的先生們不愿意講穿。說句笑話,這兩句話給情報工作的人來用卻很好。講到利行,就是凡有利于他人的事就去做。同事就是別人喜歡做的事,就一同去做,用這個方式引領(lǐng)別人,走上正途。

  常見有人一定要勉強他人做事,例如找人一起去廟子燒香拜佛,別人不去就說人家業(yè)障重。換了我在年輕的時候,恐怕會揍你,怎么可以這樣說人?傷自己口德,況且是不是業(yè)障還難講。行菩薩道不應(yīng)這么做,比方你找人去聽《維摩詰經(jīng)》,人家想打麻將三缺一。好!我就犧牲,陪你打牌,但是你要下個禮拜陪我去聽經(jīng)。這四攝法要做到真難,我就做不到,所以我沒資格作佛教徒。有時真是累極了要休息,偏有人要來談話,如果說對不起沒時間,那犯了戒了。能忍著疲乏,陪他坐下來談,即使他不是真有需要,滿口空話,也耐心聽了,這才是菩薩。這真難了,雖然做不到,然而心向往之。

  這四攝法是一種誘導(dǎo)教育,像是在哄眾生。所以說「覺知眾魔事,而示隨其行」,了解這道理就會明白,真正修行不在山林中廟堂上,要在魔境中修。明代人瞿世耜詩中有句名言,我在自己詩中也借用過,注明是借句的:「欲堅道力憑魔力」,經(jīng)過一次魔障,道力更堅強。我寫的下一句是「始信逃名是重名」,后來才相信原來不想名,反而變得更出名,逃名反成了求名,結(jié)果更糟,天下事有時真是逃避不了的。名和利本是魔境界,什么是魔?沒有那種什么三頭六臂的魔,如果真有的話,我還會覺得挺稀奇,一點不可怕。任何一點事使你沈醉,使你著迷的,都是魔。譬如我愛讀書,即使坐在書城中,也會發(fā)愁沒有新書可讀,以修道境界來講,這不也是魔嗎?

  大菩薩魔佛不分,不怕魔,因為得了智慧的解脫,「以善方便智,隨意皆能現(xiàn)」,他可以隨意成佛或成魔。其實我們也做得到,例如我們都作過人家兒女,這里也有很多人是為人父母的。當(dāng)父母的有哪一個不愛兒女?愛的時候就是佛。有時嚴(yán)厲督促兒女向上,就成了兒女之魔。同樣地,菩薩有時會成為眾生之魔。魔道是逆的教法,教育不一定要用善教的。等于后人講蘇東坡「嘻笑怒罵皆文章」。因為諸佛菩薩得了方便波羅蜜成就,所以能成佛,也能成魔。

  「或示老病死,成就諸群生,了知如幻化,通達(dá)無有礙。」講到魔,眾生有四個大魔:生魔、老魔、病魔、死魔,尤其是老病死。很多老朋友吹牛,說自己看得開,什么也不信,什么也不怕,但是一講起他們的身體,血壓高了,老花眼了,還是會難過的,這就是魔。學(xué)佛修道是為了生老病死之苦,古今以來有誰了了?假如可以了老病死的話,人類早把地球占滿了。只有成道的大阿羅漢,才可以了生死之魔,只有了了生死,什么老病就都談不上了。

  平常人一切生活上的努力,都是為了怕這魔境界,想逃避它、防止它而努力,可是誰也沒做到。我常跟醫(yī)生朋友們說,你們不論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反正沒有一樣醫(yī)藥可以把人醫(yī)好的!对鰪V昔時賢文》說:「藥能醫(yī)假病,酒不解真愁!蛊鋵嵵挥幸环N病是真的,就是死病。要死的時候,不管什么藥都醫(yī)不好。

  了了老病死的大阿羅漢住在哪里呢?住在常寂光土,不一定住在西方極樂世界。

  菩薩在哪里呢?不一定在大殿上廟子里,但你不要聽成廟子里沒有菩薩,你們諸位都是菩薩,而且現(xiàn)在菩薩最多的在殯儀館,為什么?他們親身示范,凡是人都有老死。有的菩薩故意顯示老的可怕,我們有些老朋友九十多歲了,過去地位高,鈔票多,現(xiàn)在老病無依,送進(jìn)養(yǎng)老院還要嫌環(huán)境不好,真是痛苦。

  最近有位老前輩道友過世了,給其它道友很大的刺激,心想,唉呀,某人都走了,我們趕快用功吧!這就是示老病死,成就眾生。

  但是,菩薩雖然示老病死,仍然「了知如幻化,通達(dá)無有礙」,他非常清楚生老病死都是如夢如幻,不真實的。所謂生滅世間,一切皆如夢幻空花,他早已了生死,一切通達(dá),沒有障礙,只不過在現(xiàn)象上表現(xiàn)生死,是一種教化的方法。

  「或現(xiàn)劫盡燒,天地皆洞然,眾人有常想,照令知無常!股厦嬷v的菩薩道境界,還是以人乘為本的,F(xiàn)在開始說明心物一元,精神世界與物理世界是一體的。學(xué)佛明心見性,悟到自己的本來,是法身的成就。我們現(xiàn)在的肉體,有形像的是報身。山河大地物質(zhì)世界,也不是與我們相對而立的,是報身的依報所依附的。研究哲學(xué)的人講心物一元,大體是講報身與依報之間的事,再進(jìn)一步才談到法身本體。至于萬有一切,包括所有眾生,都是同一法身的化身。成佛的人,法報化三身一定都成就的。這就是法、報、化三身的大道理,是佛學(xué)的基本觀念。同時告訴你們,有同學(xué)發(fā)心要建叢林大廟,叢林大廟大殿之上所供的,同樣的佛像有三尊,為什么?那是代表法報化三身。又例如廟子的大門稱山門,也有寫為三門的,意義不同,代表的是戒定慧。要成就三身,得先從戒定慧修起。想起過去見過的大叢林,有的真大,整個山頭都是,每天負(fù)責(zé)關(guān)門的,要騎馬一路關(guān)各殿山門,下午五點就騎馬出去關(guān)山門,回來時天都黑了。大叢林殿上供什么佛像,供什么位置,都是有道理的。像杭州靈隱寺,大殿上有三尊佛,轉(zhuǎn)到三尊佛的后面,就是觀音菩薩,唯有成佛了,才能真起大慈大悲,于苦海中救度眾生。用建筑和佛像的布置,把佛法的道理都說明完了,不止只是建筑的藝術(shù)而已。

  現(xiàn)在我們再回頭看這句偈子!富颥F(xiàn)劫盡燒,天地皆洞然」,物理世界是靠不住的,我們現(xiàn)在知道,這個地球也是會毀滅的,如同我們的肉體經(jīng)歷生老病死,物理世界要經(jīng)歷成、住、壞、空。世界性小災(zāi)難是小劫,大災(zāi)難是大劫,那時地球就毀滅了。劫有分地、水、火、風(fēng),這同我們的修持也有關(guān)系。例如有同學(xué)覺得身上發(fā)熱,這不一定是病,有可能是本身火的功能發(fā)動,但你要有智能,能分得清,不要生病發(fā)燒時,卻自以為是功夫境界,那樣功夫就倒了。

  菩薩境界有時示現(xiàn)大劫來臨,地球都燒盡了,天地都在大火中。這個時候眾生痛苦悲嚎,有如落下了無數(shù)個原子彈。「眾人有常想」,眾生都希望這肉身長存,天地常在,要依報莊嚴(yán),億萬年不變。實際上不可能的,一切是無常。此時菩薩用智慧光明照向眾生,幫助他們知道無常,「照今知無常」。水火這些都是生滅法,是現(xiàn)象,水火從哪里來?知道了就找到了本體。

  「無數(shù)億眾生,俱來請菩薩,一時到其舍,化令向佛道!辜俣ㄟ@世界乃至他方世界所有的眾生,都來請這位菩薩,這位菩薩就同一時間在每一個人的面前出現(xiàn),教化他,使他心向佛道。這本事之大,能同時化身做不同的事情,多好!這不是不可能,縱然有人可能做到,還不能算是智慧成就的神通,不是真佛法境界,只是幻化。真神通是本性功能自然如此,我們每個人的前面都有一位菩薩,隨時在那里,沒有離開過。在哪里?在自己心中,心即是佛。了解心佛一體,就知道這經(jīng)文并沒有扯謊。我們用空氣作例子,把經(jīng)文改成:「無數(shù)億眾生,俱來請空氣,一時到其內(nèi),化令向佛道」,那你就懂了。大家鼻子一吸,空氣就來了,全體同時呼吸,各不妨礙。用光明作比方也可以,都是自性本體功能之所生。所以「無數(shù)億眾生,俱來請菩薩,一時到其舍,化令向佛道」,佛菩薩豈止來到眾生面前,更進(jìn)入所有眾生心中,我們一念之間,自己都念念見到佛。佛在哪里見?不用跑到山上去,就在自心之內(nèi)。

  大乘菩薩如何饒益眾生

  「經(jīng)書禁咒術(shù),工巧諸技藝,盡現(xiàn)行此事,饒益諸群生!贡驹和瑢W(xué)可能常埋怨,我安排那么多功課,什么都要大家學(xué),要學(xué)醫(yī),乃至命相,當(dāng)然還要打坐......怎么有時間修行呢?我說這就是修行啊,是大乘菩薩道,樣樣都要學(xué)。「經(jīng)書」不止是佛經(jīng),包括世間一切學(xué)問!附湫g(shù)」,包括內(nèi)外道一切咒語。像道家的畫符,要用枝新的毛筆,要有朱砂,早上起來向著東方,吸幾口大氣,一口噴在筆上,沾上朱砂,然后屏著氣一筆把符畫完。道家說,不會畫符,為鬼所笑。有時候同學(xué)非要我?guī)椭媯符不可,但又不好意思要我那么慎重其事,我為了省事就用鋼筆,甚至用原子筆畫了。我畫什么?就寫個「南」字,請大家不要鬧下去了。

  禁咒、禁術(shù)在密宗、道家叫作禁制,有功夫道力的人,把不好的事封鎖住,制伏它。在大陸上有人要傳我一個法,有人身上生瘡,他一口氣念一串咒子,用手隔空在病人瘡上一抓,再往門上或樹上一抹,那里就流出血來,生瘡的地方就好了。你說他是魔術(shù)也好,幻術(shù)也好,那個病人真好了。他還能治骨折,不過要斬一只雞,用雞的骨頭,在骨折地方敷些泥巴上去,兩邊用竹子一夾,念個咒,不出半日,病人就可以走路了。這一套就是禁制。這人一定要我跟他學(xué),叫我撥一百天出來練,我哪有時間花一百天學(xué)這個!他還把一本秘笈硬塞在我口袋里,叫我讀,可惜這本秘笈也不知道塞到哪個角落去了。

  我看你們有人動念了,想到我那兒去找出來學(xué)。不用了,你們學(xué)不會的,因為你們同我一樣,都太聰明了。那種咒是什么東方來個紅孩兒,頭戴紅纓帽,身穿大紅袍......之類的,我們不會信的。但是以一個沒讀過書的愚夫愚婦,用起來就是靈。這其中就有個道理了,究竟是符靈還是咒子靈?都不是,是心靈!是精神的力量,信了就生力量。我們這個頭腦不信,讀起來總有一絲懷疑,就沒有用了。所以文明愈進(jìn)步,這套東西愈沒落。其實你們要學(xué)佛成道簡單之至,我傳你個秘訣,保證有用,要學(xué)嗎?傳給你們真可惜了,就是學(xué)「笨」!最老實的,說信就信了,大丈夫嘛!這就成功了。所以《華嚴(yán)經(jīng)》告訴我們「信為道源功德母」,諸佛菩薩一切法門只有一個字,唯信能入,你一信就進(jìn)去了。所以一切宗教都強調(diào)這一點,信就得救,錯不了。有的同學(xué)一邊學(xué)著修,還跑來問我這法門對他靈不靈?一開口問這句話,就該打三百板,他已經(jīng)沒信心了,何必問呢?何必修呢?都是妄作聰明。

  其實不只是學(xué)佛,世界上一切事情也是如此,你看成功的企業(yè)家,他就是信,一頭栽下去就做下去了?墒俏覀冞@些聰明人做不到

  ,所以不會成功。

  「工巧諸技藝」,這包括的就多了,化學(xué)、物理、計算機、水電、木工......你什么都要學(xué),一切學(xué)問都要會!副M現(xiàn)行此事」,每一樣?xùn)|西學(xué)到了家都可以入道。學(xué)菩薩道的人,為什么要學(xué)那么多學(xué)問技藝?為了要「饒益諸群生」,不是為自己,是為了幫助別人,解決人家的困難。這也是大乘與小乘的分別所在。在座受過比丘、比丘尼戒的就知道,什么看相算命、術(shù)數(shù)等,在小乘戒律都禁止的。到了大乘戒律,這些不但不犯戒,還是功德。有沖突嗎?沒有的,大乘道是大人之用心也。真是大人,就是前面講過的:「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亦是邪。」小乘的戒律是防止性的、消極性的,要避免為惡。大乘菩薩道則不然,縱然是魔事都敢做,這要多大的氣魄、多大的愿力、多大的能力!因此,大人者能成其大事,若是小人,做些小事就好了,不要好高騖遠(yuǎn)。

  所以我要你們同學(xué)去學(xué)醫(yī),救人最方便,能為人解除痛苦,起碼總該會針灸,萬一將來到了貧苦地區(qū),既沒有好的醫(yī)療設(shè)施,病人也沒錢買藥,你隨身帶著一包針,能幫人減輕些痛苦,不是功德無量嗎?但有的同學(xué)今天發(fā)心學(xué)醫(yī),明天學(xué)相術(shù),后天又學(xué)個什么,最后只學(xué)會了睡覺,做的都是空事。以大乘來講,就是犯戒了,發(fā)心不真實!是兒戲,自欺欺人,小心得不好的果報。

  「世間眾道法,悉于中出家,因以解人惑,而不墮邪見。」這更難了,要到各宗教團(tuán)體去出家,現(xiàn)在世界五大宗教起碼都要入門。真正佛教從來不排斥其它宗教,還包容所有宗教。目前世界上有上百種宗教,有的很邪的。但是就算是邪,也是道,也是路,雖然一時走歪,還可以走回正路。旁門也是門,左道也是道,不過是可憐走迂回了。主要的五大教都是使人為善,教人做好事的,至于最高的道理對不對,那個我們不談!毒S摩詰經(jīng)》這里講大乘菩薩就有這個氣魄,即使是邪教也加入他們,為什么?就在他們當(dāng)中教化,引導(dǎo)他們走上正途。但是你自己要能夠不被外道迷住而墮落,才做得到。

  「或作日月天,梵王世界主,或時作地水,或復(fù)作風(fēng)火。劫中有疾疫,現(xiàn)作諸藥草,若有服之者,除病消眾毒。」上面講過心物一元,菩薩在哪里?你們吃素的小心,那青菜就是菩薩的肉,是真的,心物一元,你不要以為自己沒有殺生。你吃的魚、肉,盡是菩薩的肉,不過你不知者無過,他正是要你吃,吃了他幫你入正道。所以大乘菩薩道的人,有時候現(xiàn)身作太陽、作月亮、作天人。有時候成為色界天大自在天主,一身白衣,也就是基督教所講的天主。有時候轉(zhuǎn)生作世間的帝王,所以《華嚴(yán)經(jīng)》說大魔王與治世帝王、太平盛世的帝王,都是十地以上的菩薩投胎轉(zhuǎn)生的。善王好作,魔王難當(dāng),沒有那個功德和氣魄,談何容易!

  或者有時候化成大地,化成水、風(fēng)、火,變成了物質(zhì)。我們?nèi)嘶钤谑郎,這四樣一個不能少的。甚至于到劫數(shù)來了,各種怪病就多。這話我說過無數(shù)次,十九世紀(jì)威脅人類的是肺病,二十世紀(jì)是癌癥,二十一世紀(jì)是精神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見到很多精神病人。等科學(xué)更發(fā)達(dá)了,又會有什么怪病,還不知道。佛說等到這個世界快要毀滅的末劫時代,連草木都可以殺人。現(xiàn)在農(nóng)作物的農(nóng)藥灑多了,我們吃的果菜都可能會慢慢殺人的。這個時候菩薩化身來了,就現(xiàn)身化作草藥,你服下去,病就好了?戳诉@經(jīng)典,真令人感嘆,菩薩這樣的行為,我們怎么做得到!他心愿多大。

  「劫中有饑饉,現(xiàn)身作飲食,先救彼饑渴,卻以法語人!沟搅擞叙嚮闹俚臅r候,菩薩化身變成飲食,供養(yǎng)一切眾生,先解決饑渴的問題,再以佛法教化眾生。

  「劫中有刀兵,為之起慈悲,化彼諸眾生,令住無諍地!沟搅擞袘(zhàn)爭的劫難,菩薩就起慈悲,化身來消弭戰(zhàn)爭。常有人問我,現(xiàn)在世間這么亂,諸佛菩薩和上帝怎么不來?我就說,諸佛菩薩和上帝被關(guān)起來了,被誰關(guān)起來了?大勢至菩薩。這是定業(yè)的問題,明代的蒼雪大師說過,「佛也此時難救世」,佛到了某個時候,也無力救這個世界,因為世界的眾生一定要受劫難果報。諸佛菩薩和上帝也束手無策,要這個劫難轉(zhuǎn)過來就好。但是,不要說世界歷史,中國歷史中好幾次在劫難中,有好幾位高僧像鄧隱峰和尚,在兵馬交鋒的時候,他在雙方頭上飛錫而過,下面的人看了都跪下來,受感化而自動退兵。

  「若有大戰(zhàn)陣,立之以等力,菩薩現(xiàn)威勢,降伏使和安!古錾嫌写蟮膽(zhàn)爭,菩薩就現(xiàn)出無比巨大的金剛之身,站在敵對兩邊的中間,可以降伏雙方,帶來和平。你說真有這境界嗎?很難說的。

  「一切國土中,諸有地獄處,輒往到于彼,勉濟(jì)其苦惱!刮淖趾苋菀锥筒挥梅g了。這等于是《普賢行愿品》的愿力,是學(xué)大乘菩薩道都應(yīng)該有的愿力,不只限于地藏王菩薩。一切學(xué)大乘的人,都要發(fā)愿到最苦難的地方去度眾生。我認(rèn)為這已經(jīng)變成學(xué)佛的人的口頭禪了,實際行為卻是逃避苦難,專挑清靜的地方去,只住沒人打擾的地方。完全違反了大乘的原則。另外,我覺得學(xué)佛的人,也把發(fā)愿兩個字變成了口頭禪,好像嘴中講過要發(fā)什么愿,就有交待了。這種愿都是空發(fā)的。讀了《維摩詰經(jīng)》這一句偈,要起慚愧的心了。

  再說,經(jīng)典中所描述的地獄,還不算太可怕,其實人世間到處有地獄,比經(jīng)典中的地獄還要可怕!你看人間一切的苦難,都是果報。例如,你去到醫(yī)院,不用去手術(shù)室,即使在頭等病房中,就算地位再高、財產(chǎn)再多的人,還是要受果報的。再看自己本身生老病死的遭遇,都是像地獄般的痛苦。學(xué)大乘菩薩道的人,對苦難中的眾生,能夠有一分力量幫助別人,就應(yīng)該去做。我們看學(xué)道的朋友們,遇到有人需要幫忙時就逃避,甚至?xí)浅:菪牡卣f,那是假的,不要理。這種心理和行為,可能比不學(xué)道的人還要糟,真應(yīng)該深深反省。

  「一切國土中,畜生相食噉,皆現(xiàn)生于彼,為之作利益。」釋迦牟尼佛講過他以身飼虎的本事(也有經(jīng)典翻成本生),他在多劫以前修行時,看見老虎餓了,就舍身喂虎。在經(jīng)典之外,真有人做這種事的。我在峨嵋山認(rèn)識一個人,他原來是位郵政局長,忽然出家了,出家后沒有受戒,也不去山上的大廟,他找了個非常小的廟中的出家人當(dāng)師父,每日打坐念佛。那個廟子環(huán)境很差,到了晚上蚊子多得不得了,他卻只穿條短褲打坐,對蚊子布施。我起初覺得反感,他當(dāng)年還是交通大學(xué)畢業(yè),地位也不錯,怎么思想還是這樣落伍?養(yǎng)蚊子干什么?不是在培養(yǎng)害蟲嗎?去見他時真快認(rèn)不出人了,一臉的紅點。我就消遣他說,老兄喂蚊子之樂,樂乎?他笑笑,念句阿彌陀佛,不回答。我們好多人在場都問他、勸他,他始終一句阿彌陀佛。最后我說,算了,人各有志,只是不曉得蚊子覺得我們這位朋友的肉是酸是甜。他仍然是阿彌陀佛。我們從小廟辭出時,內(nèi)心非常感嘆,他畢竟不是個普通的迷信的人,當(dāng)年大學(xué)畢業(yè)生的文化程度很高的,與你們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不一樣。他地位也可以,又不是盲目出家。過了三個月傳來消息,他進(jìn)了醫(yī)院了。原來他被蚊子咬得發(fā)病了,情況很嚴(yán)重,卻不肯走,被幾個朋友硬是架到醫(yī)院去的。在醫(yī)院中他還說很懷念蚊子,他不在廟子中,不知道蚊子會不會餓死。這不是笑話,是我親自看到的真人真事,講到這個偈子想到他。至于他的行為對不對,我不愿意批評,但是他的愿力是真的,值得向他頂禮膜拜。而且據(jù)我所知,他被蚊子咬時會對蚊子說,阿彌陀佛,你們吃了我的血,快快超生吧,將來不要再變蚊子了。這結(jié)的善因緣和造的功德,真不知有多大。假如今天不是因為講到《維摩詰經(jīng)》這一句偈子,這件幾十年前的事情我早忘了。我講出來可不是鼓勵你們?nèi)ノ刮米樱@要特別交待清楚。

  念到這一句偈子,講到畜生為了維持自己的生存而去吃別的生命,我們要自己反省,人類也是一樣的,我們統(tǒng)統(tǒng)吃,尤其吃畜生。人的行為不見得比畜生可愛,這又想到這里山中十八羅漢洞的那位法師,他洞外的懸崖下有一條大蟒蛇,常與法師為伍。法師說起第一次遇到這蛇之時,心中初時很怕,本想逃跑,后來一想,如果蛇要傷他要吃他,就布施蛇吧,這么一念就不怕了,就坐著不動。大蛇在他身上游動卻沒傷害他。以后法師打坐時,也會在法師身上爬過,相安無事。我聽了就對法師說,還好你當(dāng)時沒動,否則搞不好蛇反而會咬你。再者,你當(dāng)時的心念平和,如果動了殺機的話,動物本能就會感應(yīng)到,對方的殺念就會起來的。

  所以人類是有獸性,畜生道就在人身上,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有時起心動念連畜生都不如。吃葷的朋友要注意,你的所為不就是畜生相食嗎?算不定吃到菩薩肉了,你覺得好吃,這些賬都會記下來的。所以菩薩道之難行,有時候真是不敢看經(jīng)典,我們哪里能算學(xué)佛?就算剛才講的那位法師,如果蟒蛇來舔你,你定得了嗎?

  「示受于五欲,亦復(fù)現(xiàn)行禪,令魔心憒亂,不能得其便!乖诩胰藢W(xué)佛是在五欲境界中修行,維摩居士比喻是在火中生蓮。火里不會長蓮花,蓮花是生在水中的,這是代表修持功夫,密宗就有火中生蓮的特殊修法。世上五欲都是火,尤其是人欲的笑視交抱觸(小五欲),代表男女之欲,更是火。宋代的名儒朱熹,他對后代的文化影響非常大,宋元明的讀書人,一定要根據(jù)他的注釋作文章,否則考不上功名。但是我對朱熹的評價是正反面各一半,在我的《論語別裁》中,好多地方反對他的注解,雖然不好意思痛罵。他對中國文化究竟是功還是過,是個問題,他個人的品德當(dāng)然很好,這我是佩服的。他當(dāng)年有個年長的朋友下放到嶺南,多年之后得到平反回來,卻娶了個年輕女子,朱熹很不以為然,寫了首詩送給朋友:

  十年浮海一身輕乍睹梨渦倍有情

  世上無如人欲險幾人到此誤平生

  這首詩我們在前面也引用過,要注意的是后面兩句,「欲」這一關(guān)難過。∮粏问悄信,譬如色欲和情欲就不同,色欲是看到異性受吸引,但是這個色,什么才是漂亮是沒有標(biāo)準(zhǔn)的。情欲比色欲嚴(yán)重,情欲不是被色引起,是由感情引起的。色欲難了,但相對還比較容易了,修持功夫夠了,就可以了色欲,可是情欲是更難了。

  我們生命在欲界中,在欲界中修行,就是在五欲中修。五欲就是火坑,在火坑中修行談何容易!「幾人到此誤平生」,不止男女之欲,各種引誘你起煩惱、起貪嗔癡的,沒有哪一樣不是欲。即使修道人貪圖山林清靜環(huán)境修道,也是欲,因為離開清靜就不行了。欲讓你貪著清靜,到了執(zhí)迷,非這個不可,已經(jīng)是癡了,到了鬧市就起了厭惡之心,又犯了嗔了。

  但是如果五欲當(dāng)中都不敢去,五欲的關(guān)都過不去,你修什么大乘佛法?維摩居士講,大乘菩薩要「示受于五欲」,他自己是現(xiàn)居士身,與五欲接觸,「亦復(fù)現(xiàn)行禪」,可是在五欲中也示現(xiàn)給世人看,他還能在其中修行得定。五欲中到處是魔境界,大乘菩薩在五欲中修行,不但沒有被魔住,反而磨到了魔,「令魔心憒亂」。魔的心都亂了,「不能得其便」,起不了魔障。

  這里問題來了,魔還會心亂嗎?魔的心理本來是亂的,所以擾亂別人也擾亂自己。給人家煩惱痛苦,也給自己煩惱痛苦的就是魔。但是行菩薩道的人卻可以成為魔之魔,能作魔之魔的,就是佛。所以這里沒有明確的講,就是魔佛一體。禪宗祖師常批評弟子只能成佛,不能成魔。所以只能作二乘道的善知識,不足以作大乘道的善知識。大乘菩薩是既能成佛又能成魔,魔佛道中都是他的蓮花世界,才是菩提道的正果。

  了解這個道理,就曉得真正大乘道是要在五濁世界、五欲中去修,面對現(xiàn)實地去修。而且面對現(xiàn)實連跳出來都不用,如果還要跳,就已經(jīng)不是大乘菩薩了,大乘菩薩就坐在五欲當(dāng)中,把它變成凈土。

  「火中生蓮華,是可謂希有,在欲而行禪,希有亦如是。」這是跟著上面的一句,贊嘆大乘菩薩在五欲中修行成就。我們可以肯定地說,真正大乘菩薩,如不在五欲中修,絕對不會成就的。這其中的道理,需要專題研究,我們在此就不再發(fā)揮了。你們有些人,或者馬上會想到密宗的雙身修法,那還不是這個,雙身修法只是低層欲界中的修法。還有高層欲界的修法,修到欲念能夠化,化不是離,化出來了才是火中生蓮華,這是《維摩詰經(jīng)》的比方。

  這幾年受西藏密教流行的影響,有些同學(xué)修習(xí)密宗,就跑來問我關(guān)于拙火的事。拙火是由瑜珈翻譯來的,拙就是笨,拙火就是笨火。那是不是還有個靈火?不是的,我們生命本身有一股力量,拙火是在我們這個肉身報體上的力量,它一輩子沒有發(fā)動,人死了就沒有了,所以說它笨拙。瑜珈有時畫一條靈蛇,潛伏盤據(jù)在我們身體的海底輪,沒有經(jīng)過修持,這靈蛇永遠(yuǎn)不發(fā)動。瑜珈術(shù)形容它是條蛇,不是真有條蛇在身上,所以也有翻譯成靈能,這比較進(jìn)步。靈能一發(fā)動,非得定不可。你們學(xué)密宗的想打開身上三脈七輪,靈能不發(fā)動是打不開的。學(xué)禪的人開悟的話,心輪就開了。心輪有八條粗脈,細(xì)的不算,所以說心輪是八葉蓮花。悟道了就意解心開,或說是脈解心開。悟道了一定靈能發(fā)動,中脈通了。又一種翻譯叫靈力,那更好。一邊翻成拙,另一邊翻成靈,只是譯法不同,因為密宗流行,就把大家搞胡涂了。但是我講的這種密宗還不是黃教、紅教、花教,所謂甘珠派、寧瑪派這些。

  那么這拙火、靈力、靈能,在我們的修持上也有嗎?絕對有的。那么密宗不同于顯教嗎?絕對相同,否則不叫佛法了。那拙火在顯教叫什么?就是四加行的暖,得暖。修密宗的認(rèn)為拙火發(fā)動了,丹田之下海底之上,就應(yīng)該發(fā)燙了吧?很多人來到我這里,態(tài)度傲慢,說自己拙火已發(fā)動了,我只笑笑說好。這個好不是贊許,是我不下論斷的回答方式。后來有位委員身份的多年老友,告訴我也修習(xí)密宗,拙火發(fā)了,下腹暖暖的,頗為自得。因為他是老友,我只好直說,這是病,不是真拙火,要他最好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他一聽大為光火,但是最后果然病發(fā),全身發(fā)熱,醫(yī)生均檢查不出病因,只好來問我究竟是什么病,我說是骨蒸。他怕熱,到了最冷天的時候,連一條薄的被單也蓋不住,換了別人,那一定吹牛功夫有多好了。

  真正的拙火發(fā)動得暖是什么呢?就是三昧真火。什么是真火?這就要教理通達(dá)才行!独銍(yán)經(jīng)》告訴過你:「性火真空,性空真火。清凈本然,周徧法界。隨眾生心,應(yīng)所知量......起徧世間,寧有方所。」它沒有固定的位置,你一定說它在丹田之下就完了。等于常有人來問我氣脈的事,我不勝其煩,身體好像是個皮袋,里面都通的,外表有九個孔。你吸口氣下去,能說這口氣停在皮袋的中間嗎?你給橡皮球打氣,能控制氣只停在皮球中心嗎?能做得到嗎?氣進(jìn)去了是周徧的,如果你感到丹田那邊聚成一塊,對不起,很可能有腸癌!三昧真火也是如此,火也只是形容詞。你愈是念頭空了,三昧真火愈發(fā)得起來。發(fā)起來如何呢?寒暑不侵,冷了不怕,熱了也不怕。這是真的,是生命的本能,這是三昧火。

  真火就不同了,真火發(fā)起來有沒有發(fā)熱的火光呢?有,你定力夠了,到四禪八定成就了,到了那一天,與世界的因緣盡了,像經(jīng)典寫的一些大阿羅漢,要走時一定,自己發(fā)起三昧真火把身體燒化掉。后世人何以做不到呢?這就要說到了大乘佛法興起后,大家不在四禪八定切實下功夫,所以三昧真火發(fā)不起來。

  在教理上說四加行的「暖」,是把煩惱習(xí)氣轉(zhuǎn)化了,也通。但是按實際修持功夫來講,暖是三昧真火發(fā)起了。怕熱,發(fā)燒都不是的。我這是很誠懇地告訴諸位,但我是一介凡夫,只是把所知有限的道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貢獻(xiàn)出來。你平時單獨找我談這些,我實在沒有時間一一答復(fù)這些閑話,今天講到火中生蓮,順便一提。

  定力夠了,四大就能轉(zhuǎn)了,到那時靈明之中因緣熟了,要走了,念頭一動,性火真空,性空真火,在空性中一念起,四大的火大一加強,就走了,哪里還需要送去火葬。

  所以火中生蓮的境界確實是有的,要真做到了空,真空生妙有,四禪八定功夫到了才有。我很注重四禪八定,不要盡是參話頭,玩弄機鋒轉(zhuǎn)語,不管你走佛法什么宗派,沒有禪定基礎(chǔ),什么也不用談。你到了這境界,豈止生蓮而已,觀想虛空法界都是蓮花。而且不止是意識的觀想,而是阿賴耶識的動念,那就變成事實了,真可以讓一切眾生都看到蓮花充滿虛空,那是風(fēng)大的功能。你去學(xué)密宗,就是學(xué)死了也得不到密訣,我把密訣告訴你,是心風(fēng)得自在,心息得自在者,一念觀想就成真實。你再問,怎么樣能心風(fēng)得自在?我只好說,等哪一天我怎么怎么了再告訴你吧,不要著急。你們有幾位學(xué)密宗的小青年,要特別注意我這幾句話,不要去盲目亂練了!

  維摩居士說,「火中生蓮華,是可謂希有」,他說火中生蓮華是希有,而不是沒有。所以語帶雙關(guān)的說「在欲而行禪,希有亦如是」,在欲的境界里修禪定,也是同樣地希有難得。

  「或現(xiàn)作淫女,引諸好色者,先以欲鉤牽,后令入佛智!勾蟪似兴_化身示現(xiàn)為淫女,就是在聲色場所中的女性,以男女之欲引導(dǎo)好色之人,慢慢引導(dǎo)他入佛道。我們看《維摩詰經(jīng)》很先進(jìn),這樣提出來!度A嚴(yán)經(jīng)》中也有,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其中一位菩薩,大善知識,就是淫女。這個道理也是延續(xù)火中生蓮華而來的,也就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的大愿,「應(yīng)以何身得度者,即現(xiàn)何身而為說法」。這段偈子也可以說成「應(yīng)以淫女身得度者,即現(xiàn)淫女身而為說法」,也補充了《普門品》之不足,因為《普門品》只說了三十二應(yīng)身,其實還有百千億的無量應(yīng)化。

  讀了這個偈子就明白,大乘菩薩道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年輕的同學(xué)特別要注意,就是千萬不要輕視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眾生。即使這個人現(xiàn)在或過去是淫女,也不要看不起她。所以彌勒菩薩戒的第一條是「自贊毀他」,輕視人就犯了這條戒。我對同學(xué)們說過,真正的菩薩戒絕對禁傲慢,要絕對謙虛,因為謙虛到了極點,反而是無上的崇高。不輕視任何眾生,這是何等的謙虛!這也就是菩薩道。不要因為學(xué)了佛法,就看這個行為不對,那個行為不合佛法,都看不慣,這就犯了根本戒,是沒有資格學(xué)佛的。

  我們看到別人做了世俗中認(rèn)為是低下的工作,你怎么知道不是菩薩在火中生蓮華,在度人?你輕視他,你就造了惡業(yè)。如果他不是,那更值得我們同情他的墮落,就更不應(yīng)該輕視他。

  前面這三個偈子是相連貫的。接下來的又是一轉(zhuǎn)。

  大乘菩薩的應(yīng)化

  「或為邑中主,或作商人導(dǎo),國師及大臣,以佑利眾生!惯@是講入世的,講大乘菩薩的各種應(yīng)化身不同,隨處都是佛道。六祖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乖诩沂篱g法中,處處有菩薩境界的人,處處有菩薩修行的人,這同三十二應(yīng)身是一樣道理!敢刂兄鳌故嵌家氐貐^(qū)的領(lǐng)導(dǎo)人,「商人導(dǎo)」,拿現(xiàn)在話說是資本家、企業(yè)家、或者是經(jīng)濟(jì)學(xué)者。「國師」是帝王之師,「大臣」是高級干部。所以菩薩到處都有,各行各業(yè)中都有。

  「諸有貧窮者,現(xiàn)作無盡藏,因以勸導(dǎo)之,令發(fā)菩提心!骨懊嫠木滟首又v權(quán)位,這四句講財勢。大菩薩是要發(fā)財?shù)模銈兺瑢W(xué)最好多發(fā)財,最好是像明朝大財主沈萬三那么有錢,連開國皇帝朱元璋都會妒忌,說他富可敵國,不過他終究被朱元璋沒收了財產(chǎn),下放到云南餓死了。講到這里,想起四十年前,我和我的袁老師意見不同就在這里。我老師認(rèn)為,弘揚佛法還是要走傳統(tǒng)的路子,要帝王、王者、大臣、居士發(fā)心,才可以振興。我說時代不同了,今后文化和佛法的弘揚,要建立在平民基礎(chǔ)上,推動的力量,不能也不是靠帝王或國家領(lǐng)導(dǎo)的權(quán)位,而是靠資本家的錢財。幾十年下來,看起來好像還是我的意見對了。然后我還跟我老師提出另一個相反看法,在今后的社會,弘揚佛法不那么簡單了,要真行菩薩道,就得一手拿佛經(jīng),另一手抓只老鼠。為什么抓老鼠?密宗的財神手中都抓著老鼠。要一手布施錢財,一手布施佛法,就是財、法二施,等無差別,才能弘揚得開。后世的年輕人學(xué)佛,是要有錢供給他才來,要不然他來學(xué)你這個干什么?

  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發(fā)展,是兩個相等的力量,代表著未來眾生的兩個心理,他眼睛看著佛像,也看著后面的鈔票。是。∥铱窗浲臃痦斏嫌悬c紅紅的,好像就是這東西。所以要財法二施才能行,這也意味著未來濁世眾生的業(yè)力之重,之可怕。這意見對不對,由諸位評斷吧。

  維摩居士在這里講,真要弘法度眾生,大菩薩有時現(xiàn)身成大富人,財法都平等布施,使貧窮的人受到幫助,勸導(dǎo)他們發(fā)菩提心。

  「我心憍慢者,為現(xiàn)大力士,消伏諸貢高,令住無上道!关暩咴诜鸾(jīng)上比較少見到,祖師的語錄中常用。什么叫貢高?貢是形容詞,同拱。貢高是自以為了不起!独献印氛f「虛其心,實其腹!谷艘龅教撔膶嵏,這有好幾層意思。依禪定功夫來說,虛心是沒有雜念,頭腦和心臟部位沒有雜念。實腹是禪定三禪境界的氣住脈停,道家所謂的三丹田充滿(頭腦是上丹田,心口是中丹田,小腹是下丹田)。另一個道理,思想空靈,只要飯吃得飽,沒別的要求,這是凡夫的世間法。與虛心實腹相反的,是禪宗祖師罵人的話「空腹高心」,說人氣往上提,思想不定,多心懷疑,搬弄是非,心氣浮在上面,三丹田空空的,定不住。

  我慢,憍和慢是佛學(xué)名詞,佛經(jīng)的原文是「憍」,后世用的「驕」是將錯就錯,憍是心憍,同馬沒有關(guān)系。憍是人眼睛往上望,目中無人。慢不同,是內(nèi)心的傲慢,外表看不出來,盡管嘴上說人家好,內(nèi)心覺得還是自己好。憍和慢兩種不同,表現(xiàn)于外在的,外形的氣勢態(tài)度是憍,而內(nèi)在的是慢。讀書要注意,為什么這里不說眾生心憍慢,而說我心憍慢?鳩摩羅什法師的翻譯是一字不茍的,凡是憍慢的人一定是我見重,所以是我心憍慢。

  如果有貢高我慢的人,菩薩要教化他,就現(xiàn)金剛大士之身,威攝憍慢的人,使他回心無上道,這是逆化而不是順化的手段。這就想到中國歷史中有許多俠義之人,孔子沒有說他們,但司馬遷寫《史記》,特別為他們列傳,非常之推崇。俠客不是太保流氓,用刀子捅人,這不是俠客行為。因為天下有許多事情,道德解決不了,法律解決不了,阿彌陀佛沒得辦法,觀世音菩薩來也只好掉眼淚。只有俠客來了,格老子,我拳頭大,你這種作法我就拿下你的腦袋。好了,問題解決了。

  「其有恐懼眾,居前而慰安,先施以無畏,后令發(fā)道心!惯@也是俠義道,同前面兩個偈子連成一氣。布施有三種,財施,是外布施;法施,是內(nèi)布施;無畏布施,沒有幾人做得到,就是這里所說的無畏。你要做無畏布施,自己先要有大乘菩薩的氣派,有些同學(xué)聽到個鬼字,就嚇得比老鼠還不如,你怎么布施無畏?

  我們講這個長偈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再重提一下,《維摩詰經(jīng)》的中心是講大乘佛法不離世間,不論出世、入世,在家、出家,只有一乘道,沒有三乘,也沒有五乘!斗ㄈA經(jīng)》講的也是這個道理,所謂的三乘或五乘的分法,都是方便的法門!度A嚴(yán)經(jīng)》把這些道理說得更完備。這個偈子所講的是全套的佛法,如何不離世間修行,直到出世間的成就。現(xiàn)在繼續(xù)下去。

  「或現(xiàn)離淫欲,為五通仙人,開導(dǎo)諸群生,令住戒忍慈!挂话闳藢W(xué)佛學(xué)道,最有興趣的就是神通,因此很多人得了神經(jīng)。還有的人搞成一臉烏氣,說自己看到了什么,耳朵聽到了什么,以為這就是神通,都不是的。但這些事有沒有靈呢?有時有的。小事非常靈,大事保證不準(zhǔn),因為非正神通也。神通的生起有修通、報通、依通、鬼通、妖通五種。因為修行做功夫,走戒定慧的路子而得的神通是修通。因為過去多生累劫的修行,這一生生來就帶來的神通是報通。

  你們年輕人接觸的人不多,我有三句口號,是把古人的兩句加上一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交一萬個朋友。」做到了或許對人生能有些了解。因此我各種朋友很多,我的一生像是接待員,專門陪人談話,那很痛苦的,躲人也躲不開。有時煩起來溜到一個地方關(guān)門不見客,不到三個月,又是賓客盈門。譬如我剛來臺灣時,住在基隆的一間旅館中,晝夜不出房門一步,三個月下來,我房間的房門晝夜都是開的,訪客不斷。

  我因為交友多了,看得人多。有位前輩的畫家朋友,他天生是鬼眼通,他不用翻什么眼珠、瞇眼睛的怪相,隨時可以看見鬼。他說鬼有什么稀奇?走在街上到處都是,有時還從我們的肚子穿過去,愈鬧熱的地方鬼愈多,冷靜的地方反而少。我們跟他去別人家中作客時,就先警告他不要亂看,他如果老朝著那邊看,那邊一定有東西。有時他還會講,這個穿著清朝的衣服,那個大概是這家人的祖先,還坐在客廳中。你說聽了能不讓人毛骨悚然?不過他有一個好處,那時躲日本人空襲,我們就跟著他躲,他看到哪邊無頭鬼多了,那邊就可能會落炸彈。只要跟著他跑就沒事。他雖不研究佛學(xué),講鬼的情形和佛經(jīng)上說的一樣。這就是報通。

  另外有一位過去的朋友,他曾經(jīng)是個軍閥,后來當(dāng)過省主席、總司令,地位很高。他有一次悄悄告訴我,眼通是真有其事的,他自小就可以看見空中有很多人在走路,而且空中的人很少穿現(xiàn)代的服裝,腳下也不是踩著云。但是他到了結(jié)婚那一天就看不見了,這就是問題,所以修通要由修行戒定慧而來,淫是破戒的。

  鬼通是有靈鬼附在有鬼通的人的意識上,而他自己不知道,還自以為是得了道。這一類的人很多,我有一位老朋友,他什么都會,聽到哪里有人看相有神通的,他就去看。如果說的都對,他就心中念「唵嘛呢叭咪吽」,那人就實時不靈了,只好對他說,老先生,我不看你了。這就是鬼通。

  妖是佛經(jīng)上稱非人之類,無色無相。他附在人身上就是妖通,妖通比鬼通的力量大,但都靠不住,你不要信。

  真神通是諸佛菩薩、大阿羅漢明心見性之后,不思而得,不勉而中,是大智慧的成就。

  神通的種類有五種,是佛法與外道都有的共法。五通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不論練任何功夫,得定了,或者會得一通,最高的可以得五通。通從定發(fā),你不要認(rèn)為打坐就是定,打坐是準(zhǔn)備修定的基礎(chǔ)。有了天眼通之后,天耳通就跟著來了。天眼通和天耳通是一種,他心通和宿命通又是一種。有他心通的人,你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而且不止你一個人,好幾個人的念頭他都知道。再高層次的神通,連佛在說法都聽到,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已經(jīng)悟道了,這和悟道是兩回事。宿命通是前生的事都了解,知道自己這一世是什么因果而成為這樣子的。

  我朋友當(dāng)中有宿命通的也有好幾位,有一位老前輩朋友生于清朝末年,文章學(xué)問都好,也寫得一筆歐體字。我們都只知道他前生是宋朝歐陽修,但是他說自己這一生的前生最差,是一條狗。不過只作了兩個月的狗,他就自己生氣,氣死了。他還說,變狗的時候看到大便都覺得是香的,挺誘惑的。

  神足通是最難的,你們看的《密勒日巴尊者傳》,過去翻成《木訥記》,因為密勒日巴祖師就是木訥祖師,既翻了音,又形容他老實誠懇的樣子。密勒日巴最后修成了不是在空中飛嗎?這就是神足通。

  佛法除了這五通還有一個第六通:漏盡通,這是不共法,外道可以修成五通仙人,但無法修到漏盡通,如果修到了,他就證得大阿羅漢果了。漏盡通是六根不漏,不來也不去,見思惑煩惱頓斷,一念不生,念念無生,是智慧的成就,就是悟道。

  修五通的第一要求是離欲,所以比丘、比丘尼戒第一條要戒淫。廣義的欲包括一切的貪嗔癡,狹義的欲只兩樣?xùn)|西:飲食、男女?鬃右舱f:「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欲界眾生的生命就這么來的。告子也說:「食色性也」。要想得定,必須從生命起頭的飲食男女而來,如何能在欲中離欲?這就是前面所講的,如「火中生蓮」,是很難的。因此在家修行就特別難,要加好幾倍的功力才行。

  真想修到五神通,除了要修到戒定現(xiàn)前,還要修到慈。守戒很嚴(yán),如果沒有慈心配合,還不是戒。為什么?戒律講求規(guī)規(guī)矩矩,持戒的人,看人家不嚴(yán)謹(jǐn),往往就會動嗔念。講道德的人往往嗔心重,把善惡是非分得很清楚,其實是大嗔心。你說那不要分別善惡是非好了,那又成了大胡涂蛋、大癡人。所以得定必須持戒,而持戒必須配上慈忍,定力成就才能證得五通。這還沒有證得菩提,因為神通不是道。所以菩薩戒不準(zhǔn)表現(xiàn)神通。除非他馬上要走了,那可以玩一下神通,給世界上的人見識一下,證明佛法是真的。為什么不準(zhǔn)現(xiàn)神通呢?因為會把眾生搞迷糊了,以為神通是道。神通最容易迷人,等于我們迷上了鈔票,以為鈔票就是財富。金錢只是財富的一種工具,真正的富有并不在錢多。

  所以,有了五神通,是非善惡太清楚而沒有慈忍,不能容眾,就會成為阿修羅,天人都作不成。阿修羅就是嗔心重,就是魔。男的阿修羅嗔心重,女的阿修羅癡念重,情癡得要死。不過也不要看不起阿修羅,阿修羅還是很有福報的,他和天人一個是仁慈和藹,一個是嗔心癡念重。天、阿修羅、人還算是上三道,佛教有許多護(hù)法的大神,都是阿修羅,他也不是一天到晚發(fā)脾氣,有時是很有善心的。你得罪他,他就發(fā)脾氣了?墒瞧兴_不同,不論你對他如何,他始終都是好好對你。

  所以維摩居士教化人,不是只用一種方式,是看人的根器而定。對于想成為五通仙人的,他就現(xiàn)離淫欲相,以此開導(dǎo)眾生,使他立于戒、忍、慈。忍辱不是說忍受侮辱,你不要曲解,我們在前面也說過了。你買了獎券不中獎,后悔白花了錢,就是不能忍辱。一切不如意就是辱。修定時起了妄念,能切斷它就是忍。中國老話說「慧劍斬情絲」、「提得起,放得下」都是忍辱。

  這一句偈子透露了一個消息,你想修神通的話,就要修戒、忍、慈,能離淫欲得五神通正定,就成為仙道。仙道不容易的,修成了要去哪里,心念一動就去了。

  「見須供事者,現(xiàn)為作僮仆,既悅可其意,乃發(fā)以道心。」幫忙別人就是供養(yǎng)。只供養(yǎng)佛菩薩,而不供養(yǎng)眾生,也犯了戒,犯了拍馬屁戒。學(xué)佛有這種心理就不對了。所以,看到有人需要幫忙,就現(xiàn)身作僮仆去幫忙。別人自然高興,也可勸他學(xué)佛,是教育誘導(dǎo)的方法之一。我經(jīng)常鼓勵青年朋友去教書,真教育家要犧牲自己,是很痛苦的,與職業(yè)教書匠不一樣。我難道不想在家睡覺,為什么到這里來和你們賣弄嘴皮子?就是因為這是個責(zé)任,不是針對任何一個人的責(zé)任,只要是應(yīng)該做的,再累都要做。

  「隨彼之所須,得入于佛道,以善方便力,皆能給足之!剐衅兴_道的人,不論出家、在家,出世、入世都一樣,看他的需要,引導(dǎo)他進(jìn)入佛道。做好事也需要智慧,布施、持戒、忍辱、精進(jìn)、禪定都要靠般若,要有善巧方便。善巧方便很不容易,我們一般只講方便,方便就是方法。度人就是教化人,你度人要使他到哪里去?是要影響他,要教化他人就要有善巧,要懂得方法,才使他能得到滿足。

  「如是道無量,所行無有涯,智慧無邊際,度脫無數(shù)眾!宫F(xiàn)在這長偈子快要到作結(jié)論的時候了。我們在上面講了好幾個禮拜,接下來的內(nèi)容,是講學(xué)佛就要這個樣子,這個「道」不是菩提道,是講各種原則。各種的道、各種的法門無量無邊,大乘菩薩道所定的路,所應(yīng)該做的事,是無邊無涯,沒有一定的范圍。你說非要怎么樣才是佛道,就已經(jīng)不是佛法了,佛法是圓融無礙的。所以說「如是道無量,所行無有涯」。

  總而言之,學(xué)佛不是迷信,也不是修一切善法之功德。功德是修佛道必備的資糧,成就是由智慧而來。因此更具備無邊無際的智慧,要善巧應(yīng)用各種的方法,才能使脫無數(shù)眾生。

  「假令一切佛,于無量億劫,贊嘆其功德,猶尚不能盡!箍v使讓一切佛(還不是菩薩),經(jīng)過無量劫數(shù),贊嘆一個大乘道的菩薩如何度人的功德,都是說不盡的。前天有位朋友打電話問我,他要送一份禮給泰國國王,準(zhǔn)備了一尊名貴的觀音菩薩像,但是又擔(dān)心泰國是小乘佛教的國家,可能不合適。我說送觀音菩薩在東南亞都是可以的,但是要他先數(shù)一下菩薩像有幾只手,他先算十六只,后來再數(shù)一次,是十八只。我說,你搞錯了,這應(yīng)該是準(zhǔn)提菩薩像,不是觀音菩薩。我當(dāng)時正在開會,沒法和他細(xì)說。到了晚上,他到我家里,我正巧有一本剛買的五百羅漢像,就順手交給他,用這個送泰王好了。再一想,這樣的禮怕太薄了,就又找了一本中文的《仁王護(hù)國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等于恭維一下泰王是仁王。這樣一配,剛好。

  就是這么樣的一樁小事,也要應(yīng)用智能。學(xué)佛不要學(xué)成漿糊,整天昏頭昏腦的誦經(jīng)拜佛,那些只是佛法的加行而已。真正的佛法在世間,你講話、作人、處世,沒有哪一點不要用心,沒有哪一點不要盡心而為,都要用到善巧方便。《維摩詰經(jīng)》說「如是道無量」,你們每天念「法門無量誓愿學(xué)」,外道魔道你都應(yīng)該要學(xué)、要會,你才能教化外道、教化魔。大乘菩薩道是不要走上一條窄路。

  「誰聞如是法,不發(fā)菩提心,除彼不肖人,癡冥無智者!挂虼司S摩居士講了那么長的偈子,他下結(jié)論說,誰聽了這樣的道理,還不發(fā)菩提心的話,那真是不像人了。你寫信給父母要自稱不肖,千萬不要寫成不孝,那是父母親去世了的人的自稱。自稱不肖是形容自已沒有父母親那么好,不配作他們子女之意。你寫信給老師也可以自稱不肖生!毒S摩詰經(jīng)》這里寫不肖人,就是說不像人,那不像人像什么?就不用答了。這種人也是冥頑無智慧的可憐人,對他要起慈悲,并不是放棄他。

  這個長偈到此結(jié)束,這是《維摩詰經(jīng)》的中心所在,要多注意。另外,我講這個《維摩詰經(jīng)》拖得太長,亂七八糟的東西講得很多,把修行和各方面的知識介紹給大家,F(xiàn)在趁這個機會回顧一下。

  講述《維摩詰經(jīng)》回顧

  《維摩詰經(jīng)》是本很有意思的經(jīng)典,很有意思這話不對,還不足以形容,應(yīng)該說,這本經(jīng)是真正的大乘佛法,是在世間法中成就的佛法。有兩部佛經(jīng)對中國的佛法影響最大,一部是《維摩詰經(jīng)》,一部是《法華經(jīng)》。后來的禪宗、密宗,都離不開這二部經(jīng)的觀點。

  如果把《維摩詰經(jīng)》當(dāng)小說來看,它的編排次序也很有意思。開始是維摩居士生病了,佛很懷念他,要派人去探病。大弟子眾沒有一人敢去,這位居士很可怕,大弟子都挨過他的罵,每個人都被他刮過胡子,算不定連頭都是他剃的。大菩薩們也怕兮兮不敢去,只有文殊菩薩勉強愿意代表佛去,因為他是七佛之師,地位同佛一樣。這里要注意,維摩居士是在生病,你說一位得了道,有成就的人會不會生?這是很嚴(yán)重的事。學(xué)佛是想了生老病死,結(jié)果,出家的釋迦牟尼佛、在家的佛維摩居士,兩人都不能離開病。故事由問病開始,既然還有病,就還有生死,這個重點要把握。

  到了維摩居士方丈大小的房中,文殊菩薩帶領(lǐng)的三萬二千人,居然都進(jìn)去了,然后見了面就談生病。我們要研究,學(xué)佛有了成就的人,在這個物質(zhì)世界會不會生病?一般學(xué)佛修道的人,第一個目的是怯病延年,口頭上可能不承認(rèn),你也不用謙虛了,哪里不是這樣?再就是想得神通,最好出國也不用飛機票,多半都是有這些目的。

  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有生命就有肉體,有肉體就有生老病死。學(xué)佛法就是學(xué)解脫,解脫生老病死的束縛。問病的這一段,就是在反覆討論這個嚴(yán)重的問題。

  討論了半天,這三萬二千人站著,聽文殊菩薩同維摩居士討論,這位居士可是半躺在床上,可能說了五六個鐘頭都不止了。維摩居士就同另外一個世界借座位,那個世界的座位有八萬四千由旬那么高。維摩居士一下子弄了三萬二千張這樣大的座位,到他的房間來,居然也都容納進(jìn)來了?墒潜娙酥械拇蟀⒘_漢們,包括神通廣大的目連尊者,卻因為座位太高了,跳都跳不上去。后來維摩居士教他們一個方法,就坐上去了,這是為什么?又是一個話頭。

  大家坐上去了,就請如何修行自心,對付自己的思想情感煩惱。這是修行第一步,大家打坐念佛最感煩惱的,就是此心不能安。維摩居士透過對答的方式,把這個問題交待了。這一段就是不可思議品。

  正講到不可思議精彩的地方,維摩居士家中有一位天女現(xiàn)身,散下天花供養(yǎng)大家。花落在這些羅漢們的身上就黏住了,可是花在菩薩身上就黏不住。這花代表著什么?雖然證到了阿羅漢,天花仍然黏身,因為結(jié)習(xí)未盡,習(xí)氣業(yè)力的根根沒有消滅(這也是現(xiàn)在有人爭論帶業(yè)往生,或是消業(yè)往生的問題),潛伏在那里,所以還不是真正的解脫。這個地方非常重要,我們普通人盡管學(xué)佛修行,這結(jié)習(xí)一點都沒動,甚至更加重了,那個我見、見取見等等,更厲害,造業(yè)更重。這個道理沒有參透,是不可能成功的。

  由于天女的散花,引起了佛的出家大弟子舍利弗(他就是《心經(jīng)》中的主角)和天女的對話,他問天女來到維摩居士的家中有多久了。天女就告訴他無始無終的道理,不要問這個多久的問題。然后舍利弗問天女,既然有那么大的神通,為什么不變成男人?天女抓到機會了,舍利弗因為是小乘羅漢,還有分別心,還有男女相之別。因此,天女當(dāng)場把舍利弗變成了女人,自己變成了舍利弗。這個又是佛法的大問題,自性到底有沒有男女老幼之相?解脫了生病問題、生死問題,現(xiàn)在還有個兩性男女老幼的身相,要如何解脫,才能說是得道。

  這還沒有完,故事發(fā)展到此,大家還沒有吃飯,可能連茶都沒喝到一杯。你們各位聽了肚子餓嗎?我們講《維摩詰經(jīng)》都有半年多了,經(jīng)中的各人還是餓著肚子在聽。這其中高潮迭起,維摩居士和天女先后現(xiàn)了神通,跟著維摩居士又說了個長偈,下面又是一個重點來了,但還不是高潮,高潮等到吃飯時再來。

  接下來的重點是不二法門。不論是佛法還是世間法,道只有一個,沒有兩個。只有表達(dá)的方式不同,每個人的理解不同。對于外道或其它的宗教,不要輕視人家,排斥人家。只要是教人為善的,都有可取之處。只能說每人的機遇、理解、需求不同,說不定人家將來的成就,超越你這自稱學(xué)佛的呢。所以,不要輕視任何一個眾生,真理只有一個,現(xiàn)在就開始講入不二法門品。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