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能大師

  惠能大師

  白云老禪師著作

  一、緣起

  野僧學(xué)禪近五十年,雖然一無所得,但從不敢盤腿打睡;尤其是在禪宗思想上,更不愿人云亦云。仿古泡制,半百禪和生涯,探討古德之見地,鉆研祖師之思想,有疑問處則「廢寢忘食」也得追根究底,有意會處,卻任其「休去歇去」!從不執(zhí)著得失,故「疏狂任性」在表現(xiàn)上,較一般同道者要「怪」,也就是說,修學(xué)「隨他去」之工夫,自認(rèn)為「放下,自在」之流;猶是,半百人生已逾又五年齒,極不愿批評,諍辯于人前,當(dāng)然為文褒貶,更是不敢自尋煩惱。

  然而,近兩月來,禪宗冷落如嚴(yán)冬之門庭,由于胡適博士紀(jì)念館發(fā)行一本「胡校燉煌寫本──神會和尚遺集」,而引起「六祖法寶壇經(jīng)」之真?zhèn)螁栴},甚至把錢穆博士在臺北善導(dǎo)寺,一次通俗演講──六祖壇經(jīng)大義,也牽涉出來,好像「滑臺」辨是非之熱鬧場面又上演了。也由于這,多少愛好禪宗之大德們,尤以大專院校中之孜孜學(xué)士,近年來常與野僧相交往者,數(shù)十通書信,有平郵,有限時,宛若雪片飛來,其中大意,幾乎如出一轍,謂:「禪師習(xí)禪五十年,大家都在討論六祖壇經(jīng)真假問題,為何座下充若罔聞?究竟您之高見如何?真耶?偽耶?出來說說話!」

  前面說過,野僧不喜批評與諍辯,為文褒貶,不敢自尋煩惱;可是,熱鬧場伙似已趨于冷淡,反而數(shù)十封鞭策信函,激使得不能平靜,好像「如鯁在喉」,不吐不行了,故略言拙見,畢竟如何?尚以高明鴻文為瞻,是聆!

  六祖法寶壇經(jīng),以過去所閱讀之版本,在文字與內(nèi)容上有出入者,不外有「曹溪本,古本(祖本)燉煌本,宋蘄州本」等。而傳說中所謂竄改內(nèi)容,又分(神會門下)及宗寶」二者。神會竄改部份內(nèi)容文字,即今世人所誤認(rèn)最為可靠之「燉煌本」,宗寶則以宋蘄州本是。至于言傳「六祖壇經(jīng)」乃系神會或神會門徒所「偽造者」,則野僧不敢茍同;何以故?茲分別探述于后:

  神會禪師襄陽人,姓高氏,年十四歲為沙彌。自玉泉發(fā),赴曹溪謁六祖。

  祖曰:「知識遠(yuǎn)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祖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

  會問:「和尚坐禪,還見不見?」

  祖以柱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

  對曰:「亦痛亦不痛!

  祖曰:「吾亦見亦不見!」

  此段在二者之思想上差別極大,蓋六祖乃以「無所住」而為本,較之「無住」而為本,其境界高出多多。又「痛與見」之思想,表面看似六祖與神會無異,其實,祖與「三柱杖」即便答了所問;此三柱杖正是打神會造次語之棒喝,若非神會善機(jī)乖巧,則六祖將嘆然擲杖,根本無須再答:「吾亦見亦不見」之嚕嗦語句矣!下面之對話,便是證明。

  祖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而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 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神會禮拜誨謝。

  如此棒喝,徹頭徹尾地降伏著神會玩弄小聰明,壓逼得令人喘不過氣來!自然,當(dāng)時的神會除了誨謝之外,得驚震如醍醐灌頂,遍體汗出如漿才對。

  祖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待汝迷?汝若自見,亦不待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禮百余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

  六祖婆心過切,先折神會之鋒芒乖巧,復(fù)施大義而攝其心,折攝二法并施,使神會如夢初醒,以至服貼給侍,虛心受教。

  其次是六祖與神會相處之后,由于神會世智之障礙,無法領(lǐng)會六祖之旨趣;也就是說,不得六祖之骨髓也;請看下文:

  一日,祖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

  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祖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從上面對話中,可見神會見地之幼惟,思想之不成熟,在向上一著子中,尚不曾處身門內(nèi);亦如「文字禪」類,了不起成個知解之徒,與禪何只相差十萬八千里。

  神會連番受折,好在善根深厚,求了生脫死之心奇堅,故一直侍六祖身邊而不離左右,為的是「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于是,相隨六祖,耳濡目染,自然進(jìn)展很多,直到后來,六祖將欲入滅之時,可說是領(lǐng)會了祖意,跨進(jìn)了禪悟境界,這從下面一段記載中可以看出來:

  七月一日,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后,無人教汝!

  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祖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余者不得!惯@以上,在一個如欲標(biāo)榜自己,立為宗師祖德者來說,絕不會有自說自錄,偽造一部「六祖壇經(jīng)」來記載自己如何無能,無智,甚至挨打之事實,遺留與后人做笑柄;當(dāng)然,以神會之思想,與壇經(jīng)中之思想,可以說是小同大異,如果說神會或其門徒偽造是經(jīng),其目的何在?既無名可聞,也無利可養(yǎng)。

  復(fù)次,依據(jù)「六祖法寶壇經(jīng)」付囑品第十之記載,更可證明非是神會或其門徒所偽造者,請看文字之記載:

  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后,衣法當(dāng)付何人?」

  祖曰:「吾于大梵寺說法,以至于今,抄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jīng),汝等守護(hù),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

  其次是神會有著作「顯宗記」流通后世,然自己有著作,為甚么要說是六祖的言論?如果說是六祖名氣大,為師門裝面子,那末,以神會之名,由六祖印可,不是更為光師耀祖么!人道:「看!六祖門下弟子,人材濟(jì)濟(jì):圣賢輩出!」然而,如此偽造,既無目的,也無所求,畢竟所為何來?

  發(fā)跡因緣

  圣者是一種超塵脫俗,不為現(xiàn)實境界所束縛的人物,是一顆出世而又入世的輪回種籽,負(fù)有創(chuàng)建歷史的使命;成就后代子孫于言語和行為上,獲得正知正見的規(guī)范。大乘義章中說:「會正名圣,正謂理也!證理舍凡,說為圣矣!」管子內(nèi)業(yè)中說:「心全于中,形全于外,不逢天災(zāi),不遇人害,謂之圣人。」說文,書,洪范中說:「睿作圣」傳:「于事無不通謂之圣!拱谆⑼ㄖ姓f:「圣者:通也!道也?聲也!」中國禪宗(祖師禪)六代祖惠能大師,便是這樣的一個人物,也是這樣的一顆種籽;像我中國歷史上所有的偉大圣者一樣,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以及近代的孫中山先生,有著不相頏頡的才智與地位,尤其在超越法律的心靈治制上,哲學(xué)深度發(fā)現(xiàn)上,他的成就是出類拔萃的!

  惠能大師在未出家皈佛以前,自小而至黃梅承繼法統(tǒng)和衣缽,而至開演東山法門,這段漫長的苦惱歲月,可以說他一直在貧苦中掙扎,動亂中奮斗,幾乎難得一些寧靜的日子。

  幼小,他父親做官被流放,生活沒有祖蔭的憑借,最苦的是他正需要教育與培養(yǎng)的時候;那命途多舛的父親,竟然舍棄他們母子而永遠(yuǎn)離開這個世界,遺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每天,仰賴著采樵度日。

  不過,現(xiàn)實的煎迫,雖然使他目不識丁,剝奪了他太多的幸福,卻也把他的意志磨煉得堅強(qiáng)挺拔;加以他那累世修得的智慧,早就奠定了非常深厚的根基,這種突出的所謂與生俱來的本質(zhì)(菩提般若之性)正是一個異于常人的圣者的特色;這種特色顯現(xiàn)的情形,我們可以從他聞經(jīng)即得省悟的故事中得到證明。

  有一天,他挑著柴薪在市鎮(zhèn)上出售,當(dāng)他賣了柴,換得生活所需的物質(zhì),于準(zhǔn)備回家的時候;偶然在街上聽到一位客人念經(jīng),從朗朗的經(jīng)句中,他體悟了其中的:

  「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

  僅僅兩句簡要精煉的經(jīng)文,使他頓然如聞木鐸聲響,當(dāng)即啟發(fā)了他的睿智,于是,他上前向念經(jīng)的客人探詢,他說:「先生!您從什么地方來?手里拿的是什么書?」

  客人聽了,很誠實的告訴他說:

  「我從東禪寺來,這本書是佛教中最著名的金剛經(jīng)!菇又终f:「東禪寺是五祖弘忍大師所住持的寺院,門下弟子有一千多人!

  他聞言,進(jìn)一步詢問道:

  「你念誦這本金剛經(jīng)將會得什么好處?」

  客人回答說:

  「大師常常告誡弟子們說:但持此經(jīng),即自見性,直了成佛!」

  惠能由于具有深厚的善根與智慧,當(dāng)他聽了客人的話,隨即生起歡喜心,立意去親近弘忍大師;就這樣,他得到了別人的幫助,把母親安頓好,便離開了故鄉(xiāng),向黃梅行去。在路上步行了三十多天,才到達(dá)五祖所駐錫的東禪寺。

  進(jìn)了寺院,他很容易見到了忍大師,首先虔誠地行禮,而后肅立一旁;五祖見了,便開言問他說:

  「你是什么地方人?來這里希望得到些什么?」

  惠能從容地說:

  「弟子住在嶺南的新州,來這里想親近老和尚,希望達(dá)到佛的果位!

  忍大師聽了,故意用話剌激他說:

  「你是嶺南蠻子,怎么能夠成佛?」

  惠能聞言,非常激動地反駁著說:

  「人雖然有南北的分別,而佛性應(yīng)該是沒有南北分別的!蠻子的身分與和尚的身分有分別,而彼此的佛性應(yīng)該是沒有差異的!」

  這一段答話,在一個毫無佛學(xué)常識的人,似乎是不可能講得出來的;可是,前面說過惠能不是凡夫俗子,他是一位圣者,俱有多世修得來的佛子基礎(chǔ),完備了超人的智慧,這樣的表現(xiàn)應(yīng)該是極其自然的,是不足為奇的必然現(xiàn)象。

  惠能的智慧不止于此,就以忍大師勘驗東禪寺中的門徒來說,那次,他的表現(xiàn)的確超人一等。

  經(jīng)過是這樣的。

  忍大師認(rèn)為生死事大,大家跟隨他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可是,他發(fā)現(xiàn)全都注重人天有漏的小果,不企求出離生死苦海的修行;為了啟發(fā)大家兢兢業(yè)業(yè)的道心,掘取人人本有的般若真性,指定大家把各人的見地,用偈語的方式表達(dá)出來,規(guī)定每人呈遞一首偈語,并且告訴大家,如果勘驗有人體悟了佛法的大意和祖師的旨趣的話,便可獲得衣缽和法統(tǒng),成為第六代祖師。

  當(dāng)時,寺內(nèi)常住很多,但道德修養(yǎng)卻很平常,唯獨有一位教授師比較突出;那次的勘驗,在忍大師的原意是普遍性的,無奈常住大眾的向上心,為依賴心所阻障,認(rèn)為教授師──神秀上座懂得最多,他的見地一定是高超的;縱然勉強(qiáng)呈遞知見,也是枉費心思,無法跟神秀上座競爭高下。

  這種現(xiàn)象,不論古今,幾乎都犯有同樣的弊端;也由于這樣,不知扼煞了多少才智,埋沒了多少行者。當(dāng)然,這種現(xiàn)象的造成,得歸咎于自己。于是,那次的勘驗見地,便變成了惠能與神秀對立的局面。

  當(dāng)時,曾哄動教下與宗下的兩首偈是這樣的。

  神秀的偈: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惠能的偈: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忍大師對二人的偈,嘗作如此的評論;他說神秀的偈:

  「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又說:

  「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nèi),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

  評惠能偈:

  「亦未見性!」

  綜觀以上情形,忍大師評神秀「未見本性」,自古至今,無人異議;惟獨對惠能的評語「亦未見性」,絕大多數(shù)人以為是忍大師唯恐贊成見性之偈,將遭他人傷害,其實,忍大師是實語者,惠能的偈語,的確「亦未見性!」何以故?筆者先不批判偈語的含義,不妨看看忍大師暗示惠能三鼓入室,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jīng),至「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于言下大悟,而說出如下的話來。

  惠能說:

  「一切萬法,不離自性!

  復(fù)啟祖言:

  「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如果惠能的偈語是見性之作,那末,惠能應(yīng)是大澈大悟的行者了;忍大師無需再為解說金剛經(jīng),自然,也就沒有至「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而于言下大悟的事情發(fā)生了。同時,那「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的見地,也不必等到「聞經(jīng)」以后才說出來。

  如上所述,可以得到一個結(jié)論,六祖的悟境,如果以禪宗三關(guān)來說,他的情形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本參──聞客誦念金剛經(jīng)中的「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種省悟,只是破除了迷蒙的起始;像大風(fēng)起,是層云初動之時。

  重關(guān)──聞童子唱誦神秀偈,而感悟境相分別作用,由是念念自見,生起如如真實的見地;像大風(fēng)摧動層云以后,太虛間云層四散,陽光自云隙間透露出萬道光芒。

  牢關(guān)──聞忍大師為說金剛經(jīng),至「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于言下大悟,澈見本有自性;像大風(fēng)摧動層云,掃蕩舒卷,毫不停歇,直到云消霧散,穹蒼一片湛藍(lán),璀璨的嬌陽高懸中天,萬物萬法,明麗清朗,坦然無遺。

  不過,依其序例,透澈三關(guān),仍不能說已經(jīng)「出離生死」;為什么?因「習(xí)氣」使然,「智胎」初成,必須經(jīng)過時空的磨煉(像紅爐中的蓮花)所謂「一簇破三關(guān),尤有箭后路」便是這個道理。

  走筆至此,聯(lián)想到近十年來,筆者與外界接觸,常常告訴參訪的行者;無論是修行禪法,或者是其他任何法門,絕不可寄望于「有限度的時間計執(zhí)上」,因為「了生脫死」的大事,旨在了然于生的種種,感悟無上菩提自性的可貴,而精進(jìn)修行于一切時中,直到無常生命結(jié)束,脫離了生死死生的厄苦輪回,超出了「欲、色、無色」的三界以外,而入于常樂我凈的寂靜涅槃的無漏圣境,才算是真正獲得了解脫!

  時下多少修行佛道的行者,往往于發(fā)心之時,抖擻精神,益勤精進(jìn);待到有了些許感應(yīng),便以為大事已辦,工夫在手,無掛無慮了。于是,耽于名聞,溺于利養(yǎng),儼然佛陀再來,菩薩降世,不時故作神秘,表現(xiàn)辯才,尋言逐句,途途是道;殊不知這正是「群魔亂舞」的現(xiàn)象已在走向魔眷的行列中了!

  其次是立愿修持的行者,由于時久不見感應(yīng),原有一份信心開始發(fā)生動搖,所謂的恒心經(jīng)不起考驗,轉(zhuǎn)而變成退墮了;于是,妄想心起,摒棄本位,撿易擲難,東拼西湊的唯求速成(非是正法),而不顧喪失理智的作法,走向空亡外道,入于神怪譎幻。這類的行者,到頭來一事無成,枉來人世間數(shù)十年;結(jié)果,依舊頭出頭歿,長期泅游于苦海。

  總歸一句話,修學(xué)像是吃飯,不能說這一頓吃飽了,今后可以不需要再吃飯了;事實告訴我們,飽了以后仍舊會餓的,直到生命結(jié)束之時,才能肯定地說:

  「好啦!今后可以不要再吃飯了!」

  閑話打住,繼續(xù)來研究六祖的生平!

  惠能自從得到了衣缽與法統(tǒng)之后,他遵照忍大師的指示,向南方開始進(jìn)發(fā);此時東禪寺里的常住大眾,已獲悉衣法傳給了惠能,數(shù)百人隨后追蹤,冀圖把衣缽從惠能的手中奪取。

  這天,當(dāng)惠能行至大庾嶺,尾追的人群中有一位四品將軍出身的比丘,法名叫做惠明,為人性行粗暴,立意要把衣缽追到手,他奮力搶在眾小人前面,不久就追到了惠能。

  此刻的惠能,有一種不可破的信心,他坦然地把衣缽放在巖石上,自言自語的說:

  「此衣表言,是可以用武力爭奪得到手的么?」

  果然不錯,惠明比丘趕到放衣缽的巖石前伸手去取,誰知說甚么也提掇不動;這才覺悟到凡事不能強(qiáng)求,頓然間智慧顯現(xiàn),虔誠喚道:

  「行者!我是為法而來,不是為衣缽而來!」

  惠能見狀,慈悲心油然而生,便為惠明比丘說法,他說:

  「你既然是為法而來,請先屏息諸緣,勿生一念。」

  惠明比丘依言,默然良久,惠能然后說:

  「不思善,不思惡,正在這個時候,那個是惠明上座的本來面目?」

  惠明比丘聞言即得大悟。

  然而,在以上的言句下,惠明比丘究竟悟了些什么,我們繼續(xù)往下看惠明比丘得悟后,親口所說出來的感想。他說:

  「惠明在黃梅時,實未感悟到自己的面目,如今承蒙指點;像喝茶水一樣,是冷是熱,只有自己知道!」

  達(dá)摩血脈論說:

  「道元圓成,不假修證,適非聲色,微妙難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可向人說也!唯有如來能知!」

  修心訣中說:

  「諸法如夢,亦如幻化,故妄念本寂,塵境本究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即此空寂靈知之心,是汝本來面目!」

  體取本來面目,在宗下的向上一著子中占據(jù)了極為重要的地位;恒古至今,幾乎是不可或破的一個中心思想,惠能便是建立這種中心思想的創(chuàng)始人。

  體取本來面目,在中國祖師禪的實質(zhì)上是一大特色;不同于達(dá)祖的四行二入,也不同于靈山會上拈花微笑,倒與佛陀釋迦牟尼于菩提樹下,夜睹明星,頓然大悟無生法忍的旨趣完全吻合。

  由于這些原因,惠能成為禪宗的第六代祖師,以及眾所公認(rèn)是中國祖禪的創(chuàng)導(dǎo)者;這就是:「圣者:通也!道也!聲也!」的表現(xiàn),不同于「高」或者是「名」的榮銜,也正是:「圣僧,高僧,名僧」三者截然不同的分野。

  然而,綜觀佛教史上的圣者,從來沒有一位是一帆風(fēng)順的;正合儒家所說的: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

  每一位圣賢僧的成就,可以說沒有破出此例的僥幸者:惠能的遭遇與成就,正是成就于動亂的逆流歲月中!

  后來,他到達(dá)曹溪,得曹叔良舍宅為寺,有意廣傳禪法,無奈仍不免惡人尋逐;只得避難獵人隊中,待機(jī)暫遁,鵠候緣至。

  誰知,他這一等待,卻等了整整的一十五年,漫長的歲月,隨宜說法,廣行功德,勤苦密行,培養(yǎng)菩提般若之性。

  以惠能當(dāng)時的處境,若換了常人,恐怕早就墮落了;因為常人的銳氣與意志,都是受時間限制的,往往境遇不順意,挫折頻頻,就會很自然地變得心灰意懶,銳氣盡消,淪于頹廢。

  這就是圣者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們俱有愈挫愈勇的堅毅意志,更有著長期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以及恒久不變的信心和愿力。

  惠能經(jīng)過十幾年的磨煉,靈和變得更為敏銳了,心性變得更為明潔了;尤其是般若大智,已進(jìn)入無邊無礙的圣境了。這在他自知入世機(jī)緣成熟之時,在廣州法性寺為「風(fēng)旛」的辯論,表現(xiàn)出極端深刻的事實中可資證明。

  依據(jù)景德傳燈錄卷五所載:

  『至儀鳳元年丙子正月八日,屆南海,遇印宗法師于法性寺講涅槃經(jīng),師寓止廊廡間,暮夜風(fēng)揚剎旛,聞二僧對論:一云旛動,一云風(fēng)動,往復(fù)酬答,未曾契理。師曰:「可容俗流輒預(yù)高論否?」直以風(fēng)旛非動,動自心耳!』

  當(dāng)時,印宗法師聽到了這種奇特而超越的言句,感到非常竦異;第二天早晨,便邀請惠能到他住的房間里,征詢風(fēng)旛究竟的義諦。于是惠能再次告以道理,使印宗法師欽服有加;最后得知惠能即是黃梅衣法傳人,便代為披剃,退執(zhí)弟子禮,于二月八日請寺中智光律師正式授與具戒。

  從此,惠能現(xiàn)比丘相。

  從此,惠能于寺中的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作入士吼,接引眾生。

  般若義諦

  無上的大智慧,有排除一切阻障的功能,有去縛而得究竟解脫的力量;它表現(xiàn)于無比的安靜,平和,愉快的心情之下,它的環(huán)境、時間、空間是自在無礙的。

  無上的大智慧,就是摩訶般若波羅蜜法。六祖曾說:如果人們欲澈見本有真性,就必須修行這種法門;他對這種法門的解釋和見地是深入的,他說:

  「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瞋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始終),諸佛剎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

  又說:

  「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又說:

  「唐言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通流,即名為彼岸,故號波羅蜜。」

  六祖認(rèn)為修此法門,切忌只知道口念而心中不知道去行持;像很多人只知道說空,卻從來不去認(rèn)識空的義理;所謂空,廣泛地說,能破有的執(zhí)著,清晰的洞察真空,而不違逆實有的空,也不為空境所迷惑。

  如果得般若的法門,加以切實的去修行,那么,阻障佛道的五蘊煩惱塵勞,即能轉(zhuǎn)變成為無上的菩提;這種轉(zhuǎn)變的實際情形,是做到前念起而不迷,后念滅即能感悟,所謂「前念著境即煩惱,后念離境即菩提」。六祖的意思是三世一切諸佛的成就,全靠做到「無住、無往、無來!沟臒o礙自在,就是修行的「摩訶般若波羅蜜」法門。

  所以,六祖贊美這種法門說:

  「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

  然而,這種法門的朔源,并不是創(chuàng)始于六祖;近一點說,禪自六祖第一次所知的金剛經(jīng),那是他成就道業(yè)的第一部典籍,也可以說是他繼承衣法,成為六代祖的基礎(chǔ)。再遠(yuǎn)一點探討,這法門的正確來處,是世尊釋迦牟尼佛說般若部的時候,所最為推崇的一個法門,正如六祖所贊頌:

  「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

  的確,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所有法門的原動力,稱為萬法之母,是一點也不為過的;像是一個銀河系中的太陽,有著不可衡量的價值,更像母親和她的兒女一樣,一生中的幸與不幸,全決定在母親的慈愛情感發(fā)動的時候。

  六祖曾說:

  「心開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

  般若人人俱備,只在啟閉的差別,啟開了,內(nèi)外明徹,閉塞了,愚迷誑妄;這里所說的啟開,即是清凈本心,使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識出離六門,于色、聲、香、味、觸、法六塵中不生污染。所謂閉塞,即是貪欲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五渾濁的世界里,為八萬四千塵勞所纏縛,念念憶著,予取予舍;像層云障蔽了太陽一樣。

  六祖所說的般若,是以自性般若為大用,實相般若為理體,觀照般若為助緣;不像一般施展智慧,于外道中盲目爭奪,一味以個己利益而剝削他人。同時,也不像小乘境地的行者,但用觀照,離絕塵世,畏于實相的事實,以至遠(yuǎn)避山間林下,巖窟水邊;念念心寂形枯;于是,空亡苦惱,來去娑婆,無有盡期,自然,不能與六祖的般若大智相較量!

  中國祖禪的究竟,全在明心見性,而明心見性的方法,卻仰賴于行者的真看破,真放下,真自在;而這看破,放下,自在的原動力,便是至尊無上的摩訶般若波羅蜜法。

  我們先來看看六祖所說「自性」的顯現(xiàn),「本心」的照徹,究竟指示了些什么?如何顯現(xiàn)自性,照徹本心?在這禪學(xué)的知識上是最為重要的;六祖認(rèn)為依心性的序例,心是法的作用,性是法的本源,作用是實相,源本是無相;欲明白無相的本源,就必須見自本性(自性),而欲見自本性,必先了然實相的作用,鑒于實相的作用最易迷惑本心,所以,第一要務(wù)是明自本心,而本心的徹見,正仰賴于「正法」,這種正法就是摩訶般若波羅蜜法。

  然而,依此正法,如何明自本心呢?這一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是一切眾生為何浮沉六道?出沒娑婆?依六祖的看法,認(rèn)為是「貪、瞋、癡」三種惡欲之心在作祟;像是扣住囚犯的枷鎖,如果欲擺脫這付枷鎖,滌除這些欲心,必須以「戒、定、慧」三種無漏的學(xué)行去修持。然后,進(jìn)一步以「實相」的真實,認(rèn)識「人無我」的義諦,以「無相」的妙理,排除「法無我」的執(zhí)著;確然離棄心意識的蒙障,而透體心開悟解真如法界生滅,垢凈,增減的心識作用,這樣才是明自本心的究竟成就!

  如何見自本性呢?所謂本性,就是本有之性,即是六祖所說的自性,也就是世尊所說的佛性;其實,本性也好,自性也好,佛性也好,三者是名異實同的,它是有情眾生的第八(阿賴耶)含藏識中的「元性」,或者說「真如之性」。這種「元性」,或者說「真如之性」。這種元性像電,無臭無味,無色無形,亦動亦靜;也像是無線電波,以我們的肉眼是看不見的,但是,電波在電機(jī)中活躍和變化,卻可以由電阻,電容器,及各種導(dǎo)體物的組合,經(jīng)過各種不同性能的真空管作用,而推送到揚聲器,便發(fā)出各種動聽悅耳的音響來。

  假設(shè)無線電波是元性,那末,電機(jī)便像我們軀體,而電機(jī)中的一切配件,正是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等根識。由于色、聲、香、味、觸、法各種塵緣,借著無線電波的活動,而生起作用來;其實無線電波的本身,并沒有塵緣的本質(zhì),音響的存在。

  由是,可以得到一個概念,這一切的變化作用,倘使俱有無上般若大智的正法,先明自本心,入于理路,再行實踐,身經(jīng)體認(rèn),以求相應(yīng);知「實相」的體,覺「無相」的用,以「摩訶般若」作原動力;便很容易的發(fā)現(xiàn)「元性」的本來面目,不在身內(nèi),也不在身外,更不離于身內(nèi)身外,于十方世界中尋覓,卻又渺不可得!

  親愛的讀者!您看到這里,心中頓然生起了一種什么感想呢?是不是覺到:

  「摩訶般若波羅蜜有如是神奇?如是功德?如是不可思議嗎?」

  不錯,六祖有一些話可做證明,他說:

  「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

  又說:

  「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

  其次是菩薩戒經(jīng)中也有言句啟示:

  「我本元自性清凈,若識自心見性,皆成佛道!

  最后,我們引出六祖說金剛經(jīng)于自序中的一些話,而分析佛性了然明凈的見性范例。

  他說:

  「金在山中,山的本身不知道是寶,而寶的本身也不知道是山;那是為了什么?因為不像我們?nèi)祟?俱有可貴的自性!由于人有自性,知道取寶來使用,就可以免去貧苦。」

  他又說:

  「我們?nèi)祟惖乃拇笏M合的身體中,設(shè)若身體是世界,人我是山,煩惱是礦,佛性是金,智慧是工匠,精進(jìn)勇猛是開采;那末,身體的世界中,有人我山,人我山中有煩惱礦,煩惱礦中有佛性寶,佛性寶中有智慧工匠;用智慧工匠去開采人我山,即能發(fā)見煩惱礦,以覺悟的火去提煉精金,自然,即能見到金剛佛性的了然明凈!」

  其實,橫說豎說,怎也說不出般若波羅蜜大法的深義,唯有「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才能「照見五蘊皆空」,才能徹見本心,明凈本性,入無上道,得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釋疑破惑

  功是行為的結(jié)晶,德是結(jié)晶的價值,而行為起始于思想;思想的正當(dāng)與否?便造成價值的珍貴和卑賤,或者是平凡。

  所以,六祖在這方面,曾作詳盡的解釋,他說:

  「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

  又說:

  「內(nèi)心謙下是功,外行于禮是德!

  又說:

  「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

  又說:

  「不離自性是功,應(yīng)用無用是德!

  他深深覺到一般人修行功德,應(yīng)該心不輕慢他人,時常生起無有分別的尊敬心;如果不能這樣,那末,主觀的我慢心不會斷除,虛妄不實的思維便會蒙蔽了自性,縱然勉強(qiáng)去行持功德,也不過只是求些小小的福報罷了,待到福報享盡,依個人的業(yè)力,到時候,仍然是該往什么道路(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六道)投身,是誰也挽救不了的事。

  例如初祖達(dá)摩大師化梁武帝時:

  帝問:

  「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shè)齋,有何功德?」

  達(dá)摩答:

  「實無功德!」

  帝問:

  「何以無功德?」

  達(dá)摩答:

  「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

  帝問:

  「如何是真功德?」

  達(dá)摩答:

  「凈智妙圓,體自空寂!

  達(dá)摩大師的答話,已經(jīng)是夠謙和婉轉(zhuǎn)的了,可是,梁武帝不識不契,反而大表不滿;如果他要是聽到惠能的答話,真的,以一位至尊天子的驕傲和我慢,加上無所不能的權(quán)威,雖然不至于「推出斬首」!想必那后果也是夠凄慘的了。

  六祖說:

  「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shè)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所以,六祖曾有斷然的言句,他說:

  「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

  其實,人類自無始以來,由于「貪、瞋、癡、慢、疑」等的作祟,掩歿了般若大智,而至念念功德,執(zhí)著付出的該得到多少收入;像近世紀(jì)(過去的不敢斷言,惟恐造口業(yè))的人心,施舍一份財物,便夸耀功德無窮,幫助了一些貧苦,便自命的無上善人;更有多少,假藉慈善事業(yè),斂財騙色的罪魁禍?zhǔn)?不僅毀損了「慈善」的尊嚴(yán),更搗亂了社會的秩序,當(dāng)然,這些人最后的道路,必定是暗無天日,痛苦頻循的地獄種子!

  由此,我們知道,福德與功德是截然不同的。行者不可或忘!

  古德說:

  「做了功德莫作功德想!」

  這正是但求耕耘,不問收獲的德性。

  惠能為了修行功德,曾作這樣的指示:

  「恩則孝養(yǎng)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認(rèn)清了這「恩、義、讓、忍。」四種行為的義諦,在世法的準(zhǔn)則上是圓滿了的;然后,于出世法中體取「自性功德」;自然,就可以達(dá)到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總結(jié),我們可以得到一個概念,功德的完成,在于虔誠的修學(xué);不是燒一把香,叩三個頭,添付幾文油香,認(rèn)定了便能有求必應(yīng);事實告訴我們,修行功德是辦道的助緣,唯有自性得見,才是菩提大道,才能圓滿無上圣境,所以六祖強(qiáng)調(diào)說:

  「見取自性,直成佛道!」

  其次是往生西方的問題。

  念阿彌陀佛,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原是世尊釋迦牟尼在舍衙大城中,親口說西方而引據(jù)的經(jīng)文,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佛在阿彌陀經(jīng)里說:

  「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今現(xiàn)在說法!

  所謂極樂,經(jīng)中這樣解說:

  「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

  為什么號稱阿彌陀呢?經(jīng)中說:

  「彼佛光明無量,照十方國,無所障礙,是故號為阿彌陀!

  又說:

  「彼佛壽命,及其人民,無量無邊阿僧祇劫,故名阿彌陀!

  經(jīng)中說如果執(zhí)持名號,可以往生極樂:

  「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圣眾,現(xiàn)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

  以上所摘錄的幾段經(jīng)文,可以看出西方極樂世界的大概情形,不過,壇經(jīng)中的思想,基于六祖發(fā)明「自性」,自然難免見解不同;但,不管如何?六祖沒有否認(rèn):念佛即得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六祖在這方面的見解是這樣的:

  第一,他認(rèn)為相說里數(shù)有十萬八千,其實即是身中的十惡八邪;如以遠(yuǎn)近分別的話,說遠(yuǎn)是屬于下根者,說近是屬于上智者。不過,他特別提醒學(xué)人,他說:

  「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

  第二,他認(rèn)為西方東方,生彼往此,全在一心;所謂迷悟的差別,才發(fā)生這種往西生東的現(xiàn)象,他說:

  「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凈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凈即佛土凈!

  他又說:

  「東方人但心凈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凈亦有愆;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心凈土,愿東愿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恒安樂。」

  他毅然地說:

  「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第三,他心目中所擬就的西方,便是我們這四大五蘊等色法而成就的人身,他說:

  「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nèi)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

  他又說:

  「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凈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瞋是地獄,愚癡是畜生。」

  他肯定地說:

  「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忘,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凈,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nèi)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消滅,內(nèi)外明徹,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西方極樂,帶業(yè)往生,花開見佛,永不退墮;這在娑婆眾生,無論在家出家,上中下三根普被,誠然,八萬四千法門中,是最為方便的一個法門,也是一個最適用于下根劣智的可靠法門。

  不過,念佛法門,自慧遠(yuǎn)大師以來,結(jié)蓮社,共修西方凈土,其主要宗旨是方便在家佛子,于忙碌公務(wù),奔波工商,從事稼穡的空暇中;以及年事較高,兒孫滿堂,和那些奴仆成群,養(yǎng)尊處優(yōu)而無所事事的人,使其入佛門,修學(xué)佛法,大家一心執(zhí)持彌陀佛號,具有止惡防非,莫使造業(yè),進(jìn)而修學(xué)精進(jìn),帶業(yè)往生,于極樂世界不受眾苦,復(fù)聽阿彌陀佛講經(jīng)說法,個己勤事工夫(解脫法門)即能所作已辦,俱諸佛法,完成道業(yè),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原本這是一種極端濟(jì)世度人的好法門,可惜,世俗人心,好逸惡勞,從簡厭繁,以至遠(yuǎn)離經(jīng)教,忽視律儀,不重孝義忍讓;將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圣號,用作「萬能法寶」,用作「擋箭牌」,以至引發(fā)出太多的流弊。最令人感慨的,是多少修學(xué)「凈土」法門的行者,竟然對佛陀所說的其他法門,不惜口誅筆伐,貶謫凌辱,好像佛陀所說法門,惟「凈土」一法可靠,其他都不值一顧,甚至認(rèn)修學(xué)者罪莫大焉!尤其是一些由其他法門修學(xué)而不得成就的「大佬官」竟然大放厥詞,說:

  「無論修持甚么法門,必須兼修「凈土」法門,否則‥‥!

  這種觀念的行者,時下可以說多如過江之鯽,殊不知「一門深入」是不可或破的定理;有違這種定理的人,筆者敢說他:「十竅通了九竅,只是一竅不通。」佛陀曾說:「可憐憫者!」大概就是指這類的人罷!

  筆者習(xí)中國祖禪,但并不反對別人修學(xué)其他法門,也不勸人修習(xí)禪法;不過,卻堅持『禪凈不可雙修!』同時,也強(qiáng)調(diào)執(zhí)持菩薩名號,或者是其他佛號,決不就是修學(xué)凈土,好像是念持真言(咒語)的人,決不是修學(xué)「密宗」一樣!

  本來,執(zhí)持名號,以一個佛弟子來說,無論是修學(xué)那一種法門,都是不可或缺的助緣;同樣,修學(xué)凈土的行者,并不是執(zhí)持名號就是修學(xué)凈土。筆者常常接近同道,詢及修學(xué)法門,大多數(shù)總是這樣的回答說:

  『俗事太忙,念念阿彌陀佛,但求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或者說:

  「念念佛,做個老實的凈土行者!」

  往生極樂,真有那么簡單嗎?如果是,那末凡念持真言的,都是個密宗行者,甚至幾年以后都成為金剛上師!不!執(zhí)持名號,或念持真言,如果不是依本宗軌范,圣典所訓(xùn)的只能說是「提起正念!」為了防止妄想與散亂罷了!

  所以,唯有見取自性,才能直成佛道。

  真性自在

  六祖是中國祖禪的創(chuàng)始者,祖禪的特性是超然的,他說:

  「見取自性,直成佛道!」

  自性的見取,也就是于諸世相中體察明了,頓然而得大覺自在,清晰地坦露出真如之性,不為空實所染;因此,他說:

  「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

  所謂定,就是調(diào)攝意亂,所謂慧,就是觀察事理;定與慧有著連環(huán)一貫的關(guān)系,六祖認(rèn)為:「定是慧體,慧是定用!拐撬3i_示學(xué)人的:

  「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

  體用自如的宣義,六祖為此提出警告,叫學(xué)人不可以生起先定后慧,或者是先慧后定的意念;如此,才能識得定慧等學(xué);而且,他還舉例說明:

  「猶如燈光,有燈即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

  破相論中也說:

  「一切求解脫者,身為燈臺,心為燈柱;增諸戒行,以為添油,智慧明達(dá),喻如燈火常燃,如是真正覺燈,而照一切無明癡暗!

  所謂無明癡暗,就是迷惑有情眾生的境緣,這種境緣可分實有與實無兩種;一者實有相,即六祖金剛經(jīng)注中所說:

  「我相者,倚恃名位權(quán)勢,財寶藝學(xué),攀高接貴,輕慢貧賤愚迷之流。人相者,有能所心,有知解心,未得謂得,未證謂證,自恃持戒,輕破戒者。眾生相者,謂有茍求希望之心,言正行邪,口善心惡。壽者相者,覺時似悟,見境生情,執(zhí)著諸相,希求福利!

  又說:

  「少有悟心是我相。見有智慧,能降伏煩惱是人相。見降伏煩惱竟,是眾生相。見清凈心可得,是壽者相!

  不過,見自性以后,除去細(xì)微四相,切忌耽于清凈四見,所謂清凈四見者,即六祖金剛經(jīng)注中所說:

  「若于自性無求無得,湛然常住,是清凈我見。若見自性本自具足,是清凈人見,于自心中本無煩惱可斷,是清凈眾生見,自性無變無異,無生無滅,是清凈壽者見!

  由于這四種見是理中自然顯出的清凈相,若執(zhí)著不舍,便反成不清凈了;多少修道行者,以為自己境界很高(勝心不滅),甚至認(rèn)為「工夫在手,所作已辦!」真的入于圣者境地,儼然「活佛活菩薩」自居!已不受任何拘束,任何纏擾;其實,這正是有違于「清凈」的心意識的?v然已見自性,仍不過是一個泥娃娃罷了;無有圣者的靈識(清凈如來藏),在時空的蛻變下,不多久,依舊退還業(yè)識面目。想想!能不哀么?所以說,定慧等學(xué),是為根本,具此根本,自然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流弊了。

  然而定慧等學(xué),如何修持呢?六祖曾提示說:應(yīng)行「一行三昧」,甚么叫做一行三昧呢?大智度論中說:

  「住是三昧,不見諸三昧此岸彼岸!

  三藏法數(shù)中說:

  「惟專一行,修習(xí)正定也!」

  六祖說:

  「于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

  所謂直心,肇法師說:「直心者質(zhì)直無諂,乃萬行之本。」什法師說:「直心誠實心也!」凈名經(jīng)說:「直心是菩薩凈土!

  又說「直心是道場。」可見欲行一行三昧,于一切處常行直心,便能圓滿完成;并不是一般曲解者所想象的,「心如木石,情若墻壁」。所以六祖呵斥著說:

  「常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

  禪的旨趣是活潑可擷的,像風(fēng)的流動,云的飄逸,雨的淅瀝,電的閃擊;但,卻不一定擷取得手,惟有識心的體悟。

  世人輒以為禪的修持,即是常坐不動,不起妄心,耽于空寂境里;殊不知如是知解,距離禪那妙法,差之十萬八千里,尤其是中國祖師禪!

  所以六祖開導(dǎo)后學(xué)說:

  「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zhí)成顛,如是相教,故知大錯!」

  其次是祖禪的立論,六祖說:

  「無念為宗:無念者于念而無念!

  無念就是正念,大珠海禪師說:「一切處無心,無一切境界,無余思求,對諸境色,永無起動!沟么藷o念者,即得六根不染,八識清凈,放大光明,圣觀自在,其功德誠然不可思議,這正是六祖立無念為宗的精神所在!

  六祖又說:

  「無相為體,無相者于相而離相!

  破相論中說:「真如佛性,非是凡形,煩惱塵垢,本來無相!勾笾嵌日撝姓f:「諸法實相,是一切法無相!瓜酂o差異,執(zhí)著偏激,皆是心識作用;心識分別,異相紛紜,于是妄想頻繁,道心迷茫,故不可將質(zhì)礙水洗無為身,所謂離一切相即是大覺,正是修學(xué)行者可引以為座右銘的。

  六祖又說:

  「無住為本,無住者于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

  所謂無住,其實就是實相的異說,而實相正是性空的別稱;所以,修學(xué)的行者,無論如何,必須于一切法中,不可生染著,不可起憎愛,不可隨欲心,不可任順逆;無住實假,諸法性空,住心寂滅,必?zé)o系縛。六祖皈佛,以至徹悟,而得清凈自在,都是由于「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的佛語下,完成「自性」的心地發(fā)明。(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出金剛經(jīng))

  綜上所述,六祖立此「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的論說,其主旨在開剖行者,于心識中體取本性的真相;同時更示導(dǎo)舉凡思想衡量,差別意念,妄執(zhí)虛假,那都是心識的作祟。于是,六祖婆心慈切,說出「定慧等學(xué)」,行持「一行三昧」,以正定而止妄止亂,以慧燈而照愚照暗。除此,祖禪法要的建立,亦依此「宗立」,「體明」,「本正」的三無趣向而標(biāo)出,而展開,而流通后世。

  了解了六祖能大師的「定慧」之學(xué),便很容易發(fā)現(xiàn)「祖禪」是以「禪定」為體,寂而常照,以「智慧」為用,照而常寂;二者相互關(guān)連,體用不二,如「燈」與「光」,不可分割;是以,修學(xué)禪法,不舍定慧,才能完成「思、疑、悟」的圓滿結(jié)果。

  也由于這種啟示,可見多少修學(xué)禪法的行者,對禪的趣向和學(xué)理是偏激的,甚而至是錯誤的;譬如有的執(zhí)著「坐功」,以為「靜坐」就是禪,完全置「智慧」的發(fā)揮而不顧,結(jié)果只落得一個「空亡」!有的執(zhí)著于「話頭」,以為「參話頭」就是禪,淹歿活潑的思想,把「運用思想」當(dāng)作妄念雜想,結(jié)果,局限于「話頭」的猜謎或持念,而「抱話頭」以終老。也有的執(zhí)著「狂慧」,以為修學(xué)禪法不該承受任何形式上的拘束,無論是研經(jīng)究論,禮佛行香,以及靜坐,參話頭,諸凡動力助緣,認(rèn)為都是死板雕刻,有損于活潑自在;殊不知「定慧等學(xué)」的完成,是需要諸般因緣和合成而成就極理的境界的!就像是「定學(xué)」,少不了修心養(yǎng)性,「慧學(xué)」有賴于「聞、思、修」的事實;試問:一個禪行者的究竟境地,能摒棄這一切的一切么!

  無妄無障

  于無念無相無住的意識下,沉浸在凝神不浮的狀態(tài)中,寂靜的思慮,清凈的體察,去究竟心性的本來面目,這樣便是禪那的思路。

  于禪那的思路上,經(jīng)過不定的時間與空間予以磨練,在毫不經(jīng)意的,發(fā)生于任何塵境相觸的一剎那間,而頓地爆發(fā)出一絲敏銳而光燦的火花;那火花有似閃電的驀然劃過,甚至轟隆有聲,像春雷般擊響人寰,這樣便是禪那的悟境。

  基于這種立論,試看六祖對「坐禪」的示導(dǎo),他說:

  「此門坐禪,元不看心,亦不看凈,亦不是不動!

  六祖這種論說,原導(dǎo)源于北派的神秀法師,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nèi)證;而予以批判,所以他說:

  「若言看心,心原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看也!若言看凈,人性本凈,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凈;起心看凈,卻生凈妄,妄無處所,看者是妄,凈無形相,卻立凈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凈縛。若修不動者,但見一切人時,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即是自性不動;故迷人身雖不動,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與道違背,若看心看凈,即障道也!」

  從這一段開示中,可以體會到其中的含意,正是佛陀的「三業(yè)清凈」說;所謂三業(yè)清凈,就是「身口意」三種業(yè)識的清凈,為作一有系統(tǒng)的說明,茲分別例述如后:

  身──凈──本來自性清凈。

  口──動──本來自性不動。

  意──心──本來自性無妄。

  身為形本,四大假合,五蘊具足,靈識活動,和合因緣,人我成就了。

  所謂四大,就是地,水,火,風(fēng)四種元性;地者堅性,即是人體的毛發(fā)、爪齒、筋骨、皮肉等。水者濕性,即是人體的血汗、淚涕、津液、大小便等。火者暖性,即是人體的溫度。風(fēng)者動性,即是人體的呼吸和脈動。

  這四大的假合,往往由于時候的變化(寒暑燥濕冷熱風(fēng)雨等)而彼長此消,矛盾沖突,失去調(diào)和,便發(fā)生出各種疾病;進(jìn)而至四大分散,軀體便失去效用,也就是世俗所說的死亡。

  不過,這種現(xiàn)象,僅是色身的變易,而清凈法身的存在,卻沒有如此的情形;也就是本來清凈的自性身。

  所謂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五種陰伏動力;色蘊屬于物與的質(zhì)性,受想行識屬于精神的分別。色是于空間的質(zhì)礙,于時間的變壞,舉凡塵境與根識相觸所反應(yīng)出來的色體。受是悲歡苦樂憂喜的感受。想是思量想象的思想。行是造作善惡正邪的行為。識是分辨判斷的認(rèn)識。

  這五蘊的具足,其實是生滅無常,變異虛偽的執(zhí)著,也就是物質(zhì)與精神表現(xiàn)的媒介;認(rèn)清了,不過是一大堆原子群的活動罷了。

  人我是如此因緣和合而成就的,世俗便喚它是「我」,由于我的觀念,便產(chǎn)生了享受,財物,名譽,榮辱,欲念‥‥等貪瞋癡慢見各種病態(tài)心理,這就是假我的一切情識活動,是屬于「緣聚則生,緣散則滅」的苦,空,無常,無我的惱亂人生。

  除此以外,唯有本來清凈的自性真我,才是恒久不變的常,樂,我凈的不朽人生;然而,究竟什么是「真我」?什么是不朽的人生?楞嚴(yán)經(jīng)中說:

  「佛言大王,汝面雖皺,而此見精,性未曾皺,皺者為變,不皺非變,變者受滅,彼不變者,元無生滅!

  彼不變者,元無生滅,這不變者便是真如自性;自然,本來清凈的「身口意」,只為業(yè)力的覆蓋,何勞觀看?徒增凈身,凈口,凈意的形相,反為凈相所縛,豈不是自尋煩惱么?!所以說,認(rèn)取本來清凈的自性之身,之口,之意,才是覺悟法性空寂的不朽人生。

  然而,畢竟甚么是坐禪呢?六祖說:

  「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

  簡略地說:外于一切善境界,如果做到心念不起,便是「定」的工夫。而內(nèi)見自性不動,正是「慧」的工夫。所以六祖說:

  「此法門中,無障無礙!

  定慧功深,禪定成就,心識的思念,于第一義而不動;當(dāng)然無所障亦無所礙了。但是,所謂禪定成就,這禪定與中國祖禪有何關(guān)連呢?我們先看六祖對禪定的解釋,他說:

  「外離相為禪,內(nèi)不亂為定!

  他更提示著說:

  「外若著相,內(nèi)心即亂!

  這是一種相輔相承的連鎖作用,正如六祖所說:

  「只為見境思境!

  如果見境不思境,瞥之隨他去,即便達(dá)到了「外禪內(nèi)定」的境界,這樣便是真正的禪定了;并「于念念中,自見本性清凈!谷缡亲孕拮孕,同樣可得明心見性的大覺道果!

  綜上所述,六祖的「禪定」之說,不正是大乘教下,菩薩行者所修持「六波羅蜜」中的禪波羅蜜么!不過,學(xué)者大德!中國祖禪的法要,禪定只是入門的盤石,并不是法要的全貌;法要中尚有理路,悟境等重要課題,以下的篇章中,便是開示法要的詮義,自會標(biāo)出何者是理路,何者是悟境,請您耐心的看下去!

  常行懺悔

  懺悔,梵語叫做懺摩,是悔過的意思,由梵漢合舉,所以稱為懺悔。

  懺是檢討發(fā)露,悔是悔改不犯,這樣才是真懺悔;但懺悔的意旨是在已知的過犯,取相于懺悔的作法,屬于行為上的,而另一種無相懺悔,是懺其前愆,無始以來所造諸業(yè),皆由貪瞋癡慢我見而所有的起心動念;今悔其過犯,警覺罪業(yè)的深重,悉愿一時銷滅,永不復(fù)起,而得三業(yè)清凈。

  本章共分五節(jié),一為自性五分法身香,二為無相懺悔,三為自心四弘愿,四為自性三寶歸戒,五為自性一體三身佛,茲列述于后:

  自性五分法身香:

  一、戒香──自心中無非,無惡,無嫉妒,無貪瞋,無劫害。

  二、定香──睹諸善惡境相,自心不亂。

  三、慧香──自心無疑,常以智慧觀照自性,不造諸惡;雖修眾善,心不執(zhí)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貧。

  四、解脫香──自心無所攀緣,不思善,不思惡,自無礙。

  五、解脫知見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沉空守寂,須廣學(xué)多聞,識自本心,達(dá)諸佛理,和氣接物,無我無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

  這自性五分法身香,是各自內(nèi)熏的,六祖鄭重的告誡,切莫向外尋覓;同時,獲得此自性五分法身香以后,即是獲得五種功德法,而成就無上正覺的大覺佛身!

  其次是無相懺悔:

  一、從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yè)愚迷等罪,悉皆懺悔,愿一時銷滅,永不復(fù)起。

  二、從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憍誑染,從前所有惡業(yè)憍誑等罪,悉皆懺悔,愿一時銷滅,永不復(fù)起。

  三、從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從前所有惡業(yè)嫉妒等罪,悉皆懺悔,愿一時銷滅,永不復(fù)起。

  人們有了過失,知過即改,自然內(nèi)心輕安;但世人往往想盡理由,原諒自己,想盡方法,掩飾過錯。也有人犯了過錯,不愿遭到良心的譴責(zé),于是發(fā)露自愧,懺其不當(dāng);可是,事過境遷,隨即忘了,待到愚迷,憍誑,嫉妒的感情沖動,仍然再錯再犯。這正是六祖所認(rèn)為的不是懺悔,他說:

  「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后過,以不悔故,前罪不滅,后過又生,前罪既不滅,后過復(fù)又生,何名懺悔?」

  其次是發(fā)四弘誓愿:

  一、自心眾生無邊煩惱誓愿度──心中眾生,所謂邪迷心、誑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惡毒心如是等心,盡是眾生,各須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見,煩惱,愚癡眾生,將正見度,既有正見,使般若智打破愚癡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來正度,迷來悟度,愚來智度、惡來善度、如是度者,名為真度。

  二、煩惱無邊誓愿斷──將自性般若智,除卻虛妄思想心是也!

  三、法門無盡誓愿學(xué)──須自見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學(xué)。

  四、無上佛道誓愿成──既常能下心,此于真正離迷離覺,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見佛性,即言下佛道成。

  自性自度,并不是六祖發(fā)明的,從來諸業(yè)由眾生自造自作,而至淪于生死苦海不能自拔,唯有自發(fā)心愿;心地觀經(jīng)中說:「一切菩薩,復(fù)有四愿,成就有情,住持三寶,大海劫終不退轉(zhuǎn)!顾哉f眾生自度,就是佛也不能代度,為甚么?倘若佛能代度眾生時,過去諸佛如微塵數(shù),一切眾生,總應(yīng)度盡;為甚么你我至今流浪娑婆,沉淪生死?由此可見眾生自度,佛不能代度!

  其次是無相三歸依戒:

  一、歸依覺──自心歸依覺,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離財色,名兩足尊。

  二、歸依正──自心歸依正,念念無邪見,以無邪見故,即無人我貢高,貪愛執(zhí)著,名離欲尊。

  三、歸依凈──自心歸依凈,一切塵勞愛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眾中尊。

  歸依自性三寶,其實就是:佛即覺,法即正,僧即凈,一個是相,一個是體,體用如如,自然自性覺,自性正自性凈。再說自性自度,六祖是依據(jù)華嚴(yán)經(jīng)中的「自歸依」,而說明不言歸依他佛。

  什么是自歸依呢?六祖說:

  「內(nèi)調(diào)心性,外敬他人,是自歸依也!」

  其次是一體三身自性佛:

  一、清凈法身佛──世人性本清凈,萬法從自性生,思量一切惡事,即生惡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常明,為浮云蓋覆,上明下暗,忽遇風(fēng)吹云散,上下俱明,萬象皆現(xiàn)。

  (為人性浮游,如云掩天,蓋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德,得聞?wù)?如大風(fēng)掃云,除去迷妄,內(nèi)外明徹,如是自性中萬法皆現(xiàn),所謂明心見性的行者,就是如此。)

  二、圓滿報身佛──譬如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能滅萬年愚,莫思向前,已過不可得;常思于后,念念圓明,自見本性,善惡雖殊,本性無二,無二之性,名為實性,于實性中不染善惡。

  三、千百億化身佛──若不思萬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為變化,思量惡事,化為地獄,思量善事,化為天堂,毒害化為龍蛇,慈悲化為菩薩,智慧化為上界,愚癡化為下方,自性變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覺,念念起惡,常行惡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

  佛身依經(jīng)論說有二而至十身不等,但總括的說,不外三身;悟性論中說:「飛騰十方,隨宜救濟(jì)者是化身。斷惑修善,雪山成道者是報身。無言無說,湛然常住者是法身。」而法相宗所立,是以「受用,變化,自性」三身而標(biāo)的;同時,天臺宗也有「法、報、應(yīng)!谷淼恼f法。

  不論怎么,在宗下的思想上,一體三身自性佛,是不能否認(rèn)的自悟自修,自性功德聚;因為,念念自性,自見三身,一身具備自性「化、報、法」功德,是為自性中本有,惟修悟得悟,即能明見徹朗,這正是依據(jù)人的智商,而假分別諸相的說明罷了。

  綜上所說,可以概括地得到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

  「懺悔即得見自性!」

  六祖標(biāo)明這一法門,主要目的就是:

  「但向心中除罪緣,各自性中真懺悔!

  如果悟得這一法門,行于真懺悔,除卻自性中的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貢高心,以及一切時中不善的行解,即便與諸佛無異;正如六祖所說的:

  「依此法門,入自心地,到自心地,見自性佛,證自身佛!」

  祖禪下的行者!欲見自性,常行懺悔;能得三業(yè)清凈,不愁不得明心見性;切莫以為「參禪悟道」惟「話頭」與「公案」而已,珍重!珍重!

  迷悟之間

  六祖是一位「破迷立悟」的大善知識,他往往于一言半句中,即能斷除愚迷者的生死根本,幫助徹見真如自性,回復(fù)本來面目;因為他自己是一位大徹大悟的圣者,深知世人根有利鈍,智有勝劣,如果加以開剖,循循示導(dǎo),得善知識機(jī)緣相感,自然自性即能開發(fā)。

  以下諸方參請因緣,便是六祖「破迷立悟」的實例,從這些實例中,很容易發(fā)現(xiàn)六祖的思想立論,和見地發(fā)明;筆者為使每一實例的精神明朗化,閱讀起來方便,所以用獨立式的分別研述之。

  首先,看法海初參六祖,法海問:

  「即心即佛,愿垂指諭。」

  六祖回答說:

  「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滅即佛。」又說:「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

  經(jīng)中說:心生即種種法生,心滅即種種法滅。這就是念生念滅,而產(chǎn)生成相和離相的道理;六祖的意思也就是說:前念已經(jīng)過去了,不可以迷戀或追憶,以便保持清凈明朗,這樣便能離一切相了。由于心體湛然,如如自在,所以后念不可絕滅,惟休憩諸緣,不染妄想,不執(zhí)分別,無有人我,貪瞋,愚迷,憎愛‥‥等一切相,自然就是自性清凈的大覺者!

  所以六祖說偈語: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凈,悟此法門,由汝習(xí)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

  這就是即心即佛的開示,在這次的開示下,法海得到了大悟,當(dāng)即以偈贊頌著說:

  「即心元是佛,

  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

  雙修離諸物!

  其次是法達(dá)比丘,七歲出家以后,經(jīng)常讀誦法華經(jīng);有一天來親近六祖,參禮時卻頭不至地,六祖見了,當(dāng)即呵斥著說:

  「禮不投地,何如不禮」稍停又說:「汝心中必有一物,蘊習(xí)何事耶?」

  法達(dá)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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