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申年柏林禪寺冬季禪七開示

  壬申年柏林禪寺冬季禪七開示

  凈 慧

  (1992年10月20日-26日)

  起七說偈

  湖海英才不畏難,撥塵來叩趙州關。

  門開不二參真諦,法繼靈山悟笑顏。

  缽里清茶香味永,庭前柏子色依然。

  棒頭點出虛空眼,浩浩禪河起巨瀾。

  第一講(1992年10月20日)

  趙州祖庭柏林禪寺1992年冬季禪七法會今天正式開始。趙州祖庭本來就是一個禪宗的道場,由于歷史的原因,這個地方的宗風曾經改換過多次。清朝末年和民國初年以來,由于受到時代的沖擊,加上沒有人弘揚,沒有人住持,柏林寺可以說是宗風掃地。這個地方的父老鄉(xiāng)親曾經一再地對我說,從他們記事以來,柏林寺就是一片廢墟,七、八十年以來一直都在拆,一直在破壞。當地有一首民謠說:"大寺三件寶,破磚、亂瓦、毛毛草。"當地的父老鄉(xiāng)親也一直在為這個寺院遭到破壞而嘆息。

  這次由于趙州祖師的靈感,由于時節(jié)因緣的聚會,趙州祖庭終于有了一個初步復興的氣象。在這個時候,本寺的法師們,石家莊的居士們,還有外地的居士們,以及省佛教協(xié)會的同仁們,都一致要求在柏林寺普光明殿落成以后舉行一次禪七法會。從我本人來說,多年以來雖然修學的重點是禪宗,也親近過禪宗大德虛云老和尚多年,但是由于種種原因,已有30多年沒有參加禪七了,對于主持禪七更感到誠惶誠恐。但是大眾這種殷勤求道的心情感動了我,所以擠出時間來舉行這次禪七法會。這次參加禪七的人雖然只有40多位,但是以我過去參加禪七的經驗來看,禪七法會每次有六、七十人參加最合適。現在,在國外舉行禪七,一次也只有十幾個人,二十幾個人,有三十幾個人就很好了。坐禪是需要有人指導的,人太多了僅僅是湊湊熱鬧而已,要個別地、一個一個地指導就困難了。這次禪七法會,能夠有這么多人參加,應該說是趙州祖師的靈感所致,這也是柏林寺復興氣象的感召。參加這次法會的,有來自天津、湖北、河南、山西的人,也有本省各地的善男信女。

  參加禪七不同于一般的佛事活動,因為禪七是一種克期取證的專修活動。在禪七中盤腿打坐是第一關,腿子不過硬,用功很難上路。今天是第一天,就有些人感到腿子疼,吃不消,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不可能有很多人來參加。另外,禪宗這一法說起來容易,真正要領悟還是非常困難的。我們是一個具縛凡夫,用禪宗的眼光看,我們每個人當下就是佛,對我們一般的人來講,這樣高的要求,敢于直下承當的人確實不多。所以,禪宗這一法真可謂是難信之法。因此,不是上根利智、不發(fā)大愿心、沒有堅強的意志、沒有堅毅的個性的人,是很難進入禪門的。

  今天,我想就參禪應該注意的一些基本事項,概略地講一講。打禪七同一般的修定在形式上沒有什么區(qū)別。按照一般修定的方法,首先就是要注意"調五事"。調哪五件事呢?就是調飲食、調睡眠、調身、調息、調心。把這五件事調整好了,使它們協(xié)調平衡了,我們就能真正地進入禪定的境界。

  第一,調飲食。修定和進食是分不開的,一個人不吃飯不能修定,吃得太飽也不能修定,修禪定的人吃八成飽就可以了。因為進食太少,熱量不夠,提不起精神,坐下來不是昏沉,就是掉舉;璩辆褪窍胨X,掉舉就是打妄想。寺院里的飲食最適合我們修禪定,因為它既沒有雞鴨魚肉,又沒有蔥、蒜、韭菜、雞蛋這些東西。作為一個修禪定的人,或者說一個修行的人,吃魚、肉、雞蛋對修行是一種障礙,特別是蔥、蒜、韭菜、雞蛋,這些東西刺激性比較大,吃了以后身心不容易平衡,不容易穩(wěn)定,難以入靜。為什么佛制戒律要戒五辛,其道理也在這里。還有,在修禪定時,對于有些與自己飲食習慣不合的食物,也不宜食用。比如一個不吃辣椒的人,偏要去吃它,就會產生副作用,或者誘發(fā)自己的舊病,或者使四大失調,產生別的毛病。

  總之,調食的要點是:不飽、不饑、不吃穢濁之物和不宜之物。

  佛經告訴我們:"身安則道隆。"怎樣才能達到身安呢?調飲食是重要的條件。經上說:"飲食知節(jié)量,常樂在空閑,心靜樂精進,是名真佛教。"

  第二,調睡眠。修禪定的人是不是睡得越少越好呢?不是的,睡眠的多少應該根據每個人的年齡來定,根據每個人修行的層次來定。修行層次比較高的人,功夫高深的人,睡眠就會減少,這就是具備定的一種效果。道教講"神滿不思眠"。修禪定的人要保證有一定的睡眠時間,特別是夜間坐禪,時間不能太長,瞌睡來了還堅持就會東倒西歪,得不到什么效果。有的人瞌睡來了就去拜佛,這當然也是一種方法。但是作為修定的人來講,應該有充沛的精力才能進入禪定。

  調睡眠的要點是:神氣清朗,心念明凈,這樣才能進入禪定的境界,使三昧現前。

  我想說明一點,這里講的調睡眠的方法,主要是針對現代人的生活環(huán)境講的;尤其在家二眾,都要從事一定的工作,都有家庭生活的負擔,要有健康的身體,才能適應現代緊張的生活環(huán)境。從總的精神來說,作為佛弟子應當勇猛精進,不能貪睡,更不能睡懶覺,當念無常之火,燒諸世間,精進修持,早求出離。

  第三,調身,包括修定時的調身和平時的調身兩個方面。平時不修禪定也要注意調身,這就是《小止觀》所說的,如果身在定外,行走進止,動靜運為,也要加以注意,不能行為粗獷,放逸身心。假使我們平時不注意保持心態(tài)的安祥,就會導致氣粗息滯,心散意亂。坐下來修禪定也會煩躁不安,心不恬怡。所以,修禪定的人在定外也要注意調身,為修定養(yǎng)成良好的心理素質。修定時的調身包括坐的環(huán)境和坐的姿式。坐的環(huán)境指處所和座位。打坐的地方要空氣清新,房舍干燥、安靜;座位要平穩(wěn)、柔軟。坐的姿式,按照修定的要求必須是結跏趺坐,或者單跏趺,就是一般說的單盤;或者雙跏趺,就是一般說的雙盤。跏趺坐是佛陀修行成道的形象,我們學佛修定就要如佛所坐。單跏趺坐的要求是先將右腳收攏,然后把左腳放在右腳上;如果是雙跏趺,再將右腳置于左腳之上。腿盤好以后,就要注意把雙腿蓋好,不能讓腿受風。

  這次禪七,常住給每個人發(fā)了一條毯子。由于大家坐的姿式不對,包的方法不對,風還會從兩邊侵入膝蓋,侵入大腿,這樣腿會更疼。把腿包好,既可起到固定的作用,又不會受風寒。不管在寺院里打坐,還是在家里、在宿舍里打坐,每個季節(jié)都要把腿包上一點。修行人、打坐的人保護好腿子是非常重要的,因為腿受了風寒以后,就很難練好跏趺坐。腿包好了,坐穩(wěn)了,然后身體略微往前傾一下,使尾閭松開。

  坐的姿式要求鼻子與肚臍成一直線,身子不曲不聳,不偏不斜,頭不低不昂,平面正坐。坐時身子不要往后靠,腰板順其自然挺直,頭頸剛好靠著自己的衣領子,眼睛合上,不要緊閉,以斷光為宜。如果坐時昏沉重,也可以睜開眼睛,以三七開為宜,即閉七分,開三分,這樣就會減少昏沉。假使昏沉特別重,就可以把眼睛睜開,挺挺腰板,抖擻精神,驅散昏沉。兩手結禪定印,禪定印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兩個大拇指相對,而且在每一坐的過程中都不要松懈,這樣有利于注意力的集中。如果坐的時候感覺到有一股股暖流沖向自己的鼻子,或者上了火,這時可以不結手印,把兩只手放在兩膝之上,掌心向下,把心火引向下走。

  調身的要點是:不寬不急,端身正坐,猶如磐石,堅不可動。

  第四,調息。息指呼吸。我們平常人的呼吸短促,粗滯,很難入靜,坐禪的人必須把呼吸調好。息有四種相狀,即風、喘、氣、息。前三種為不調相,后一種為調相。什么是風相呢?坐禪時鼻中出入息有聲音,就是風相。什么是喘相呢?坐禪時鼻中出入息雖然沒有聲音,但出入不順暢,結滯不通,這就是喘相。什么是氣相呢?坐禪時鼻中出入息既沒有聲音,也不結滯,但出入息粗而不細,這就是氣相。什么是息相呢?坐禪時鼻中出入息沒有聲音,順暢不結滯,微細不粗重,出入綿綿,似有似無,精神安定,情緒愉悅,這就是息相。根據息的四相來判斷我們坐禪時出入息的情況,可以少走彎路,有利于禪境的深入。同時,必須使自己的出入息達到第四種息相的要求,不能停留在前三種息相階段,因為"守風則散,守喘則結,守氣則勞",只有"守息"才能"定"(守息即定)。

  總之,調息的要點是:心細息微,出入綿綿,若存若亡,不澀不滑,其心易定。

  第五,調心。心就是我們的意念。調心的方法有多種,最簡單的一種方法,就是讓意念和呼吸處于同步的位置。也就是說把意念集中在呼吸上,知道自己在呼氣,知道自己在吸氣,這就是使意念和呼吸處于同步的位置。這種方法比較容易入門。在這種心態(tài)下就可以使一切妄念止息,只注意自己的呼吸,很快就可以入靜。在入靜的時候,眼睛微睜,否則容易昏沉。當然還有其他的調心方法,如觀心,觀察我們每一個心念的起滅,觀到一念不生,整個內心世界就像月夜天空,皎潔無瑕,明明朗朗。

  作為初步功夫,還是以觀息--觀察呼吸,使意念和呼吸處于同步位置,這種方法比較容易入手。

  從每一次坐禪來說,調心有入、住、出三個階段。所謂入,就是由粗入細,令心安靜,進入禪定的狀態(tài),調伏紛亂的想念,使心念不向外馳求;同時也要讓意念沉、浮、寬、急得當,處于穩(wěn)定平衡狀態(tài)。所謂住,就是根據每一支香的時間長短,或者是一小時,或者是兩小時,在這中間要攝念用心,使身、息、心三事調適,安穩(wěn)正坐,使息道綿綿,若有若無,心神愉悅,定相現前。所謂出,就是每一支香開靜時,或者是自己坐禪要下座時,應該放松意念,轉移注意力,開口放氣,想自己的百脈隨意而散,然后微微搖動身體、兩肩、胳膊、頭、頸,并輕輕放下兩腳,用手從膝蓋至小腿處輕輕按摩,令血脈貫通,然后由前額至后腦勺,按摩數次,使全身在坐禪時產生的熱量舒散開來,然后徐徐經行。這時仍使意念與呼吸同步,不要丟失坐禪時的安祥心態(tài)。

  以上講的調五事的方法,雖然出自天臺智者大師的《小止觀》,但它是修禪定的基本功,也是參禪的入門方便。從根本上講,參禪是沒有什么可以商量,可以言說的?墒,上根者少,頓悟難求,沒有方便,難達究竟。所以不妨拾古人吐沫,做東施效顰,東拉西扯,說些剩語。

  修禪宗同修其他法門一樣,一要信,二要行。信什么呢?一是確信參禪這一法能開悟,能解決我們的生死大事,獲得解脫。二是深信因果輪回這樣的規(guī)律是真實不虛的,深信種什么因,就會得什么果的道理。我們今天種成佛的因,將來就必定會得成佛的果。因果是絲毫不爽的,如是因生如是果。三是要信自己的本性和佛沒有兩樣,只要你把眾生這方面的習氣煩惱除掉了,你當下就是佛。怎樣行呢?行就是修行,就是修正我們的行為和意念。修行包括許多方面,守持五戒,行四攝法,廣修六度,都是修行的內容。我們要遵循戒定慧的修行次第,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癡,斷除煩惱,止息妄念,凈化自身,服務他人。這就是行的具體內容。我們現在是專修,就要精進不懈,持之以恒,把我們自己當下一念照管好,這也就是行。只有信,沒有行,我們永遠到不了涅槃彼岸。有信有行,然后才有證悟。

  "佛法大海,唯信能入。"參禪跟修其他法門一樣,沒有真正的信心也是難入禪海的。不同的是禪宗還提倡"疑",唯疑能悟。能"信"才能入禪,能"疑"才能悟禪。疑個什么呢?疑我們自己的本性與佛無二無別,但是我們?yōu)槭裁床荒芟穹鹨粯泳咦?a href="/remen/shentong.html"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神通變化、廣大智慧和無量功德呢?這就值得懷疑。

  還有一種疑,即我們與佛無二無別,佛有三明六通,能知過去未來,我們?yōu)槭裁催B自己的本來面目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要說父母未生以前,我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就是我們這一輩子呱呱落地的時候是個什么情景,我們也一無所知。這都是值得我們深刻反省,深刻懷疑的地方。我們要從這些方面起疑情,一直追問到底。我們今年如果是20歲的話,我們就反省19歲、18歲的事,一直反省到剛剛記事的時候,看我們能不能把我們這20年的經歷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再往前繼續(xù)反省、懷疑,看我們未出娘胎以前是個什么模樣?如果對那個時候的情景也了如指掌,那我們就繼續(xù)往前不斷地反省和懷疑。這是一種疑的方法。這種方法的好處在于能夠刨根問底,窮追猛究,但它又容易引起妄想。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六祖壇經》上講的,慧明上座追趕六祖,要爭奪六祖得來的衣缽,六祖很坦然地把衣缽放在石頭上,讓慧明去拿。慧明上座去取這個本來只有幾斤重的東西,竟然拿不動、舉不起。這時候,他生起了大慚愧心,大懺悔心,趕快向六祖求法。六祖沒有說別的,只是叫他:"不思善,不思惡,正在這個時候,誰是你慧明上座的本來面目?"我們可以利用這個話頭來參究。怎么參呢?看我前一念已起,后一念還沒有生起,這一瞬間我在哪里?這一瞬間誰是我的本來面目?誰是我的主人翁?也可以這樣來參,吃飯的時候,是誰在分別哪個菜好吃,哪個菜不好吃?在我們和別人接觸當中,有時聽到贊嘆的話,有時聽到批評的話,又是誰在分別這是贊嘆我,那是批評我呢?參!

  第二講(1992年10月21日)

  昨天講到宗門一法唯疑能悟。"疑"就是向我們現實的人生提出問題。這些問題在一般人看來都不是問題,但用禪宗的眼光、用佛教的眼光來看,它們都是問題。比如說,你吃飯時:"是誰在吃飯?"一般人就說:"是我在吃飯。"你睡覺時:"是誰在睡覺?"一般人就說:"是我在睡覺。"念佛時:"是誰在念佛?念佛的是誰?"一般人就說:"是我在念佛。"從世俗的觀點出發(fā),這些都不是問題;但用佛教的眼光,特別是用禪的眼光來看,這些都是問題。

  因為世俗的觀點處處都是從自我出發(fā),那么"我"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呢?一般人認為我就是我,而佛教認為"諸法無我。"在一切事物、一切行為中,離開了所有的條件,能找出一個絕對獨立自在的我嗎?找不到。所以世俗認為不是問題的問題,用佛教的眼光來分析全是問題了。既然全是問題,我們就不能不懷疑。禪宗用功,就是要對這些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個個地去懷疑,去追問,要找出個究竟,要把人生的大謎弄個水落石出。古德參禪就是從這里入手。

  現在禪門都提倡參話頭,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念佛是誰?"、"拖死尸的是誰?"等等。但從祖師的語錄記載來看,古德用功沒有一個固定的話頭或公案,而是就每個人的根性,就每個人當下存在的問題,給予解決,給予點撥。如果機教相印,一言相契,就算入了門,開了悟。古人的根性不同,師承也不同。在古代,僅僅從盛唐到晚唐這個時期,有記載的禪師就有幾百名,那些不見經傳的人就更多了。所以說,那個時代的人根器很利,當下存在的問題一經點撥,就能悟入。由于每個人悟道因緣不同,就形成了許多公案,后人總結為1700則葛藤。

  有了公案,就有人模仿,照葫蘆畫瓢,很容易產生弊端。大約從宋代以后,慢慢形成為"話頭禪"或"看話禪",就是選幾個最具普遍性的話頭(問題)令學人參究。明清以來念佛法門比較興盛,于是就參"念佛是誰?"從清朝一直到現在,參"念佛是誰?"這個話頭的人比較多。"念佛是誰?"是不是要念這個話頭呢?是不是整天把這四個字念個不停呢?不是的,那不是"參"話頭,那是"念"話頭。

  參話頭有兩種提法:一種叫參話頭,一種叫看話頭。我覺得用"看"這個字比較確切?词怯眯膩碛^照。觀照個什么東西呢?觀照的是一念未生以前(即所謂話頭),不是一念已生之后,一念已生之后就是話尾了。比較起來,"參"應該是根器利的人才比較適用,因為"參"有種種的比較,而在這種比較當中又要不起分別。

  那么應該怎樣來看話頭呢?應該死死盯住你當下的這一念心。如貓捕鼠,要一眼不眨地盯住它,看它從什么地方來。老鼠一出洞,一下子就要把它抓住。妄想一起,當下就要覺照,不要放過它。又比如一只老鼠被關在棺材里,見不到光明,得不到食物,它想出來,就必須認定一處啃出一個洞口,才能鉆出棺材,見到天日,見到光明。這兩個比喻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用心不能雜。而且在不雜用心的時候,又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能糊里糊涂、昏昏沉沉。就是說在看話頭的時候,既要有定的攝持,又要有慧的觀照。

  這種功夫要做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碰到樹上,會伸出手來,同它握手;碰到柱頭,會說聲:"對不起!"為什么呢?因為他沒有分別。碰到了樹,以為是碰到了親朋好友;碰到了柱子,以為是妨礙了別人的工作,趕緊說一聲:"對不起!"要這樣用功,才能真正入道,才是真正修行。用功達到一念不生的境界,哪里還會想到腿疼,哪里還會有功夫管它幾點鐘,幾個小時!

  我們既然有機會參加禪七法會,千萬不要錯過這個因緣。外寮的法師們、居士們?yōu)槲覀兇蠹也賱?堂里的護七師也在為我們操勞,常住為我們提供了種種方便,我們應該橫下一條心,在這七天中,真正做到克期取證。在這七天當中,要在生死大事上見個分曉。禪堂是一個大冶洪爐,在這里,是金、是銀、是銅、是鐵,分得清清楚楚。這一支香,這一念清凈心,就是我們成佛的種子,就是我們入道的最上因緣,希望大家不要錯過。參!

  第三講(1992年10月22日)

  光陰過得很快,禪七的第三天又要結束了。昨天講到參話頭與看話頭,參與看有區(qū)別,參偏重于慧,看偏重于定。作為初用功的人,還是以看話頭作為入門的方便比較容易得手。昨天我還講到看就是觀照。觀照什么呢?禪宗里講不觀七識,也不觀八識,就是觀我們現前的一念心,實際上就是觀第六識。所謂觀,就是要時時刻刻盯著現前的一念心,讓它孤立起來。怎么孤立呢?就是和過去的念頭不接續(xù),和未來的念頭不聯系,使現前一念時刻呈現在當下。當然,所說的當下轉瞬即成為過去。但是如果你能死死盯住當下這一念心,那么當下這一念就孤立起來了。大家也看過禪宗方面的書,所謂"歷歷孤明,不續(xù)前,不引后",就是讓現前的一念心歷歷孤明,像點著的一盞燈,沒有風吹,火焰完全是向上的、孤明的,不會搖擺。

  古人講"不與萬法為侶",就是叫我們把當下的這一念心孤立起來,不與萬法做伴侶、做朋友。所謂"伴侶"、"朋友",就是妄想、煩惱,就是無明。另外,古人又說"不與諸塵做對"。我們不與萬法為侶,也不要把萬法當成我們的對立面。因為有了對立面,這一念心同樣也孤立不了。"不與諸塵做對",就是說我們要以一種包容的心,把所有東西、所有塵垢以一種包容的態(tài)度加以含攝和消解。就是說,妄念起來了,我們不與它做對,而是不理它就完了。所謂"念起即覺,覺之即無",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我們真正能夠使當下一念心歷歷孤明,并且使它保持下去,那么功夫就開始上路了。如果能夠從5分鐘延續(xù)到10分鐘,從10分鐘堅持到一刻鐘、一支香,那么這支香一彈指間就過去了。如果我們做不到這一點,就會在蒲團上扭來扭去,腰酸腿疼,覺得一支香比一天還長。這就是說我們的心既在與萬法為伴侶,又在與諸塵對立。這一念心孤立不了,這一念心在念念分別,念念生滅,念念遷流,念念攀緣,用功就難得上路。我們這一念心本來光明自在,無掛無礙,就是因為我們攀緣多,才不能解脫,本有的光明不能顯現。

  唐朝有一個叫張拙的秀才,他寫過一首悟道的詩,其中有這樣幾句話:"一念不生全體現",我們用功到一念不生的時候,我們的真如佛性就會體現出來。"六根才動被云遮",如果六根與六塵一相接,就生起了妄想,又不能及時覺照,那么我們這一片真心的光明就會被烏云遮蔽。"斷除妄想重增病",這就是剛才說的"不與諸塵做對",你要著意去斷除妄想,這本身又是一個妄想、一種病。妄想來了,知道就行了,所謂念起即覺。妄想來了,不要有意識地去壓制它、排斥它。不理它就行了,不理自退。"趣向真如亦是邪",如果我們著意要求開悟,今天要見真如,明天要見真如,而不認真地修行,這也是一種妄想。佛教講,只要你努力耕耘,就一定會有收獲。不要天天把成佛掛在嘴上,天天說要見性、要開悟,重要的是你去行。只說不行,永遠也成不了佛,永遠也見不了性、開不了悟。

  古人把我們修行的路徑指示得非常明確,只是我們自己不肯下決心,沒有一種堅決向道的心。特別是我們出家人,頭發(fā)剃光了,住在寺院里,究竟是為了什么呢?這個問題,我們每個人每天都要很好地去思考。柏林寺是一個才開辦的道場,有種種不如法的地方,種種障緣,種種敗壞清規(guī)的事情,使人一想起來就非常痛心。我們住的房子是十方信士捐錢修的,我們穿的衣服也是十方信士布施的,我們吃的一粥一飯都是十方施主的血汗。如果我們沒有向道的心,不認真修行,那么我們天天欠的債怎么來償還呢?古人說:"十方一粒米,重如須彌山,吃了不了道,披毛戴角還。"對于十方施主的布施,古人看得如此嚴肅。想想我們今人,確實慚愧得無地自容。我們的《共住規(guī)約》宣讀過一遍又一遍,大家也確認首肯了。但是確認歸確認,有些人仍然我行我素,置清規(guī)戒律于度外。這種現象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我想在這個禪七以后,一定要嚴肅清規(guī),真正地將柏林寺的道風很好地樹立起來。只有這樣才能使北方的佛教保持自己的特色,才能夠在社會上站得住腳,才能夠為佛教增光。我希望我們柏林寺的全體僧眾要善自珍重!參!

  第四講(1992年10月23日)

  今天已經是禪七的第四天了。用功相應的人,應該有個入處了,因為七天的時間過了一多半了。我在第二天就說過,打七就是要克期取證,所以到了第四天,功夫應該是順手相應了。在這個階段,會有種種的影象、種種的境界出現。

  有的居士對我說,只要眼睛一閉,眼前就出現光明。見到光明,見到境界,好不好呢?從佛教一般的法門來講,修行要能夠見到好相,見到了好相才說明我們用功得到佛菩薩的加持,使自己本有的光明和諸佛菩薩的光明感應道交,這樣才會有種種境界出現。從禪宗的角度來看,修行用功出現境界是一個必然的過程。虛云老和尚56歲在揚州高?寺打禪七,開悟前一兩天,坐下來就能沒有障礙地看見三叉河往來的船只,看到整個山河大地,自己就坐在一大光明藏里面。這也是一種境界。

  那么禪宗是如何對待這種境界的呢?我昨天講到張拙秀才的悟道詩,詩中還有"凡圣含靈共我家"的句子。從禪宗或者從整個佛教來看,一切的境界無非是自己內心的外化,或者說是自己本有光明的一種顯現而已。既然是自己本自具足的,所以見到一點好境界不必生歡喜心。一生歡喜心就很可能讓歡喜魔乘虛而入,使自己誤入歧途。所以,禪宗主張在一切境界面前,不管是好的境界,還是壞的境界,一概都以平常心來對待,都把它消歸自己,都看成是自己八識田中含藏種子的顯現而已。對好的境界不要生歡喜心,以平常心對待;對不好的境界,也不要恐懼,還是以平常心對待。這樣,自己就能夠越過境界而繼續(xù)深入地用功修行,好消息還在后頭呢!

  用功到了念頭純熟的時候,應該時時刻刻保任這一念清凈心,保任這種平常心。怎么樣保任呢?就是要在一切時、一切處、一切境緣中保持不迎不拒的心態(tài)。"不迎"就是不去攀緣,"不拒"就是境界來了不要回避。要時時刻刻不失掉覺照;一旦失掉了覺照,就有可能對好的東西去攀緣,對不好的東西加以拒絕。昨晚所講的"與萬法為侶",就是去"迎";"與諸塵作對",就是"拒"。一迎一拒,我們的心就不完整、不統(tǒng)一了,就是一個分裂的心。修行參禪就是要使我們這顆分裂的心逐步趨向統(tǒng)一和平衡。我們的心和整個外在的世界成為一個完整的統(tǒng)一體了,那就是一顆平常的心。這個平常的心,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保任什么東西呢?就是要保任這顆平常的心,保任我們在用功中所成就的這種覺照。要把這種覺照保持住,就要把有間斷的覺照連貫起來,不讓妄想雜念介入其中。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不迎不拒,經常提起覺照,所謂"念起即覺,覺之即無"。

  參禪這一法,只要我們真正下決心去實踐,真正以最大的決心、最大的毅力去窮參力究,確實能夠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元朝的高峰禪師曾說過:"如果有人放下萬緣,窮參猛究,七天不開悟,截取老僧的頭去。"祖師能發(fā)這樣的重愿,決不是虛言,因為悟道的圣人是不會說謊欺騙我們眾生的。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從自己對眾生的深切責任感出發(fā)的,所以我們一定要相信古圣先賢的垂教,死心塌地地做功夫。功夫相應了,開悟并不是一件難事。相應以后,觸著碰著就有開悟的可能!读鎵洝分v:"迷聞經屢劫,悟在剎那間。"各位不要把開悟看成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境界,看做是與我們無緣的事。

  開悟了并不等于大事了結,開悟以后還要繼續(xù)修行。開悟只是我們認識到了一種正確的修行方法。南岳懷讓禪師在見六祖時,六祖問他:"什么物,恁么來?"懷讓說:"說似一物即不中。"因為一落名言、相狀就是分別,所以不能形容。六祖接著問:"還可修證否?"懷讓說:"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就是說,一個人開了悟以后,就再不會被染污,但是還要繼續(xù)修行。開悟以后的修行才是真修,叫做"悟后起修"。那么,我們普通人,在沒有開悟以前的修行和開悟以后的修行兩者有什么區(qū)別呢?我曾經有過一個比喻,我們沒有開悟之前好比是在一個黑暗的屋子里,雖然聽人講過屋子里有燈光設施,但是在一點光線也沒有的黑屋子里要找到開關非常困難,只能去摸索、去尋找。如果路徑比較明白、熟悉,就會順著墻角或者柱頭去尋找;若對理路不清楚,就會在黑屋子的地面上到處去摸索。挨墻順柱可能很快就找到開關;在地面上要找到開關是很困難的,等于是盲修瞎練。因為從常識來看,真正把開關安在地面上確實是一種特殊情況(當然也不是沒有可能)。一旦找到了開關,把它打開了,黑屋子頓時就變成了一大光明藏。啊!原來是這樣光明,這樣亮堂。開悟的人就是找到了而且打開了開關的人,從此以后有了光明的照耀,修行就不會再走彎路。他會非常自覺,非常明白修行的理路。

  開悟以后為什么還要修行呢?一是我們多生多劫的煩惱習氣要逐步凈化,逐步消除;二是我們要為度眾生而修行。度眾生的任務很艱巨,要發(fā)廣大心,發(fā)長遠心,修菩薩行的人是"眾生無盡,我愿無窮"。既然有這個愿要度眾生,要成佛,那么這個修行是永無止息,永不疲倦的。

  我們既不要把開悟看成高不可攀,也不能把開悟看成輕而易舉。只有大死才能大活,不經過大死是大活不了的,所以在沒有開悟之前一點也不能放松。修行來不得半點虛假,做不得人情,它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功夫。修行既是一種自我體驗,一種受用,也表現于外在的言行。因此說修行既不能自欺,更不能欺人。大家在修行的道路上永遠不要停步,特別是在這共修法會中絕對不要放松,應該要抓緊時間,不知疲憊地用功修行。參!

  第五講(1992年10月24日)

  禪七的第五天就要結束了。時光過得很快,如果我們不加緊收攝身心,很好地用功,那么這七天將會白白地浪費。已經取得一些進展的人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還沒有上路的人要橫下一條心,要有一種拼搏的精神,在最后兩天趕上去;即使有個別混日子的人也要發(fā)大慚愧心,好好地向那些修行比較好的人學習。

  昨天我們講了開悟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也講了開悟的一些境界,今天還接著這個話題講。開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明心見性"。佛陀出現于世就是為此一大事因緣,就是要令一切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即所謂開佛知見,示佛知見,悟佛知見,入佛知見。我們學佛的人也是要為此一大事因緣,根據佛所開示的佛之知見而悟佛知見、入佛知見。這是我們學佛的根本宗旨和出發(fā)點。因此,說"明心見性",說"開悟",并不是禪宗特有的,而是整個佛教的立足點。整個佛教都是圍繞開示悟入佛之知見而展開的。

  開悟一般地說有兩種,一種是解悟,一種是證悟。所謂解悟,就是從理解佛法而獲得的開悟,也就是理解了佛說的經典,祖師的語錄,修行的法門、次第和途徑,然后根據某一種法門去修。所以理解了、認識了某些法門的修行次第便是一種悟。這好比我們沒有去過北京,沒有到過故宮,但是我們看過北京的地圖,看過故宮的游覽手冊,我們也就知道了金水橋畔就是天安門,然后是午門、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這么一層一層殿宇的路線我們就都知道了。但是我們僅僅曉得這個次第、路線而已,卻沒有親身的感受,沒有一種親切感。什么是證悟呢?就像我們不但知道去天安門、故宮的途徑,也了解沿途的景致,而且親自到那里去了,有一種親身的感受。這種親身的感受本身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的,就是禪宗所說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去體驗。

  證悟是一種親證的境界,是一種受用,一種體驗,它不是一個知識的問題。解悟則是一種知識問題,只有解悟是不夠的,在解悟的基礎上修行,以達到證悟的境界,這才是學佛參禪的途徑和目標。

  如何引發(fā)開悟,古人和今人都各有不同的機緣,不同的方式。用現在的名詞來講,開悟是生命的轉換、生命的覺醒,是從有限的生命邁向無限的生命,從迷妄的生命進入覺醒的生命。修行實際上就是生命的拼搏。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有限性,總是想進入那個無限的生命。要進入那個無限的生命,如果沒有一種拼搏精神是萬萬辦不到的。

  我們念《大懺悔文》,八十八佛中有"斗戰(zhàn)勝佛"的名號。佛本來是講慈悲、講和平的,為什么要斗要戰(zhàn)呢?因為煩惱的魔,貪、嗔、癡的魔,不戰(zhàn)是勝不了的,所以佛教提倡要"與諸魔戰(zhàn)",這個戰(zhàn)斗就是菩提與煩惱的戰(zhàn)斗。沒有經過生命的拼搏,要想開悟,要想得到生命的轉換--從有限的生命邁向無限的生命,那是根本辦不到的。

  我們每天晚課念的《警眾偈》:"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我們要時刻想到,我們的生命需要拼搏,才能從有限轉換成無限,從迷妄轉換成覺醒。開悟,實際上就是在生命拼搏過程中的一次大碰撞。經過一次大碰撞后,我們心靈深處就受到一次徹底的凈化。

  開悟有種種的機緣。有人從看經開悟,這種看經開悟不是解悟,而是證悟,F代有名的太虛法師就是看《大般若經》開悟的,圓瑛法師是看《楞嚴經》開悟的。所以說,看經看到隨文入觀,看到人我雙忘、身心雙忘的時候,同樣能夠開悟。也有見到自然界某種環(huán)境,啟發(fā)了自己對生命的認識而開悟的,像靈云禪師見桃花開悟,洞山禪師見流水開悟。見桃花開悟,見流水開悟,目觸自然界花開花落、流水無情的變化,從而悟出了緣生緣滅這種宇宙、人生的根本法則。當然,也有經過透徹的反省,在一言半語的啟發(fā)下而開悟的。像臨濟禪師,三次向黃檗祖師問佛法大意,三次遭到祖師痛打,打了以后還沒有開悟,前去參拜大愚禪師。在大愚禪師一句話的啟發(fā)下,他忽然悟了道。這就是生命正在拼搏時,由于受到外界的誘發(fā)或刺激,一下子在心靈深處發(fā)生猛烈的碰撞而開悟。

  像虛云老和尚的開悟,更體現了生命拼搏的精神。他56歲時,在揚州高?寺打禪七,功夫用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在一次行茶中,他把茶杯伸出去,行茶的人一不小心,將開水濺到他的手上,這時杯子掉在地上,"啪嚓"一聲,好像虛空粉碎,大地平沉一樣,生命之流當下被截斷了,他頓時開悟了。

  還有很多開悟的機緣,現代人想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但不管是通過怎樣的機緣開悟,都和自己痛切的用功、深刻的反省是分不開的。比如,有一位禪師正在用功的時候,走到街頭碰到一個屠夫在那里賣豬肉,旁邊有一位老太太在買豬肉。老太太挑肥揀瘦,選來選去,惹得屠夫發(fā)了火,他把刀往案板上一拍,說道:"你看哪塊不是精的?"這位禪師聽到此言當下就開悟了。像這樣的機緣不是憑空就能引發(fā)出來的,而是要他本人用功到了那個程度,才有一個瓜熟蒂落的時節(jié)。香嚴祖師在地里除草時,隨手將一塊瓦礫扔出去,碰到竹子,響了一下,就在這一剎那間他開悟了。他是溈山靈佑禪師的弟子,即刻回到寺院,沐浴焚香,遙禮溈山,并說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道,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

  古人由種種的機緣引起自己內心深處的碰撞,從而得到生命的覺醒。然而不管是什么樣的因緣,都離不開我們主觀的努力。沒有主觀的努力,再好的環(huán)境,再好的修行條件,要開悟都是不可能的。

  昨天我們也曾經提到,并不是說一悟就萬事大吉了,悟了以后才是修行的真正開始。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悟"和教下所說的"見道"相似,見道只是一個位,然后才正式進入修道位!读鎵洝飞现v得很清楚:"理須頓悟,事要漸除。"悟是一剎那的事,這一剎那結束了,我們的生命就得到了一個轉換,從有限的生命進入到無限的生命,我們真正的修行也才正式開始。這就叫"頓悟漸修"。

  漸修說明修行的道路是漫長的,這是因為我們無始以來的習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徹底清掃干凈的。像昨晚所說,我們心的這間黑屋子里的電燈已經打開了,噢!原來屋子里落滿了灰塵。那么這灰塵是不是不掃自己就會干凈呢?不是的。不掃,灰塵不會自己跑掉的。開悟以后不徹底斷除舊習氣,不繼續(xù)用功修持,開悟的境界、開悟的成果還有退失的可能。在古代禪師中就有這樣的例子。因為還有退失的可能,所以必須繼續(xù)修持。

  那么,開悟的人和沒有開悟的人有什么區(qū)別呢?古人說:"悟了還同未悟人。"開了悟的人和沒有開悟的人從外表來看沒有什么兩樣。開悟的人照樣吃飯穿衣,拉屎放尿。但兩者畢竟有本質的不同,開悟者"不在舊時行履處"。原來的種種習氣毛病,開悟以后就漸漸沒有了,所謂"隨緣消舊業(yè),更不造新殃"。

  我們用功的人,不管是參禪也好,念佛也好,持咒也好,所追求的目標都是開悟,明心見性。只有開悟了,明心見性了,才談得上了生死。沒有過這一關,沒有這個過程而說要了生死,要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可能性是很小的。我們在現實生活中都不能自己作主,都不能把習氣毛病除去,臨終的時候八苦交煎,怎么能保證做得了主?怎么能保證臨終時清清凈凈地念十聲佛號?如果我們要等到那個時候再求阿彌陀佛來接引,恐怕來不及了。所以一定要在我們身強力壯的時候抓緊修行,要把自己末后一著的這件大事提前辦好,不要等到臘月三十才手忙腳亂。參!

  第六講(1992年10月25日)

  昨天講到開悟有解悟與證悟的區(qū)別,這既是教下的判攝,也是禪宗公認的入道途徑。禪宗東土初祖菩提達摩大師有一篇重要的文章,叫做《略辨大乘入道四行》。文章的中心思想講的就是悟入佛法的兩條途徑,即所謂"理入"和"行入"。理入可理解為解悟,行入可理解為證悟。理入就是:"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想所覆,不能顯了。若舍妄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圣等一,堅住不移,更不隨于文教,此即與理冥符,無有分別,寂然無為,名為理入。"行入就是通過實踐來驗證自己的悟境,加深悟境的層次。行入包括四個方面:一報冤行,二隨緣行,三無所求行,四稱法行。這四行,既可作為悟后起修的實踐方便,也可作為一般求悟佛法的入門路徑。所以說,達摩大師開示的這四行非常重要,為我們定出了修行的范圍和標準。

  第一,報冤行。我們在生活中、修行中會遇到種種障緣、種種阻撓,時時刻刻都有不如意的事情發(fā)生。遇到這些事情怎么辦呢?是跟對方弄個水落石出、魚死網破呢?還是包容忍讓、以德報怨呢?達摩大師說:"修道行人,若受苦時,當自念言:我從往昔,無數劫中,棄本從末,流浪諸有,多起冤憎,違害無限。今雖無犯,是我宿殃惡業(yè)果熟,非人非天所能見與,甘心忍受,都無怨訴。"并引經文說:"逢苦不憂。"

  一個修行者、求道者,能夠這樣對待日常生活和修行中遇到的種種不如意的事情,使"此心生時,與理相應",就能夠"體冤進道"。在這方面,我自己有切身的體會。我快60歲了,在這60年的經歷中"不如意事常有八九",歷次的政治運動我都趕上了,有人笑我是"老運動員"。其實這是一種大環(huán)境,用佛教的話來說就是"共業(yè)所感"。在這個環(huán)境里,在"惡業(yè)果熟"時,你想躲也躲不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應采取"逢苦不憂"、"體冤進道"的態(tài)度,對那些從語言上、行為上加害于我們的人,要發(fā)起同情心、憐憫心,加強自我克制、自我修養(yǎng),以德報怨,化解煩惱和敵意。這樣就能減少許多煩惱,成就自己的忍辱波羅蜜。在佛教徒的心目中,當下的一切遭遇都不過是歷劫業(yè)因種子的現行而已,事到臨頭,一切的怨尤都是多余的。第二,隨緣行。修行不能違背因緣條件,違背了因緣條件,修行會遇到種種障礙。所謂因緣,就是客觀的規(guī)律性,它是不隨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達摩大師說:"眾生無我,并緣業(yè)所轉,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于道。"

  報冤行重點講"逢苦不憂",隨緣行重點講"喜風不動",一苦一樂,皆從緣生。對于學佛修行的人來說,苦是障道因緣,喜也是障道因緣。如果我們能掌握緣起性空的道理,凡事隨遇而安,知足常樂,就能將憂喜置之度外,灑脫自在地生活。修隨緣行,要落實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落實在待人處事中,落實在遇緣應物中。

  我們的在家教友有機會來這里參加禪七,這也是一種緣,沒有緣是來不了的。在禪七期間,大家每天打坐,精進用功,都很有收獲。但是禪七結束了,各位回到自己的家里,這是另外一種緣,另外一種條件。緣改變了,我們如果還要成天打坐,既不上班,也不做家務活,那行不行呢?肯定是不行的,因為你還不具備那種條件,還沒有那份緣。就是我們出家人,除了定期的專修時間,一般地說,要想成天打坐也是很難辦到的。比如我自己,很想放下萬緣,專修一、二年,在禪定方面進行體驗,但時節(jié)因緣使我無法擺脫許多事務性的工作,總是一件事接一件事,多數時間是幾件事重疊在一起,推不掉,擺不脫,只有發(fā)心去做。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在動中來磨煉,在動中來修持,做到像《證道歌》所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在動中修持特別要注意時時覺照、事事覺照,注意管住自己的心態(tài),保持心態(tài)的安祥。有了覺照,"動"中能"靜","語"中能"默",那就行亦是禪,坐亦是禪,時時安然,處處安然,事事安然了。這種修行難度太大了,必須有定期專修做基礎,才能逐步達到這種層次。

  第三,無所求行。修無所求行就是要我們去掉貪著之心。達摩大師說:"世人常迷,處處貪著,名之為求。智者悟真,理將俗反,安心無為,形隨運轉,萬有斯空,無所愿樂。功德黑暗,常相隨逐,三界久居,猶如火宅,有身皆苦,誰得而安!了達此處,故舍諸有,息想無求。經云:'有求皆苦,無求乃樂。'判知無求,真為道行,故言無所求行也。"

  修行人不打破貪這一關,要想真正修行,那簡直是癡人說夢,不會有任何實際受用。"三界無安,猶如火宅。"這是《法華經》上的話,三界指欲界、色界無色界。我們居住的地球,僅是欲界中極小的一部分。色界和無色界是依禪定功夫的淺深來判定的。欲界能發(fā)起未到地定,然后進入初禪,就屬于色界了。色界有四禪(初禪至四禪),無色界有四定(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非想非非想處定),合起來稱為四禪四定,或四禪八定(四禪四定稱為八定)。四禪為一切禪定的根本,所以又稱為根本四禪。

  四禪八定境界很高,但仍在三界之中,仍在生死輪回之中,所以說:"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在禪定的基礎上修無我慧,斷煩惱種子,證無漏禪定,才能出離火宅,永斷生死。由此看來,修行確非易事,各位不可等閑視之。

  第四,稱法行。什么是法呢?達摩大師說:"性凈之理,目之為法。"這也就是前面所說的"深信含生同一真性",此真性即是法。這個法是我們人人本具、個個不無的,"但為客塵妄想所覆",所以不能顯現。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去妄想客塵,顯真如本性。達摩大師說:"此理,眾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并引經云:"法無眾生,離眾生垢故;法無有我,離我垢故。"他說:"智者若能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慳,于身命財,行檀舍施,心無吝惜。達解三空,不倚不著,但為去垢,稱化眾生,而不取相。此為自行,復能利他,亦能莊嚴菩提之道。檀施既爾,余五亦然,為除妄想,修六度行,而無所行,是為稱法行。"根據"三空"的道理,廣修六度之行,就是稱法而行。三空也叫三輪體空。以布施為例,三空即施者、受者和中間物三者都是緣起的,既是緣起的,其性即空,故說諸法緣起性空。修布施要達解三空,修其他五度也要達解三空之理,不能著相而求。

  我們根據達摩大師所說的"四行"去修,我們的修行就會有一個尺度,有一個標準。"四行"的要點就是:冤親平等,苦樂隨緣,不貪不求,應理而動。能根據這四方面來修行,我們修行的目標就會更具體,修行的效果會更明顯,修行的范圍會更廣大,修行的層次就會不斷提高。與會者大部分是居士,今后在自己的生活、工作和修行中,如果以這四種心態(tài)來面對一切,就一定會晝夜六時恒吉祥。為什么呢?因為你處處合乎佛法,處處順乎因緣,處處不住相、無所求。希望大家把這四條很好地記住,在自己的生活中、工作中加以實際運用。參!

  第七講(1992年10月26日)

  這次禪七每天都講一次開示,說了不少話;其實,說出來的都不是佛法,只有自己親身感受、親悟親證的才是佛法。希望大家因指見月,因法悟心。這次我們從如何打坐,如何用功,如何看話頭,一直講到在修行過程遇到了境界怎么辦,開悟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開悟的種種機緣,也講到悟后應該如何修行,這是修行的全過程。禪宗是一個頓超法門,一超直入如來地,沒有次第可言;但是在無次第中指出一個次第來,是為了使初學的人有根拐杖,可以扶著走路。

  今天是禪七最后的一天,剛才進行了考功,一香板打下去,如果你正處在一念不生的關鍵時刻,猛然一擊,就有可能在生命的深處產生碰撞,在修行的境界上提高一步;修行有基礎的,因緣時節(jié)成熟了,也許能夠得到一個消息。如果真是像我預料的那樣,我們這次禪七法會,就算是功德殊勝,諸佛歡喜,龍?zhí)熨潎@。

  今天法會圓滿,明天大家就各奔東西了。大家在禪堂里能坐禪修定,出了禪堂怎樣修呢?今天就講一點在生活中應該怎樣修禪、怎樣行禪、怎樣把禪貫徹到我們生活的各個方面,在生活中體驗禪的意境、體現禪的精神、展現禪的作用。

  前幾天講到開悟有各種因緣,開悟的機緣真是千姿百態(tài),豐富極了,釋迦牟尼佛夜睹明星而悟,迦葉尊者見到佛拈花示眾,他破顏微笑而悟,……以及中國歷代祖師開悟的種種因緣。這些開悟因緣說明了什么呢?說明不僅僅是坐在蒲團上才可以參,也不僅僅是在禪堂里坐香打七才有可能開悟;只要你用功,能夠在二六時中打成一片,生活中的一切領域都存在開悟的因緣,都有開悟的可能性。

  禪或者說禪的開悟,并不是特殊的存在,而是普遍的存在。從歷代禪師悟道的因緣可以看出,開悟是人人都有份的。禪既具有普遍性,那么我們在生活中就完全可以加以運用!斗ㄈA經》上講,世間"一切資生事業(yè)皆順佛法"。六祖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金剛經》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這都說明佛法不離世間法。禪是佛法的精髓,更具有普遍性和現實性。歷代禪師都強調禪與中國文化的一體性,禪與生活的完整性。禪與生活是同時并存的,有生活就有禪。

  我們有一個"生活禪"的設想,就是要讓禪回到生活中。古代有如來禪、祖師禪,有世間禪、出世禪,現在又有"安祥禪"、"現代禪"的倡導。我們作為趙州和尚的后代,根據趙州和尚的思想,能不能提出"生活禪"的設想呢?大家看了趙州和尚的語錄,一共五百多條,一定會對禪與生活不可分割的關系有非常深刻的體會。所以"生活禪"的提出不僅是在經典上有根據,在歷代禪師的語錄里有根據,在趙州和尚的語錄中更充分體現了"生活禪"的精神。

  禪既然是生活的,我們就要在生活中體現禪的精神,在禪悟當中生活。本月初,吳立民居士在這里講課時說到一個問題,即在生活中了生死,在了生死中生活,就是說佛法不能脫離世間,佛法不能脫離群眾。假使佛法永遠只有幾個人能信能解,那么我們佛教徒將永遠只有那么幾個,這顯然是不符合佛陀廣度眾生、讓大地眾生都成佛的這種精神。我們提倡"生活禪",就是希望佛法普及于世間,使佛法能夠深入人心,凈化人心,深入社會,凈化社會,使我們的社會變成一個幸福、祥和、清凈的社會。我們大家成就了自己的凈土,就不一定非要離開穢土找凈土了。我們大家都有這個心愿,都朝著這個目標努力,都來凈化我們這個世界,凈化我們的人生,我想變娑婆為凈土的理想就不會是空想,而會成為現實。這就是我們要提倡"生活禪"的第一層意義。

  我們的生活是非常緊張、忙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應盡的職責和義務,不可能每一位想修行的人都有足夠的時間到寺院里來修行,能夠集中七天時間不上班來修行的人畢竟是少數,能夠從幾千里外趕到這里來參加禪七法會的就更少了。那么在家的人如何修行呢?我想除了凈土法門適合在家人修行以外,應該說禪宗也是最適合當代人根器的修行法門,特別對知識分子和青年,禪是最富有吸引力的一個法門。為了讓更多的知識分子和青年,讓更多信教和不信教的人,在生活中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法門,我覺得提倡"生活禪"是很有必要,很有現實意義的。為了普及佛法,利用禪的優(yōu)勢廣泛地接引當機,是我們提倡"生活禪"的第二層意義。佛教作為一種信仰,只有落實到生活的各個方面,才能真正變成信仰者自己的血肉和靈魂。假使我們每天只有早晚上殿的時候才覺得是修行,其余的時間沒法修行,修行的時間就太少了。而且在家人更不能像我們出家人一樣堅持早晚上殿。所以在家人如果能在心態(tài)上時時觀照自己,時時把信仰和言行打成一片,在生活中以一種統(tǒng)一的、完整的人格來體現佛法的精神,這也是修行。只有禪宗的修持方法才能使人們做到這一點。為什么呢?因為禪宗最沒有宗教色彩,最容易被絕大多數的人所理解和接受,而且禪者的風度、禪者的作略、禪者的精神,可以體現于生活的一切方面。要使佛法、要使佛教的信仰同我們的生活融為一體,密不可分,只有禪的修持法門才能夠擔當這個使命。這是我們提倡"生活禪"的第三層意義。

  當然,之所以要提倡"生活禪",還可以找到很多根據。但是歸根到底只有一條,就是要使佛法和我們的生命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使生命與佛法、生命與禪成為一個整體,成為我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各位能夠在趙州祖庭中興的時候,參加首屆禪七法會,因緣非常殊勝。雖然我們常住在各方面的工作做得不圓滿,但是大家要珍惜這個第一次。希望大家能夠把這份安祥的心態(tài),把這份覺醒的心態(tài)保持下去,帶回家去;能夠把"生活禪"的修持方法,在日常生活中運用起來,真正做到"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這就是真正的"生活禪"。

  我們來到趙州祖庭這個地方,經過趙州橋,闖過趙州關,坐飲趙州茶,目的是要做趙州人,要像趙州老人那樣來生活、修行、奉獻。

  祝大家福慧增長,六時吉祥!

  解七說偈

  七日光陰轉瞬過,晨昏面壁事如何?

  經行晏坐真人舞,動語發(fā)言自性歌。

  海底撐船知己少,山巔把釣上鉤多!

  來年再結曹溪社,共振禪風挽頹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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