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面面觀

  禪宗面面觀

  今晚我們介紹「禪宗面面觀」,以我目前所得到的一些資訊,臺北地區(qū)對「禪」非常普及,興趣也非常濃厚,基于這點,我在這里與大家做一些探討。

  首先,我們先把「禪宗」跟「禪法」做個區(qū)別!付U宗」只是中國佛教十大學派中的一個學派,可以說,它只是在傳承法脈上所建立的一個不同宗派。事實上禪宗跟我們普通學習修養(yǎng)的禪法,并沒有絕對的關系,重點是應以「禪法」做為我們修養(yǎng)的依歸。雖然,今天提出來的主題是「禪宗面面觀」,事實上,禪在臺灣地區(qū)已建立太多的各家各派,今天談「禪宗面面觀」的重點,還是著重在禪法方面的探討。

  究竟「禪宗」和「禪法」,它們的差別在那里?我們不談法脈及行法。二者最大的差別,以眼前所擺的一盆花為例:大家能否分辨出那些是禪宗?那些是禪法?

  大家不妨思考一下。以插花的流派來說,有中國的流派、日本的流派、西洋的流派,如果我們把流派確定是宗或假設是禪宗,在這個前提下,它的禪法在那里?

  我們很容易聯(lián)想到,流派是以「宗」建立的,可是這個流派之所以成為流派,一定有其表現(xiàn)的特色。各家各派都有它表現(xiàn)的特色,既然有其獨特的手法,當然離不開特定的理論基礎,和其藝術修養(yǎng)境界。這就很容易發(fā)現(xiàn),若以流派引喻為禪宗,那么其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才是禪法,我們不妨用這觀念來區(qū)別「宗」與「法」,不可一概而論。

  目前,不管在國內外談到禪,總是不離以何為宗?從菩提達摩到惠能大師,似乎就意味著是禪宗的傳承代表。其實如果要談禪宗,很難肯定只從菩提達摩到惠能大師這六位祖師。如以「宗」的建立來探討話,在四祖那個時期,就有一位非常特殊、有代表性的牛頭法融禪師;如以代表性而言,「五祖」究竟是弘忍還是法融?這就很難定論;我們再看「六祖」究竟是惠能還是神秀?這都是很難定的,所以,我們不可以「人」為宗,應以「法」為宗。

  我們再舉一個思考性的問題,希望大家在聽的同時也一同思考,可能你會從中發(fā)現(xiàn)到什么,得到些什么。舉個例子-茶葉(不管是龍井、凍頂……)、黃豆(作豆腐用的),如果把這兩樣東西擺在眼前,會啟發(fā)你些什么思考,會想到什么?

  我們第一個反應,茶葉,有人會聯(lián)想到陸羽-茶的一代宗師;黃豆-會想到三國時代曹植的七言絕句,或許這都是能直接反應的事。茶葉與黃豆除了引發(fā)我們人的懷古之情,甚至引發(fā)我們思考與生活相關的部份,可是對我們于生的認識,死的解脫,有什么幫助?所以平常的東西,我們是以禪的方式看它,絕不是以教的知見去分析。

  我們不談陸羽或曹植,我們只談茶葉與黃豆,大家曉得茶葉,實質可供止渴,甚而品味,可是它并不能維護生命;黃豆,其方便程度就不能像茶葉般,用開水泡一泡,即能表現(xiàn)功能和意境;但是黃豆妙用無窮,且與我們生命需求有絕對的關系。

  在我們眼前所看到茶葉與黃豆,可能會有一些疑惑,茶葉拿來喝,黃豆煮來當食物,這是自然的行為,可是這跟禪有什么關系?怎么從中去發(fā)現(xiàn)、探討禪?

  我們首先要了解「禪」是怎么解釋的,禪若以梵文發(fā)音是「禪那」,翻成中文是「靜慮」,靜靜地思考,這是禪的本意。我曾把「禪」作個詮釋,「禪」是一種思想、行為,所表現(xiàn)的結果是智慧的結晶。從這概念上,如果我們面對茶葉、黃豆時,請問各位禪在那里?

  若把禪的方向搞錯了,看到茶葉,只想到陸羽;看黃豆,只想到煮豆燃豆箕;這僅是一種感性,與我們的生死很難牽連在一起。若看到茶葉,就能想到它的生長環(huán)境以至收獲,再想到黃豆所生長、成長的環(huán)境,不能只看擺在眼前的茶葉(或黃豆)。剛剛我說茶葉開水一泡,馬上能用得上,可是黃豆就不能,這中間說明了些什么?

  我們往往喜歡茶葉,因為!開水一沖就可以喝了。而黃豆要煮,甚至可能久煮不爛,當然如要發(fā)展作成豆腐,那程序更復雜了。這些都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較易把握的?墒前盐者@些跟我們有何相干?于生活,是有關系的,于生死,關系在那里?

  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茶葉所關聯(lián)的只是它的生長、收成以至焙制成為茶葉,到你享受茶的味道之外,并沒有關系到禪這方面的問題?墒俏覟楹我岬讲枞~?因為日本有位出名的鈴木大拙,他是講究「生活禪」,認為茶道是「禪」,花道也是禪,甚至武士道亦是禪。我剛說過,禪是屬于佛法的一種,關系到我們生與死的問題,它是了生脫死的法門,絕不是拿來做為附庸風雅的休閑、消遣,做為所謂「閑人雅士」的生活。

  黃豆看來不怎么樣,可是卻可以養(yǎng)命。那么我們如以禪來看茶葉與黃豆,無論取舍何者都不是對的(如取黃豆舍茶葉,或取茶葉而舍黃豆),這都不是一位禪師所應有的作法。禪是佛法中的一法,也講究其效益性。

  常常我們一談到禪,就有這種反應,盤著腿、閉著眼,穩(wěn)穩(wěn)當當的坐在一處如如不動,認為這就有禪坐的面貌。當然,我也不反對,「禪」需要靜坐,但那僅是基礎。至于將茶葉泡在開水里,你可以去想,這跟禪、禪坐有什么關聯(lián)?你會發(fā)現(xiàn)一些什么?這個問題,我剛才所提的資訊,差不多都提到了,在禪門中說的一句話,差不多的消息都已透露了,再講下去就不成為禪。

  現(xiàn)在我再提出一個問題:黃豆,想到「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都熟悉這首詩,也知道這個故事的原由,你能否把它擺在禪的世界里?

  可能在座的,有很多對禪方面有相當的修養(yǎng),不妨帶入禪的世界去參。我們看到的是黃豆,聯(lián)想到什么?再進一步的深入又是什么?是不是就有禪的樣子?可是那絕不是禪法,因為禪法不是那么感性;如以禪的「法」而言,有一個禪的樣子,但沒有禪的效益。再問大家一個問題:黃豆可以炒,可以煮來吃,可改變成各種食物,那是否即代表與禪相關?事實上都不是,若只落在黃豆上打轉,永遠轉不出去。如果從七步詩上去探討,那意境又完全不一樣了,以上這些,我們暫時打住。

  現(xiàn)在我提出一個小問題,大家不妨思考。再以我面前所擺的這盆花為例,請問大家:「這是一盆花嗎?」不妨用這盆花來啟發(fā)我們的言語。以禪的方式,用現(xiàn)代語言來講叫「禪的誘因」

  「這是一盆花嗎?」我問。

  「當然是一盆花!

  若你這么講也沒錯,可是再想一想,這里面所涉及的,可以探討的實在太多了。至少這里面并不完全都是花,即使有花,還有各式各樣的顏色、形態(tài)……等,任何的花,都有其不同的表現(xiàn)。

  「這是一盆花嗎?」我們也會聯(lián)想到在反映在人生上-花開花謝。它說明什么?

  其實也很平常,只不過拿來當形容詞而已,我們有幾個人會把自己的生命觀,擺在花開花謝的境界里?我想不會太多。像紅樓夢的「黛玉葬花」,流于感性;都市里的清潔人員,純然只把雕零的花當垃圾處理,那又未免殘忍;如以一位從事花藝的工作者,心境又會大大不同。僅僅這么引出來的言語,不管你所想到的是什么,都沒錯,因「禪」沒有所謂對與錯。

  我也舉過一個幼稚園的例子-樹上有五只鳥,打死了三只,還剩幾只?乍看像是幼稚園的問題,卻是禪的問題。

  一般人會聯(lián)想,打死了三只,當然還剩二只;可是打死了三只,二只也飛走了,還是五只。你怎么說都對,可是跟禪有何關系?

  禪是佛法的一部份,禪法是佛法的一種,我們怎么去聯(lián)想、探討、深入它的境界?我們不能用簡單地些言語化解這問題,但很多人往往樂于用簡單的語言來化解問題,那并不表示就是禪。像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及許多高僧傳記都是用這種方式化解問題,可是究竟說明什么,往往讓人莫名其妙。

  如果我們以禪的方式來看「樹上五只鳥,打死幾只,剩幾只」的問題,首先必須想到鳥活在樹上好好的,快快樂樂的,為什么要打死它?這涉及到慈悲心。問題繼續(xù)發(fā)展到樹上五只鳥,一下子打死了三只,是用什么方法?直覺反應,當然是用散彈槍,絕不是單發(fā)的武器(子彈或彈弓),我們就可聯(lián)想到,這個人殘忍到什么程度!慈悲也好,殘忍也好,我們暫時放在一邊,真正要探討的,是你的心性如何發(fā)起,如何面對,如何完成行為的結果?

  我們想想,鳥活在樹上好好的,去打死它,且一下子打死了三只,有沒想過這時自己的心態(tài)是如何?

  若是一個獵人,那是獵人的心態(tài);如果是一個做標本的,讓人聯(lián)想到是生意人的心態(tài);若只是好玩,打獵做消遣的話,什么休閑不好做,偏要宰殺快快樂樂的生命來滿足自己,那么他的心態(tài)是什么?

  從以上可以探討,什么樣的人,會有什么樣的行為、心態(tài),一旦發(fā)現(xiàn)了這些,我們要返照自己,是否曾經有這種行為?如果有,當然你應該會發(fā)現(xiàn)很多;若從來沒有,一旦我提到此事,你定也會有所聯(lián)想與感受。

  看似幼稚園的問題,但可以做為禪法里的一個境界,慢慢去探討與評估。

  在此,我再舉禪門中所強調的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誰都知道,佛教里面告訴我們從事佛法的修養(yǎng),要絕對的信,那么禪宗教你去疑,是否違背了佛法?而且大疑可以大悟,小疑可以小悟,不疑根本就沒有悟的機會;其實這其中沒有違背,也無矛盾之處。問題是你能把握到什么?!疑什么?「疑」不是疑你所信的,既然你信它,就已經不會疑了;是疑那些還沒有建立起信之前的,而不是信建立以后再來疑。我們知道「疑」往往會再加上「惑」,也就是「疑惑」。那么你所發(fā)起的疑情,是迷惑什么?一定是有所迷惑,才會發(fā)起疑情,絕不是已經信了,再去懷疑。如果能把握這道理,就可以知道為什么大疑可以大悟,小疑可以小悟,不疑就不悟。

  我曾經把禪法做三段論法「疑、思、悟」。在任何一個問題之下(不是通盤的疑),發(fā)起一個疑情,只是疑有什么用呢?要去思考、探索。但難免總有自我意識,這個自我意識并不在意對或錯,因其重點并不在其對、錯,而在乎,你能得到什么樣的利益。佛法是講究結果,不講究過程,尤其是禪,所表現(xiàn)的禪法,在過程中講句不好聽的話,簡直是亂七八糟,可是最后的結果,不只是莊嚴,且富饒益性。

  所以從疑到思而后要能體悟,這體悟并非一般所講的「覺悟」。體悟,只是一種發(fā)現(xiàn)、一種感覺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境界,即使「大疑大悟」也不是很了不起。憑什么我要如此說呢?我們就拿惠能大師的修行過程來看,他尚未出家前,挑著柴火到街上賣,在客棧內聽到人家念金剛經,念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大師有所感悟,那就可見,這個悟沒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種感慨而已。

  之后到達弘忍大師處要求學佛,他所經歷的過程,大家都很熟,我們不再談。現(xiàn)在要談的是當神秀提到菩提樹的問題時,惠能幾乎一口否定了他,這兩首偈語一直被爭論著。

  我們看神秀的偈,弘忍批評說,沒有見性,可是拿來念誦,經常擺在你的心里,還是可以得到利益。后來講到惠能的偈,惠能大師的語錄上說:弘忍大師唯恐如此利根、智慧高的人,說出不是很尋常的話,怕人家傷害他,所以拿鞋子把它擦掉說:「也沒有見性」。在此,我們多少有點批判的話,畢竟法寶壇經是惠能大師的弟子-法海所記錄的篇章,以常情而論,弟子們會說他們師父的壞話,并不是很多。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如果真正從這上面著手探討,禪在那里?究竟能悟到什么?就像昨晚所講到「菩提不是佛法」,私底下,就有很多人在討論:「我簡直很難以接受。」在此我再重復一下,為什么說菩提不是佛法?

  煩惱世間法,人人都有;菩提只是個名相,必須依于佛陀的道理方法,幫你化解煩惱,能覺悟到什么,顯現(xiàn)出菩提來,才可說是「佛法」。

  我們不談壇經里的是非,繼續(xù)來談惠能大師。當他離開五祖向南方走,帶著衣缽在大庾嶺時,有位他的同門,過去是將軍出身的出家人,叫做惠明。此刻大家追著惠能,主要目的在乎能得到那份衣缽;當惠明伸手要去拿放著衣缽的包袱時,壇經記載說「拿不動」,這是一個神話。一件袈裟、一個缽,包在包袱內,擺在石頭上,尤其這位將軍出身的,應該力氣很大,居然連個包袱也拿不起來,大家有沒有探討過,為什么?

  我們能否說「佛法無邊」?我想,幾乎誰都可以拿得起,真正的問題不是包袱生了根,粘在石頭上拿不起來。我們從什么地方去發(fā)現(xiàn)?當惠明伸手去拿包袱時,不是他拿不起來。人,所謂在「靈明一動」,在一剎那間,顯現(xiàn)他靈明的時刻。本來他的目的是想得到衣缽,但得到衣缽以后,難道就可以成為第六代祖師嗎?

  就在伸手的那一剎那,一念之間,他停下來,不去拿那個包袱,而不是拿不起。所以他對惠能大師說:「我不是為衣缽而來,是為法而來!惯@就可發(fā)現(xiàn),本來他是為衣缽而來,但在那一剎那間,他的靈明顯現(xiàn),認為得到衣缽,若于法毫無是處的話,也不能成為祖師。

  惠能大師見到這種情形,從草叢中出來,問惠明:「你究竟想要什么?」答:「為法!辜热皇菫榉,我們知道通常是有所需求,絕不是如時下,動不動就請法師開示,毫無目標。他為法而來,法是什么?這很難把握的;菽艽髱煾嬖V他:「你現(xiàn)在先靜下來,什么都不要想!惯@種行為就是我們所講的「靜坐」,先讓自己把身、口、意沈靜下來,靜下來什么都不要想。這時惠能提到說:「不思善、不思惡,在這時刻,你是什么?」

  我們探討一下,當自己一個人完全靜下來,不起心、不動念,在平和的心態(tài)下,惠能提出來說:「你不要想到善、惡的問題,想想看這時你是什么?」我們看,他并沒有把結果說出來,可是惠明大師禮謝他,回去了。禮謝他,一定是有所得,曾否探討過,究竟他得到了什么?現(xiàn)在大家同樣也靜下來,什么都不想,這時提起你的意念,善的不想、惡的也不想,此時你是什么?

  各位得到了什么?其實每一個人所體悟的都不一樣,我們不可能找出一個答案來。所以在語錄上,沒有一個很明顯的說明,也可說每個人所體悟的不同;就像我剛講的,樹上幾只鳥,打死幾只,大家所體悟的均不相同。所以不要探討這些,因這只是禪的誘因,引發(fā)你去運用思想,發(fā)揮智慧的源起而已。

  我們繼續(xù)看惠能大師帶著衣缽,躲在獵人隊里,經歷了十六年之久。我們不談他在獵人隊中,可能過著什么樣的日子,就以平常心去看,過任何日子都不是問題。而是經歷了十幾年的時間,他認為時機到了,便回到現(xiàn)在廣州的光孝寺(那時叫法性寺),惠能大師就是在那里剃度,以他所留下來的頭發(fā)建立了一塔叫「發(fā)舍利塔」。

  他進到寺院,走到門口,剛好發(fā)現(xiàn)兩位出家人在爭論。因寺院正在做法會,通常大型法會,在殿堂前面會樹立很高的旗桿,上面掛一幅大的幢幡,這時兩位比丘爭論,一個說是幡在動;另一位說是風在動。怎么爭也爭不完!為什么?沒有幡,即使有風,也看不見風在動;如只有幡,沒有風,幡也動不了,所以得不到結論的。

  此刻惠能卻講:「既不是幡動,也不是風動,是你們的心在動!勾蠹覐倪@地方去思考一下,風跟幡,生命與業(yè),生命與道,就會想到,造業(yè)是你心在動,修道亦是你心在動,而不是說這種環(huán)境好修行,那種環(huán)境就不好辦道;這種身份好修行,那種身份好過日子,并不是如此分別。

  我們從很多概念上去探討惠能大師,想到他第一次聽到「應無所住」,是在客棧里聽到的,第二次是五祖在三更半夜跟他講金剛經,再聽到「應無所住 而生其心」,說是究竟覺悟了,但若是究竟,為何還要到獵人隊里苦行十幾年,然后來到法性寺,才有機會剃度出家?可見悟并不表示是覺,悟只是一種體會、感受、發(fā)現(xiàn)而已。

  我常解釋悟與覺,要怎么去看呢?大家知道苦薩十地以后,也就是到達法云地,其覺叫「圓覺」,七地、八地,九地還是「等覺」,要到達十地才是圓覺。圓覺是什么樣子?它就像一個球一樣圓圓整整,地從任何角度看都沒有缺陷,要圓到這種程度才叫「圓覺」。

  那一定要有很多東西組合而成。我們分析一下:假設是一個圓圓的西瓜,用刀一片片切下去,最后大家會發(fā)現(xiàn)很多不同的圓。這些圓也是覺,只是未達到把這許許多多不同的圓,組合成為一個整體的圓,這一片片的圓稱之為圓或覺,可是它有缺失,為什么?因在某一方向看是圓,但其他方向看就有缺陷,可見它的覺,不是究竟。任何平面的圓,又是怎么組合而成的?

  當然是由許多的點組合起來。那真正的悟,只是圓里任何的一個點罷了,沒有什么了不起;你需要多少個點,才能完成一個平面的圓,又要多少個不同的圓,才能組合成一個整體,像球狀的圓,那才是究竟圓滿的圓。若我們說,一悟了,就成佛、成菩薩、成道了,也未免太夸張了,這是我們從概念上去看問題。

  現(xiàn)在我們提出另一種方式來看禪的問題,探討禪的所謂本來面目、本地風光。普通我們一般講「參禪、參話頭」。大家都知道「參話頭」是念幾句佛號后,再去參它,比如說「誰念南無阿彌陀佛」或「念佛的是誰」,先念幾句「南無阿彌陀佛」,然后停下來參,認為這就是參話頭。

  可是我們想想,有話頭,沒有話尾?這話有頭、有尾,中間有沒有東西?這些都沒有人管它。比如在景德傳燈錄里,最多的一個話頭是祖師西來意。(菩提達摩從印度來中國,究竟是為什么?)大家想這怎么去參?一句很簡單的話,他把佛法,尤其是以禪的面目,帶到中國來,如此而已。但「祖師西來意」就是這樣嗎?再不然,又有話頭說「佛法大意」,就是佛法的大約概念,這怎么參?

  所以唯恐學的人亂了,后人就建立起「念佛是誰」,在「誰」上面打轉,打了半天的轉,睜開眼睛、閉著眼睛,都是自己那個「我」。當然是我在念佛,還有誰在念啊!這話頭參下去究竟能得到什么?只是在「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上打轉,這跟「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簡直沒辦法放在一起。

  可能各位會問:「照你這么說,參話頭就錯啰?」我說:「那倒也沒有錯!怪辽倏梢允諗z六根,為什么?把一個話頭擺在意念中去思考,至少身、口、意(眼耳鼻舌身意)不會散亂,而集中在一個地方,但想達到禪的目的,運用思想,發(fā)揮智慧,的確很難辦到;所以古德們有句話「冷水泡石頭」,把石頭擺在冷水里泡,怎么泡還是一塊石頭。要探討禪的真面目,禪的本地風光,究竟要怎么樣探討,禪在那里?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現(xiàn)在我用麥克風講話,有很多揚聲器(喇叭)分布在各地,我們能見到的是這兩樣東西,還有個擴大器放在那里,如果大家都看到了,也會用它,讓它也能有所表現(xiàn),可是不管你面對的是機器或喇叭,究竟你想到的是什么?這當中有何本地風光?

  麥克風、擴大器、喇叭加上一些導線,大家想想看,禪的本地風光,你能發(fā)現(xiàn)什么?如果我用禪話(所謂禪的語言)來說,「它是它,我是我!谷绱硕选2恢蠹視趺聪,真的那么簡單嗎?「它是它」至少不是人的他;「我是我」是人的我。若只是憑我自己的聲音,想要在這么空曠的空間里,把話講得很清楚,聽得很容易,「我是我」是有情,無情與有情究竟有何關系?如果從中去發(fā)現(xiàn)它們的關系,就能發(fā)現(xiàn)禪的「本地風光」。

  我們講了這么多,因今晚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在此舉一個較輕松的話題,過去參加禪七時,我也常談這個話題,「老和尚穿著黃海青,坐在賽錢箱(功德箱)上」,大家想到什么?以禪的「疑、思、悟」上,去下手,也就是探討禪的本來面目、本地風光在那里。若我告訴各位,再加一句話「不離是非」,又說明了什么?大家千萬不要說是坐在賽錢箱上,等著收供養(yǎng),不是這意思;若是,那就錯得離譜了。

  探討一下,的確有它的真面目,有它的本地風光。首先我們要有個概念「老和尚」,至少出家有一段時間;「穿著黃海青」,那是個很莊嚴的表相。如果他要說法就應該坐在金剛座、蓮花座上,為什么坐在賽錢箱上?「賽錢箱」是一種作功德、投錢的箱子。如果老和尚坐在賽錢箱上,那個投錢的口,被老和尚的衣服,整個人遮住了,你想投錢供養(yǎng)的機會都沒有。

  從以上,老和尚和賽錢箱,彼此都弄清楚了,也知道老和尚是有情眾生,賽錢箱是無情眾生,可是他的行為不離是非,為什么?你看看,老和尚坐在賽錢箱上,以人的直覺反應來說都是是非!高@老和尚真要錢,坐在賽錢箱上等著要錢。」這不是是非嗎?但沒有想到那賽錢箱的口,已被老和尚的黃海青遮住了,沒有投錢的地方了。

  「不離是非」不是講別人對他的是非,而是說這個老和尚要講經說法,總離不開是非,何以故?業(yè),不好、是錯、是「非」;道,是好、是「是」、是對。是不是不離于是非呢?如果執(zhí)著于賽錢箱是放錢的,且跟老和尚直接產生現(xiàn)實反應來看的話,那么既沒有真面目,亦沒有本地風光。反而是真正所謂的「是非」,是屬傷害性的。如果還知道賽錢箱跟老和尚的關系,是坐在那里,不是為了收供養(yǎng),而是來說法的,那還是不離是非。因說法總離不開從相對的分析、認識,告訴大家如何突破相對而顯現(xiàn)絕對,把佛法表現(xiàn)出來。這里面還是有是非、對錯,所以還是「不離是非」。

  禪的表現(xiàn),如果說有正面的,必然也有負面的,可是往往我們人的世界,以負面的、以自我意識去強調正面的,反而真正的面目、真正的本地風光,并沒有把握住。在座個位,如果對禪有興趣,我倒希望你在現(xiàn)實生活中,能夠真正去探討它的真實面目,去發(fā)現(xiàn)其本地風光。

  雖然,我們的題目是「禪宗面面觀」,事實上也是拉雜像個大拼盤一樣,跟各位做簡單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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