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史略
佛教史略
──宣統(tǒng)二年作──
一 緒言二 創(chuàng)辟時代
甲 佛之誕生與長成
乙 佛之出家與成道
丙 佛之說法與入寂
丁 創(chuàng)辟時代贊語三 流傳時代
甲 印度時代
一 印度小乘時代
二 印度大乘時代
三 印度時代贊語
乙 亞洲時代
一 創(chuàng)開到全盛時代
二 變通到衰落時代
三 亞洲時代贊語
丙 世界時代
一、緒言
佛日西升,法流東漸,五百洲靡靡從風,三千載綿綿不絕:今雖名存實亡,通計世界之佛教徒,尚不下數(shù)萬萬人,固儼然占有地球文明之一大勢力者。顧卒無一完善之史,以紀其盛衰隆替之事變,而寓夫全體大用之精神,得非遺憾歟!
抑述往可以知來,鑒古可以戒今,有佛史以來,興衰隆替之事變,固皆有原因存焉。藉研究而獲厥原因,則古往之所以如是,當來之又將奚若,胥可想見仿佛。得而操持其致隆盛昌大之樞紐,進行不匱,庶幾法行常健,與世俱深,佛化永宏,唯人偕極;夫佛史之作,又烏容稍緩哉。
二、創(chuàng)辟時代
于穆佛教,閎偉悠久!創(chuàng)兮辟兮,誰為之首?此非研究佛史第一問題歟?然佛陀自受用之法身、報身、玄微廣奧,未易為此世界眾生言也。姑就他受用之應化身言之,則吾人所仰止所向往之釋迦牟尼佛陀耳。釋迦、其姓也,牟尼、其名也。梵語佛陀、華言覺者,有覺自、覺他、覺滿三義:蓋印度之稱佛陀,猶中國之稱圣人也。
甲、佛之誕生與長成
佛之生誕,史傳紛紜,莫衷一是。然內典多稱佛誕于我國周昭王之甲寅歲。要之、往上數(shù)去,當在二千九百奇年間耳。
亞細亞大陸,有地縱橫數(shù)萬里,雪山皚皚、恒河滄滄,所謂印度即其處也。印度凡五,中印度雪山之南,有國號迦毗羅者,實為大圣釋迦誕神之土。嘗聞之游者曰:迦毗羅國山勢四面走來,蔥郁靈秀,遠為我國金陵,洛陽所不及,佛陀降岳其間,誠有自來哉。
案印度古時,亦如我國之封建,君其土者以千計,迦毗羅乃其大者。釋迦之父即其國之主,名凈飯王。其母摩耶,育佛七日而歿,母妹憍曇彌撫之。釋迦漸長,即嚴毅弘厚,宅心高遠,不弄不競,豁達恬澹。其父王以其英發(fā)穎悟,世不常覯,遍召遐邇名師教育之 而聞一知萬,遽窮蘊邃,文武藝術,萃國士莫之抗,其德慧勇哲,皆天賦也。年十七,娶妃耶輸陀羅,美容姿,品性尤賢淑,后舉一子曰羅候羅。
乙、佛之出家與成道
佛雖處富貴聲色場中,而以慧眼觀人生之苦樂,遁世之思惟因之愈摯耳。其人蕭然如秋,藹然如春,孔德之容,睟面盎背。惻隱仁慈,博愛溥濟,見涂人之疾苦老死,以及禽蟲草木之慘殤凋謝,罔不哀感傷悼,若己身之置于水火。因而恒獨居空寂,研究所以救脫之之法。既乃憬然悟曰:因惑業(yè)是以有生死;因生死是以有悲歡苦樂;因悲歡苦樂而思所避就,是以有愛憎喜怒造種種罪福因緣,回邅升沉不已。今欲解脫此生死輪轉,莫尚覺悟。覺悟則惑業(yè)滅而生死空;髽I(yè)既滅,則廓然真凈;生死既空,則寂然常樂,而一切悲歡苦樂、愛取貪嗔、罪福因緣、升沉苦報,皆于是煙銷云散,蕩盡靡遺矣。
但欲證圓滿之覺悟,以完救世之大愿,非沈神潛修擺脫五欲四苦之羈累,不足以達之。此佛之所割絕慈父愛妻,屏棄其富貴尊榮,而褐衣跣足遁入荒山窮谷,凍膚餓腸之不遑恤也。
佛之違國舍家,才十九齡耳。初于藍摩林遇婆羅門跋伽,因就之訪道,跋伽蓋婆羅門之苦行派,佛審其無益,去之。嗣聞摩伽陀國有阿邏邏仙人:德行高潔,定慧兼深,因詣彌樓山叩之;勉以精進之旨,教以禪那之法,與五比丘共習焉。凡經(jīng)六年,盡窮其[(上)穴+(下)交],繼又悟其非究竟,乃別居菩提樹下,降伏魔軍,睹明星恍然大覺!無上之大志,至此實達,無上之大道,至是成就。此我國周穆王之癸未歲,而佛已春秋三十度矣。厥后父母妻子皆蒙佛度脫,戚屬亦多從佛出家,親親之義,獨盛前古。余嘗謂慈孝友恭物均有焉:唯大圣乃能盡之。觀此,洵非誣已。
丙、佛之說法與入寂
佛之說法,其大旨以有空言破空有執(zhí),離二邊存中道,俾眾生明心見性發(fā)真歸元而已。故雖隨機開導,靡不條貫精密,文理秩然。
最初為一類應化而生之高等大機,演華嚴乘修多羅教,以挈法網(wǎng)之綱。凡七處九會,后世頌為第一華嚴時云。
爾乃為鈍根一類人,說小乘法,使由小至大,從淺入深 漸進于高明廣大之境,令歡喜領解,共獲其所。教育之法,精粹完備,尤為絕后空前之偉業(yè)!夫佛固世界第一大宗教家也,第一大哲學家也,然茍置之古今東西之教育界中,必又為第一之教育家。嗚呼!吾儕學佛者,于佛誠無得而稱矣!亶歆慕之,信仰之、模教之、步趨之耳!
佛于說華嚴后,游歷全印,經(jīng)年十二,游國十六。初入波羅奈國鹿苑中,三轉四諦*輪、度脫五比丘。次復度脫舍利弗、迦葉、目犍連等一千二百五十人,是為第二阿含時。阿含者,其時所說之經(jīng)名也。
茲后一切聞法者,已得決定信心不生疑謗,乃大小乘并說;而往往褒大貶小,引起鈍根者恥小慕大之思想。講勝鬘、維摩、盎掘、大佛頂、薩提遮等經(jīng),是為第三方等時。
久之,小乘者飽聆大法,根器純熟,堪聞般若,乃說大品、光贊、文殊、勝天王等諸部般若以應之。般若者,如實空如實不空二種智慧也。令眾生悟自心性、本如實空故:生死涅槃皆等空華,如夢如影了無所有,而不必生死是厭,涅槃是欣。本如是不空故:具足無量清凈功德,福智莊嚴與佛無異,而不自生退屈,是為第四般若時。
最后,于靈鷲山上講法華經(jīng),會三乘歸一乘:將從前方便之說,一一揭示披露,俾皆知為無上佛果故假設誘喻,而弗復貪戀乎三乘法。佛之出世本懷,逮是始盡暢畢遂,而終焉之期因亦不遠。乃于跋提河岸娑羅雙樹間說大般涅槃經(jīng),明有情無情皆俱佛性。令諸弟子悉以疑義咨決已,即溘然示寂。是為第五法華涅槃時。佛教之法儀,于是乎靡不備矣。
丁、創(chuàng)辟時代贊語
綜上五期,凡五十年,佛一代說法,不出此矣。曾有古偈曰:華嚴最初三七日,阿含十二、方等八、二十二年般若談,法華、涅槃共八載。然此亦據(jù)其大概言之耳,實則隨機授法,佛固未嘗拘拘于年月日時也。凡說大乘部小乘部各數(shù)百種。翻譯至我國者,多大乘而少小乘,殆眾生之根性使然也。其法義之淺深精粗,當別論之。而其救世之鴻業(yè),尤以化不平等為平等稱最著。
初佛之行化,得摩伽陀國頻婆娑羅王護持,印度全境,已薆然肸蚃,所至信奉。迨頻王殂后,王子阿阇世即位,信任魔黨提婆達多,常反對佛;迦毗羅城亦遭并吞,僧眾因多往來山林,少入城市,教化漸形衰絀。暨提婆達多死,阿王復信仰佛,時即涅槃矣。
三、流傳時代
語曰:無前之者,雖美弗彰,無后之者,雖傳弗昌。證夫古代諸大師,繼繼繩繩為佛散智光神耀于無盡者,斯言益信。夫佛固自有生民以來唯一德盛業(yè)偉之大圣也,然茍無文殊、普賢、迦葉、阿難、馬嗚、龍樹、無著、天親、摩騰、竺法蘭、羅什、達摩、智者、玄奘、諸海龍陸象,作如來使,為眾生眼、騰踔發(fā)揚荷擔不倦,其能傳至今茲否,顧未可測矣。噫嘻!斯余所以一念及而今而后之佛教,每不禁英雄佛子是祝焉!
甲、印度時代
初一千余載,化風所播雖巳漸及西域南洋各鄰邦,然未能宏敷也。故以被中國之前,斷為印度時代。
1.印度小乘時代
佛入寂后,尊者摩訶迦葉嗣道統(tǒng),集法藏,為佛后之初祖。經(jīng)二年,二祖阿難陀繼之。教漸轉恢盛;酃庳哓,五印同照。阿難陀、佛之從弟也,多聞聰辨,為諸弟子最,大藏典籍,都由編輯成卷帙;統(tǒng)法數(shù)十年。洎入滅度,商那和修繼之為第三祖。
厥后大羅漢數(shù)百,漸次示寂,婆羅門舊教起而乘之,勢又稍殺。佛入滅百年余四祖優(yōu)婆鞠多得阿育王之信仰,復大張之,婆羅門以挫,佛跡漸由印度輸入各鄰邦,四祖既沒,其高足各種異說,分律藏為五部,支離紛爭、學者失據(jù),內禍濫觴、實起于斯。二百年初,又并為二部。至三百年間,別其徒眾為九部;分河飲水,智者巳竊憂之。逮四百年末造,小乘隳裂自十一部乃至二十部、互攻互仇,是非蜂起,婆羅門乘隙詆誹。內訌外患,疊來棼呈,幾如今日之中國也。
迨第十祖脅尊者統(tǒng)攝道眾,諸鉅子相為贊助,征服外教,法幢始稍稍安立。久之、舊教之妖氛復大熾,印境佛跡、幾希中絕。此佛善逝后初五百年消長之梗概也。自第一祖迦葉至第十一祖富那夜奢,其傳法化世不逾小乘范圍,故束為印度佛教之小乘時代。
2.印度大乘時代
從佛滅度,摩訶衍義久湮聞于世,至交入第六百年,十二代祖馬鳴大士崛然興起,始宏暢之。著莊嚴論、大乘起信論、大宗地論、攘外道,抑小乘,俾佛學真理,皎然無蔽。治者可式之而行。十三祖迦毗摩羅說法南印,慧化頗著。迨獲龍樹為嗣,克紹馬鳴之洪緒,作大智度論、毗婆沙論、十二門論、中觀論等凡數(shù)十部,破袪邪小,宣揚圓妙。示自性自度悟入修證之真詣,使同躋康莊,直達寶所。慈云法澤,蔭潤全印,叆叇 滂沱之所至,拓臻異域。佛教中興之功,實無過馬鳴、龍樹者!后世以八宗泰祖、千部論師尊之,洵非夸耳。
十五祖提婆尊者克弘大乘,著百論以斥邪謬。外道疾之甚,竟為所刺。是時魔外披猖,佛道墮落,五印如陷長夜,幸十六祖羅候羅多,苦心捍衛(wèi),適值無著、天親共起匡扶,魔炎用戢,佛日重光。無著、天親,蓋馬鳴、龍樹而后佛教史上出類拔萃之鉅子也。無著單宏大乘;天親初宏小乘,后宏大乘。其宗彌勒所撰大乘論,有瑜伽師地、金剛般若、辯中邊、十地、唯識等數(shù)十部,皆能洞發(fā)甚深了義之蘊奧,精粹高廣,為后世相宗之鈐轄云。
繼是有護法、清辨二論師,據(jù)有空二義,各標論旨。其徒宗之,大乘遂裂為二。下逮佛入滅千二百年間,學者知行離異,間貽口實,外道乘隙丑詆,復擬僧相,流布惡行誣陷佛徒,印王惑而憾之;燔經(jīng)籍,毀塔寺,戮僧尼,二十四祖獅子尊者,亦與斯劫。印度之正法,于是一墜千丈,不絕如縷。然其時即我國后漢時也。故印度衰歇之時,即我國萌坼之時,與全亞取次推行之時也。此第二五百年印度佛教史之大略也。其間諸祖除馬鳴、龍樹、無著、天親、護法、清辨六大士外,雖多有大小乘兼宏者,而小乘之勢焰卒不敵大乘。故此期可謂印度佛教之大乘時代。
3.印度時代贊語
綜佛入寂后千余載之變遷大勢論之:初百年間迦葉、阿難諸大羅漢住世,持佛儀范,未少離異,為小乘全盛時代。從四祖而下,內訌漸興,為小乘兆衰時代。及四百年后,內諍彌烈外患迭乘,十祖十一祖之間,幾于掃地,為小乘極替時代。此五百年之興廢污隆,但關系小乘,故總為大乘之隱伏時代。
逮第二五百年初,馬嗚崛作,佛性真如以顯,為大乘中興時代。龍樹繼之,為大乘全盛時代。提婆后漸衰,無著、天親復中興之。護法、清辨之后又漸衰。此后為大小乘同歸不振之時代矣。
然茍無馬嗚、龍樹,雖謂于五百年后當即萎落,蔑不可也。茍無無著、天親,雖謂于提婆之后不復能中興,蔑不可也。千余年之時,茍有嗎嗚、龍樹、無著、天親其人,雖謂其隆盛當不下于六七百年間,無不可也。我國今日之佛教,寢頹昏陋,視印度彼時為何加歟?所恃者僅有國人之信仰心未全死耳。
然脫有馬嗚、龍樹、無著、天親其人,乘此世界文明過渡之潮流,安知其不能化而為世界佛教之中興與全盛之時代乎!人能宏道,非道宏人;歷史第為英雄之牒譜,寧不信哉。嗟夫!澐澐 巨浸,莽莽神州,尚有馬嗚、龍樹、無著、天親其人乎!雖為之執(zhí)佛持杖,施四大作床而供養(yǎng)之,所忻慕焉!
乙 亞洲時代
佛歷數(shù)百年,教法已旁及龜茲、月氏、羌氏、暹羅、緬甸等國。經(jīng)像之來我中夏,實在佛入滅后一千零十八年。隋唐之際,復由我國經(jīng)三韓入日本。厥旨宏敷,風播全亞。故迄今二千年以上,一千八百余載,總束之為亞州時代。從茲厥后,當渡入世界時代,另開鑿空之紀元耳。
然自*輪東轉之后,印度頻興屢蹶,卒不復振。南洋西域各國,徒轉其皮相,耽著小乘,鮮有聞大道者。三韓、日本、皆承我國之余流,其變化消長,亦大略似我。故是一千余載,代表全亞佛教,舍中國殆無其他能任。請略舉佛教流行中國之始末,以覘全亞佛教之衰旺遞遷大勢。
1.創(chuàng)開到全盛時代
初東漢明帝夜夢金人,因傅毅之對遣蔡愔 、王遵等十八人,西訪至月氏國遇摩騰、竺法蘭二師,邀其赍經(jīng)像來至洛陽,譯四十二章經(jīng),中國于是乎始知有佛。然是時僅京、洛間有寺院數(shù)處,僧民數(shù)百而已;人民薄宗教思想,莫之尊崇也。迨東漢末葉,有謙、讖、亮三支,及佛朔、嚴佛調、曇果輩、翻譯道行般若、般舟三昧等經(jīng),稍稍講述。又有世稱牟子者、著理惑論以推尚佛道,編戶遂漸有敬佛者。
三國時,西域康居國康僧曾游化至吳都,獻舍利于吳主權,使建塔供之,吳民乃翕焉歸信。同時魏有曇柯迦羅者,初傳戒律之學,教儀漸彰。降及晉代,有佛圖澄、道安、慧遠、竺道潛之儔,接踵而起,皆能譯述玄籍,宏闡妙旨,負一時碩望者。又有沙門法顯,歷冰雪,冒險危,遠探天竺,卒赍經(jīng)典以歸,其功尤偉也。
稍后、而傳教之大龍象龜茲鳩摩羅什亦應運而至。隨譯隨講法華、維摩、大品般若、彌陀等經(jīng),成實、中觀、婆娑、智度等論,凡數(shù)十部。門弟子三千,高足七十,生、肇、融、睿,其杰出者耳。爾后又有求那跋摩、曇無讖、菩提流支等,譯出華嚴、金光明、大涅槃、勝鬘諸摩訶衍經(jīng),佛典用是賅備。而王臣人民信仰亦因之益篤。惟魏武、周武嘗毀滅之,然未逾歲月即歸興復,法界彌光。蓋其時佛澤之濡涵浹瀹民心者已深,非一二人之勢力所能撲息者矣。粱隋之間,若僧佑、若達摩、若真諦、若菩提流支、若慧思、智顗,各豎法幢,普宣真義。律宗、禪宗、三論宗、俱舍宗、成實宗、攝論宗、天臺宗,于是乎蔚作駢興,參互偃騫;習者皆擅長其門學焉。
迨夫有唐三藏法師玄奘,跋涉萬里,周游五印。值其時印度統(tǒng)攝于戒日王,有戒賢、智光二大士,宏無著、天親之大業(yè),空有兼闡,淺深并宏。戒日王信之綦篤,佛教得此大保護人,因復大振于五印。未久戒日王薨,戒賢、智光亦相繼示寂,印度佛教,茲后遂無復能光大之者。玄奘嘗師事戒賢,受法相宗之學,盡窺西土真奧,運載以歸。譯有大般若、瑜伽師地、成唯識等數(shù)百經(jīng)論。維時相為前后者,若法藏、若善無畏、若金剛智、若道宣、若善導、若窺基、若佛陀扇多、若澄觀、若慧能、若神秀,各舒厥高深微妙之理,互發(fā)其靈秘玄密之藏;而華嚴、真言、凈土、慈恩唯識諸宗,蟬聯(lián)成立?偲淞髋煞謪R為家者,一十有三。千載流傳,不外此數(shù)。而眾圣靈光,充實支那!法運之隆盛,古今無逾此也!至十三宗之派別源流,非枚舉能盡,具在各宗譜系。好事者當別尋之。
今試溯此數(shù)百年論斷之:自東漢至初唐,為印度、中國之過渡時代。自梁至唐初,為中國各宗派之創(chuàng)辟時代。唐初,為佛教大成時代。自陳、隋至唐末,為中國佛教之全盛時代。過茲以往,即為鎖關為守成為漸衰為衰極之時代矣。抑唐代之前,道教徒妒佛教之蒸蒸日上,每興狂詆;佛教諸大師亦不惜與之明辯折諍,故宜名之曰佛道之競爭時代。從五代而入宋、明,則變?yōu)槿遽屩偁帟r代矣。
2.變通到衰落時代
然兩文明相遇,不競爭則不足以調和。道教初無文明之價值,故幾經(jīng)折挫之后,便深形不競。唯儒佛兩教,各以正當之旗鼓,高邃之學理,愈競爭而愈光榮。自宋明以來,殆如金丹換骨,一氣同宣,其根柢上已不復能離而二之也。其所以致此之理由,固何在哉?蓋儒之與佛皆具有高妙深廣之真理者。使其儒之為真儒也,既知佛理之深廣高妙,未有不心折神服,五體投地于佛者。故朱晦翁曰:“儒者若欲待看通佛典,再來辟佛,佛典未看通,早被佛降服去矣!如人在關河上行,不知不覺,便行入番界’。斯言也誠名言也,非親身閱歷過者不能道其只字;掴至饔[佛經(jīng),至繁極博,此語其一生之供狀乎!然儒者不欲與佛競則已耳,茍欲與佛相競而辭以辟之,必得研究佛理,深知佛故,庶足以搗其中堅,攻其要害;否則鮮有不如昌黎之見窮于大顛者。然待其既知佛理之深廣高妙,又鮮有不如晦庵之供狀者。佛者之于儒,亦復如是。此佛之與儒,所以愈競爭而愈調和,愈別異而愈融通也。今試將有唐以來,佛教之辟系更略陳之。
我國佛教,自唐初各宗派大成之后,降至晚唐、禪宗之風彌暢。真言、俱舍、三論、成實諸宗,漸歸湮沒,而戒律、凈土入各宗兼帶行之,專修已少。天臺、華嚴、慈恩三宗,雖尚足相雄并峙,經(jīng)過五代雜亂,亦多散失入朝鮮、日本者。獨禪宗經(jīng)慧能、道一、百丈諸祖之后,化溢山海,氣吞河岳,煥然燦然,若梅花之瓣,一裂成五:曰臨濟、曰曹洞、曰溈仰、曰云門、曰法眼,道香芳馥慧照輝煌,殆有眼耳鼻舌者所不能自掩也。故有宋有明之間,儒釋之競爭與調和,關系于禪宗者獨多焉。禪宗之衰也,漸于南宋,甚于元明,明之末葉,有紫柏、憨山、密云諸尊宿,又稍稍振起。而凈土之有蓮池,教觀之有幽溪、藕益、雪浪、交光、龍象濟濟,殆與陽明諸賢同一氣運生者。今則禪剎滿禹域,欲少睹古德之流風余韻,亦不復可得矣。
儒者之辟佛始于韓愈。然愈雖工于文章,而性情剛愎,見識淺陋,當世之人鮮有信尚其說者。宋時歐陽修特負學者之碩望,因愛韓愈文章,泛重其品行學識,至頌其辟佛諸說與孟子同功,九州學子于是乎競以辟佛為第一急務,一若非辟佛則不足以為儒生者。不能求學識于文章之外,求文章于學識之中,文章學識,混而不知辨,此當時學者之大謬也。張商英,儒而深于禪者,嘗著論曰護法論,條列韓歐辟佛諸說而深斥之。至夫周、程、朱、張輩,固非韓歐吠影吠聲之比,空谷論嘗略揭其淵源與心術,其學問之得自佛固不容掩也。然以朝三暮四之技,弄后人于不覺,無過乎晦庵。試原其學佛而排佛之意,蓋欲后世學者莫窺其學識之自來,以崇拜其為天人為神圣而不敢逾越其識見而已。但其心雖苦其志實愚,天下之聰明,豈皆為一手所能障也。
至夫陸、王諸子,其造詣之高明精微,實較程、朱為尤,故其得于佛而似于禪者亦尤之。蓋程、朱雖浸淫于佛,而禪之一道則尚徜徉乎門外,陸、王則言到行到,較之古禪德亦不多讓。其示別于佛,實似之者愈甚、防之者愈深,所以自衛(wèi)有不得不然者耳!要之儒得佛而益明,佛得儒而益通。宋明之際之佛教,以僧界之形式論之,較隋唐為衰,以儒佛之精神論之,實由變而通、由通而轉盛耳。何耶?蓋宋、明之學說,皆合儒佛為一爐而冶出者。其言語文字上雖落落不合,其意思理想上固莫不息息相通者也。雖謂其衛(wèi)儒而排佛者皆衛(wèi)佛而排儒者,蔑不宜也。雖謂其學于儒者皆學于佛者,蔑不宜也。故曰,宋明為佛教之變通時代。
迨乎前清,其衰也始真衰矣,迨乎近今,其衰也,始衰而瀕于亡矣。從全球運開,泰西文明過渡東亞,我國之政教學術莫不瞠焉其后,而佛教實后而尤后者。中國之佛教,固早失代表全亞之勢力矣。然度入世界時代之后,非我國雄飛突興于天演界,執(zhí)萬國之牛耳以主張此無上之宗教哲學輸灌而融洽之,佛學終不能大昌明于天下而速進人群于大同也!其原理于下當淺述之。
3.亞州時代贊語
夫渡入亞州時代之后,亞州諸國雖皆為佛教國,而或僅保其余喘,或祗承其緒流,或但傳其皮相;惟我中國輝煌俊偉,發(fā)揚光大,獨能概佛教之全體大用而無遺,斯亦足豪矣!然僧侶之自局為化外,豎儒之相歧為異端,以致影響未能大著,效功不甚足觀,浸及今日大有江河日下之勢也。第宋、明而下,佛儒道三教均漸有一道同風之概,而入于睡眠態(tài)度,要亦致衰之一原因歟?今國家政體變更,社會思潮復雜,刺激既深,醒覺亦多,吾佛教其庶幾蹶而復興乎!
丙、世界時代
最近二十年中,日本僧侶之四出傳教,歐美各洲皆已有佛跡流入。且研究佛學者實繁有徒。印度嘗設有一摩訶菩提會,入會者不下數(shù)十萬,多歐美人;其大勢固已骎骎然趨入世界之時代。然日本雖振興一時,人民薄于宗教性質,弱于道德思想,縱知識學問,有足高者,而瑰瑋之行冰霜之操,尚未及我國隋、唐高僧之萬一!其不足風慈祥勇哲之流,載信載仰、式崇式拜、抑可前知。印度之人民雖富于宗教思想,而學識又不逮。且大乘經(jīng)籍散失已久,摩訶菩提會會長嘗致書金陵楊文會居士,擬邀我國之精于大乘者詣彼學習梵文,取中國諸大乘典轉譯入印度云云。此可以知印度之佛教雖有中興之兆,必待我國為之贊助,庶幾成功耳。
夫世界佛教之昌明,世界眾生之幸福也,而關系我國如是其重。顧我國之佛教徒,方沈酣于甚深之醉夢三昧,于世界之大趨勢茫無所覺,不亦悲夫!已矣,中國之僧侶,于前途唯有任天演之淘汰而已,尚何足以冀其光大佛教于世界負救世之大使命乎!但猶未敢絕望者,今既有佛教總會之設,冀廣興教育有以造成于將來耳。況我佛教等視眾生猶如一子,且未嘗軒輊于天、龍、鬼、畜,豈規(guī)規(guī)然拘親疏于緇白之間哉。維摩詰、李通玄,皆在家之菩薩也;今世之學士,茍有抱偉大之思想、沈重之志愿、深遠之智慧、宏毅之魄力者,荷擔此救世之大使命,是則尤喁喁深望者也!
然而今后之佛教,勢必日趨于通便精辟,凡有學問頭腦者,皆能言其理趣,心其信仰、而不復拘拘于僧之一部份,可斷言矣。我國佛教之不發(fā)達,以佛學局于僧界,以僧界局于方外阻之也。雖然,中國而著宗教史,舍佛教必無足記述;中國而著學術史,周、秦之后,舍佛教必無足顏色。晉、唐六七百年間,學界中稍可人意者僅一文中子而已。然此亦據(jù)儒學一方面而言之耳,若兼佛學言之,雖較之春秋戰(zhàn)國時代亦不稍減。故斯時也,乃中國學術史上最衰之時代,亦中國學術史上最盛之時代。宋、明之際,已具如前論;庸可以僧界局方外拘哉!其以僧界局方外拘者,皆取形式而不取精神者耳。然今日之中華民國既度入世界時代,政教學術無一不變,佛教固非變不足以通矣。宋、明之際一變而儒學益以明,佛學益以通;今能乘世界之思潮再一變之,古今東西之政教學術,皆將因之而愈明!全球慧日,于是乎為不僭耳。
(見佛教日報第一期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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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性法師:佛教說不能執(zhí)著,是否意味著看淡甚至放棄努力理想?
- 濟群法師:佛教對世界的認識——因緣因果
- 覺真法師:人與眾生的關系,是佛教倫理的核心和主體
- 濟群法師:佛教是宿命論嗎,我們這一生的努力有用嗎?
- 本源法師:佛教不是消極避世,而是積極入世的
- 太虛大師:學佛者第一步需要對佛與佛教有種認識
- 界文法師:佛教的慈悲觀怎么理解?
- 妙江法師:“科學”、“貿易”、“單位”這些名詞都出自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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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光大師:佛教以孝為根本在大乘經(jīng)中多有闡發(fā)顯明
- 宏海法師:佛教宗派是怎么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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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真法師:佛教因果論的社會功能和倫理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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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云大師: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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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凈慧大師:凈慧法師《楞嚴經(jīng)》淺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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