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凈土發(fā)微

  東方凈土發(fā)微

  印順導師講述

  能度·慧理記

  壹、引言

  貳、東方凈土為天界的凈化

  參、東方凈土為人間的極致

  肆、東方凈土之輝光此土

  伍、東方凈土之表征自心

  壹、引言

  一、講說的動機

  佛教界所熟知的凈土,主要是西方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西方凈土。在佛經(jīng)中,十方都有凈土;而與西方彌陀凈土相對的,有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凈琉璃世界──東方凈土。關(guān)于東方凈土,過去曾說過二次。民國四十三年秋,在臺北善導寺講“藥師經(jīng)”,啟建藥師法會;記錄下來的,有“藥師經(jīng)講記”。民國四十七年夏天,在岷尼拉信愿寺,為性愿老法師祝壽,又講經(jīng)一次。有“藥師經(jīng)開題”,發(fā)表于“?”。去年,在臺北慧日講堂,啟建藥師法會。對東方凈土,又多一層體會。所以,過去雖一再講說,覺得還有再說的必要。

  東方凈土,不如西方凈土的專重于死后往生。不但說到死后往生凈土,說到蒙佛力加被,死后消除惡業(yè),生人天而修學大乘;更特別重視了現(xiàn)生的利益安樂。這對于大乘菩薩,利益現(xiàn)實人間的精神,有著很好的啟發(fā),故值得一說再說。

  還有,解說這個問題的另一動機,是在最近天主教主辦的恒毅雜志中,有題為:‘從涅槃方面觀察佛教原義發(fā)明初稿’等文,作者杜而未,聽說是人類學(可能神類學)教授。他以為:涅槃是月亮神話的演化。以為印度婆羅門教的涅槃原義,是依承月亮神話的。以為佛教的涅槃原義,應(yīng)該也是這樣。而且說:‘釋迦真正明白涅槃與否,還成問題’。他以這種態(tài)度來想像佛教,評論佛教,與人類學有什么關(guān)系?這只是服役于神(神之奴仆)的,神化了的人類學者的杰作!所以舉東方凈土的意義,以說明佛教涅槃的真實意義,而不是月亮神話的演化。

  二、泛說宗教的意義

  對于宗教,一般人每每是誤解,淺解,故不得不略為解說。宗教(不僅是佛教),各區(qū)域,各時代,各民族,有各式各樣的宗教;盡管不完全相同,但都有宗教。那么悠久,那么廣泛,那么深入人心的宗教,說他是錯誤,也一定有他的迷謬根源,不容許我們忽視!何況這還是表達出人生的崇高意義,究極歸趣呢!過去,曾寫過“我的宗教觀”,發(fā)表在“潮音”月刊,F(xiàn)在,從三點來說:

  (一)、宗教的(信仰)對象,與人類觸對的境界有關(guān);即人類依于觸對的境界,想像為信仰的對象。我們生活世間──器世間,地球上,每天都面對蔚藍色的天空,光輝出沒的太陽與月亮,風雨雷電,山河木石等自然現(xiàn)象;及家庭,部落,國家──社會的組織形態(tài);還有自己身心的活動。日常觸對這些,在有意無意中,啟發(fā)人類的宗教觀念。這是說:我們觸對的境界中,無論是自然的,社會的,自我的,都覺到有一番力量,限制(控制)一切,不得不如此,而表現(xiàn)出宇宙──自然,社會,自身所有的軌律。如太陽和月亮,天天從東方升起,向西方落下;四季節(jié)令,夏去秋來,都有一定的軌律。人類(社會或自身)的一切。也受有軌范的限定,似乎都不是個人(或大眾)的意志、能力所能決定的、改變的(其實,從前認為不可能的,不可知的,現(xiàn)在很多成為可知可能了)。這才從自我意識的想像中,覺得有一(或多)大力者,在主宰一切。所說‘自我意識的想像’,意思是說:照著自我意志的主宰性(自由、支配),想像那觸對境界,有超越的高高在上,或內(nèi)在的深深在內(nèi),自由自在的(無限或是有限的)支配(或管理)一切者,這是自古以來的擬人的宗教觀。

  這擬人的宗教對象,究竟是什么,雖是各說各的,而幾乎誰都感到有或一或多的大力存在,主宰一切,軌范一切,使一切都非如此不可。這從外界啟發(fā)而來的宗教意識,為宗教的一大根源。由于環(huán)境不同,注意的對象不同,而宗教的信仰對象,也就不同。如近水的拜水神,住山的拜山神,農(nóng)村拜土地(社與稷)。印度是熱帶,毒蛇特別多,所以崇拜蛇神。有的崇拜太陽、月亮、星宿等天體現(xiàn)象;有的比擬社會,而有城隍、祖先的崇敬;還有崇敬山精、木怪、狐貍等。但在人類知識進步的過程中,動物等崇拜,逐漸衰落,因為這都是局部的,過于具體的。而人類之祖,或世界之主(這是影射專制王國的,現(xiàn)在也逐漸衰退嬗變了);以及天空現(xiàn)象,便鑄成更普遍的大神,而成為更持久的信仰。有以為這都是迷信,太陽,木,石,有什么可崇拜呢?不知道,這不只是崇拜那事物自身,而是崇拜那一切所以如此,而形成如此的軌律。

  (二)、宗教不僅受有環(huán)境的啟發(fā),更主要的是內(nèi)在的宗教意欲。人的自身,受自然的、社會的給與,也就受這些的束縛。有生就有老死,有健康就有疾病,有友愛就有怨敵,有團結(jié)就有分散,有喜樂就有憂苦──非依賴這些不可,而這些就成為自己的束縛,不得自在。如有利于人的,引起對外的依賴感,感恩與贊嘆,想像而成為善神。反之,如拘束與障礙于人的,即引起畏懼、厭惡,引生對外的超越感,想像對方為惡者。人在層層的束縛中,依賴現(xiàn)實,又不滿現(xiàn)實(超現(xiàn)實的自由意志),引發(fā)為依賴與超越的宗教情緒。無知蒙昧的想法(偏于依賴的他力),想在信賴天神中,得到離苦得樂,永恒的快樂。不過,在人類知識的進步中,揭開了神力的虛偽面目;知道從自然、社會、自身去求超脫,去尋求解決,而不再是依賴外在的神力。探求一切拘礙,不得自在的根源,發(fā)見了根源于自身的愚昧(無明),所引起的思想迷謬,行為錯誤。因之,宗教的真正意義,是身心清凈,智能德性開展,而一切契合于正理。惟有內(nèi)心的智慧開發(fā),德性高明,能力廣大,順從(依賴)宇宙人生的軌律──真理,才能不受環(huán)境的限制和束縛,而超越于現(xiàn)實。這里面,包含了兩方面:一是自身的徹底完善,一是實現(xiàn)理想世界(凈土)。這是自我意欲的凈化與完成!在神教中,表現(xiàn)為神與天國。不知神是自我意欲的客觀化,想像為宇宙的主宰(我的定義,就是主宰)。不知理想國土,要從自身凈化中去實現(xiàn),并非天神所準備的,也非天神所賜與的。人類的知識,不斷開發(fā),就逐漸從蒙昧的依賴的宗教,而歸于自身凈化與超脫的宗教。超脫現(xiàn)實的層層束縛,而達到真平等與自由;約內(nèi)心說,是智慧、慈悲、能力的圓成,這一理想,在人類內(nèi)心,不斷的鼓動,而成為高尚的宗教傾向。在較高的宗教中,都如此地顯示出來。而惟有佛教,才徹底而清晰的表達,不再存有蒙昧的神教氣息。不過,說到內(nèi)心的凈化,在一般宗教中,有的重智慧,有的重仁愛;有的重信愿,有的重智證;有的重于內(nèi)心的凈化,有的重視身體的永存:因而成為各有所重的宗教,片面的不完善的宗教。惟有身心德性的圓滿開發(fā),不落于偏頗的,才是最圓滿的宗教。

  (三)、環(huán)境的啟發(fā),內(nèi)心的向上意欲,還不一定成為宗教;宗教是有賴于特殊的經(jīng)驗?梢哉f,一切宗教,都有一種特殊經(jīng)驗為支柱的。如說鬼,有些人雖沒有見過,但說起來如此的親切,實由于過去或別人,曾有見鬼的經(jīng)驗。這可能是誤會的,也可能是真實的,但憑自己的經(jīng)驗而宣說起來,充滿了堅定的信心,也增強了別人的堅信。又如神教徒在禱告或平時,見到耶穌、馬利亞等。信佛的,念佛的,見到佛與菩薩;參禪的得到悟入的經(jīng)驗。這些是否正確,并不一定,也許是見繩疑蛇。但經(jīng)驗過了的,無論是與不是,在同樣的經(jīng)驗者來說,那是最真實的。這些宗教經(jīng)驗,是邪正淺深不等的。更純正更圓滿的正覺,才能指正淺薄與似是而非的謬誤!

  總之,宗教是由人類內(nèi)心的向上意欲,在不同的環(huán)境約束下,經(jīng)各種特殊經(jīng)驗而展開。

  貳、東方凈土為天界的凈化

  一、佛菩薩依德立名

  在這一論題中,首先要說明:宗教一定有崇敬的對象,這不外乎法與人二者。拿高等宗教來說:法(或稱為道)是永恒普遍的最高真理──絕對真理。人(具有人格的)呢?有的是擬人的(有意志的)神,以神為絕對真理的,如以色列人信仰的耶和華,回教的阿蘭等。有的是絕對真理(其實是擬人的神)的現(xiàn)化人間(道成肉身),而表現(xiàn)為導人歸向于神的身份,如耶穌。這些,都淵源于擬人的神教。佛教是以人(眾生)身的向上熏修,而體現(xiàn)絕對真理的(肉身成道)。其中,佛是即人而到達絕對真理的圓滿體現(xiàn);菩薩(聲聞圣者等)是部分的體現(xiàn)了真理。所以,佛菩薩的崇仰,好像類似于神或耶穌的崇仰,而實質(zhì)上完全不同。佛菩薩的崇仰,是以此為理想,為師范,而使自己進向于真理,人人終能達到佛的境地,也就是絕對平等,絕對自由的圣域。

  佛教所崇仰的佛菩薩,都是依德立名的。這或約崇高的圣德立名,以表示佛菩薩的性格。如彌勒菩薩,是‘慈’;常精進菩薩是永恒的向上努力;蛘呤侨∠笥谧匀唤纾耸陆,甚至眾生界的某類可尊的勝德,而立佛菩薩的名字。取象于自然界的,如須彌相佛,表示佛德的崇高;雷音王佛,表示佛法音聲的感動人心。取象于人事界的,如藥王佛,表征佛能救治眾生的煩惱業(yè)苦──生死重;導師菩薩,表示能引導眾生,離險惡而到達目的。取象于眾生界的,如香象菩薩,獅子吼菩薩等。其中,依天界而立名的,如雷音,電德,日光,月光等,更類似于神教,而實質(zhì)不同?梢哉f,這是順應(yīng)神教的天界而立名,既能顯示天神信仰的究極意義,也能凈化神界的迷謬,而表彰佛菩薩的特德。

  二、天與覺者

  東方凈土,是以天界為藍圖的。這是順應(yīng)眾生的天界信仰,而表現(xiàn)佛菩薩的圣德。印度所說的天,原語為提婆,譯義為光明。無論白天晚上,所見的太陽、月亮、星星等光明,都是從天空照耀下來的。仰首遠望,天就是光明體。一般人就從天空的光明,而擬想為神。所以,印度的天,與神的意義相近。提婆(天)是光明喜樂,相對的地下──地獄,就是黑暗苦痛。在佛教中,崇敬的圣者,不是神教徒所想像的神,而是佛、菩薩、聲聞等。圣者有無量的清凈功德,而特性是覺,慧。斷煩惱,證真理,是由般若(慧)的現(xiàn)證,而般若也稱為明。與般若相對的,就是無明(黑闇)。如佛陀,意義是覺者。菩薩,是有菩提(覺)分的眾生。緣覺與聲聞圣者,也是得三菩提(正覺)的。三乘圣者,都是覺者,明者。所覺證的,是法性(也叫真如、空性、法界)。法性是本性清凈,由慧光而覺證;也由于清凈法性,而顯現(xiàn)般若的慧光。所以,真如法性,也稱為性天,第一義天。如“涅槃經(jīng)”五行中的天行,就是圣者正覺的大行。圣者的覺,與天神的明,有著類似性(所以“華嚴經(jīng)”‘世主妙嚴品’等,大菩薩每示現(xiàn)天神)。天的特性是光明,常人就從光明而想像天神。圣者,覺證法性清凈(或稱心清凈性、心光明性)而顯現(xiàn)慧光,佛就依世俗天界的現(xiàn)象,掃除神教的擬想,而表征慧證真理的圣者。

  東方凈土的佛,名琉璃光佛。琉璃──毗琉璃,譯為遠山寶,是青色寶。在小世界中間,有最高的須彌山,四面是四寶所成的。南面是毗琉璃寶所成,所以我們──南閻浮提的眾生,仰望虛空,見有青色。青天,就是須彌山的琉璃寶光,反射于虛空所致。東方凈土,以此世俗共知蔚藍色的天空,表現(xiàn)佛的德性,而名為毗琉璃光。

  每一佛出世,都有二大弟子,助揚佛化。如釋迦佛有舍利弗與目犍連;毗盧遮那佛,有文殊與普賢二大士;阿彌陀佛有觀世音與大勢至菩薩,F(xiàn)在東方凈土,琉璃光佛也有二大菩薩──日光遍照、月光遍照,‘是彼無量無數(shù)菩薩眾之上首’。這顯然是取譬于天空的太陽和月亮。天界的一切光明中,日月是最大的,一向為人類崇拜的對象。佛的左右脅侍,就依此立名,為一切菩薩的上首。在我國叢林中,中秋晚上,都傳有禮拜月光遍照菩薩的習俗。日與月的光,對人類來說,特性是不同的。太陽的光明,是熱烈的,給人以溫暖,生命力的鼓舞;在佛法中,每用日光來表示智慧。月亮的光明,是溫柔的,清涼的,使人在黑夜中消除恐怖。尤其是熱帶,炎熱不堪,一到月亮東升,清風徐來,真是能除熱惱而得舒暢的。在佛法中,月亮也每用來表示慈悲,安慰眾生。這是以天界的日月光輝,表現(xiàn)二大菩薩的德性。

  東方凈土中,除二大菩薩外。還有八大菩薩,如說:‘文殊師利菩薩,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無盡意菩薩,寶檀華菩薩,藥王菩薩,藥上菩薩,彌勒菩薩:是八大菩薩,乘空而來,示其道路’。據(jù)經(jīng)上說:欲生西方凈土而還不能決定的,八大菩薩能引導他,使得往生凈土。為什么東方凈土,只有八位菩薩,不是七位,也不是九位呢?這應(yīng)該是取法于天界的。原來以太陽系為中心的行星,有九(從前說八大行星,后又發(fā)現(xiàn)了冥王星,故共為九大行星):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我國所說的五星,也離不了這些,F(xiàn)在,對此世界(地球)而說東方凈土,所以除地球不論,還有八大行星于天界運行。換言之,除日月外,還有八大明星,與我們這個世界,關(guān)系極為密切。依此,所以除二大菩薩,還有八大菩薩,護持東方凈土。‘八大菩薩乘空而來’,是怎樣明白的說破這一點。

  此外,還有十二藥叉大將──宮毗羅、伐折羅、迷企羅、安底羅、頞你羅、珊底羅、因達羅、波夷羅、摩虎羅、真達羅、招杜羅、毗羯羅。每一位藥叉大將,又各有七千眷屬,共為八萬四千。八萬四千,表示一切的一切。如一切煩惱是八萬四千,一切法門也稱八萬四千法門。所以從天界來說,八萬四千眷屬,即一切的小星星、小光明。

  小星的領(lǐng)導者──十二藥叉呢?中國與印度,都有十二辰說,配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在西方,名十二宮。在地球繞日旋轉(zhuǎn)的運動中,轉(zhuǎn)動的范圍內(nèi),名黃道帶;黃道帶內(nèi)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十二辰,四方各有三個。不論是西方或印度,都以畜生來稱呼這十二。這一世俗的星辰說,在佛法中,就如“大集經(jīng)”‘虛空目分’所說:有十二位菩薩,在四方的山里修慈、都現(xiàn)畜生相──南方是蛇、馬、羊,西方是雞、猴、犬,北方是豬、鼠、牛,東方是龍、象、獅。這與中國傳說的十二生肖,僅獅與虎的差異而已。十二藥叉大將,便是取象于黃道帶中的十二星;而每一藥叉大將,統(tǒng)領(lǐng)七千眷屬,共八萬四千,無疑為一切小星了。這一切是光明,也就都是菩薩。

  東方凈土為天界的凈化,這是非常明顯的。據(jù)虛大師說,凈土都是天國的凈化,而佛法以佛菩薩化導的凈土,與神教的擬想,非常不同。

  三、圣性的本質(zhì)及其顯現(xiàn)

  圣者的特性,是覺(明),所以約光明的天界,來比喻佛菩薩與凈土。但約天界來表示圣性,推究到圣性的本質(zhì),那決不是有限量的日月星星可比擬,而僅可以無限量的。明凈的虛空來比說。在“藥師經(jīng)”中,稱佛土為凈琉璃世界,稱佛為琉璃光佛;這都是約我們現(xiàn)見的蒼空來比說的。佛是稱法性而現(xiàn)覺者,如如如如智,平等不二(人法不二)。約所證法說(常寂光土),稱為凈琉璃土。約能證者說(法身),稱琉璃光佛。而其實,如智平等的絕待圣性,是超越能所、彼此、數(shù)量等概念的。我們堅定的確信,佛所開示的究竟歸宿,說為涅槃、法身。無論涅槃或法身,在相對的名言中,是什么都難以說明的。不得已,只可以虛空界來比說;也就是唯有虛空性,才能多少使我們領(lǐng)會一些。如佛在“阿含經(jīng)”中,說涅槃為:‘甚深廣大,無量無數(shù),寂滅涅槃’;‘甚深廣大,無量無數(shù),永滅’。這是釋迦佛開示涅槃的主要句義。如從現(xiàn)實生死的存在(有)與生起(生)來說,那末涅槃是‘生者不然,不生亦不然’;‘如來若有,若無,若亦有亦無,若非有非無后生死,不可記說’。因為,這是契入絕對圣性而超越相對界的。聲聞的涅槃,是這樣;大乘的法身、涅槃,也是這樣。所以“華嚴經(jīng)”中說到佛法身,‘唯有虛空為譬喻’。

  虛空是什么?姑且不論。一般的看法,虛空是‘遍’,不可說在這里那里的,是無所在的;要說在,那就是無所不在。是‘自在’,因為是無著無礙的。沒有時間性的變化,所以是‘常恒’的。沒有質(zhì)量等差別,所以是‘無二’的。尤其是,虛空雖有時為云霧等蒙蔽而現(xiàn)昏相,一旦云消霧散,就顯出‘明凈’。其實,在云霧障蔽時,虛空也還是明凈的(這就譬說離垢清凈與本性清凈)。所以,佛典中以此表示法空性(一切法的究竟真性),也以此表示圓滿體證(或分證)這最清凈法界者──法身。約絕待空性的本來如此,永久如此,普遍如此說,叫做‘法性、法住、法界’。約體證這法性而成為絕對真理的體現(xiàn)者說,稱為法身。約證入而眾苦(不自在)畢竟解脫說,稱為涅槃。這是自證方知的;佛也只能隨順眾生的心境,方便善巧地指示,引導我們從離執(zhí)證真中去體現(xiàn)。由于這是超越相對性的(非心量境、非言說所及),所以難以宣說,約虛空界來喻說,也只能多少領(lǐng)會而已。

  虛空,不問是實有的,假有的;客觀的實在,還是內(nèi)心的格式,總之、在一般人及神教徒看來,無量無數(shù),廣大甚深,高高在上的蒼空,為一切光明,或者說一切神圣的依處,一切依此而活動顯現(xiàn)出來。在沒有顯現(xiàn)時,似乎存在于空界的深處,不能說是沒有。佛法中,假藉這空界以顯示絕對法性,以及圣者證入的涅槃,小乘與大乘,多少有點差別。從無數(shù)無量,廣大甚深、寂滅來說,大乘與小乘,完全是一樣的。小乘從現(xiàn)象界矛盾苦迫的止息消散,表示圣者證入的涅槃,著重于消極的說明。但要說他生死取消了,什么都沒有,那是任何學派所不承認的。只是寂然而止,不再重演生死的流轉(zhuǎn)而已。這樣的涅槃,意味著相對的融入于絕對,不再落入時空而矛盾變化。所以,涅槃是常住的、清凈的、安樂的,可說是離言的妙有。如以虛空界來比說,好像風息云散,顯出了空界的本來明凈一樣。這僅可以虛空界來擬說,而不能以日,特別是月亮來比說。因為,月是黑白白黑的反復不已,而涅槃是永恒的穌息。

  這樣的涅槃,僅是契當于小乘阿羅漢的證境,正確而沒有圓滿。這樣的涅槃觀,容易引起誤解,以為現(xiàn)象的生死界,真實的涅槃界,為截然不同的對立物。這在大乘經(jīng)論,才充分表達涅槃的圓義。從生死法說,生死的本性,就是涅槃性,所以說:‘一切法中有安樂性’。這就到達了即事而真,真不礙俗的法界觀。也就是不住生死,不住涅槃的無住涅槃。從法性說(體現(xiàn)法界性的為法身,得無礙自在為涅槃),法性空中,本有無量的清凈功德,只為了迷而不能顯現(xiàn)。以修而顯發(fā)這無邊功德;圣德以覺(明)為本,也就是顯發(fā)無邊智光,而有難可思議的妙用。如以虛空界來比說,虛空界本來明凈,為一切光明本體;從此顯現(xiàn)出日月等無邊的光明。

  依現(xiàn)代的知識來說,星有恒星、行星、衛(wèi)星,如八大行星與月亮的光明,都從日而來。但古人,是把日月星星的光明,想像為從虛空界而顯現(xiàn),所以空界是‘明凈’的。比擬于空界的明凈,所以稱佛為琉璃光。約智慧說,名法界體性智。上來的說明,著重在涅槃唯有虛空可為比喻;或者說,取象于虛空界的明凈,而表示佛與涅槃的真義。

  四、涅槃與月亮

  神類學者杜而未,賣弄民俗學、字源說,認為婆羅門教的涅槃一詞,從月亮神話而來。他雖說:‘釋迦是否知道,尚成問題’,卻一廂情愿,以為佛教的涅槃,也非如此不可。如果不是這樣說,那是佛教徒不懂涅槃,還得向杜而未學習。庸俗的神類學者,想以這樣的研究,動搖佛教的根本──涅槃,讓耶和華來代替佛陀,來宰制中華人心。作為耶和華的奴仆,存這樣的野心,原是不足怪的。但我們,并不想作誰的奴隸,所以對神類學者的野心杰作,沒有絲毫的同情!

  關(guān)于語文(依佛法說,文是依音聲流變,表達情意或認識而成立;有音聲上的文,而后有形色(書寫)的文),我們與杜而未的看法,是根本不同的。人類的語文,起初,或是表達情意的,如歡笑、號哭、驚呼、呼召,以及憂喜悲懼所引起的聲音;蚴侵甘臼聞(wù)的,如天、地、日、月、明、暗、風、雨、山、河、草、木、鳥、獸、蟲、魚、上、下、父、母、自、他等名稱。人類的文化日漸進步,語文也日漸繁復起來。而且是由具體的事物,而到達抽象的關(guān)系、法則等。語文的由簡而繁,或是依舊有的,引申意義而略為變化;或觸對新的事理,而創(chuàng)造新的語文。就是舊有的語文,音聲也在隨時隨地而演化不已(標準語音是人為的、后起的);意義也在變,所以不論古今中外,一字每有不同的意義。在印度,即使是‘字界’,也有不同的意義。‘字界’與‘字緣’相合而成字,由于字界字緣的解說不同,和合而成的字義,解說也可作多樣的解說。語文的音義,只是約定俗成,一直在演化中。也就因此,印度的聲常論者,想以梵文的音韻,表顯宇宙的真相,完全是神學路數(shù)!

  這里,有一點是必要記得的。應(yīng)用語文的比較研究,探求一字的原意,只能證明某時某地某字的本義是什么,不能就此否定演化發(fā)展的新意義。這樣,即使婆羅門教的涅槃原義,與月亮神話有關(guān),不能就此論定佛教的涅槃,也不過如此。耶穌以完成‘上帝’的律法自居;孔子是憲章堯舜文武之道,事實上,也只是‘以述為作’,舊瓶裝入新酒。這還不能以舊義來論定耶穌或孔子的是否,何況釋迦以反婆羅門的立場,而宣告無師自悟呢?釋迦說法,當然應(yīng)用當時的語言與術(shù)語;業(yè)、輪回、菩提、涅槃,這都是舊有的語文。而釋迦不像神類學者那樣的賣弄字源說,而是從‘空相應(yīng)緣起’,悟入無常、無我而體現(xiàn)涅槃;涅槃是內(nèi)自證知的,不是外在的他力信仰。釋迦教證的特質(zhì)在無我;在‘知法(即絕對真理、即涅槃)入法’時,‘但見于法,不見于我’。這所以徹底否定了神的創(chuàng)造,而洗盡神教的愚昧。杜而未漠視這些,竟敢武斷地,以為佛教的涅槃也不外乎此,真是荒謬之極!我相信,真正的人類學者與字源說,與神化了的人類學,歪曲偽濫的字源說,并不相同。

  上面說過,宗教的崇敬對象,有關(guān)于我們觸對的境界。人類的語文,起初依指事而引申演化。在佛教,依德立名,無論稱為什么,都不離取象于世俗的事理來詮表‘正法’。所以,涅槃的原義,與月亮神話有關(guān)或無關(guān),都沒有什么。不過我要說的,大小乘所共的涅槃,‘無數(shù)無量,廣大甚深,寂滅’,不是取象于月亮,月亮那里有‘無數(shù)無量,廣大甚深,寂滅’的德性?取象于世俗的方便假說,佛經(jīng)是約虛空界以譬說‘正法’(法性、空性);體法性而成身的‘法身’;契入法性而無礙自在的‘涅槃’(涅槃也名無上法)。約大乘從體起用,即事顯理(融相歸性)來說,約虛空日月為比喻,倒不是沒有的,但決不離卻空界。如說:‘菩薩清涼月,常游畢竟空’;‘慧日除諸闇,普明照世間’。經(jīng)中更多說太陽:如佛名毗盧遮那,即是‘遍照’;有的即稱為‘大日’。這是以杲日當空的光明遍照,來喻說覺法性而成佛的智光普照。成佛與示現(xiàn)涅槃,也就以日出及日輪潛暉來比喻了。阿彌陀(婆耶)佛,是無量光。“觀無量壽經(jīng)”,以落日為觀而生起一切,那是比喻從今生到后生,此土到彼土,意味著那邊(凈土)的光壽無量。至于月輪,是取象于夜晚的空月皎潔,清涼寂靜的境地。以此表達圣者的解脫,也比喻圣者的利益眾生,如說:‘如月清涼被眾物’。

  我想告訴神類學者杜而未:佛教的涅槃,無論取象于什么,無論依什么而演化,主要是自內(nèi)證知的寂滅,超越相對名相的絕對界。這不是根源于初民的神話,照著人類自己樣子所造成的神。這里面,沒有主宰(我)的權(quán)力欲,與一切神教──多神、一神無關(guān)。初民蒙昧意識所造成的,擬人的神,在人類文明進步中,早已宣告消失,無影無蹤。當然,杜而未如以為初民蒙昧意識所想像的神最好;或者一心一意,羨慕那不識不知,不知人間有羞恥事(眼目一明亮,知有羞恥,就失去了樂園)的亞當夏娃,那是各人的自由。不過,無論如何,不要為了這個,神經(jīng)失常,滿眼所見無非月亮才好!

  參、東方凈土為人間的極致

  一、東方的理想國

  凈土,是佛菩薩的清凈土,也是人間的理想國。約智證畢竟空性以明清凈,只就佛的自證說;而凈土是有社會性的,有眾生,有衣食等一切問題,F(xiàn)實人間,是無限的苦迫與缺陷;凈土是無限的清凈莊嚴,自由與安樂。在這凈土中,一切圓滿,經(jīng)常受佛菩薩的教化庇護。生在此中,一直向上修學,過著光明合理的生活。約佛的真凈土說,一切佛土都是一樣的。如有什么不同,那是適應(yīng)教化的示現(xiàn)不同。那末,東方凈土與西方極樂世界,有什么差別呢?阿彌陀佛,在因中發(fā)愿,主要是:凡愿生我國土的,只要念我名號,決定往生。這著重在攝受眾生,使死了的眾生,有著光明的前途。琉璃光如來,因中發(fā)十二大愿,都是針對現(xiàn)實人間的缺陷而使之凈化,積極地表現(xiàn)了理想世界的情況。這對于人間,富有啟發(fā)性,即人間應(yīng)依此為理想而使其實現(xiàn)。十二大愿是:

  (一)、人人平等。一切眾生的相好莊嚴,都與佛一樣;這意味著眾生與佛的本性不二。凈土的眾生身相,都是黃金色的,表示了種姓的平等。印度種姓的階級森嚴,起初依形色來分別。所以梵語的‘種姓’,從色字而來。到現(xiàn)在白種人還歧視有色人種呢!這是人間苦迫的根源之一;所以凈土中人人金色,也就是人人平等,沒有種族歧視等因素了。

  (二)、佛光普照,人人能成辦一切事業(yè)。依世間的光明說,如白日臨空,才能進行各種的事業(yè)。依智光說,沒有智慧,什么都不會,什么困難都不能解決;有了智慧,才能無事不辦。佛以無量智光普照大眾,普熏眾生而智慧漸長,所以所作事業(yè),沒有不成就的。

  (三)、資生物非常充足。在人人平等,智力開展下,無事不成,所以生產(chǎn)豐富,民生安樂。

  (四)、人人安住大乘。在這苦迫的人間,都安住凡夫法。凡夫是為了自己的名利享受而努力;或為了自己,而專修禪定,獨善其身。也有安住小乘法的,那是專心于自己的身心解脫,缺少積極為人的悲心。安住大乘法的,被稱為火里蓮花,是極難得的。但在凈土中,都能安住大乘,不離世間,又不著世間。如“維摩詰經(jīng)”所說,‘非凡夫行,非圣賢(指小乘)行,是菩薩行’。菩薩是自他俱利,上求下化的。大家能這樣,那當然是極理想的了。

  (五)、戒行清凈。凈土眾生,行為都合于道德,沒有殺盜淫妄的種種罪惡。人格健全,德行具足。

  (六)、凈土眾生,沒有六根不具的。個個身心正常,能進修佛法。

  (七)、凈土中沒有眾病的迫切苦。有了病,也不會貧病交加,而是眷屬、資具、醫(yī)藥具足。有療養(yǎng),有休息,眾病自然痊愈了。

  (八)、人人是丈夫相。女人在生理上,苦痛多,障礙重;尤其是一向重男輕女的社會。凈土都是大丈夫相,表示沒有男女間的不平等。

  (九)、思想正確,意志堅定。凈土眾生,不受魔網(wǎng)所纏縛,不為外道邪見所欺騙,個個修習大乘正道。

  (十)、眾生不受王法所錄。古有‘政簡刑輕’的理想;政治修明到?jīng)]有犯罪的,有也是很少,社會多么和平而安樂!凈土就是這一理想的實現(xiàn),不像我們這個世界,多有系閉牢獄,刑戮鞭撻等身心苦惱。

  (十一)、凈土中飲食豐足,而又進一步的飽餐法味,身心都有良好的糧食。不像我們這個世界,饑渴逼惱,為了飲食而造惡業(yè)。

  (十二)、沒有貧無衣服,常受蚊蟲寒熱逼惱的。不但有衣穿,還有種種正當?shù)膴蕵贰X撠熃袒姆鹌兴_,先使眾生的生活不匱乏,再施以佛法的化導,真是‘衣食足而后知禮義’。

  凈土中,不但物質(zhì)生活夠理想,而智慧、道德,又能不斷的向佛道而進修。這樣的凈土,比起中國人所說的大同世界,清凈莊嚴得多了!佛在因中,立下這樣的大愿。為了實現(xiàn)這樣的理想,廣行菩薩道,從自利利他中去完成。這不是往生凈土,而是建設(shè)凈土。這可說是最極理想的社會了!

  二、東方凈土與中華政治理想

  東方凈土,受琉璃光如來、日月遍照菩薩的化導。佛菩薩的光臨凈土,如虛空明凈,日月輝光一樣。象征這國土的清凈與光明。中國的政治社會,從來也有這種理想,只是沒有佛法所說的具體。古時帝舜作“卿云歌”說:‘卿云爛兮,糾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以天像的瑞兆,來象征國家的治平。民國初年,曾用此為國歌。如贊譽政治的修明(帝王的賢明),每說:‘堯天舜日’,‘光天化日’。陳后主的:‘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也是贊美君王的圣明。唐代的武則天,君臨天下,自己起個名字叫‘曌’,也就是日月臨空,光照天下,以表示他政治的抱負。我們現(xiàn)在的國旗,還是‘青天白日’。所以,青天(琉璃光)與日月輝光,象征理想的政治社會,實是佛教與中國人的共同愿望。琉璃光如來,發(fā)十二大愿(凈土的建設(shè)計劃),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東方凈土,為人間凈土的典范。大乘行者,應(yīng)共同為這偉大理想而努力!

  肆、東方凈土之輝光此土

  現(xiàn)在,再說到東方凈土,藥師琉璃光佛的光明威德,加被我們這娑婆世界的眾生。東方與西方凈土,在攝化娑婆眾生方面,是不同的。西方凈土,從西方落日,生起清凈世界,阿彌陀佛,觀音、勢至二菩薩。這如太陽的落山,所以著重攝受眾生,作為死后的歸宿。西方表示肅殺,像秋冬一到,草木都枯萎凋謝。但這種萎落,常下即是新生機的開始。所以,西方凈土是無量光明藏。也是進入光明的開始。往生西方的,親近佛菩薩,一直向佛道進修。而東方是表示生長,是光明(神圣)的出現(xiàn)處,如易說:‘帝出于震’。東方藥師琉璃光佛,是無量清凈光明體。除了凈土的莊嚴與凈土眾生的福樂上進而外。還加被娑婆世界的眾生,好像天上的日月,光明照耀到大地來一樣。所以東方凈土的攝受此土眾生,不但死后得安穩(wěn),F(xiàn)生也能免除種種災(zāi)難危厄。如于佛法沒有正見,或破戒的,慳貪嫉妒的,誤入外道邪魔歧途的,造作種種惡業(yè)的,都可依琉璃光如來的威光加被,而改邪歸正,轉(zhuǎn)迷啟悟,獲得新生。這或者修人天行。或修二乘行,或修菩薩行;求往生西方凈土而不能成就的,也能承琉璃光佛的威光,于臨命終時,為八大菩薩所攝引而到達西方。東方凈土,如天色黎明,百事俱興。常持“藥師經(jīng)”、藥師佛號藥師咒,都能得佛力的加持。所以東方凈土,不但為人間的理想國。在現(xiàn)實困迫災(zāi)禍的人間,能蒙佛力的救護。這可見東方凈土的法門,是如何的廣大!

  伍、東方凈土之表征自心

  依天界而表現(xiàn)的東方凈土,及佛菩薩威光的加被此土眾生,似乎佛與凈土是外在的。這當然可以這樣說,但還有深刻的意義。一切宗教,都外依境界而啟發(fā)內(nèi)在的。人類有平等自由,永恒安樂的理想;有超越現(xiàn)實苦迫的愿望,所以出現(xiàn)種種宗教。但總是擬想為外在的神與神國,而攝引人去歸向。佛法所說的佛與凈土,是我們的師范,理想世界;但同時,并非向外馳求,而是內(nèi)在德行的體現(xiàn),能達到與佛一樣的究竟圓滿。這才是宗教的究極意趣!外教雖有神與天國,但信他學他,最多是進入神國,與神同在。其實,神是神,你是你,你永遠是不徹底不平等的被統(tǒng)治者。這不能算是究竟圓滿的宗教!

  現(xiàn)實不徹底的一切苦迫,凈化而到達圓滿境地,即是成佛,佛是自心的究竟清凈。因此,或說‘心即是佛’,或說‘唯心凈土’。有些誤解了,抹煞外在的凈土,這是不對的。法性身土雖沒有彼此差別,但不能沒有其他的凈土與諸佛;不能因自心的佛凈土,而否認其他的一切。

  從自己身心來說,東方凈土表征些什么呢?眾生是愚昧的,顛倒的,沒有實在的我法,而執(zhí)著實我與實法。這不能通達法性──空性,就是無明。有了無明,即生死流轉(zhuǎn),苦苦不已。這如有了云霧,就不見虛空的真相;虛空是那樣的暗昧。到成佛,覺證了法界的清凈真相,才不為無明所蔽。如虛空的云消霧散,是那樣的明凈。覺(慧)證清凈法界性──勝義諦,迷了即成世俗諦。梵文中,俗諦含有隱覆的意思,所以說:‘無明覆真故世俗’。這如帶上凹凸鏡,所見的都不正確一樣。依龍樹論說:如悟了無明的實性,無明就是般若(明);如不悟,般若也成為無明。所以即暗昧的虛空為明凈的;即迷昧了的眾生,如覺了法性清凈,究竟圓滿,是琉璃光佛。

  眾生無明為本,而有兩大煩惱──愛與見。見是知解的,見解的種種偏執(zhí)。愛是情感的,對自我及外境,貪戀不舍。所以煩惱有見所斷、修所斷二類。經(jīng)說煩惱有五住地:見一處住地,欲愛住地,色愛住地,有愛住地,無明住地。無明住地(虛空暗昧)為本依,而有見、愛(如云如霧);見是我見法見,愛是我愛法愛。到了證入清凈法性,兩大煩惱就轉(zhuǎn)為兩大德性。見是如實正見,就是般若,菩提。愛凈化而為慈悲。智慧如日光的遍照成事,慈悲如月光的清涼蔭物。這就是東方凈土中,日光遍照與月光遍照二大菩薩所表征的德性。

  還有八大菩薩,在凡夫位,即有漏八識或八邪道;覺悟時,成無漏八識(或名四智)或八正道。約‘八正道行入涅槃’說,表征八正道的導向寂滅,更為妥貼。又迷于見,著于愛,引起無邊的煩惱;這些煩惱(八萬四千),如無數(shù)星宿的隱沒闇淡?战缑鲀魰r,無數(shù)星宿輝光,那就是覺證清凈法界,成就一切(八萬四千)功德了!

  東方凈土的表征自心,可說是佛法的特色。從眾生的本性清凈(本性空),而顯出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無明愛見等一切煩惱的轉(zhuǎn)化,就是佛果的無邊功德。如來藏(佛性)法門,特別指出眾生心,本具清凈德性,智慧光明;所以不僅是心本凈性,而且是心光明性。這是直指生死雜染的當下,本有凈明;明暗、染凈,只是迷悟而已。如風雨之夜,光明不顯,只是被烏云遮蔽了。而我們能見黑暗,也還是由于微弱的光;沒有光,黑暗也說不上了。這樣,闇染不離明凈,離愚癡雜染,就沒有智慧清凈。眾生本具明凈的可能性,這才自發(fā)的,現(xiàn)起求明求凈的意欲,也才有成佛的理想與實現(xiàn)。所以,佛法的深義,是以外在的諸佛與凈土為增上緣,作為開發(fā)自心光明種種功德的典范。而又以自心勝德為因緣,直從自己本身去體現(xiàn),以達到內(nèi)外一如,心境不二,生佛無別的境地?傊,若專向外求,而不知直向自身去掘發(fā),如自身有寶而向他求乞,失卻佛教的真價值,類如神教的歸向于天神求生于天國了。反之,如了解宗教的究極意趣,那末仰望神力與求生天國的神教,病在不能徹底體認自己,如霧里看花,近似而不夠真切。如能徹了究竟,才知一切宗教的崇仰──神與天國等,都不外眾生本具明凈性德的內(nèi)熏,而表達出來。這所以“楞伽經(jīng)”列舉印度宗教的梵、自在、因陀羅等神,而說世人只知崇拜,而不知道就是佛。

  在人智不斷進步的現(xiàn)在到將來,擬人的神教,必然的歸于消失。真正的宗教──佛教,將成為一切人的依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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