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 第十四章 其他法門

  第十四章 其他法門

  第一節(jié) 鬼國與龍宮

  初期大乘經(jīng)中,有五部經(jīng),以鬼類、畜類菩薩為主,組集的方式也相同,所以集合為一類。一、『密跡金剛力士經(jīng)』,七卷,西晉太康九年(西元二八八)十月,竺法護譯出(1),今編入『大寶積經(jīng)』『密跡金剛力士會』第三。趙宋法護Dharmapa^la再譯,名『如來不思議秘密大乘經(jīng)』,二0卷。二、『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jīng)』,三卷,后漢支婁迦讖Lokaraks!a譯。姚秦鳩摩羅什Kuma^raji^va再譯,名『大樹緊那羅王所問經(jīng)』,四卷。三、『海龍王經(jīng)』,四卷,晉太康六年(西元二八五)二月,竺法護譯出。唐實叉難陀S/iks!a^nanda所譯的『十善業(yè)道經(jīng)』一卷,趙宋施護Da^napa^la所譯的『佛為娑伽羅龍王所說大乘經(jīng)』一卷,都是『海龍王經(jīng)』中,有關(guān)「十善」部分的異譯。四、『弘道廣顯三昧經(jīng)』,一名『阿耨達經(jīng)』,二卷,西晉竺法護譯。五、『超日明三昧經(jīng)』,二卷,西晉聶承遠譯。這部經(jīng),『出三藏記集』說:「晉武帝時,沙門竺法護先譯梵文,而辭義煩重。優(yōu)婆塞聶承遠,整理文偈,刪為二卷」(2)。這 [P1152] 樣,經(jīng)是竺法護譯出的,現(xiàn)存的是聶承遠的再治本。

  上述的五部經(jīng),不但與鬼、畜菩薩有關(guān),在組織上,也有一共同的形式。每部經(jīng)都分為三會,中間,佛都受請而出去受供。所去的地方,是:

  圖片

  『密跡金剛力士經(jīng)』      曠野城密跡宮

  『大樹緊那羅王所問經(jīng)』  香山緊那羅王宮

  『海龍王經(jīng)』            海中娑伽羅龍王宮

  『弘道廣顯三昧經(jīng)』      雪山阿耨達池龍王宮

  『超日明三昧經(jīng)』        日天王宮

  從『阿含』、『律』以來,佛法受到天、龍八部的護法。八部是:天deva,「天、魔、梵」的天,主要是帝釋S/akradeva^na^m indra與四王天;龍na^ga;夜叉yaks!a;干闥婆gandharva;阿修羅asura;迦樓羅garud!a;緊那羅kim!nara;摩!7畝羅伽 mahoraga。八部是低級天神,也是高級的鬼與畜生。高級的鬼、畜,神力與享受,與(地居)天一樣。這些高級鬼、畜,有善的,有惡的,善的信佛護法,惡的會破壞障礙,但受到了佛的感化,也就成為善神了!好苒E金剛力士經(jīng)』,是以夜叉為主的。金剛手Vajrapa^n!i,或作執(zhí)金剛Vajradhara, 古譯密跡(秘密的意思)金剛力士。廣義的說,這是手執(zhí)金剛杵的 [P1153] 夜叉。夜叉的數(shù)量極多,種類也多。在這夜叉群中,傳說有一位密跡金剛力士,是經(jīng)常隨侍、護持釋尊的(3)。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藥事』說:佛到北天竺去游化,由金剛手隨從護持(4)。這位護法的金剛手,在『密跡金剛力士經(jīng)』中,是發(fā)愿護侍千兄──賢劫千佛的大菩薩。密跡金剛力士,請佛到他住的曠野A^l!avi^城去,受七日的供養(yǎng)。曠野城,是確有其地的。釋尊的時代,佛曾因這里的比丘而制戒(5);手Hatthaka長者就是曠野城人(6)。這里有吃人的惡鬼,為佛所感化的傳說,如『法顯傳』說:「拘舍彌……從是東行八由延,佛本于此度惡鬼處,亦嘗在此住」;『西域記』在戰(zhàn)主Yuddhapati國中(7),推定為現(xiàn)在波奈勒斯Benares東方,恒 Gan%ga^河與Son河間(8)。在傳說中,曠野城成為鬼神王國,密跡金剛力士,就住在這里!何饔蛴洝徽f:「殑伽河北,有那羅延天祠。……東行三十余里,……昔于此處有曠野鬼」(9)。那羅延Na^ra^yan!a天,有種種不同的傳說,也是密跡金剛力士的名稱。『Sa^ratthapaka^sini^』(『相應(yīng)部』的注釋)說:在毗沙門Vessavan!a天王祠附近,建了一所曠野夜叉的神祠(10)!好苒E金剛力士經(jīng)』說:佛與大眾,到了曠野鬼神王國,先到毗沙門天王宮說法,然后到密跡宮 (11)!好苒E金剛力士經(jīng)』所說,與曠野城神祠的情形完全相合。密跡金剛力士,是經(jīng)常護侍如來的,所以被設(shè)想為:能知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佛事,一般人沒有聽見過的佛法,如菩薩的三密;如來的三密;菩薩六年苦行,受乳糜,往菩提場,降魔,成佛,說法等事。宋寶云所譯的『佛本行 [P1154] 經(jīng)』,敘述如來的一代化事,就傳為密跡金剛為諸天所說而傳出來的(12)。一向不知道的,當(dāng)然是深奧秘密的佛法,由密跡金剛傳出來;到「秘密大乘佛法」中,達到頂峰。

  緊那羅,是帝釋天的歌樂神;大樹緊那羅王,是緊那羅眾的王,是大菩薩。梵語druma,音譯為「伅」或「屯侖」,與法dharma的梵音相近,所以『法華經(jīng)』譯為「法緊那羅」。其實,druma是樹名,所以譯作「大樹」。緊那羅,有疑問的意思;傳說人身而頭上有角,所以或譯為「疑神」(13)。或以為:緊那羅從風(fēng)吹樹木,發(fā)出美妙的聲音而神格化的。從頭上有角(如樹有枝),王名大樹緊那羅來說,這可能是合理的解說。大樹緊那羅王所率領(lǐng)的緊那羅眾,是歌樂神,所以與其他的樂神,有密切關(guān)系,如『大樹緊那羅王經(jīng)』說:「愿佛世尊屈意數(shù)來,憐愍我故。當(dāng)大安樂,當(dāng)大利益諸干闥婆、緊那羅、摩!7畝羅伽」(14)。在緊那羅眾以外,特地說到了干闥婆與摩!7畝羅伽。原來干闥婆也是帝釋的樂神;傳說緊那羅女與干闥婆,有婚嫁的關(guān)系。摩!7畝 羅伽,羅伽是「胸臆行」,沒有手腳而以胸腹行動的;蛘f是大的地龍,與中國所傳的「大螾」相近;或說是大蟒神。依慧琳『音義』說:摩!7畝羅伽「是樂神類」(15)。所以『大樹緊那羅王經(jīng)』,是以大樹緊那羅王為首,領(lǐng)導(dǎo)緊那羅、干闥婆、摩!7畝羅伽──音樂神。經(jīng)中以琴聲等樂音,弘揚佛法,這對佛化音樂的發(fā)揚,是有啟發(fā)性的。緊那羅王宮,在香(醉)山Gandha-ma^dana 。『長阿含經(jīng)』說:「雪山右面有城,名毗舍離。其城北有七黑山,七黑山北有香山,其山常 [P1155] 有歌唱伎樂音樂之聲」(16)。傳說中的香山,或推定為現(xiàn)在希馬拉耶山脈中,Ma^nasa湖北岸,高聳的Kaila^sa山 (17)。佛在緊那羅王宮,受緊那羅王七日的供養(yǎng)。

  『海龍王經(jīng)』,以娑伽羅Sa^gara龍王為主,娑伽羅就是「!沟囊馑肌:}埻鯇m在大海底,佛受請一日。『弘道廣顯三昧經(jīng)』,以阿耨達龍王為主,阿耨達Anavatapta是「無熱」或「無焚」的意思。阿耨達龍王宮,在阿耨達池中,佛在這里,受龍王半月的供養(yǎng)。『大智度論』說:「娑伽度龍王十住菩薩,阿那婆達多龍王七住(不退轉(zhuǎn))菩薩」(18),正是這兩部經(jīng)。娑伽羅龍王在大海中,阿修羅(舊譯為「無善神」)王也是住在海中的;阿修羅與帝釋三十三天,時常引發(fā)戰(zhàn)爭。八部中的迦樓羅(舊譯為「鳳凰神」),以吞啖龍族為主食的!汉}埻踅(jīng)』中,佛勸阿修羅與三十天和解(19);也感化迦樓羅,不要再傷害龍族(20)。阿耨達池,如『大智度論』說:「北邊雪山中,有阿那婆達多池。……是池四邊有四水流」(21)。從阿耨達池流出四大河,是佛教界的一致傳說。雪山中的阿耨達池,就是『西域記』所說的,波謎羅川中的大龍池(22),是現(xiàn)在帕米爾高原上的Victria湖。龍王與佛教,傳說中關(guān)系極深!阿育王As/oka取八王所分得的舍利,送到各處去建塔,就傳說藍摩Ra^magra^ma分得的舍利,由龍王供養(yǎng)而沒有取得(23)。由于龍王的長壽,傳說龍宮中有大量的經(jīng)典,如『大智度論』說:「諸龍王、阿修羅王、諸天宮中,有千億萬偈」(24)。龍樹Na^ga^rjuna也有入龍宮得經(jīng)一箱的傳說(25)。 [P1156]

  『超日明三昧經(jīng)』中,日Su^rya天王問生日天,與生月Candra天的因行,因而請佛去日宮受供養(yǎng)。日天與全經(jīng)的其他部分,沒有關(guān)系,所以這是從「超日明三昧」,聯(lián)想到日天(受前四部經(jīng)影響)而有請佛應(yīng)供的事。從全經(jīng)來看,只是附帶的,與前四部經(jīng)不同。

  密跡金剛力士們,是大菩薩,所率領(lǐng)的夜叉、龍等,極大多數(shù)是凡眾。如來到龍宮、鬼國去應(yīng)供說法,應(yīng)該有對機的適應(yīng)性。墮落鬼、畜的原因,是殺、盜、淫等惡業(yè),引導(dǎo)鬼、畜們離鬼、畜性,使其符合人性,更凈化而成圣性、佛性,如『海龍王經(jīng)』說:「已斷惡法,奉行眾善,在在所生,與佛菩薩賢善性俱」(26)。善性的根本是十善,「身不殺、盜、淫,口不妄言、兩舌、惡口、綺語,意不(貪)嫉、恚、癡」。十善行,要以「六度」,「慈」、「哀」[悲]、「喜」、「護」[舍],「恩」[四攝],「意止」[念處]………「八路」[正道],「寂然」[止]、「觀」,「方便」來莊嚴。這是說,行十善道為根本,以六度等來助成。這樣,「十善之德,具足十力、四無所畏,成諸佛法」;十善的善性,凈化升華而成為佛德(27)。一般說,持五戒生人間,行十善生天上,以為十善僅是世間的善行。其實,十善是善德根本,離三惡道,生人間、天上,成阿羅漢、辟支佛、菩薩、佛,都離不了十善。十善如大地一樣,一切都依大地而才能成立,如『海龍王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一四七下)說:

  「譬如郡國、縣邑、村落、丘聚,百谷、藥草、樹木、華果、種殖、刈獲,皆因地立。十 [P1157] 善之德,天上、人間皆依因之;若學(xué)不學(xué)[無學(xué)],及得果證,住緣覺道,菩薩道,行諸佛道法,皆由從(十善而得)之」。

  『海龍王經(jīng)』所開示的,確定的指出,十善是人類離惡(趣)向善,進向佛道的正道!華嚴經(jīng)』『十地品』的離垢地,廣說十善與十不善的因果;十善為一切善法因,與『海龍王經(jīng)』的見解相合。如『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卷三五(大正一0?一八五下)說:

  「十善業(yè)道,是人、天乃至有頂處受生因。又此上品十善業(yè)道,以智慧修習(xí),……從他聞聲而解了故,成聲聞乘。又此上品十善業(yè)道,修治清凈,……悟解甚深因緣法故,成獨覺乘。又此上品十善業(yè)道,修治清凈,……凈修一切諸度故,成菩薩廣大行。又此上上十善業(yè)道,一切種清凈故,乃至證十力、四無畏故,一切佛法皆得成就」。

  佛在密跡宮中說法,內(nèi)容為:信三寶,信報應(yīng)[業(yè)報],所以要「不犯十惡,身行十善」。親近「奉戒具法」的善知識,從善知識聽聞正法:六度與六蔽的果報,身口意的善惡因果;深一層,說緣起空無我。能精進修行的,正信出家,修出家的無放逸行。無放逸行,是「不犯一切諸不善法」,如實知有與無,而歸結(jié)于四法印──諸行無常,諸受皆苦,諸法無我,涅槃寂靜。這是聲聞所行的常道,從菩薩一切法空的立場,轉(zhuǎn)化為佛道,所以說:「若有菩薩能行是者,未曾違失一切諸行道品之法。以無相行,普周備悉諸佛道法三十七品」(28)。次說菩薩應(yīng)怎樣的「護于世間」 [P1158] ?鬼、畜神是被稱為「世主」的(人間君王也是世主),世主們應(yīng)怎樣的護持世間,使人類得到安樂呢?應(yīng)當(dāng)行「十法」,就是十善業(yè)道。行「八法」:如說能行,尊重師長,順行正道,心意質(zhì)直,心常柔軟,常起慈心,不作諸惡,廣集善根。行「六法」,就是僧團中常行的六和敬。行「四法」:不貪、不瞋、不癡、不怖。行「二法」,慚與愧(29)。佛在密跡宮所說,與在海龍王宮所說,可說完全一致;砼c畜生的惡性,行十善的人性;依十善為根本,才有世出世間善道,有菩薩道與佛道。有十善行,才能使世間得到安樂。佛在密跡宮與海龍王宮的說法,有應(yīng)機的意義;然對人來說,這正是由人而向上,修行成佛的正道。

  不犯十惡,奉行十善,是基于善惡業(yè)感的原理,所以在說明十善以前,『海龍王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一四六中)這樣說:

  「龍王!倚世間者,作若干緣,心行不同,罪福各異,以是之故,所生殊別。龍王!且觀眾會及大海,若干種形,顏貌不同,是諸形貌皆心所畫。又心無色而不可見,一切諸法誑詐如是,因惑興[集起]相,都無有主,隨其所作,各各自受。譬如畫師,本無造像。諸法如是而不可議,自然如幻化相,皆心所作。明者見諸法因惑興相,則當(dāng)奉行(諸善德。奉行)諸善德者,其解惑相興成諸法──陰、種、諸入,當(dāng)歡喜悅,得好端正。龍王!且觀如來之身,以百千福而得合成。……察諸大士,色身相好莊嚴具足,皆以善德挍飾其體。佛 [P1159] 語龍王:仁所嚴凈,皆因福成。諸釋梵天……所有莊嚴,皆因福生。今此大海若干種身,善惡大小,廣狹好丑,強羸細微,皆自從心而已獲之;為若干貌,悉身口意之所作為」。

  感得福報與罪報的善惡業(yè),是由心所作的。心中起惑而造業(yè),就得苦報。如解惑而起善業(yè),就得人天的福報,菩薩與如來的百福莊嚴身!笜I(yè)感緣起」,就是由心所造作的緣起。如『十地品』說十二緣起──惑、業(yè)、苦等,也說「三界所有,唯是一心(作)」(30)。佛在日王宮說法,(及在毗耶離說),如『超日明三昧經(jīng)』卷下(大正一五?五四一中──下、五四四中)說:

  「設(shè)使本無,何因而有?答曰:因行而成。……譬如畫師治壁、板素和合彩具,因摸作像,分布彩色,從意[心]則成。五道如是,本無處所,隨行而成。譬如幻師化作,……隨意則現(xiàn),恍惚之間,則不知處。生死如是,本無所有,從心所行,各自得之」。 「佛告日王:一切三界所受形貌,皆從心意,心意無形而有所造,隨行立身」。

  善惡報由心所作,如幻如化,又舉畫師作畫的比喻,『超日明三昧經(jīng)』與『海龍王經(jīng)』,是一致的!撼彰魅两(jīng)』所說的十種三昧,是與十地說相關(guān)的(31)!菏仄贰灰酝,『華嚴經(jīng)』每有明確的唯心說,如說:「諸蘊業(yè)為本,諸業(yè)心為本;心法猶如幻,世間亦如是」;「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32)!赣尚乃臁,是「佛法」的根本義,如『雜阿含經(jīng)』卷一0(大正二?六九下)說: [P1160] 「佛告比丘:如嗟蘭那鳥種種雜色,我說彼心種種雜,亦復(fù)如是。所以者何?彼嗟蘭那鳥心種種故,其色種種。是故當(dāng)善觀察思惟于心:長夜種種,貪欲、瞋恚、愚癡種種;心惱故眾生惱[雜染],心凈故眾生凈。譬如畫師、畫師弟子,善治素地,具眾彩色,隨意圖畫種種像類」(33)。

  「大乘佛法」,是依「佛法」而興起的。起初,著重于大乘特義,如「般若法門」重于離執(zhí)著的自悟;「懺悔法門」與「凈土法門」,重于佛菩薩的護念;「文殊法門」重于菩薩的方便善巧,法界勝義的不落思議。由心所作的業(yè)感緣起,在這幾部經(jīng)中,通過諸法如幻,諸法本空,而給以有力的解說。對未來唯心論的高揚,起著有力的影響。

  『緊那羅王所問經(jīng)』與『密跡金剛力士經(jīng)』,所說的各有重點,也有共同處。阿阇世王( Aja^tas/atru Vaidehi^putra)從佛與文殊師利Man~jus/ri^,離去了罪惡的狐疑,二經(jīng)都說到了這件事(34)。二經(jīng)都重視方便,如『密跡經(jīng)』說:「菩薩如是執(zhí)權(quán)方便,所造行緣,皆至佛道」(35)。這是說,得方便的大菩薩,所作所為的事緣,都能用為成佛的方便。在方便中,淫、怒、癡為方便,是極重要的,『大寶積經(jīng)』卷八『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四五下)說:

  「菩薩奉行法身,假使眾生淫怒癡盛,男女大小欲相慕樂,即共相娛,貪欲塵勞悉得休息。以得休息,于內(nèi)息想,謂離熱欲,因斯受化」(36)。 [P1161]

  以淫欲為利益眾生的方便,『密跡經(jīng)』更具體的舉例說:「若有眾生多貪欲者,淫想情色,(菩薩)化現(xiàn)女像,……與共相娛。……卒便臭穢,……便示死亡,益用惡見,因為說法無常苦空。……聞之則達,便發(fā)無上正真道意」(37)。這與『大凈法門經(jīng)』中,文殊師利化上金光首女,上金光首化畏間長者子事相同(38)!壕o那羅王所問經(jīng)』,在六波羅蜜外,立方便波羅蜜。方便中說:「百歲持戒,為化一人,放舍此戒,所有一切娛樂之具而共同之,攝令入法」(39)!夯凵掀兴_問大善權(quán)經(jīng)』所說的焰光故事,與此相同(40)。這與『維摩詰經(jīng)』,「先以欲鉤牽,后令入佛智」的方便相同(41),都受到了「文殊法門」的深刻影響!

  注【115-001】『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五五?七中)。

  注【115-002】『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五五?九下)。

  注【115-003】『雜阿含經(jīng)』卷五(大正二?三六上)。『中部』(三五)『薩遮迦小經(jīng)』(南傳九?四0一)。『長阿含經(jīng)』卷一三『阿摩晝經(jīng)』(大正一?八三上)!洪L部』(三)『阿摩晝經(jīng)』,作帝釋天,帝釋也是持金剛杵的夜叉王(南傳六?一四一)。

  注【115-004】『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藥事』卷九(大正二四?四0上──四一下)。

  注【115-005】自伐鬼村(樹)戒,『彌沙塞部和酰五分律』卷六(大正二二?四一下)。自掘地戒,『彌沙塞部和酰五分律』卷八(大正二二?六0下)。各部律都相同。 [P1162]

  注【115-006】『中阿含經(jīng)』卷九『手長者經(jīng)』(大正一?四八二下)。

  注【115-007】『高僧法顯傳』(大正五一?八六四上)!捍筇莆饔蛴洝痪砥(大正五一?九0七中──下)。

  注【115-008】『望月佛教大辭典』(二九七六下)。

  注【115-009】『大唐西域記』卷七(大正五一?九0八上)。

  注【115-010】赤沼智善『印度佛教固有名詞辭典』所引(一七B)。

  注【115-011】『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三『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七一上──中)。

  注【115-012】『大寶積經(jīng)』卷八──一二『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四四上──六七下)!悍鸨拘薪(jīng)』卷一(大正四?五五中──下)。

  注【115-013】『華嚴經(jīng)探玄記』卷二(大正三五?一三五中)。

  注【115-014】『大樹緊那羅王所問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三八三下)。

  注【115-015】『一切經(jīng)音義』卷一一(大正五四?三七四下)。

  注【115-016】『長阿含經(jīng)』卷一八『世記經(jīng)』(大正一?一一七上)。

  注【115-017】『望月佛教大辭典』(一0六三下)。

  注【115-018】『大智度論』卷四(大正二五?九二中)。

  注【115-019】『海龍王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一五0下)。

  注【115-020】『海龍王經(jīng)』卷四(大正一五?一五一上──下)。 [P1163]

  注【115-021】『大智度論』卷七(大正二五?一一四上)。

  注【115-022】『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一中)。

  注【115-023】『大唐西域記』卷六(大正五一?九0二中──下)。

  注【115-024】『大智度論』卷一00(大正二五?七五六上──中)。

  注【115-025】『龍樹菩薩傳』(大正五0?一八六上)。

  注【115-026】『海龍王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一四六中──下)。

  注【115-027】『海龍王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一四六下──一四七下)!菏茦I(yè)道經(jīng)』(大正一五?一五八上──一五九上)!悍馂殒顿ち_龍王所說大乘經(jīng)』(大正一五?一五九下──一六二上)。

  注【115-028】『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三『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七一下──七三上)!喝鐏聿凰甲h秘密大乘經(jīng)』卷一六(大正一一?七三九下──七四一上)。

  注【115-029】『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三『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七三上──中)。『如來不思議秘密大乘經(jīng)』 卷一七(大正一一?七四一中──七四二上)。

  注【115-030】『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卷三七(大正一0?一九四上)。

  注【115-031】『超日明三昧經(jīng)』卷上(大正一五?五三六上──五四0下)。

  注【115-032】『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卷一九(大正一0?一0一中──一0二上)。

  注【115-033】『相應(yīng)部』「蘊相應(yīng)」(南傳一四?二三七──二三八)。 [P1164]

  注【115-034】『大寶積經(jīng)』卷一四『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七六下)!捍髽渚o那羅王所問經(jīng)』卷四(大正一 五?三八五中)。

  注【115-035】『大寶積經(jīng)』卷一二『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六七上)。

  注【115-036】『如來不思議秘密大乘經(jīng)』卷二,所說略有不同(大正一一?七0八下)。

  注【115-037】『大寶積經(jīng)』卷八『密跡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四四上──中)。

  注【115-038】『大凈法門經(jīng)』(大正一七?八二三上──下)。

  注【115-039】『大樹緊那羅王所問經(jīng)』卷二(大正一五?三七七下)。

  注【115-040】『慧上菩薩問大善權(quán)經(jīng)』卷上(大正一二?一五七下)。

  注【115-041】『維摩詰所說經(jīng)』卷中(大正一四?五五0中)。

  第二節(jié) 寶積與法華

  第一項 不著空見?兼通聲聞的寶積

  『大寶積經(jīng)』,一二0卷,是唐代(西元七0六──七一三年)菩提流志Bodhiruci編譯所成的,分四九會。早在麟德元年(西元六五四),玄奘就想翻譯這部經(jīng),由于年老力衰而停譯(1)。古代稱為「寶積」的經(jīng)典,不在少數(shù),印度早已有了叢書的形跡。如『無盡意經(jīng)』是「寶 [P1165] 頂經(jīng)中和合佛法品」(2);『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jīng)』,也以寶積──摩尼寶為名的,F(xiàn)在要說的,可能是最古的寶積,而被編為『大寶積經(jīng)』的一會。這部「古寶積經(jīng)』,譯本有:1. 后漢光和二年(西元一七九),支婁迦讖Lokaraks!a初譯,名『(佛)遺曰摩尼寶經(jīng)』 ,一卷。2.晉失譯的『摩訶衍寶嚴經(jīng)』,一卷,一名『大迦葉品』。3.秦失譯的『寶積經(jīng)』,一卷,今編為『大寶積經(jīng)』第四三會,名『普明菩薩會』。4.趙宋施護Da^napa^la譯,名『大迦葉問大寶積正法經(jīng)』,五卷。這部經(jīng),還有梵文本、藏文本。西元一九二六年,S.Holstein%對校梵本、藏文本,及漢譯四本,出版『大寶積經(jīng)迦葉品梵藏漢六種合刊』。這部經(jīng)的漢譯,還有梁曼陀羅仙Mandra共僧伽婆羅Sam!ghavarman所譯的『大乘寶云經(jīng)』『寶積品』第七(3) 。『大乘寶云經(jīng)』的異譯本,都沒有這一品,可見這是后來被編入『大乘寶云經(jīng)』的。宋沮渠京聲所譯的『迦葉禁戒經(jīng)』,一卷,是從本經(jīng)所說的聲聞?wù),抽出別譯所成的(4)。在『大寶積經(jīng)』四十九會中,這是重要的一部!龍樹Na^ga^rjuna引用了本經(jīng),特別是瑜伽學(xué)者。如『瑜伽師地論』『抉擇分中菩薩地』,稱為「菩薩藏中所有教授」的十六種應(yīng)當(dāng)了知(5),是依本經(jīng)而敘述的。傳為世親Vasubandhu所造的『大寶積經(jīng)論』,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譯成四卷,是依『瑜伽』『抉擇分』而解釋本經(jīng)的。這部經(jīng),受到大乘論師的尊重。

  『寶積經(jīng)』的各種譯本,文段略有出入,但全經(jīng)的主要部分,是相同的。佛為大迦葉Maha^ka^s/yapa [P1166] 說。(一)辨菩薩的行相:菩薩的「正行」,是得智慧,不失菩提心,增長善法,直心,善調(diào)順,正道,善知識,真實菩薩:共八事,一一事以四法來分別,并反說不合正行的菩薩邪行!刚袆倮梗堑么蟛,過魔事,攝善根,福德莊嚴!刚胁顒e」,是名符其實的菩薩,應(yīng)該具足三十二法。(二)贊菩薩的功德,共舉十九種譬喻。(三)習(xí)中道正觀:我空中道;法空中道,約蘊、界、緣起來闡明。更抉擇空義,以免誤解,及智起觀息、智生結(jié)業(yè)滅的意義。(四)辨菩薩的特勝:依八種譬喻,明勝過聲聞、辟支佛的菩薩功德。(五)明菩薩利濟眾生:「畢竟智藥」,是不凈、慈悲等對治門,三十七道品,對治眾生的煩惱重病!赋鍪乐撬帯,是從緣起空無我中,觀自心的虛妄不可得,而悟入無為圣性。無為圣性是泯絕一切相的;是平等、不二、遠離、寂靜、清凈、無我、無高下、真諦、無盡、常、樂、凈、無我、真凈──以上是菩薩正道。(六)比丘的應(yīng)行與不應(yīng)行:比丘應(yīng)行戒、定、慧三學(xué),應(yīng)離八種(二法的)過失。(七)沙門的善學(xué)與不善學(xué):形服具足而破戒的,威儀具足而破見的,多聞、獨處而求名聞的,都是不善學(xué),應(yīng)學(xué)「實行沙門」。(八)持戒的善凈與不善凈:著有的,執(zhí)我的,取眾生相的,見有所得的,雖持世俗戒,不善不凈,可說是破戒的。善持凈戒的,是離我我所見,以凈智通達圣性的。(九)五百增上慢比丘聽了,不能信解而離去。佛化二比丘,與增上慢比丘共論,五百比丘心得解脫。回來見佛,依密意說自證法──以上是聲聞?wù)馈h譯的『遺曰摩尼寶經(jīng)』,到此為止。 [P1167] 『普明菩薩會』──『寶積經(jīng)』,以下有佛為普明菩薩說一段,明菩薩的不住相,大精進,為眾生,疾成佛道──四義。『摩訶衍寶嚴經(jīng)』,及『瑜伽師地論』「攝抉擇分」,沒有普明菩薩問答,以下有受持勝解的功德!捍箦热~問大寶積正法經(jīng)』,以下有普明問答及勝解功德;全經(jīng)都有重頌。普明問答與持經(jīng)功德,可能是附編的,所以各譯本,或有或沒有,彼此都不相同。本經(jīng)敘述菩薩正道與聲聞?wù),是從菩薩道的立場說的。廣舉種種譬喻,有經(jīng)師的特色,而文體簡要明白,全經(jīng)極有條理,與論書相近。從實行的立場,說明事理,少說仰信的──佛與大菩薩的方便妙用。對人間的修學(xué)者來說,這是極其平實的寶典!

  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一二『普明菩薩會』(大正一一?六三四上)說:

  「迦葉!真實觀者,不以空故令諸法空,但法性自空。……迦葉!非無人故名曰為空,但空自空。……當(dāng)依于空,莫依于人!若以得空便依于空,是于佛法則為退墮。如是迦葉!寧起我見積若須彌,非以空見起增上慢。所以者何?一切諸見依空得脫,若起空見,則不可除」。

  依經(jīng)文所說,空見是比我見更惡劣的?、無相、無愿、無生、無起、無我,都是本性空的,不是由于觀察,破了什么而成為空的。性空,是如、法界等異名,唯有不落情見、戲論,凈智所現(xiàn)證,是不能于空而取著的。經(jīng)說「便依于空」的「依」,其他的譯本,是「猗」、「著」、 [P1168] 「執(zhí)著」的意義(6)。這一段經(jīng)文,非常的著名!『中論』引經(jīng)說:「大圣說空法,為離諸見故,若復(fù)見有空,諸佛所不化」。「不能正觀空,鈍根則自害,如不善咒術(shù),不善捉毒蛇」(7)!鸿べ煹卣摗灰惨(jīng)說:「世尊依彼密意說言:寧如一類起我見者,不如一類惡取空者」(8)。后代的瑜伽學(xué)者,成立依他起性自相有,彈破依他起無自性的學(xué)者,總是引用這幾句話。對于「空」的解說,中觀與瑜伽二家,是有不同方便的,這里不用敘述,但對于「空見」的取著,都是要評斥的。怎么會有「空見」呢?空、無相、無愿,『阿含經(jīng)』中稱為「三解脫門」,「三三昧」。 「原始般若」,著重于不取不著的離相。不取不著的深悟,名為「無生法忍」,體悟一切法不生不滅,本來寂滅、涅槃!赶缕钒闳簟挂钥铡o相、無愿、無生、無起,表示涅槃寂滅。一切法本性寂滅,當(dāng)然也就是一切法本空、本無相、本無愿了!缚铡乖凇赴闳舴ㄩT」的發(fā)展中,大大的發(fā)展起來!钢衅钒闳簟拐f:「離色亦無空,離受、想、行、識亦無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即是空,空即是(受、想、行)識」(9)。「晉譯本」與「秦譯本」都如此,「唐譯本」作:「色自性空,不由空故,色空非色。色不離空,空不離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也這樣說)(10)。在「不離」、「即是」以上,更加「不由空故」的解說。「中品般若」時代,「般若法門」已著重「一切法空」了。一切法空的說明是:無因無果,無業(yè)無報,無系縛無解脫,無修無證,無凡夫,無阿羅漢、緣覺、菩薩與如來!肝氖夥ㄩT」,本著「勝 [P1169] 義」、「法界」──空,詰破一切:聲聞法以外,菩薩道的發(fā)菩提心、度眾生、得無生忍、授記、坐道場、成佛、轉(zhuǎn)*輪,都一一難破,使對方啞口無言。所說的一切法空,當(dāng)然是如實的,正確的,但由世俗語言所表示的名義,在一般聽眾的意解中,可能有不同的意解,引起不正確的傾向。在初期大乘時代,「一切法空」,是公認為究竟而沒有異議的。本經(jīng)也是闡揚空義的,卻傳出了「寧起我見」,「不起空見」的呼聲,顯然已發(fā)見了當(dāng)代的大乘佛教,有失卻中道而流于謬誤的傾向。本經(jīng)為后漢支讖初譯,為西元一五0年前集出的經(jīng)典,也可見西元一五0年前,大乘空義昂揚聲中,空想應(yīng)經(jīng)已引起副作用了!

  這里要附帶的說到二部經(jīng)。一、『慧印三昧經(jīng)』,一卷,吳支謙(西元二二二──二五三年間)譯。異譯本,有『如來智印經(jīng)』,一卷,宋失譯!捍蟪酥怯〗(jīng)』,五卷,趙宋智吉祥(Jn~a^nas/ri^)等譯。趙宋本譯出極遲,內(nèi)容小有差異;塾∪潦侨鐏砭辰纭7鹈彌勒Maitreya 護法,說七事因緣發(fā)菩薩意[菩提心](11)。七種因緣,可與『瑜伽師地論』『發(fā)心品』的四因四緣對讀 (12)!夯塾∪两(jīng)』(大正一五?四六四中、四六六中)說:

  「后來世人,當(dāng)自說言:我所作業(yè),是菩薩行。……住在有中,言一切空。亦不曉空,何所是空?內(nèi)意不除,所行非法?诘f空,住在有中」!肝夷噤『螅水(dāng)說言:一切諸法,視之若夢。……不行是法,著于有中,便自說言:我 [P1170] 已知空」。

  末世比丘,學(xué)大乘空法而著在有相中。見地不純正,所行又不合法,意味著當(dāng)時部分宣揚空教者的實況。自以為「知空」,而其實「不曉空」,不知道「何所是空」,著在有相中,當(dāng)然是「惡取空」了。二、『濟諸方等學(xué)經(jīng)』,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名『大乘方廣總持經(jīng)』,一卷,隋毗尼多流支Vini^taruci譯。從「濟諸方等學(xué)」的經(jīng)名,可以知道這部經(jīng)是對方廣── 大乘學(xué)者偏謬的糾正。經(jīng)作佛在不久入涅槃時,為彌勒菩薩說。大乘學(xué)者的輕毀聲聞,般若學(xué)者的輕毀其他經(jīng)典,是誹毀三寶,不免要死墮地獄的,如『濟諸方等學(xué)經(jīng)』(13)說:

  一、「當(dāng)來末世,五濁之俗,余五十歲……;驈(fù)說言:若有經(jīng)卷說聲聞事,其行菩薩(道者),不當(dāng)學(xué)此,亦不當(dāng)聽,非吾等法,非吾道義,聲聞所行也。修菩薩者,慎勿學(xué)彼。辟支佛法,亦復(fù)如是,慎莫聽之!……諸菩薩中,剛強難化,弊惡兇暴,妄言兩舌,!2麗 聞智少,宣傳佛道,別為兩分。欲為菩薩,當(dāng)學(xué)此法,不當(dāng)學(xué)是。而懷是心,誹謗于佛,毀呰經(jīng)典,斗亂圣眾,壽終身散,便墮地獄」。 二、「惟但宣散一品法教,不知隨時,觀其本行,講說經(jīng)法也。不能覺了達諸法界,專以空法而開化之,言一切法空,悉無所有。所可宣講,但論空法,言無罪福,輕蔑諸行。復(fù)稱己言,如今吾說悉佛所教」。 [P1171] 三、「或有愚人口自宣言:菩薩惟當(dāng)學(xué)般若波羅蜜,其余經(jīng)者非波羅蜜,說其短乏」。 四、「世尊告文殊師利:……或有愚騃,不識義理,趣自說言:般若波羅蜜,如來所行,是諸如來無極修教,余經(jīng)皆非佛語」。

  學(xué)大乘者,主張但學(xué)大乘經(jīng),輕蔑聲聞教法,對佛教中──(傳統(tǒng)的)聲聞道與新興的菩薩道,是會引起嚴重對立的,這決非佛教之福!本經(jīng)主張學(xué)菩薩道的,可以學(xué)聲聞經(jīng),正如『般若經(jīng)』所說,菩薩應(yīng)該遍學(xué)一切法門。過分的強調(diào)空法,高推『般若波羅蜜經(jīng)』,是當(dāng)時佛教的實情而表現(xiàn)于經(jīng)中的。學(xué)菩薩而輕棄聲聞經(jīng)的,學(xué)般若空而「輕蔑諸行」、輕棄余經(jīng)的學(xué)風(fēng),對佛教會有不良的后果。上面兩部經(jīng),提出了學(xué)菩薩而尊聲聞,尊重空義而不廢事行,都是未來大乘瑜伽者的方向。彌勒是未來佛,經(jīng)常出現(xiàn)于大乘經(jīng)中,但佛為彌勒說的,卻非常的少。這兩部經(jīng)是為彌勒說的;西元四世紀集出的『瑜伽師地論』,是彌勒佛說的。推崇彌勒菩薩的大乘瑜伽者,在思想淵源上,應(yīng)該說是相當(dāng)早的。如『慧印三昧經(jīng)』,為西元二五0年前譯出的;『濟諸方等學(xué)經(jīng)』,是西元三00年前譯出的。這兩部經(jīng)在印度的集出,約為西元二、三世紀間。

  『寶積經(jīng)』說菩薩道以后,又說聲聞道,這在大乘經(jīng)中,是不多見的。在大乘興起時,如「凈土法門」的『阿彌陀經(jīng)』、『阿!B粊佛國經(jīng)』,是三乘共生的凈土。在『阿彌陀經(jīng)』的二十四愿中,多數(shù)是「菩薩、阿羅漢」一起說的!赴闳舴ㄩT」中,菩薩應(yīng)學(xué)般若波羅蜜,聲聞與辟支佛 [P1172] ,也應(yīng)學(xué)般若波羅蜜:般若是三乘共學(xué)的(14)。「懺悔法門」的『舍利弗悔過經(jīng)』說:「欲求阿羅漢道者,欲求辟支佛道者,欲求佛道者」,都應(yīng)該六時禮十方佛,向佛懺悔(15)。大乘佛法的本義,不是拒絕聲聞──傳統(tǒng)佛教者,而是誘導(dǎo)來共同修學(xué)的。佛法有佛法的特質(zhì),大乘佛法與聲聞法,有著共同的內(nèi)容。『十地品』也說:八地菩薩所得的無分別法,是二乘所共的(16)。自「文殊法門」,抑小揚大,彼此的距離,不覺得遠了!「華嚴法門」,多數(shù)是專說佛菩薩事。然流行于印度的佛教,聲聞佛教是事實的存在,有著深固的傳統(tǒng),不是輕視與漠視所能解決的!『寶積經(jīng)』不忘大乘本意,從大乘的立場來說聲聞道。傳統(tǒng)的出家聲聞行者,是以受持事相的戒律為基,不免形式化。『寶積經(jīng)』肯認聲聞道,但依三增上學(xué)的要義──智證凈心說,也就是比丘出家的意義所在。如『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一二(大正一一?六三七上──中)說:

  「心不著名色,不生我我所,是名為安住,真實凈持戒。雖行持諸戒,其心不自高,亦不以為上,過戒求圣道,是名為真實,清凈持戒相。不以戒為最,亦不貴三昧,過此二事已,修習(xí)于智慧?占艧o所有,諸圣賢之性,是清凈持戒,諸佛所稱贊。心解脫身見,除滅我我所,信解于諸佛,所行空寂法。如是持圣戒,則為無有比!依戒得三昧,三昧能修慧;依因所修慧,逮得于凈智;已得凈智者,具足清凈戒」。

  『寶積經(jīng)』是重智證的,依空平等性而說實行沙門:「于諸法無所斷除,無所修行,不住生 [P1173] 死,不著涅槃。知一切法本來寂滅,不見有縛,不求解脫,是名實行沙門」(17)。確認聲聞法,而重視內(nèi)心的修證。三乘同入一法性,這樣的聲聞道,是不會障礙菩薩道的!喊闳艚(jīng)』也一再的說:阿羅漢與具足正見者(須陀洹果),是能信解般若的,只是悲愿不足,不發(fā)菩提心而已。竺法護所譯的『諸佛要集經(jīng)』,佛教阿難A^nanda為聲聞眾說法,也是依大乘深義說的(18)。諸佛共說的菩薩道,就是「中品般若」所說的大乘。這部并說聲聞與菩薩道的,與「文殊法門」有關(guān),是文殊Man~jus/ri^受到貶抑,被移往鐵圍山的經(jīng)典!簼T方等學(xué)經(jīng)』,也評斥由于輕視聲聞,引起聲聞與菩薩的嚴重對立。這樣的聲聞道,不障礙大乘,可以貫通大乘,有回入大乘的可能。如不是一味的寄心于理想,那末面對人間的佛教,這應(yīng)該是最通情理的正確態(tài)度!原則的說,未來的論師,中觀大乘與瑜伽大乘,就是秉承這一方針的。這所以中觀與瑜伽,法義上有許多異說,而同被稱譽為大乘正軌的空有兩輪!

  注【116-001】『開元釋教錄』卷八(大正五五?五六0下)。

  注【116-002】『十住毗婆沙論』卷一六(大正二六?一0九下)。

  注【116-003】『大乘寶云經(jīng)』卷七(大正一六?二七六中以下)。

  注【116-004】『迦葉禁戒經(jīng)』(大正二四?九一二上──下)。

  注【116-005】『瑜伽師地論』卷七九?八0(大正三0?七三八下──七四七中)。 [P1174]

  注【116-006】『摩訶衍寶嚴經(jīng)』(大正一二?一九六下)!哼z曰摩尼寶經(jīng)』(大正一二?一九一上)。『大迦葉問大寶積正法經(jīng)』卷二(大正一二?二0七中)。

  注【116-007】『中論』卷二(大正三0?一八下)。又卷四(大正三0?三三上)。

  注【116-008】『瑜伽師地論』卷三六(大正三0?四八八下)。

  注【116-009】『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大正八?二二一中──下)。

  注【116-010】『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第二分)卷四0二(大正七?一一下)。

  注【116-011】『慧印三昧經(jīng)』(大正一五?四六三中)。

  注【116-012】『瑜伽師地論』卷三五(大正三0?四八一上──中)。

  注【116-013】『濟諸方等學(xué)經(jīng)』:一(大正九?三七五中──下)。二(大正九?三七六上)。三(大正九?三七七上)。四(大正九?三七七下)。

  注【116-014】『小品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大正八?五三七中)。

  注【116-015】『舍利弗悔過經(jīng)』(大正二四?一0九0上)。

  注【116-016】『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卷三八(大正一0?一九九中)。

  注【116-017】『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一二『普明菩薩會』(大正一一?六三六中)。

  注【116-018】『諸佛要集經(jīng)』卷上(大正一七?七五七上)。 [P1175]

  第二項 開權(quán)顯實?開跡顯本的法華

  『法華經(jīng)』,漢譯本有三部:晉竺法護(西元二八六年)所譯的『正法華經(jīng)』,一0卷。姚秦鳩摩羅什Kuma^raji^va,于弘始八年(西元四0六)譯出的『妙法蓮華經(jīng)』,七卷。隋阇那崛多Jn~a^nagupta與笈多Dharmagupta,在仁壽元年(西元六0一)補譯所成的『添品妙法蓮華經(jīng)』,七卷。『妙法蓮華經(jīng)』與『正法華經(jīng)』相對比,有缺的,次第也有些不同。阇那崛多依羅什譯本,加譯一部分,并改正先后次第而另成一部。『添品妙法蓮華經(jīng)序』(大正九?一三四下)說:

  「考驗二譯,定非一本。(竺法)護似多羅之葉,(羅)什似龜茲之文。余撿經(jīng)藏,備見二本,多羅則與正法符會,龜茲則共妙法允同。護葉尚有所遺,什文寧無其漏!而護所闕者,普門品偈也。什所闕者,藥草喻品之半,富樓那及法師等二品之初,提婆達多品,普門品偈也。什又移囑累在藥王之前;二本陀羅尼,并置普門之后。其間異同,言不能極」。 「竊見提婆達多及普門品偈,先賢續(xù)出,補闕流行。余景仰遺風(fēng),憲章成范。大隋仁壽元年,辛酉之歲,因普曜寺沙門上行所請,遂共三藏崛多、笈多二法師,于大興善寺,重勘 [P1176] 天竺多羅葉本,富樓那及法師等二品之初,勘本猶闕。藥草喻品更益其半,提婆達多通入塔品,陀羅尼次神力之后,囑累還結(jié)其終;字句差殊,頗亦改正」。

  序文,是當(dāng)時參預(yù)譯者寫的,對『正法華』與『妙法蓮華』的缺文,及次第的更正,敘述得非常明白。依序文說,『正法華』與『妙法蓮華』,都有缺失,次第都有倒亂,然在經(jīng)典成立演變的觀點來說,當(dāng)時所依的梵本,怕是后代的續(xù)增與改編的吧!現(xiàn)在約重要的來說:一、『提婆達多品』:羅什譯本是沒有這一品的;竺道生的『法華經(jīng)疏』,梁法云的『法華義記』,都是沒有這一品的!撼鋈赜浖徽f:「自流沙以西,妙法蓮華經(jīng)并有提婆達多品,而中夏所傳,闕此一品。先師(法獻)至高昌郡,于彼獲本,仍寫還京都」(1)!禾崞胚_多品』的譯出,與僧佑的師長法獻有關(guān);僧佑所說,是可以信賴的史實。這一品,敘述釋尊過去生中,曾從提婆達多 Devadatta聞法;為提婆達多菩薩授記。次說文殊師利Man~jus/ri^在龍宮教化,龍女速疾成佛。這一品編在『見寶塔品』以下,『勸持品』以前!簩毸贰荒┡c『勸持品』初這樣(2)說:

  『見寶塔品』末:「以大音聲普告四眾:誰能于此娑婆國土,廣說妙法華經(jīng),今正是時?如來不久當(dāng)入涅槃,佛欲以此妙法華經(jīng),付囑有在」! 『勸持品』初:「爾時,藥王菩薩摩訶薩,及大樂說菩薩摩訶薩,與二萬菩薩眷屬俱,皆于佛前,作是誓言:唯愿世尊不以為慮!我等于佛滅后,……我等當(dāng)起大忍力,讀誦此經(jīng) [P1177] ,持說、書寫、種種供養(yǎng),不惜身命」!

  『見寶塔品』末,如來要付囑,弘揚護持『法華經(jīng)』;『勸持品』初,藥王菩薩等就起來立愿護持,不惜身命:前后一氣貫通。插入了『提婆達多品』,前后文義就隔斷了。況且文殊本在法華會上,怎么忽而又從大海中來?這是『法華經(jīng)』以外的,與弘傳『法華經(jīng)』事有關(guān),而被編入『法華經(jīng)』的。早期傳入龜茲的,沒有這一品,正是『法華經(jīng)』古本!捍笾嵌日摗灰谩悍ㄈA經(jīng)』說極多,幾乎都說到了,但沒有有關(guān)『提婆達多品』的內(nèi)容!禾崞胚_多品』的編入,該是西元三世紀初吧!二、『囑累品』:『妙法蓮華經(jīng)』中,『囑累品』在『如來神力品』以后;『囑累品』以下,還有『藥王菩薩本事品』等六品!簢诶燮贰辉诮(jīng)中間,雖不合一般體裁,但也有『般若經(jīng)』的前例可尋。「下品般若」囑累了,圓滿了,其后發(fā)展為「中品般若」,一部分續(xù)編在后面,『囑累品』就在全經(jīng)中間了。所以,『妙法蓮華經(jīng)』的『囑累品』在中間,說明了以下的六品,是屬于續(xù)編的部分。關(guān)于這部經(jīng)的集出、增編,略說其重要的如上。

  『法華經(jīng)』在中國,是非常流行的,研究的人也多。以『法華經(jīng)』為「純圓獨妙」的天臺宗,更是以『法華經(jīng)』為宗依的,中國佛教的大流。這里,直依經(jīng)文,以說明『法華經(jīng)』在大乘佛教史上的意義。大概的說,「開權(quán)顯實」說乘權(quán)乘實,「開跡顯本」說身權(quán)身實,為『法華經(jīng)』的兩大宗要。說乘權(quán)乘實,如『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七上──中)說: [P1178] 「諸佛如來,但教化菩薩,諸有所作,常為一事,唯以佛之知見示悟眾生。舍利弗!如來但以一佛乘故,為眾生說法,無有余乘若二若三。……是諸眾生,從諸佛聞法,究竟皆得一切種智」。

  大乘佛法興起時代,佛教界已有了聲聞、辟支佛、菩薩求成佛道的三乘。聲聞與辟支佛,稱為「二乘」或「小乘」,以入究竟涅槃為目的;菩薩是大乘,以求成佛道為理想!悍ㄈA經(jīng)』起來說:聲聞與辟支佛的果證,都是方便說,二乘也是要成佛的!笩o二無三」,名為一佛乘。從佛教思想的發(fā)展來說,釋尊在世,本著自己的證覺,為弟子說法;弟子們依著去修證,「同入法性」[界],「同得無漏」。佛也是阿羅漢;佛也在僧中,為僧中上首。佛在世的時代,佛與弟子間,是親切的而不是疏遠的。但佛是創(chuàng)覺者,弟子們是后覺者;弟子們得「三菩提」(正覺),而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等正覺);法是佛所說的,學(xué)處(戒)是佛所制的:在弟子們的心目中,佛自有他們所不及的地方。不過佛與弟子們在一起,不會感覺修證上的距離。佛涅槃后,在弟子們的永恒懷念中,佛與弟子間的距離,被發(fā)覺出來。佛為什么能無師自悟,能安立法門,能制定戒律,弟子們?yōu)槭裁床荒埽吭诜鸾桃蚬▌t下,公認為:聲聞與緣覺,是速成的,佛是經(jīng)長期修行而成的。菩薩「本生」,佛(出世)「因緣」等流傳人間,佛與弟子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等到現(xiàn)在有十方佛,他方有凈土,六度以般若為主導(dǎo)的思想形成,大乘法門就興起 [P1179] 了。菩薩成佛,是別有修證的菩薩道,與傳統(tǒng)佛教的聲聞道(及緣覺道)不同。那時,以成阿羅漢為究竟的部派佛教,照樣流行。三乘道分別在人間流行,不能不引起懷疑:佛是修菩薩而成佛的,為什么卻以聲聞(及緣覺)道教弟子成阿羅漢呢?大乘信徒,當(dāng)然是希望大家成佛的,然也有困難,如『小品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大正八?五四0上)說:

  「若人已入正位,則不堪任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何以故?已于生死作障隔故。是人若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我亦隨喜,終不斷其功德。所以者何?上人應(yīng)求上法」。

  聲聞人如「入正位」──證入正性的,就是須陀洹果,再經(jīng)七番生死,一定要入涅槃了。發(fā)菩提心,求成佛道,是要長期在生死中的,所以證入正位,就不可能發(fā)心。生死已有限止,不能發(fā)心成佛,這是一般所公認的。接著說,如能夠發(fā)心,那當(dāng)然隨喜贊嘆,因為上人是應(yīng)求上上的法門。這是依大乘人的希望,誘導(dǎo)聲聞?wù)呋匦南虼。但到底能不能發(fā)心呢?在大乘經(jīng)中,除「華嚴法門」,聲聞都是參預(yù)法會的。或命聲聞?wù)f菩薩法,或在法會中受到貶抑。聲聞的參加大乘法會,聽大乘法,見佛為菩薩授記,聲聞人能無所感嗎!『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二(大正九?一0下)說:

  「我昔從佛聞如是法,見諸菩薩授記作佛,而我等不預(yù)斯事,甚自感傷,失于如來無量知見。世尊!我常獨處山林樹下,若坐若行,每作是念:我等同入法性,云何如來以小乘法而見濟度」! [P1180]

  這是聲聞乘人應(yīng)有的懷疑與感傷。經(jīng)上說:「若以小乘化,乃至于一人,我則墮慳貪,此事為不可」(3)。自己成佛而教弟子成阿羅漢,這是不合理的!對于這些,應(yīng)有滿意的解說!如來初成佛道,有多少七日不說法,感覺眾生難化而想入涅槃的傳說。梵天請轉(zhuǎn)*輪,佛才去鹿野苑 R!s!ipatanamr!gada^va轉(zhuǎn)*輪(4)!悍ㄈA經(jīng)』運用這一傳說,而給以新的解說,如『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九下)說:

  「我所得智慧,微妙最第一!眾生諸根鈍,著樂癡所盲。如斯之等類,云何而可度?爾時諸梵王,……請我轉(zhuǎn)*輪。我即自思惟,若但贊佛乘,眾生沒在苦,不能信是法。……尋念過去佛,所行方便力,我今所得道,亦應(yīng)說三乘。……雖復(fù)說三乘,但為教菩薩」。

  「我所得智慧,微妙最第一」,就是「妙法」,就是「佛乘」。佛出世間,只是為了以佛慧 ──佛之知見示悟眾生。但眾生根鈍,不能信受,所以方便的說三乘──菩薩乘以外,有聲聞與緣覺。說三乘,其實是「教菩薩法」。聲聞與緣覺的修證,是適應(yīng)眾生,而作為引入佛道方便的。如「窮子喻」、「火宅喻」、「化城喻」、「系珠喻」(5),都不外乎從多方面去解說這一意義。這樣,聲聞、緣覺行果,可說是佛乘的預(yù)修;佛不說聲聞可以成佛,正是佛的悲心所在!

  經(jīng)上說:「如是妙法,諸佛如來時乃說之」(6);所說的就是「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又說:「說佛智慧故,諸佛出于世」;「如來所以出,為說佛慧故」(7)。佛慧,佛智慧,與「佛之知見 [P1181] 」是同一內(nèi)容的。為了說「一佛乘」,如來極力稱嘆:「諸佛智慧,甚深無量;其智慧門,難解難入」!「如來知見廣大深遠,無量、無礙、力、無所畏、禪定、解脫、三昧,深入無際,成就一切未曾有法」(8),都是如來現(xiàn)證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道的內(nèi)容。『法華經(jīng)』承「般若法門」,重于「佛慧」,『般若經(jīng)』是稱之為「一切智」、「一切智智」的!悍ㄈA經(jīng)』成立于「般若法門」、「文殊法門」的基礎(chǔ)上,如『信解品』所舉的「窮子喻」,關(guān)于如來的方便教化,可有四個層次(大正九?一七中──下):

  「令我等思惟,蠲除諸法戲論之糞,我等于中勤加精進,得至涅槃一日之價」。 「世尊以方便力,說如來智慧,我等……于此大乘,無有志求」。 「我等又因如來智慧,為諸菩薩開示演說,而自于此無有志愿」。 「今我等方知,世尊于佛智慧無所!6嫈惜。……今法王大寶,自然而至,如佛子所應(yīng)得者,皆已得之」。

  從「合法」所見的教化層次,是一、以小乘法教化。二、參預(yù)大乘法會,聽大乘法:「于菩薩前毀呰聲聞樂小法者」,為大菩薩授記作佛等。這與「文殊法門」等相當(dāng),天臺宗稱之為「方等時」。三、如『般若經(jīng)』中,須菩提Subhu^ti承佛力,為菩薩說般若波羅蜜。四、法華會上,開權(quán)顯實,會三乘入一乘!悍ㄈA經(jīng)』承「中品般若」大成以后,所以先說「方等」而后說 [P1182] 般若,然在大乘佛教史上,「原始般若」中須菩提說法,是很早的。「文殊法門」輕呵聲聞而說大乘,約興起于「下品般若」晚期,而盛于「中品般若」時代。如約天臺的化法四教說,「藏」 ──小乘,「通」──般若,「別」──方等,「圓」──法華,約部分意義說,與初期大乘佛教史的開展過程,倒是相當(dāng)符合的。不過,『法華經(jīng)』的開權(quán)顯實,是為聲聞人說的,也就是回小入大的大乘;大乘法中,還有直入大乘道的大乘:所以專依『法華經(jīng)』來判攝一切大乘,不可能是最恰當(dāng)?shù)模?/p>

  聲聞阿羅漢,生死已了,臨終入般涅槃,不可能長在生死中,怎么能成佛呢?依『法華經(jīng)』說,聲聞阿羅漢的涅槃,不是真的涅槃,只是休息一下!好罘ㄉ徣A經(jīng)』卷三,舉「化城喻」(大正九?二七中)說:

  「諸佛方便力,分別說三乘;唯有一佛乘,息處故說二。今為汝說實,汝所得非(真)滅。……諸佛之導(dǎo)師,為息說涅槃,既知是息已,引入于佛慧」。

  為不能精進直往佛道的,方便的說得到了涅槃,其實不是真涅槃,只是休息一下而已。聲聞涅槃的安息,『法華經(jīng)』沒有充分的說明。竺法護所譯的『無極寶三昧經(jīng)』卷上(大正一五?五0七下)說:

  「想取泥洹,疑盡滅身而生死不斷。羅漢得泥洹,譬如寐人,其身在床,一時休息,命不 [P1183] 離身。羅漢得禪,故是大疑」(究竟,還是沒有究竟)。

  阿羅漢入涅槃,以為生死已斷盡了。其實,如熟睡一樣,雖心識不起而命不離身。阿羅漢所得的涅槃,其實是禪定。定力是有盡的,等到定力盡了,感覺到生死不盡,所以有大疑惑。這就是『楞伽經(jīng)』所說的:「得諸三昧身,乃至劫不覺。譬如昏醉人,酒消然后覺,彼覺法亦然,得佛無上身」(9)。阿羅漢的涅槃,是定境,所以不是真涅槃。這與聲聞佛教,批評外道的涅槃不真實,只是無所有定等定境,理由相同。法華會上的阿羅漢們,知道自己是菩薩,直向佛道,當(dāng)然不用方便的涅槃安息。沒有聽見『法華經(jīng)』的,入了涅槃,等到定力消了,感覺到生死未盡,就會見佛聽法而向佛道,如『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 (大正九?七下)說:

  「比丘實得阿羅漢,若不信此法(華),無有是處。除佛滅度后,現(xiàn)前無佛。……若遇余佛,于此法中便得決了」。

  阿羅漢入涅槃,而生死不盡,漸漸的引向「意成身」與「變易生死」說。充分表明出來,那是后期大乘的事。

  「佛性」與「如來藏」說,在后期大乘時期,非常的盛行。『法華經(jīng)』說聲聞與緣覺,都是要成佛的,所以有的也就依『法華經(jīng)』「系珠喻」,說二乘本有「佛性」了。「系珠喻」是這樣說的:有人在醉臥中,親友給他一顆無價寶珠,系在衣服里面。那人后來非常貧苦,遇見了親友 [P1184] ,親友告訴他:衣服里系有無價寶珠,可以賣了而獲得富裕的生活。「衣里明珠」,或解說為眾生本有「佛性」,只是為無明迷醉,自己不能覺知,所以取聲聞小智為滿足。知道本有「佛性」,就向佛道了!赶抵橛鳌顾扔鞯囊饬x,如『妙法蓮華經(jīng)』卷四(大正九?二九上)說:

  「佛亦如是,為菩薩時,教化我等,令發(fā)一切智心。而尋廢忘,不知不覺,既得阿羅漢道,自謂滅度。資生艱難,得少為足,一切智愿猶在不失」。

  經(jīng)上分明的說,譬如無價寶珠的,是「一切智愿」──愿求佛一切智的大菩提心。釋迦佛為菩薩時,教化五百羅漢等,「令發(fā)一切智心」,但在生死長夜中,廢忘(退)了大心,取阿羅漢道。「菩提心」一經(jīng)發(fā)起,「種佛善根」,雖然一時忘了,也是永不失壞的。所以阿羅漢們的回入大乘,成佛種子,正是過去在釋迦菩薩時,受教化而勸發(fā)的「一切智愿」。依「系珠喻」,這那里是本有「佛性」? 經(jīng)上說:「諸佛兩足尊,知法常無性,佛種從緣起,是故說一乘」(10)。佛種是從緣而起,依善知識的勸發(fā)而起的。所以從緣而起,只因為一切法是常無自性──畢竟無性空的。由于一切法無性,所以一切法從緣而起,眾生也能從緣發(fā)心,修行而成佛。佛深徹的證知了無性緣起,所以說一乘,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悍ㄈA經(jīng)』的思想,原是承『般若』畢竟空義而來的。

  「開跡顯本」,是『法華經(jīng)』的又一重點。經(jīng)是釋迦佛說的,而多數(shù)大乘經(jīng),以為出現(xiàn)于印 [P1185] 度的釋尊,是示現(xiàn)的。然對于佛的真實,大都語焉不詳,到『法華經(jīng)』,有了獨到的說明。經(jīng)說「一乘」,為弟子們「授記」,有多寶Prabhu^taratna佛塔涌現(xiàn)在空中。多寶佛臨涅槃時,誓以神通愿力,凡十方世界有說『法華經(jīng)』的,佛塔就涌現(xiàn)在空中,贊嘆作證。所以多寶佛塔的涌現(xiàn),對上文說,是贊嘆作證;然望下文說,正是「開跡顯本」的序起。多寶佛是已涅槃的佛,現(xiàn)在涌現(xiàn)虛空作證,釋迦佛開塔進去,二佛并坐。這一情況,論事相,是與摩訶迦葉Maha^ka^s/yapa 有關(guān)的。摩訶迦葉在多子Bahuputraka塔見佛(11);佛分半坐命迦葉坐(12);大迦葉在雞足山Gurapa^dagiri入涅槃,將來彌勒Maitreya下生成佛說法,與弟子們來雞足山,摩訶迦葉也涌身虛空(13)。摩訶迦葉的故事,顯然的被化為多寶佛塔的涌現(xiàn),二佛同坐,表示了深玄的意義。釋尊說:「我分身諸佛,在于十方世界說法者,今應(yīng)當(dāng)集」;佛放光召集十方分身的諸佛,多得難以數(shù)計,「一一方四百萬億那由他國土,(分身)諸佛如來遍滿其中」(14)。這是說,十方世界這么多的佛,都是釋尊分化示現(xiàn),比「文殊法門」所說的,更為眾多。由于釋尊所教化的大菩薩來會,而說到佛的本身,如『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五(大正九?四二中──下)說:

  「善男子!我實成佛以來,無量無邊百千萬億那由他劫。……自從是來,我常在此娑婆世界說法教化,亦于余處百千萬億那由他阿僧祇國,導(dǎo)利眾生。……如是我成佛以來甚大久遠,壽命無量阿僧祇劫,常住不滅。諸善男子!我本行菩薩道所成壽命,今猶未盡,復(fù)倍 [P1186] 上數(shù)」。

  『華嚴』與『法華』,都是著重于佛德的!喝A嚴』以釋尊為毗盧遮那Vairocana,說「始成正覺」,著重于佛與一切相涉入,無盡無礙!悍ㄈA經(jīng)』直說分身的眾多,壽命的久遠,表示在伽耶Gaya^s/i^rs!a成佛及入涅槃,都是應(yīng)機的方便說。從文句說,分身佛這樣多,壽命這樣長,總是有限量的。然僧睿的『法華經(jīng)后序』說:「佛壽無量,永劫未足以明其久也;分身無數(shù),萬形不足以異其體也。然則壽量定其非數(shù),分身明其無實,普賢顯其無成,多寶昭其不滅」(15)。這樣的取意解說,佛是超越于名數(shù),而顯不生不滅的極則!『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五「大正九? 四三中──下)說:

  「眾見我滅度,廣供養(yǎng)舍利,咸皆懷戀慕,而生渴仰心。眾生既信伏,質(zhì)直意柔軟,一心欲見佛,不自惜身命。時我及眾僧,俱出靈鷲山。我時語眾生,常在此不滅。……因其心戀慕,乃出為說法。神通力如是,于阿僧祇劫,常在靈鷲山,及余諸住處」。

  經(jīng)文所說的,正是從「佛涅槃后,弟子心中所有的永恒懷念」,而引發(fā)佛身常在,現(xiàn)在說法的信仰。佛身常在,不用悲戀。只要「一心欲見佛,不自惜身命」的行道,佛是可以見到的。因不見佛而引起的懷念,『法華』與『華嚴』,可以使信心眾生得到滿足的!

  『法華經(jīng)』承『般若』的學(xué)風(fēng),所以『法師品』等,也說「受持、讀、誦、解說、書寫」; [P1187] 而信者的功德,誹毀者的罪報,也與『般若經(jīng)』『信毀品』一樣。『般若經(jīng)』的「般若道」(「下品般若」),智證法門是重于聞思方便的。然『法華經(jīng)』所說的乘真實與身真實,阿羅漢們只能以信心去領(lǐng)受的。重于理想的佛(佛土及佛法),也必然的重于信仰。信仰就有信仰的方便,如『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八下)說:

  「又諸大圣主,知一切世間,天人群生類,深心之所欲,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

  「異方便」,是不同的特殊方便,或殊勝的方便。這是適應(yīng)「天人」(有神教信仰的)的欲求,而是「佛法」本來沒有的方便。異方便的內(nèi)容,是:(依本生而集成的)六度;(佛滅以后的)善軟心(16);供養(yǎng)舍利,造佛塔,造佛像,畫佛像;以華、香、幡、蓋、音樂,供養(yǎng)佛塔、佛像;歌贊佛功德;向佛塔、佛像,禮拜、合掌、舉手、低頭;稱南無佛:這些是「皆已成佛道」的特殊方便!复蟪朔鸱ā梗欠鹉鶚労,在這一宗教化的氣運中發(fā)展起來的!悍ㄈA經(jīng)』在「受持、讀、誦、解說、書寫」以外,又重視「異方便」,與「中品般若」的「方便道」相通,而更強化其作用。重「信」的傾向,在「囑累品」以下的六品中,更強化起來。六品,敘述大菩薩的護持『法華』。『陀羅尼品』與『普賢菩薩勸發(fā)品』,說陀羅尼──咒護持。乘六牙白象的普賢Samantabhadra菩薩來護法,正是帝釋S/akradeva^na^m indra護法的大菩薩化。藥王Bhais!ajyara^ja菩薩本事──一切眾生喜見Sarva^sattvapriyadars/ana,燒身供佛, [P1188] 然臂供佛的苦行,意味著更深一層的,適合印度宗教的形相!

  對于「聲聞道」,『寶積』與『法華』,表示了重事實與重理想的不同立場。這一對立,在「一性皆成」、「五性各別」的未來教學(xué)中,將日見光大!

  注【117-001】『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五五?一三下)。

  注【117-002】『妙法蓮華經(jīng)』卷四(大正九?三三下)。又卷四(大正九?三五下──三六上)。

  注【117-003】『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八上)。

  注【117-004】『彌沙塞部和酰五分律』卷一五(大正二二?一0三下──一0四上)。『銅鍱律』『大品』(南傳三?八─ ─一四)。各部律都有此傳說。

  注【117-005】『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二(窮子喻)(大正九?一六中──一九上)。(火宅喻)(大正九?一二中──一五上)。又卷三(化城喻)(大正九?二五下──二七上)。又卷四(系珠喻)(大正九?二九上──中)。

  注【117-006】『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七上)。

  注【117-007】『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八上)。又卷一(大正九?一0上)。

  注【117-008】『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五中──下)。

  注【117-009】『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卷二(大正一六?四九七下)。

  注【117-010】『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大正九?九中)。

  注【117-011】『雜阿含經(jīng)』卷四一(大正二?三0三中)!簞e譯雜阿含經(jīng)』卷六(大正二?四一八中)!合鄳(yīng)部』「 [P1189] 迦葉相應(yīng)」(南傳一三?三二一)。

  注【117-012】『雜阿含經(jīng)』卷四一(大正二?三0二上)!簞e譯雜阿含經(jīng)』卷六(大正二?四一六下)。

  注【117-013】『大智度論』卷三(大正二五?七九上)!喊⒂鮽鳌痪硭(大正五0?一一五上)!捍筇莆饔蛴洝痪砭(大正五一?九一九下)。

  注【117-014】『妙法蓮華經(jīng)』卷四(大正九?三二下、三三中)。

  注【117-015】『出三藏記集』卷八(大正五五?五七下)。

  注【117-016】「善軟心」,『正法華經(jīng)』譯作「忍辱調(diào)意」,是忍辱柔和的菩薩德性。

  第三節(jié) 戒?定?慧

  第一項 大乘戒學(xué)

  「大乘佛法」,是依「經(jīng)藏」(『阿含經(jīng)』),及傳說的「本生」,「譬喻」,「因緣」等而發(fā)展起來的;有關(guān)僧制的「律藏」,對于初期大乘,關(guān)系是極為輕微的。初期大乘也有出家菩薩、菩薩比丘,與聲聞比丘所持的戒律,有什么差別?這是應(yīng)該研究的重要問題!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歷舉『般若』、『華嚴』,及其他大乘經(jīng),論證初期大乘,以「十善」為菩薩戒。中國一向所說的菩薩三聚凈戒,以七眾律儀為菩薩的「攝律儀戒」,出于『解深密經(jīng)』、 [P1190] 『瑜伽師地論』,是中期大乘(依本書,應(yīng)稱為后期大乘)的后起說(1),這是很正確的!但據(jù)「十善」戒,解說初期大乘的菩薩為在家生活;在家立場的宗教生活(2),還值得審慎的研究!

  菩薩行,以六波羅蜜為主,是依傳說的菩薩「本生」,歸類而成立的!副旧顾鶄髡f的菩薩,有的是在家人,也有出家的(還有鬼神與畜生);或生于佛世,或生于沒有佛法的時代。通于在家、出家,有佛、無佛時代的菩薩,所有的戒波羅蜜,與釋尊為弟子所制的戒律,意義有點不同。釋尊為在家弟子,制立「五戒」與「八關(guān)齋戒」;為出家弟子,制立「比丘戒」,「比丘尼戒」,「沙彌、沙彌尼戒」,「式叉摩那戒」。這是分在家與出家的為兩大類,出家中又分男眾與女眾,比丘與沙彌等不同。適應(yīng)現(xiàn)實世間──在家與出家的生活方式不同,男眾與女眾等不同,制立不同的戒法。佛制的戒法,特別是出家戒,不但是道德的軌范,也是共同生活的軌范。傳說的菩薩,或出于沒有佛法的時代,所以菩薩戒法,是通于在家、出家的,有佛或無佛時代的,也無分于男女的善法!甘啤故欠线@種意義的,所以「十善」成為菩薩戒波羅蜜的主要內(nèi)容!捍笾嵌日摗徽f:「十善為總相戒」;「十善,有佛、無佛常有」(3)。初期大乘經(jīng),以「十善」為菩薩戒,理由就在這里。

  類集菩薩「本生」所成的『六波羅蜜集』,傳于中國的,有吳康僧會所譯的『六度集經(jīng)』八 卷。卷四(大正三?一六下)說: AGE 1191> #BR> 「戒度無極[波羅蜜]者,厥則云何?狂愚兇虐好殘生命,貪饕盜竊,淫!3迿穢濁,兩舌,惡罵,妄言,綺語,(貪)嫉,恚,癡心[邪見]。危親[殺父?殺母],戮圣[殺阿羅漢],謗佛[出佛身血],亂賢 [破和合僧]。取宗廟物,懷兇逆毀三尊。如斯尤惡,寧就脯割菹醢市朝,終而不為」。

  戒波羅蜜的內(nèi)容,菩薩應(yīng)該遠離而決不可為的,是「十惡」;「五逆」;「取宗廟物」是盜用塔物;「毀三尊」,是誹謗三寶(或破滅佛教)。菩薩通于在家、出家,有佛、無佛的時代,所以離十惡的「十善」為主。菩薩通于有佛法的時代,而「本生」也是部派佛教所傳出的,所以「五逆」,及佛滅以后的盜用塔物,破滅三寶,佛教界所認為罪大惡極的,也在不得違犯的戒波羅蜜中。犯戒,是應(yīng)該懺悔的。原始的禮佛「懺悔法門」,如『舍利弗悔過經(jīng)』,在十方佛前懺悔的,也就是「五逆」;「十惡」;「盜佛寺中神物,若比丘僧財物」;「輕稱小斗短尺欺人」;不敬父母,誹謗三寶等(4)。「十善為總相戒」,所以初期大乘經(jīng),都以十善為主要內(nèi)容。

  菩薩,從傳說的「本生」、「譬喻」而來。到了印度佛教界,有發(fā)心修菩薩道的,菩薩不再是傳說的,成為印度佛教界的事實。菩薩行人的出現(xiàn),就是大乘佛法的興起。從初期大乘經(jīng)看來,有的菩薩是出家的。如『阿彌陀經(jīng)』上說:往生的三輩人中,「最上第一輩者,當(dāng)去[出]家,舍妻子,斷愛欲行,作沙門」(5)。『阿!B粊佛國經(jīng)』說:阿!B粊Aks!obhya菩薩立愿:「世世作沙門」,「常著補納之衣」,「常行分衛(wèi)」[乞食],「常在樹下坐」(6)。「下品般若」說:「樂佛法中而得 [P1192] 出家」(7);蛞詾椋浩兴_的戒波羅蜜,「十善」為菩薩戒。十善的「離欲邪行」ka^ma-mithya^-ca^ra ,是在家的「不邪淫」。菩薩沒有受具足upasam!pada^二百五十戒,所以出家作沙門的,也不是比丘。這一解說,是希望大乘初期,與傳統(tǒng)的比丘無關(guān)的。然吳支謙所譯的『老女人經(jīng)』,『七女經(jīng)』,都說到了「菩薩比丘」(8),可見出家菩薩是稱為比丘的。后漢安玄所譯的『法鏡經(jīng)』,出家菩薩也是住在比丘中的(9)。我們知道,出家受具足戒,與二百五十戒沒有一定的關(guān)系,如銅鍱部Ta^mras/a^t!i^ya的『律藏』說:佛為五比丘等說:「來比丘!于我善說法中,正盡一切苦,凈修梵行」(10)。佛準許五比丘等在佛法中出家修學(xué),就是出家受具足戒。受具足,只是準予加入出家僧的意思。后來,弟子們分散到各方,度人出家,授三歸依,就是出家受具足(11)。出家眾已經(jīng)多到千二百五十人以上了,佛才制定「白四羯磨」為受具足,成為后代受具足的正軌。「白四羯磨受具足」,是師長將弟子推介給僧眾;然后十師現(xiàn)前,「一白」──一次報告,「三羯磨」──三次通過;經(jīng)現(xiàn)前的十師,審定認可,成為比丘僧伽的一員(12)。受具后,授「四依」──依乞食,依糞掃衣,依樹下坐,依陳棄藥,這是出家比丘的生活軌范(13)。從「善來受具足」,到初制「白四羯磨受具足」,當(dāng)時都還沒有二百五十戒,但的確是受具足的比丘了。二百五十戒的戒,梵語s/iks!a^pada,應(yīng)譯為「學(xué)處」。由于比丘們有不如法的事,佛隨犯隨制,為比丘們所應(yīng)該學(xué)的,所以叫「學(xué)處」!核姆致伞患啊焊居胁柯伞徽f:釋尊成道以來,十二 [P1193] 年中是無事僧,比丘沒有非法違犯的;十二年以后,才因比丘們的違犯而制立學(xué)處(戒)!荷埔娐膳派场徽f:佛成道二十年以后,才制立學(xué)處(14)。開始結(jié)戒的時間,雖所說略有出入,但都以為:佛教早期的比丘受具足,是還沒有學(xué)處的。所以初期大乘經(jīng),沒有提到二百五十戒,不能說菩薩出家的不是比丘。

  不持二百五十戒的,不一定不是比丘,也不一定就沒有戒法。本書第五章,說到「戒學(xué)的三階段」!洪L阿含經(jīng)』與『中阿含經(jīng)』,敘述了戒定慧的修學(xué)次第,所說的戒學(xué),有三說不同。一、身清凈,語清凈,意清凈,命清凈。二、小戒,中戒,大戒。三、善護波羅提木叉律儀等。小戒、中戒、大戒,如『長部』『梵網(wǎng)經(jīng)』等說。三戒中的小戒,是離身三不善業(yè),離口四不善業(yè),及離伐樹、耕種、買賣等(15),與「八正道」中的正業(yè)、正語、正命相當(dāng)。身、語、意清凈,就是「十善」;命清凈就是正命。十善的身三善中,「離欲邪行」或譯作「不邪淫」,約在家的淫戒說;也就因此,或偏執(zhí)菩薩十善戒,是在家的宗教生活。其實,「十善」是通于出家的。如『梵網(wǎng)經(jīng)』作離「非梵行」abrahmacarya^,就約出家戒說!喊⑴_磨集異門足論』卷六(大正二六?三九0上)說:

  「三清凈者,一、身清凈,二、語清凈,三、意清凈」。 「身清凈云何?答:離害生命,離不與取,離欲邪行。復(fù)次,離害生命,離不與取,離非 [P1194] 梵行」。 「語清凈云何?答:離虛誑語,離離間語,離粗惡語,離雜穢語」。 「意清凈云何? 答:無貪,無瞋,正見」。

  『集異門足論』,是『長阿含經(jīng)』(九)『眾集經(jīng)』的解說。三清凈就是「十善」;身清凈的離淫欲,有「離欲邪行」與「離非梵行」二說,可見十善是通于出家的。上面所說的三類戒法,是戒法的三個階段!干谱o波羅提木叉律儀」,與比丘二百五十戒相合,是佛成道十二年(或說二十年)以后,逐漸制立所成的。『梵網(wǎng)經(jīng)』所說的小戒等,與八正道中的正業(yè)、正語、正命相當(dāng),是佛初轉(zhuǎn)*輪,說四諦時的戒法。四種清凈──十善與正命,可通于釋尊出家修行以來的戒法。十善是世間──印度舊有的道德項目,佛引用為世間與出世間,在家與出家,一切善戒的根本。這三類,都是流傳于佛教界的戒法!钙甙俳Y(jié)集」時代,集成『長阿含經(jīng)』與『中阿含經(jīng)』,將這三類一起結(jié)集流傳,這是「持法者」(持律者專說波羅提木叉戒)的結(jié)集。對于戒法,佛教界一直存有不同的意見,如「五百結(jié)集」時,阿難A^nanda提出了佛遺命的「小小戒可舍」,引起紛諍,后來服從多數(shù),違反佛的遺命,「小小戒」全部保存下來!钙甙俳Y(jié)集」時,又為了「受取金銀」,引起了大諍論。重律的,也就是不舍小小戒的,發(fā)展為上座部Sthavira ;重法的,律重根本的,發(fā)展為大眾部Maha^sa^m!ghika,F(xiàn)存大眾部的『摩訶僧祇律 [P1195] 』,「波羅提木叉經(jīng)」與「隨順法頌」,雖接受了二次結(jié)集所成的律制,但在應(yīng)用的態(tài)度上,提出了五凈法:「一、制限凈,二、方[地區(qū)]法凈,三、戒行凈,四、長老凈,五、風(fēng)俗凈」(16),方便隨宜,與上座部大為不同。方便隨宜而有文證的,如『三論玄義』(大正四五?八下──九上)說:

  「灰山住部……引經(jīng)偈云:隨宜覆身,隨宜飲食,隨宜住處,疾斷煩惱。隨宜覆身者,有三衣佛亦許,無三衣佛亦許。隨宜飲食者,時食佛亦許,非時食亦許。隨宜住處者,結(jié)界住亦許,不結(jié)界亦許。疾斷煩惱者,佛意但令疾斷煩惱。此部甚精進,過余(部)人也」。

  灰山住部,唐譯雞胤部Kukkut!ika,是大眾部分出的部派。從結(jié)集而定形的律制,雞胤部不一定反對他,認為也是可以的;但不一定嚴格奉行,認為不受持,也是佛所許可的。衣服與飲食,是小事,住處的結(jié)界與不結(jié)界,關(guān)系可大了!依律制,比丘們過著共同的集體生活。比丘的住處,有一定界限;經(jīng)大眾同意而決定住處的范圍,名為結(jié)界si^ma^bandha。在界以內(nèi)的比丘,過著共同的生活。如半月半月的布薩誦戒,三月安居,處理重要的「僧事」,要界內(nèi)比丘全體出席。如不結(jié)界,那律制的一切「僧事」,都無法進行了。雞胤部,顯然是重于法的修證,輕視教團繁密的律制。不重律制的學(xué)處(戒),并不是沒有戒──尸羅s/i^la,如四清凈,如八正道的正業(yè)、正語、正命,都可能是比丘的戒法。所以,見十善而說是在家生活;見作沙門 [P1196] 而說不是比丘,在聲聞法中也是不能成立的,何況是菩薩法!大乘佛法的興起,是根源于大眾部系的。重智證的一流,主要是阿蘭若行者(留在下一項說),是源于部派中傾向菩薩行的一群,漸漸開展為大流的。不重視律制,所以取佛教早期的四清凈說,以十善為戒波羅蜜。如『法鏡經(jīng)』的出家菩薩,奉行「十善」而不著,及「四依」的生活(17),不正是佛教早期的比丘生活嗎?

  初期大乘的出家菩薩,有住阿蘭若的,如『法鏡經(jīng)』所說,也可從『阿!B粊佛國經(jīng)』,阿!B粊菩薩所立的愿行,了解大概的情形(18)。初期大乘的菩薩,有崇高的理想,表現(xiàn)在清凈佛土中。有的凈土,沒有女人,無所謂出家與在家,都是菩薩。有的凈土,有菩薩與聲聞。如東方的阿!B粊佛土,有男有女,所以聲聞與菩薩,都有在家與出家的二類。聲聞的出家眾,沒有釋尊所制那樣的律制,如『阿!B粊佛國經(jīng)』卷上(大正一一?七五七中──下)說:

  「不行家家乞,時到,飯食便辦」。 「不復(fù)行求衣缽也。亦不裁衣,亦不縫衣,亦不浣衣,亦不染衣,亦不作衣,亦不教人作 」。 「(佛)不為諸弟子說罪事」。 「不復(fù)授諸弟子戒,……不如此剎諸弟子于精舍行律」。 「不共作行[羯磨],便獨行道;不樂共行,但行諸善」。 [P1197]

  阿!B粊佛土中,衣食是自然而有的,所以沒有衣食瑣事。沒有作惡的,所以不說罪事。沒有煩惱,所以不用授戒。獨自修道行善,所以不在寺院中住。這是出家的聲聞;出家菩薩也只說到「不在(精)舍止」(19),當(dāng)然也無所謂律制。這是理想的凈土生活,在我們這個世界──五濁惡世,當(dāng)然是不適用的。初期大乘的菩薩們,繼承傳統(tǒng)佛教的思想。我們這個世界,在家有男女的眷屬關(guān)系,有衣食等經(jīng)濟問題,比出家的生活,更為煩雜不凈,所以『法鏡經(jīng)』與『菩薩本業(yè)經(jīng)』,從在家說到出家,都說到厭患在家生活的不凈(20)!赶缕钒闳簟拐f到在家受欲,也有厭患的心境(21)。如以為初期大乘的菩薩,重視在家的生活,是與經(jīng)說不相符的。大乘初期的出家菩薩,對傳統(tǒng)的律制──種種教團的人事制度,雖不作明白的反對,但并不尊重,如『大寶積經(jīng)』卷一九『不動如來會』(大正一一?一0三上)說:

  「若比丘、比丘尼、優(yōu)婆塞、優(yōu)婆夷有諸罪釁,若說其所犯,則為違背諸佛如來」。

  古譯『阿!B粊佛國經(jīng)』,譯為「其剎所有比丘、比丘尼、優(yōu)婆塞、優(yōu)婆夷,若有罪惡者,及讒罪惡者,我為欺是諸佛世尊」(22)。古譯約凈土果說,『不動如來會』約菩薩因行說。依『不動如來會』說,見四眾弟子犯罪的,菩薩決不說他們的違犯,這是初期出家菩薩的態(tài)度。說到這一問題,還有:

  『摩訶衍寶嚴經(jīng)』:「他犯不犯,不說其過,不求他人誤失之短」。異譯『普明菩薩會』 [P1198] :「不出他人罪過虛實,不求人短」。『大迦葉問大寶積正法經(jīng)』:「不說他人實不實罪,亦不見他過犯」。『遺曰摩尼寶經(jīng)』:「不說人惡」(23)。 『須真天子經(jīng)』:「身所行惡,常自責(zé)悔;他人所作,見而不證」(24)。 『持心梵天所問經(jīng)』:「不求他短。……終不睹見他人瑕闕」。異譯『思益梵天所問經(jīng)』:「見他人闕,不以為過。……不說他人毀禁之罪」。『勝思惟梵天所問經(jīng)』:「于他闕失,不見其過。……不說他人毀禁之罪」(25)。 『發(fā)覺凈心經(jīng)』:「不求他過。于菩薩乘富伽羅所,有犯罪處而不發(fā)覺」。異譯『發(fā)勝志樂會』:「于諸眾生不求其過;見諸菩薩有所違犯,終不舉露」(26)。

  『遺曰摩尼寶經(jīng)』與『阿!B粊佛國經(jīng)』,是后漢支婁迦讖,于西元一八0年前后所譯!喉氄嫣熳咏(jīng)』與『持心梵天所問經(jīng)』,是西晉竺法護,于西元二八一 ──二八六年譯出的。這幾部經(jīng)一致說到:別人的犯與不犯──所犯是實的或是不實的,都不說他們的過失。不舉發(fā),也不證實他們有罪。這一態(tài)度,與釋尊的律制相反。依律制,比丘過著共同的集體生活,為了僧團的和樂清凈──團結(jié)與健全,如見到共住比丘有違犯的,要出來舉發(fā),使犯者「憶罪」、「見罪」── 承認過失。因為有了過失,會障礙道的進修,如能「見罪」,就可以依法懺悔,回復(fù)清凈。這對于犯者及僧團,都是必要的。但菩薩比丘卻不問別人的罪惡,見了也等于不見,不說別人。僧制 [P1199] 的舉罪,本意是達成僧伽成員的清凈,如僧伽成員,缺乏真誠為道的精神,再加上人與人的意見不和,舉發(fā)別人過失,會引起僧團內(nèi)部的糾紛。釋尊在世時,拘舍彌Kaus/a^mbi^比丘的大紛諍,就是為了見他過失舉罪而引起的(27)。去佛的時間越遠,僧伽的諍事越多,菩薩比丘的不見不說人罪,可能與不滿部派的紛諍有關(guān)。釋尊的律制,初期的菩薩比丘,雖沒有公然反對,卻并不尊重。如每年雨季,佛制比丘作三個月的定居,名為雨安居va^rs!ika。現(xiàn)出家相的文殊師利 Man~jus/ri^,「盡夏三月初不現(xiàn)佛邊,亦不見在眾僧,亦不見在請會,亦不在說戒中。于是文殊師利竟夏三月已,說戒尚新[自恣]時,來在眾中現(xiàn)」。原來文殊「在此舍衛(wèi)城,于和悅王宮采女中,及諸淫女、小兒之中(住)三月」(28):這是不守安居制。還有,印度的比丘,在午前飲食,名為時食;過了中午,比丘不得再進食。轉(zhuǎn)女身菩薩以時間在各處沒有一定,暗示比丘時食的不必拘執(zhí)(29)?傊跗诘钠兴_,有崇高的理想,達一切法不生滅,契入平等,無礙的境地。不同意僧制的拘泥事相,多數(shù)是阿蘭若行,精進修證,所以說:「下須發(fā)菩薩,不肯入眾,不隨其教」 (30)。初期大乘菩薩的風(fēng)格,有點近似老、莊,輕視社會的禮制。初期大乘菩薩,菩薩與菩薩間,僅有道義的維系,與釋尊的教化不同。釋尊設(shè)教,比丘與比丘間,是將道德納入法律的軌范,成為共同生活的僧伽。

  初期的菩薩比丘,多數(shù)住阿蘭若,以四清凈──十善及正命為戒。西晉竺法護所譯的『諸佛 [P1200] 要集經(jīng)』說:「出家受具足戒為比丘」(31)!夯凵掀兴_問大善權(quán)經(jīng)』說:「若有闿士[摩訶薩],學(xué)得脫戒[別解脫戒],得脫戒者,則二百五十禁」(32)。『海龍王經(jīng)』說:「立于擁護,不舍所說,悔過首罪」(33)!噶⒂趽碜o」,應(yīng)是「安住(波羅提木叉)律儀」。在竺法護譯經(jīng)中,發(fā)見菩薩比丘與「受具足戒」,「波羅提木叉[別解脫]律儀」的關(guān)系。菩薩對「波羅提木叉律儀」的立場,與聲聞比丘不完全一致,但到底菩薩比丘已受「具足戒」,受持「波羅提木叉律儀」了,這最遲是西元三世紀初的情形。菩薩比丘不離傳統(tǒng)的比丘僧團,即使「不肯入眾,不受其教」,過著「獨自行道行善」的生活,也沒有獨立的菩薩僧。凈土模式的菩薩僧,是不可能在這個世間實現(xiàn)的。在這個世間行菩薩道,不重視律制,那末雖有「菩薩比丘僧」的名目,也只是道義上的維系而已!『龍樹菩薩傳』(大正五0?一八四下)說:

  「(龍樹)自念言:世界法中,津涂甚多;佛經(jīng)雖妙,以理推之,故有未盡。未盡之中,可推而演之以悟后學(xué),于理不違,于事無失,斯有何咎?思此事已,即欲行之,立師教戒,更造衣服,令附佛法而有小異。欲以除眾人(疑)情,示不受學(xué)。擇日選時,當(dāng)與謂(「謂」,應(yīng)是「諸」字的誤寫)弟子受新戒,著新衣」。

  龍樹Na^ga^rjuna出家以后,讀遍了聲聞三藏,又讀了部分大乘經(jīng),因而有了一個新的構(gòu)想:離傳統(tǒng)的比丘僧團,別立大乘教戒,使菩薩僧獨立于聲聞比丘僧以外。菩薩從聲聞比丘中出 [P1201] 來,不離比丘僧,而所說所行,卻與聲聞法大有不同,這正是使人懷疑的地方。為了「除眾人(疑)情,示不受(聲聞)學(xué)」,所以想別立菩薩僧。但僅有這一理想,并沒有成為事實?傊蟪朔鸱,到龍樹時代,并沒有菩薩僧團的存在。龍樹時,「出家菩薩,總說在比丘、比丘尼中」(34),出家菩薩是不離傳統(tǒng)僧團的。而且,『大智度論』所引的『諸佛要集經(jīng)』,『海龍王經(jīng)』,說到了菩薩比丘受具足戒,安住律儀,可見當(dāng)時的菩薩比丘,有的已接受「波羅提木叉律儀」。所以干舄龍祥所作『大智度論的作者』,對『智論』說「出家菩薩總說在比丘、比丘尼中」,推想為譯者鳩摩羅什Kuma^raji^va所增附(35),是不正確的!

  早期的菩薩比丘,以十善為戒,多數(shù)過著阿蘭若、四圣種的精嚴生活,后來漸漸接受了佛制比丘的「波羅提木叉律儀」!撼跗诖蟪朔鸾讨芯俊恢赋觯撼跗跒槭平洹!菏亟(jīng)論』依『華嚴』『十地品』,立三凈戒:「一、離戒凈,二、攝善法凈,三、利益眾生凈」!鸽x戒凈」的內(nèi)容,就是離十惡的十善(36)!鸿べ煹卣摗徽f「三聚凈戒」,與「離戒凈」相當(dāng)?shù)摹笖z律儀戒」,是在家與七眾律儀:沙彌、沙彌尼的十戒,式叉摩那的六法戒,比丘、比丘尼的受具足戒。菩薩比丘受共聲聞比丘的律儀,與早期大乘不同,解說為參雜有小乘佛教的教理(37)。指出前期與后期不同,是非常正確的,但菩薩比丘接受波羅提木叉的律儀,是否小乘教理的折衷,是值得研究的。上面說到,『諸佛要集經(jīng)』、『海龍王經(jīng)』、『慧上菩薩問大善權(quán)經(jīng)』──竺法護所譯 [P1202] 的經(jīng)典,已有菩薩比丘受具足戒,持別解脫戒的明文;在大乘佛法的發(fā)展中,菩薩比丘接受別解脫戒,漸漸形成,是由于事實所必要的!郝刹亍恢姓f:過去佛,有的「不為弟子制立學(xué)處,不立說波羅提木叉」,所以佛與大弟子涅槃了,佛法就迅速的消散滅去,不能久住。有的「為弟子制立學(xué)處,立說波羅提木叉」,佛與大弟子涅槃了,不同族類,不同種姓的弟子們,能延續(xù)下去,正法久住。由于這一意義,佛在成佛十二年(或說二十年)以后,漸漸的制立學(xué)處,立說波羅提木叉(38)。釋尊成佛說法,起初的比丘,也是早期大乘比丘那樣,住阿蘭若,奉行「八圣道」的戒,過著四圣種的生活。十二年以后,制立學(xué)處,漸漸成立僧伽制度,決不是什么小乘,而是理解到流布人間的佛法,要達成正法久住,不能沒有健全的組織(清凈和合僧),將道德納入律制的軌范。有清凈和樂的僧團,比那僅有道義維系,沒有組織的僧眾,對于佛法的宏傳延續(xù),確實是有效得多(39)。僧制是適應(yīng)世間的,由于時代及地區(qū)的不同,不可能一成不變;一成不變,就會窒礙難行。釋尊的律制,由于原始結(jié)集,違反佛的遺命──「小小戒可舍」,而說:「若佛所不制,不應(yīng)妄制,若已制不得有違」(40),律制成為固定化。在佛法發(fā)展中,律制成為繁密、瑣碎的事相。過分著重事相,會沖淡定慧的修證。大乘從大眾部律制隨宜中興起來,菩薩比丘取制戒以前的戒法,不重波羅提木叉律儀。這固然由于大乘的理想主義,平等主義,著重于內(nèi)心的修證,也由于律制繁密,多起諍論所引起的反應(yīng)。菩薩比丘在不拘小節(jié),精勤修證的風(fēng)氣中,在西元一 [P1203] 、二世紀,非常興盛,經(jīng)典也大量流傳出來。然在發(fā)展中,菩薩比丘沒有僧制,對宏揚大乘佛法于永久來說,是不夠的,終于回復(fù)到比丘「波羅提木叉律儀」的基礎(chǔ)上,而在實行上加以多少通變。這是從「大乘佛法」而移向教團的「大乘佛教」,正如原始佛教,從「佛法」而移向僧伽的「佛教」一樣。

  十善是菩薩戒,但不一定是菩薩戒,因為十善是通于人天及二乘的。菩薩戒要有菩薩戒的意義,如『大樹緊那羅王所問經(jīng)』卷三(大正一五?三七八下)說:

  「戒是菩提心;空無不起慢;起于大悲心,救諸毀禁者」。

  菩薩戒是與菩提心相應(yīng)的,如失去菩提心,起二乘心,那就不是菩薩戒,犯菩薩戒了!核家骅筇焖鶈柦(jīng)』也說:「何謂菩薩能奉禁戒?佛言:常能不舍菩提之心」(41)!缚諢o」是空無所有,體達持戒、犯戒空不可得!喊闳艚(jīng)』說:「罪不罪不可得故,應(yīng)具足尸羅波羅蜜」(42)!核家娼(jīng)』說:「持戒及毀戒,不得此二相,如是見法性,則持無漏戒」(43)。如見(實)有持戒與犯戒!就會見他人的毀犯,自以為持戒而心生高慢,所以要達持犯空無有性,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菩薩戒是以利他為先的,所以要起大悲心,使毀犯者住清凈戒法。菩提心,般若無所得心,大悲心,『大樹緊那羅王經(jīng)』頌,總說了菩薩戒的重要內(nèi)容。大乘雖有重智證與重信愿的兩大流,而智證大乘是主流,這可以說到初期大乘中,對「毗尼」的見地。「毘尼」vinaya,譯義為 [P1204] 「調(diào)伏」,或譯為「滅」,「律」,在聲聞佛教中,毗尼成為戒律的通稱,「律藏」就是Vinaya-pit!aka 。「毗尼」,傳說有五種意義──懺悔,隨順,滅,斷,舍(44),多在事相上說。竺法護所譯『文殊師利凈律經(jīng)』,鳩摩羅什譯為『清凈毗尼方廣經(jīng)』。經(jīng)中約菩薩與聲聞的心行,辨「聲聞毗尼」與「菩薩毗尼」的差別。次說:「毗尼者,調(diào)伏煩惱;為知煩惱,故名毗尼」。調(diào)伏煩惱,是不起妄想,不起妄想就不起一切煩惱;「煩惱不起,是畢竟毗尼」。知煩惱,是「知于煩惱虛妄詐偽,是無所有,無主無我無所系屬,無來處去處,無方非無方,非內(nèi)非外非中可得,無聚無積無形無色」。這樣的知煩惱,煩惱寂然不起,「無所住名畢竟毗尼」(45)!妇烤古帷,是菩薩毗尼,通達煩惱不起而寂滅的。這一「毗尼」的深義,與五義中的斷毗尼有關(guān),而作本來寂滅的深義說。竺法護所譯的『決定毗尼經(jīng)』,所說戒與毗尼部分(46),與『清凈毗尼方廣經(jīng)』大致相合。聲聞與菩薩戒的差別,說得更為明確;大乘戒的特性,可以充分的理解出來!概帷故沁@樣,「戒」也是這樣,如『大寶積經(jīng)』卷一一二『普明菩薩會』(大正一一?六三六下──六三七上)說:

  「善持戒者,無我無我所,無作無非作,無有所作亦無作者,無行無非行,無色無名,無相無非相,無滅無非滅,無取無舍,無可取無可棄,無眾生無眾生名,(無身無身名、無口無口名)無心無心名,無世間無非世間,無依止無非依止,不以戒自高不下他戒,亦不 [P1205] 憶想分別此戒,是名諸圣所持戒行,無漏不系,不受三界,遠離一切諸依止法」。

  『普明菩薩會』,是『古寶積經(jīng)』、『大寶積經(jīng)』的根本經(jīng)!洪L阿含經(jīng)』『游行經(jīng)』,佛為周那Cunda-karma^raputra說四種沙門(47),『寶積經(jīng)』也說四種沙門,意義是相近的!簩毞e經(jīng)』所說的四種沙門,內(nèi)容為(48):

  一、「形服沙門」:形服具足,被僧伽梨,剃除須發(fā),執(zhí)持應(yīng)器──三業(yè)不凈,破戒作惡。 二、「威儀欺誑沙門」:威儀安詳,修四圣種,遠離眾會,言語柔軟──著有畏空。 三、「名聞沙門」:持戒,讀誦,獨處,少欲知足──但為名聞,不求解脫。 四、「實行沙門」:不著生死,不著涅槃,本來寂滅,無縛無脫。

  『寶積經(jīng)』又說似乎持戒而其實破戒的四種比丘,內(nèi)容為(49):

  一、履行戒法,四種清凈──說有我論 二、誦持戒律(律師),如說而行──我見不滅 三、具足持戒,緣眾生慈──怖畏本來不生 四、十二頭陀──見有所得

  四種破戒比丘,都是依不契合無漏凈戒說的;所說的善持凈戒,就是智證寂滅,不著生死, [P1206] 不著涅槃。約聲聞比丘說,而實通于菩薩比丘。這是與律制相關(guān)的,不否定律制,而從大乘智證的立場,闡明出家比丘持戒的真實意義。菩薩比丘戒法而與律制有關(guān)的,漢譯中還有五部,不過集出與譯出的時代,要遲一些。如(50):

  一、『佛藏經(jīng)』,三卷,姚秦鳩摩羅什譯。 二、『大方廣三戒經(jīng)』,三卷,北涼曇無讖譯。 三、『寶梁經(jīng)』,二卷,北涼道龔譯。 四、『摩訶迦葉經(jīng)』,二卷,元魏月婆首那譯。 五、『護國菩薩經(jīng)』,二卷,隋阇那崛多譯。

  注【118-001】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四二二──四六七)。

  注【118-002】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四二三、四三五)。

  注【118-003】『大智度論』卷四六(大正二五?三九五中、下)。

  注【118-004】『舍利弗悔過經(jīng)』(大正二四?一0九0上──中)!浩兴_藏經(jīng)』(大正二四?一0八七中)!捍蟪巳蹜曰诮(jīng)』(大正二四?一0九一下──一0九二上)。

  注【118-005】『阿彌陀三耶三佛薩樓佛檀過度人道經(jīng)』卷下(大正一二?三0九下)。

  注【118-006】『阿!B粊佛國經(jīng)』卷上(大正一一?七五二中)。 [P1207]

  注【118-007】『小品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六(大正八?五六五中)。

  注【118-008】『老女人經(jīng)』(大正一四?九一二中)!浩吲(jīng)』(大正一四?九0九中)。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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