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宋時代的禪經(jīng)譯出與禪法傳播

　　晉宋時代的禪經(jīng)譯出與禪法傳播

　　編輯:釋圣凱

　　來源:閩南佛學

　　內(nèi)容提要:姚秦時代至宋末齊初時代,主要有鳩摩羅什、佛陀跋陀羅、曇摩密多、畺良耶舍、沮渠京聲等,兼具譯經(jīng)僧與禪僧的身份,翻譯禪經(jīng),教授禪法,促進了長安以及南朝禪法的興盛。除此之外,亦有不少自罽賓、西域來華的禪師,如弗若多羅、 求那跋陀羅等。從禪法上說,主要是以“五門”修法與“觀佛三昧”為主,而且禪觀逐漸與凈土信仰結合,對隋唐時代凈土信仰、禪宗的產(chǎn)生,都具有重要的影響。

　　關鍵詞:禪經(jīng)禪法鳩摩羅什佛陀跋陀羅曇摩密多畺良耶舍沮渠京聲

　　作者簡介:釋圣凱,哲學博士,南京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東晉道安之后,中國佛教的修行法門,尚未整理出一定的模式與規(guī)范。在姚秦時代,鳩摩羅什等西域譯經(jīng)僧與禪師,譯出禪經(jīng),傳播禪法,成為中國佛教禪僧授受禪觀法門的來源。

　　南北朝禪學的發(fā)展,主要是與罽賓地區(qū)流行的禪法傳入有關。其中,佛陀跋陀羅的禪系,由玄高、僧隱、慧觀、寶云等分別在南方、北方弘傳不絕,可謂枝繁葉茂。

　　一、鳩摩羅什與大乘禪法

　　(一)鳩摩羅什對禪經(jīng)的傳譯

　　鳩摩羅什是中國佛教史上偉大的翻譯家,他對中國禪學的貢獻,僧叡《關中出禪經(jīng)序》說:

　　禪法者,向道之初門,泥洹之津徑也�！�…究摩羅法師,以辛丑之年十二月二十二,自姑臧至長安。予即于是月二十六日,從受禪法。既蒙啟授,乃知學有成準,法有成條�！妒�楞嚴經(jīng)》云:人在山中學道,無師道終不成。是其事也�！�1〕

　　鳩摩羅什入關的第七天,僧叡即迫不及待地從受禪法。鳩摩羅什所譯的禪經(jīng),共有三部:《眾家禪要》三卷,《十二因緣》一卷,《要解》二卷。這三部經(jīng),初譯于公元402年。其中《要解》又于407年重新訂正,現(xiàn)存于藏經(jīng)中。

　　《出三藏記集》卷二提到鳩摩羅什所譯的禪經(jīng)有:〔2〕

　　《十二因緣觀經(jīng)》一卷,缺。

　　《禪法要解》二卷,或云《禪要經(jīng)》。

　　《禪經(jīng)》三卷,一名《菩薩禪法經(jīng)》,與《坐禪三昧經(jīng)》同。

　　《禪法要》三卷,弘始九年(407)閏月五日重校正。

　　《大正藏》第十五冊收錄鳩摩羅什所譯的禪經(jīng)有《禪秘要法經(jīng)》三卷(No.613)、《坐禪三昧經(jīng)》二卷(No.614)、《禪法要解》二卷(No.616)、《思惟略要法》一卷(No.617)。所以,經(jīng)錄的記載與現(xiàn)存藏經(jīng)有較大出入。

　　湯用彤依《歷代三寶記》,認為《眾家禪要》三卷即是《坐禪三昧經(jīng)》二卷,〔3〕但是他并沒有論證。依僧叡的記載,《眾家禪要》是鳩摩羅什所抄寫撰編,并不是翻譯的一本書。內(nèi)容相當龐雜:

　　初四十三偈是究摩羅羅陀法師所造,后二十偈是馬鳴菩薩之所造也。其中五門是婆須密、僧伽羅義、漚波崛、僧伽斯那、勒比丘、馬鳴、羅陀禪要之中抄集之所出也。 六覺中偈是馬鳴菩薩修習之,以釋六覺也。初觀淫、恚、癡相及三門、皆僧伽羅義之所作也。息門六事,諸論師說也。菩薩習禪法中,后更依《持世經(jīng)》益《十二因緣》一卷、《要解》二卷,別時撰出。〔4〕

　　“初四十三偈”指《坐禪三昧經(jīng)》卷首的偈頌,四句為一偈。由初偈“導師說難遇,聞者喜亦難,大人所樂聽,小人所惡聞”至末偈“往返世間中,厭更苦樂事,雖未得涅槃,當勤求此利”共三十四偈。“后二十偈”指本經(jīng)末的偈頌,由初偈“行者定心求道時,常當觀察時方便,若不得時方便,是應為失不為利”至末偈“譬如藥師,三種病冷熱風病除滅故,應病與藥,佛如是,淫怒癡病隨藥滅”共為二十偈。然后,即是五門:治貪欲、嗔恚、愚癡、思覺、等分行(念佛三昧),這是由僧伽羅叉等七家禪師的禪法中抄集而來。《坐禪三昧經(jīng)》后半部的內(nèi)容則包含四禪、四空、四果及菩薩禪法,而且在卷末有“菩薩禪法中初門”,含“菩薩念佛三昧”、“菩薩慈三昧”及“菩薩觀十二分”等菩薩的五門禪法。可見,《坐禪三昧經(jīng)》雖是抄撰眾家禪要而成,但仍有其組織及次第。先是五門禪法,接四禪、四空定,次為小乘四果而至菩薩禪法。

　　《禪法要解》二卷,即現(xiàn)存No.616�！妒�二因緣觀經(jīng)》在僧祐時代已經(jīng)是缺本。另外,《思惟略要法》一卷(No.617)雖然是部編排完整、分類清楚的禪法,但“十方佛觀法”、“法華三昧觀法”、“觀無量壽佛法”、“法身觀法”則不見于印度的禪法,類似于西域的禪法,可能是后世抄襲編撰而成,不是鳩摩羅什的譯經(jīng)。

　　僧叡雖然列出其八位禪師,但是鳩摩羅什皆未親自傳承。所以,鳩摩羅什所傳出的禪經(jīng),非得自師承,實如僧叡所言是“抄撰眾家禪要”而來,這與佛陀跋陀羅完全不同。

　　(二)鳩摩羅什所傳禪法的特色

　　道安將禪法由“禪數(shù)”提升為“禪智”,是中國大乘禪法開展的契機。但是,鳩摩羅什則開創(chuàng)了中國大乘禪法重視禪智的傳統(tǒng)。僧叡《關中出禪經(jīng)序》說:“無禪不智,無智不禪,然則禪非智不照,照非禪不成,大哉!禪智之業(yè),可不務乎!”〔5〕只修禪定而無智慧,是無法照見煩惱與根除它,有智慧而無禪定則非真智慧,所以“禪智”是修行的要務。對于定慧的關系,僧叡又說:“心力既全,乃能轉昏入明。明雖愈于不明而未全也”,藉助禪定以凝全心力,可得明照萬法之用。然而“明照”雖勝于“不明”,但此“明照”尚不究竟;必須等到忘卻能照、所照,無所謂“明”與“非明”,這樣妄念才算究竟止息,這是智慧之功。

　　鳩摩羅什在《維摩詰經(jīng)注》中,強調定與慧的關系:“出家凡有三法:一持戒;二禪定;三智慧。持戒能折伏煩惱,令其勢微。禪定能遮,如石山斷流。智慧能滅,畢竟無余�！睂�煩惱而言,禪定亦但能遮而不能斷,須加般若之慧,得法之至虛無生,方能滅煩惱至“畢竟無余”。禪定的修行,最后必須與般若智慧相應,才能究竟斷煩惱。

　　鳩摩羅什對大乘禪法的展開,是基于對小乘禪定的反思。小乘禪定注重坐禪,有出定、入定的限制;大乘禪法則是行、住、坐、臥間常定,“七住以上,其心常定,動靜不異”�！�7〕如《大智度論》說:“菩薩常入禪定。”〔8〕小乘的神通是在禪定中產(chǎn)生,這是有限礙的。如僧肇說:“小乘入滅盡定,則形猶枯木,無運用之能。大士入實相定,心智永滅而形充八極, 順機而作,應會無方�！薄�9〕小乘禪者在證入其八解脫中最后一種滅盡定時,其形猶枯木,不能如大乘菩薩之實相定,能形充八極,大乘的神通是“念即隨應”。

　　所以,鳩摩羅什大乘禪法的核心是“實相”,這起源于《大智度論》所說:“菩薩知諸法實相故,入禪中心安隱不著味”,“若得諸法實相,觀五蓋則無所有,是時便知五蓋實相即是禪實相,禪實相即是五蓋。”〔10〕《維摩詰經(jīng)注》則采取了“實相常定”的說法。這樣,禪定的最高境界則提升至“實相”,所以小乘禪定的最后歸宿亦是“實相”。如《坐禪三昧經(jīng)》中,傳統(tǒng)禪法的不凈觀,最后則加入菩薩“大慈大悲”的誓愿,從而觀照“諸法實相中,無凈無不凈。亦無閉,亦無出。觀諸法等,不可壞,不可動,是名諸法實相”�！�11〕

　　因此,鳩摩羅什在《思惟略要法》中有“諸法實相觀法”,對實相觀進行具體的闡釋。實相觀主要是明了諸法緣生,“諸法實相觀者,當知諸法從因緣生。因緣生故,不得自在”。所以明白諸法空相后,不常不斷、不有不無、不來不去。在實相觀中,一切事物皆如鏡中的幻象,“觀淫怒癡法即是實相”,所以淫怒癡法亦是不來不去、不有不無的實相�！�12〕

　　鳩摩羅什到中國后,當時長安是以罽賓的小乘禪法為主,于是利用大乘經(jīng)典的內(nèi)容而創(chuàng)造了實相禪法�！�晉書》記載:“羅什……沙門自遠而至者五千余人。起浮圖于永貴里,立般若臺于中宮,沙門坐禪者恒有千數(shù)�！薄�13〕可見當時長安僧團隨鳩摩羅什學禪的盛況。

　　二、佛陀跋陀羅的禪系與禪法

　　(一)佛陀跋陀羅的生平與禪法

　　佛陀跋陀羅(359-429),意譯為“覺賢”。在《出三藏記集》卷十四、《高僧傳》卷二有傳�！�14〕佛陀跋陀羅在北印度時,便是“以禪律馳名”,常與僧加達多共游罽賓,僧加達多知道他得“不還果”。智嚴前往西域,遇見佛陀跋陀羅,于是邀請他前來中土。當時,介紹佛陀跋陀羅的情況:“出生天竺那呵利城,族姓相承,世遵道學。其童齔出家,已通解經(jīng)論。少受業(yè)于大禪師佛大先,先時亦在罽賓。乃謂嚴曰:可以振維僧徒,宣授禪法者,佛陀跋陀其人也�！薄�15〕佛大先即是《高僧傳·智嚴傳》中的“佛馱先”,所以他與智嚴是同門。

　　依此可知,佛陀跋陀羅的師父是佛大先�；塾^《修行地不凈觀經(jīng)序》詳細描述了佛陀跋陀羅的師承:〔16〕富若蜜羅(弗若蜜多、不如蜜多)→富若羅(不若多羅、般若多羅、婆陀羅)→佛陀斯那(佛大先)、曇摩多羅(達摩多羅、曇摩羅)。〔17〕富若羅編撰《修行方便禪經(jīng)》后,又將此經(jīng)傳給自己的弟子,其弟子知名者有十五六人,其中最杰出的有二人,一為達摩多羅,一為佛大先。《薩婆多部師資記目錄序》中,看到“長安城內(nèi)齊公寺薩婆多部佛大跋陀羅師宗相承略傳”的師承:“弗若蜜多羅漢第四十九、婆羅多羅第五十、不若多羅第五十一、佛馱先第五十二、達摩多羅菩薩第五十三”,〔18〕可能是佛大先年長,所以列在達摩多羅之前。對于佛大先,《治禪病秘要經(jīng)后序》記載:“天竺比丘,大乘沙門佛陀斯那,其人天才特拔,國中獨步,口誦半億偈,兼明禪法。內(nèi)外綜博,無籍不練,故世人咸曰:人中師子。”〔19〕佛大先的記憶力超人,精通禪法,是非常出色的大禪師。

　　佛陀跋陀羅到長安后,或言住大寺(《智嚴傳》)、或說宮寺(《答劉遺民書》)、或說齊公寺(《出三藏記集》)、或說石羊寺(《玄高傳》),其實諸說并不矛盾,因為他樂于游化,未曾定居一寺。果然不負眾望,“大弘禪業(yè),四方樂靖者并聞風而至”,后來有些門人是“澆偽之徒,因而詭滑……大被謗讀”,再加上長安的經(jīng)界權威鳩摩羅什,傳授大乘禪法;而覺賢所信仰的,卻是小乘一切有部。法旨既然不同,覺賢只好帶領弟子慧觀等四十余人,離開長安,受慧遠之請,南入廬山,譯出禪經(jīng),傳播禪法。

　　佛陀跋陀羅在廬山停留了將近一年,便西至江陵,受到司馬休之的歡迎。不久,隨劉裕東歸建康,住道場寺。于是,道場寺成為南朝的“禪師窟”——禪學中心,僧弼曾在給寶林的信中說:“道場禪師甚有大心,便是天竺王何風流人也。”

　　慧皎《高僧傳·佛馱跋陀羅傳》記載,佛陀跋陀羅譯經(jīng)十五部,《出三藏記集》記為十一部。《出三藏記集》卷二列出佛陀跋陀羅的譯經(jīng),其中禪經(jīng)類:《觀佛三昧經(jīng)》八卷;《禪經(jīng)修行方便》二卷:一名《庚伽遮羅浮迷》,譯言《修行道地》;一名《不凈觀經(jīng)》,凡有十七品�！�20〕《大正藏》中收錄佛陀跋陀羅所譯《達摩多羅禪經(jīng)》二卷,但是未列入上述的譯經(jīng)中。但是,《出三藏記集·新集續(xù)撰失譯雜經(jīng)錄》中記載:“《庾伽三摩斯經(jīng)》一卷,譯言《修行略》,一名《達摩多羅禪法》,或云《達摩多羅菩薩撰禪經(jīng)要集》”,〔21〕可見在梁朝僧祐時代,《達摩多羅禪經(jīng)》已經(jīng)被認為是失譯經(jīng),而且只有一卷。另外,隋法經(jīng)《眾經(jīng)目錄》卷三:“《達摩多羅禪經(jīng)》二卷”,未注明譯者,但是宋、元、明三本加“東晉沙門佛陀跋陀羅譯”,〔22〕可見這是宋以后的藏經(jīng)才加入譯者名。費長房《歷代三寶記》卻明確列入佛陀跋陀羅的譯經(jīng):“《達摩多羅禪經(jīng)》二卷,一名《不凈觀經(jīng)》,一名《修行道地經(jīng)》”,而且指出是依《寶唱錄》。〔23〕

　　所以,問題的焦點在于:現(xiàn)存二卷《達摩多羅禪經(jīng)》是否就是《禪經(jīng)修行方便》。在《出三藏記集》卷九收錄了慧遠撰《廬山出修行方便禪經(jīng)統(tǒng)序》,此序編入現(xiàn)存《達摩多羅禪經(jīng)》卷首;另外,則是慧觀作《修行地不凈觀經(jīng)序》,則未有相應的現(xiàn)存經(jīng)典。慧遠的《統(tǒng)序》提及禪智是三業(yè)之宗,與禪法在印度的淵源——如來、阿難、末田地、舍那婆斯等傳出五部。又提及:

　　今之所譯出,自達摩多羅與佛大先。其人西域之俊,禪訓之宗,搜集經(jīng)要,勸發(fā)大乘。弘教不同,故有詳略之異。達摩多羅闔眾篇于同道,開一色為恒沙。其為觀也,明起不以生,滅不以盡,雖往復無際,而未始出于如。故曰:色不離如,如不離色,色則是如,如則是色。佛大先以為澄源引流,固宜有漸,是以始自二道開甘露門。釋四義,以反迷啟歸,涂以領會;分別陰界,導以正觀;暢散緣起,使優(yōu)劣自辨。然后令原始反終,妙尋其極,其極非盡,亦非所盡。乃曰:無盡入于如來無盡法門。〔24〕

　　這說明該禪法源于達摩多羅與佛大先,此二人為西域禪法宗師,搜集各禪法精要,勸發(fā)大乘,但是二人的禪法各有不同。達摩多羅視所有法門為同一解脫之道,他的觀行是以不生不滅、無有始終的“如”為中心。色法的當下含有“如“的本性,而本性“如”的當下也是色法。這與《般若經(jīng)》所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相似的,所以達摩多羅的禪法是“頓教”法門。而佛大先的禪法則是“漸教”法門,強調應該次第修行,以數(shù)息觀、不凈觀二甘露門為始,再解釋四種義理,以陰、界、入為觀行的對象,于是觀照緣起而破除我執(zhí)。

　　慧觀是佛陀跋陀羅的弟子,隨佛陀跋陀羅一起離開長安、入廬山,參與翻譯,筆受經(jīng)文。所以,他所撰《修行地不凈觀經(jīng)序》應該即是《禪經(jīng)修行方便》的序�！冻鋈�藏記集》記載,該經(jīng)名為《禪經(jīng)修行方便》、《修行道地》、《不凈觀經(jīng)》,慧遠采取《修行方便禪經(jīng)》,慧觀采取《修行地不凈觀》,這可能是因為當時經(jīng)名尚未確定,于是便出現(xiàn)不同的名字。至隋代,費長房則冠名《達摩多羅禪經(jīng)》�；塾^的序文仍然贊嘆“禪智”為佛道的宗旨,述及五部的傳法,以及在罽賓的傳承與弘化。而且,由曇摩多羅(即達摩多羅)與佛大先的“熾盛教化”,此法漸傳至漢地。慧遠《廬山出修行方便禪經(jīng)統(tǒng)序》介紹了禪經(jīng)的主要禪法:

　　其為要也,圖大成于末象,開微言而崇體。悟惑色之悖德,杜六門以寢患;達忿競之傷性,齊彼我以宅心;于是異族同氣,幻形告疏;入深緣起,見生死際。爾乃辟九關于龍津,超三忍以登位,垢習凝于無生,形累畢于神化。故曰:無所從生,靡所不生,于諸所生,而無不生。〔25〕

　　在慧遠看來,《達摩多羅禪經(jīng)》的五種法門都是就禪定對象上講對治,完成根本的轉變。慧遠主要闡述了四門的內(nèi)容:1.了解迷惑于女色是違背道德的,應該杜塞六根以平息禍患,即是“不凈觀”;2.明白忿怒競爭等情緒有傷于本性,應該忘懷人我,一視同仁,即“慈悲觀”;3.人身原是由水、火、風、土、空、識六界同一氣化而成,加以分析,只是幻形而已,因而不必執(zhí)于我見,即是“界分別觀”;4.深知十二因緣的道理,即可理解生死際的本質,即是“因緣觀”。這樣,便能逐步進入九次第定,超越耐怨害忍、安受苦忍、無生法忍等三種忍,而達到阿羅漢的果位。

　　所以,佛陀跋陀羅譯《禪經(jīng)修行方便》后,慧遠、慧觀分別作序;而且,序中皆提及“達摩多羅”。于是,后來者冠上《達摩多羅禪經(jīng)》之名,而且將慧遠序編入�，F(xiàn)存《達摩多羅禪經(jīng)》的主要內(nèi)容,是從二甘露門(數(shù)息和不凈觀)方便、勝進兩道各別的退、住、升、進、決定四分開始。進而觀界,修四無量,觀蘊、處,以至暢明緣起,達到禪定的成就。所以,現(xiàn)存《禪經(jīng)》僅介紹了佛大先的漸修一法,而達摩多羅禪法則無可考。

　　(二)佛陀跋陀羅的禪系傳承

　　覺賢門下人才濟濟,其知名弟子有玄高、慧觀、寶云、道汪等,師資相承近一百年。

　　玄高〔26〕(402-444),俗姓魏,馮翊萬年人。十二歲出家,聞關中有浮馱跋陀(即佛陀跋陀羅)禪師在石羊寺弘法,〔27〕便前往受學,“旬日之中,妙通禪法”,跋陀對他大加贊嘆,甚至不敢受其師禮。玄高得法后,便歸西秦,在麥積山隱居習禪,徒眾百余人。當時有曇弘、僧隱為友。后來,玄高又從外國禪師曇無毗受法,當時有僧人讒言他謀反,于是被擯至河北林陽堂山,“徒眾三百,往居山舍,神情自若,禪慧彌新,忠誠冥感,多有靈異”。而且,他的徒眾皆有靈異,如玄紹“學究諸禪,神力自在”等。長安曇弘聽說玄高被擯,便為他辯論清白,于是玄高返回北方,被尊為國師。玄高又游涼土,為沮渠蒙遜所敬。當時有西海樊僧印受學于玄高,稍有所獲,便說得阿羅漢果;玄高現(xiàn)神通,去除其驕慢。公元439年,北魏拓跋燾進軍涼土,玄高受請隨至平城,為太子拓跋晃之師。拓跋晃受人毀謗,為他的父親懷疑,玄高便為他作金光明齋七日,于是拓跋燾在夢中見其祖父、父親責問懷疑太子之事,于是便解除了對拓跋晃的懷疑,并下令委以軍國政事。但是,當時佛、道之爭激烈,寇謙之與崔浩惟恐太子繼位后奪其權柄,于是向拓跋燾進讒言,誣告玄高以神勇力令先帝致夢。于是拓跋燾大怒,下令逮捕玄高,并于太平真君五年(444)9月15日殺害了他。玄高的弟子眾多,知名者有玄紹、僧隱、玄暢。

　　玄暢〔28〕(416-484),河西金城人,俗姓趙。年幼時,全家被胡虜所滅,遂往涼州出家。初名慧智,后至平城(大同)師事玄高,所以改名。北魏太平真君五年(444),玄高被殺后,脫困逃離平城。在元嘉二十二年(445)八月,抵達揚州。宋文帝對他頗為尊崇,請任為太子之師。不久,移居荊州長沙寺。當時,西域沙門功德直譯出《菩薩念佛三昧經(jīng)》六卷、《無量門破魔陀羅尼經(jīng)》一卷。玄暢為新譯經(jīng)典刊正文義,辭旨婉密。劉宋末年(421-479),移住成都大石寺,自畫金剛密跡等十六神像。升明三年(479)西游,見岷山郡北廣陽縣界有齊后山,欲終老于此,乃入山結庵,于是建立齊興寺。齊高帝、吐谷渾主皆曾遣使迎請之,然均未如愿。及蕭齊武帝即位,司徒文宣王啟請迎師至京師,文惠太子亦遣使迎請他,師遂泛舟東下。中途罹疾,止于靈根寺。永明二年(484)示寂,世壽六十九。玄暢“洞曉經(jīng)律,深入禪要”,而且與玄高一樣,占記吉兇無不靈驗,于諸子之學亦多有涉獵。玄暢感嘆《華嚴經(jīng)》部帙浩瀚、旨義深遠而未有義釋,于是殫精竭思為此經(jīng)作疏釋,首開為《華嚴經(jīng)》撰疏之風氣。師又精通三論,為學者所宗,著書有《訶梨跋摩傳》一篇。

　　法期〔29〕俗姓向,蜀都郫人。十四歲出家,跟隨智猛學習禪修,與靈期寺法林共同修觀,盡證智猛所傳授的禪法。后來,又受學于玄暢。玄暢東下江陵時,法期隨從。法期對禪定造詣很深,“十住觀門所得已九,有師子奮迅三昧,唯此未盡”。后來,卒于荊州長沙寺,世壽六十二。

　　慧緒尼〔30〕(431-499),俗姓周,閭丘高平人。十八歲出家,住荊州三層寺。持戒精嚴,道俗贊嘆,曾修習般舟三昧。玄暢從成都回荊州,慧緒前往受學禪法,“究極精妙”�！熬w既善解禪行,兼菜蔬勵節(jié)”,于是受到豫章王蕭嶷以及王妃的敬信,從受禪法。蕭嶷回建康,慧緒同行,蕭嶷為起精舍名福田寺。后住集善寺,臨終前寫偈:“世人或不知,呼我作老周,忽請作七日,禪齋不得休�！庇涝�元年(499)卒,世壽六十九�；劬w尼有弟子德盛尼,行道習觀,親承音旨。

　　僧隱〔31〕,俗姓李,秦州隴西人。八歲出家長齋,受具足戒后,研習《十誦律》,誦《法華經(jīng)》、《維摩詰經(jīng)》。“聞西涼州有玄高法師,禪慧兼舉”,于前往受學�！缎�高傳》曾提及在麥積山與僧隱同住。僧隱“學盡禪門,深解律要”,后來可能隨玄高至平城。所以,玄高去世后,便到巴蜀弘揚禪法。不久,又東下江陵琵琶寺,受學慧徹,學習經(jīng)律。于是,在荊楚弘揚禪法、經(jīng)律,受到王公州官的尊崇。最后,八十歲時卒,有弟子智稱、法琳。

　　法琳〔32〕,俗姓樂,晉原臨邛人。少年出家,住止蜀郡裴寺,專研《十誦律》。僧隱至蜀地后,便前往受學,在律學方面具有很深的造詣。后住靈建寺,一心往生西方凈土,常誦《無量壽經(jīng)》和《觀無量壽經(jīng)》。

　　智稱〔33〕(430-501),山西聞熹人,俗姓裴。出生于江蘇京口,十七歲隨軍出征,痛惡殺生。偶讀《瑞應經(jīng)》而感悟,于是從南澗之禪房宗受五戒,皈依益州的仰禪師。仰師返回四川汶江后,智稱隨他前往裴寺出家,時年三十六歲。尤其精通《十誦律》,不久,下江陵,從“隱、具二師更受禪律”。此處“隱具二師”,即是《僧穩(wěn)傳》后附“時江陵上明寺復有成具律師,亦善《十誦》及《雜心毗曇》等”。因此智稱是隨僧穩(wěn)習禪,從成具學《十誦律》。后因遇嘉義之亂而移住建康,在興皇寺法穎的講律及定林寺法獻的講座中,而加深了對戒律的理解。后受余杭山寶安寺僧志的邀請,開講《十誦律》,任云棲寺寺主。后來,返回建康,住安樂寺、*輪寺,講《十誦律》達三十余遍,著《十誦義記》八卷。南齊永元三年(501)示寂,世壽七十二。弟子有僧辯、法超、法聰?shù)取?/p>

　　僧印,在《高僧傳》卷八有以《法華經(jīng)》著稱的僧印,二者非同一人。玄高的弟子僧印,《名僧傳抄》有傳�！�34〕俗姓樊,金城榆中人,與玄高為同鄉(xiāng)。出家后,為玄高的弟子,心性單純敦厚,對修行則“心道聰利”。傳中說:“修大乘觀,所得境界,為禪學之宗”,說明僧印通達大乘觀門,此“大乘”可能是指觀佛三昧的禪觀。僧印曾教導一僧習禪,后此僧隨愿往生。僧印誦經(jīng)禮懺不斷,后住長安大寺,世壽六十余。

　　玄高一系既為定學之宗,而且重視戒律與智慧,三學并重,止觀雙開,使佛陀跋陀羅的禪學大弘于南北。后來,玄暢由于對《華嚴經(jīng)》特有體悟,可能融合華嚴觀門與五門禪法,融大小乘禪法為一體,所以法期才會修習“十住觀門”。

　　佛陀跋陀羅禪系的傳播區(qū)域,一是以成都為中心,一是以荊州為中心,這主要是玄高一系的弘化區(qū)域;另外便是以建康為中心,因為慧觀、寶云等一批人皆是跟隨他從長安到建康。道汪〔35〕(?-465),在廬山慧遠座下出家,“研綜經(jīng)律,雅善《涅槃》”。聞玄高禪慧高深,于是前往訪求。因為戰(zhàn)亂,轉住成都,教化盛行于巴蜀。慧觀〔36〕原學于鳩摩羅什,后又從佛陀跋陀羅學習禪法,一起翻譯經(jīng)典,在思想與禪法方面,深受佛陀跋陀羅的影響。寶云〔37〕(376-449),亦是涼州人,于晉隆安初(397-401)遠游西域、于闐等地,并遍學梵文,后還長安,隨佛陀跋陀羅學禪法,禪師被擯后,住于六合山寺譯經(jīng)并弘法,結交慧觀等友,對當時的譯經(jīng)頗有貢獻,所以被慧皎列入“譯經(jīng)篇”。總結佛陀跋陀羅的禪系,如下圖所示:

　　與此禪系有關聯(lián)的兩位禪僧為沮渠京聲、智嚴、智猛,皆與寶云一樣,同為甘肅、陜西的高僧,皆赴西域,瞻仰圣跡,禪觀修學;歸國后,南下宋境,翻譯經(jīng)典,偏好山林的靜修。

　　沮渠京聲,〔38〕北涼武宣王沮渠蒙遜(402-433)之從弟,封為安陽侯。其人博學多聞,尤善談論。曇無讖于北涼翻譯佛典,沮渠京聲受學于曇無讖,奉持五戒,諷誦佛經(jīng)。不久,至于闐國,于衢摩帝大寺遇佛陀斯那,受《禪要秘密治病經(jīng)》(即《治禪病秘要法》)。又于高昌郡得《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及《觀世音觀經(jīng)》。后來,返回河西,于北涼永和年中,譯出《禪要》二卷。宋元嘉十六年(439),北涼亡國,沮渠京聲逃入南朝宋國。之后,不交世務,常游止于諸方寺塔。并曾譯出《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及《觀世音觀經(jīng)》各一卷。宋孝建二年(455),應慧濬尼的邀請,于鐘山定林上寺譯出《佛母般泥洹經(jīng)》一卷。平素獨居,不蓄妻奴,不欲營利,從容過活,猶如僧徒。宋大明(457-464)末年,感疾而寂,享年不詳。

　　沮渠京聲所譯經(jīng)之現(xiàn)存于藏經(jīng)中者,有《八關齋經(jīng)》、《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凈飯王般涅槃經(jīng)》、《諫王經(jīng)》、《末羅王經(jīng)》、《旃陀越國王經(jīng)》、《摩達國王經(jīng)》、《佛大僧大經(jīng)》、《耶只經(jīng)》、《五無反復經(jīng)》(與此同名之經(jīng)有二部)、《進學經(jīng)》、《弟子死復生經(jīng)》、《迦葉禁戒經(jīng)》、《五恐怖世經(jīng)》等各一卷;《治禪病秘要法》二卷,共十六部十七卷。

　　智嚴〔39〕(350-427),西涼人,弱冠出家,以精勤著稱。后為博訪名師,廣求經(jīng)法,于是周游西域,至罽賓,就摩天陀羅精舍的佛馱先(佛大先)學禪法。居三年,頗受器重,“漸染三年,功踰十年”,當?shù)厝速潎@說:“秦地乃有求道沙門矣。”后來,邀請佛陀跋陀羅至長安,住大寺。佛陀跋陀羅被擯后,智嚴亦離開住山東精舍,“坐禪誦經(jīng)”。晉義熙十三年(417),宋孝武帝西伐長安,克捷之后,出游山川遇智嚴,于是邀請至建康始興寺,后又遷住枳園寺。后因懷疑不得戒,于是又前往天竺,遇羅漢入定問彌勒。回到罽賓后,無疾而化,世壽七十八。

　　智猛〔40〕,雍州京兆新豐人。幼年出家,專志修業(yè)。聽聞天竺國有釋迦佛的遺跡與方等經(jīng),于是立志遠游。后秦弘始六年(404),與同志沙門十五人從長安出發(fā),西行出陽關,經(jīng)歷鄯善、龜茲、于闐諸國,備察其風俗。又越蔥嶺,達罽賓國,歷訪迦維羅衛(wèi)國、摩揭陀國、華氏城之佛跡。后來,于華氏城訪大智婆羅門羅閱宗,得《泥洹經(jīng)》,又訪得《摩訶僧祇律》及余經(jīng)之梵本。宋元嘉元年(424),自天竺返回,遂歸涼州。同行之僧或退或死,歸途時唯曇纂一人為伴。于涼州譯出《大般泥洹經(jīng)》二十卷。元嘉十四年(437)入蜀,十六年(439)7月于鐘山定林寺作《外國傳》四卷,記述游歷事跡。元嘉末年,示寂于成都。所譯《泥洹經(jīng)》及《外國傳》等,今皆不傳。智猛曾在罽賓遇大阿羅漢,應該有機會學習罽賓的禪法,否則法期不會隨他學習禪法。

　　慧通〔41〕,關中人,住在長安太后寺,蔬食持咒,誦《增一阿含經(jīng)》。最初,從涼州禪師慧詔諮受禪業(yè),“法門觀行,多所游刃”,修禪觀而祈心往生西方安養(yǎng)國�；墼t是否即是“玄紹”,這是值得注意之處;其次,當時佛陀跋陀羅在長安闡揚禪法。所以,慧通有可能是這一系的傳承。

　　佛陀跋陀羅至智稱,這一系統(tǒng)的禪法流傳東土近九十年,這在中國佛教史上,當時可以說是空前未有�！�42〕《高僧傳·習禪篇》說:

　　沙門智嚴躬履西域,請罽賓禪師佛馱跋陀,更傳業(yè)東土。玄高、玄紹等,亦并親受儀則。出入盡于數(shù)隨,往返窮乎還凈。其后僧周、凈度、法期、慧明等,亦雁行其次。然禪用為顯,屬在神通�！�43〕

　　慧皎介紹了佛陀跋陀羅一系的傳承,而且提出初期的禪法常有神通問題,所以慧皎說“禪用為顯,屬在神通”。

　　三、曇摩密多——僧審的禪系與禪法

　　劉宋期間的中國禪師大都學自佛陀跋陀羅的禪法,也都是以罽賓的禪法為主。宋末齊初的僧審轉向曇摩密多的禪法。這兩位西域禪僧所傳的都為五門禪法,但亦有一些差別。而僧審通過對比丘尼的傳授,讓曇摩密多的禪法流傳于南朝。

　　(一)曇摩密多的生平與禪法

　　曇摩密多〔44〕(356-442),意譯法秀,罽賓人。七歲出家,受學于多位明師,又能“博貫群經(jīng),特深禪法”,世稱“連眉禪師”。曇摩密多性好游方,誓志弘化。初至龜茲,為國王授戒。后至敦煌,于曠野建立精舍。又入涼州,興建堂宇,大弘禪業(yè),學徒濟濟。宋元嘉元年(424)入蜀,很快又轉至荊州,居長沙寺,營建禪閣。最后抵建業(yè),住中興寺,名聲遠播,宋文哀皇后、皇太子、公主莫不設齋、請戒,于祇洹寺譯出《五門禪經(jīng)要用法》、《觀普賢菩薩行法經(jīng)》、《觀虛空藏菩薩經(jīng)》各一卷,并以禪法指導后進,世稱大禪師。其后,赴鄮縣(浙江省)建立塔寺,致力于教化。元嘉十年(433)返回建業(yè),住鐘山定林下寺。后建定林上寺,并譯出《禪秘要經(jīng)》三卷。元嘉十九(442)年,示寂于定林上寺,世壽八十七。依《出三藏記集》卷二,曇摩密多的譯經(jīng)如下:〔45〕《觀普賢菩薩行法經(jīng)》一卷,或云《普賢觀經(jīng)》,下注云:出《深功德經(jīng)》中;《虛空藏觀經(jīng)》一卷,或云《觀虛空藏菩薩經(jīng)》;《禪秘要》三卷,元嘉十八年譯出,或云《禪法要》,或五卷;《五門禪經(jīng)要用法》一卷。僧祐、慧皎皆提到,曇摩密多所譯經(jīng)為四部,但是《大正藏》卻收錄了七部,其中《虛空藏菩薩神咒經(jīng)》、《轉女身經(jīng)》、《象腋經(jīng)》、《諸法勇王經(jīng)》是后世補入的,而且《禪秘要》三卷似乎已經(jīng)遺失了。

　　曇摩密多的禪法依其譯經(jīng),可以看出小乘、大乘的禪法皆具�！段彘T禪經(jīng)要用法》是傳承小乘禪法而分五門:安般、不凈、慈心、觀緣、念佛。五門是依眾生的煩惱而有的五種差別:1.亂心多者——安般;2.貪愛多者——不凈;3.嗔恚多者——慈心;4.著我多者——因緣;5.心沒者——念佛�！�46〕而《觀普賢菩薩行法經(jīng)》,是一部大乘的禪經(jīng),完全脫離小乘不凈、數(shù)息等傳統(tǒng)的法門,而趣向大乘佛教的觀行,主要有普賢觀門、懺悔六根罪法,及懺悔后之功德。該經(jīng)是以“心念大乘”為軸心,并強調懺悔的重要性,整個禪修結構是在憶念、遍禮十方佛、作愿、懺悔等四個修行過程。經(jīng)中說:“晝夜六時,禮十方佛,誦大乘經(jīng),思第一義甚深空法,一彈指頃,除去百萬億億阿僧祇劫生死之罪,行此行者……是名具足菩薩戒者。”〔47〕修大乘的主因是要悟入諸法實相,讀大乘經(jīng)與思惟大乘義亦是要證第一義空性,證入甚深的空法,才是普賢法門中的懺悔、禮佛的最終目標。

　　(二)僧審及其弟子

　　僧審〔48〕(416-490),俗姓王,太原祁人,少年出家,住在壽春石澗寺,誦《法華經(jīng)》、《首楞嚴經(jīng)》,專修禪定,常說“非禪不智”。聽說曇摩密多在建康傳授禪法,于是過江住靈曜寺,“精勤咨受,曲盡深奧”,可見他深入習得曇摩密多的禪法。后住靈鷲寺、棲玄寺,深得齊文惠王、文宣王的敬重;又刺史王敬則入房見其入定,彈指而出,贊嘆他為“圣道人”。永明八年(490)卒,世壽七十五。僧審有弟子慧高、智欣等�；鄹咦§`鷲寺,曇摩密多遇劫賊后,邀請還寺。智欣〔49〕(446-506),有名的成實師,曾在僧審座下出家。

　　僧蓋尼〔50〕(430-493),俗姓田,趙國均仁人。幼年出家,為僧志尼的弟子,住在彭城華林寺。元徽〔51〕元年(473),與同學法進南游京師,住在妙相尼寺,“博聽經(jīng)律,深究旨歸,專修禪定,惟日不足”。僧蓋尼受業(yè)于“隱審二禪師”,即是僧隱、僧審二人。齊永明年間移居于禪基寺,“欲廣弘觀道,道俗諮訪,更成紛動”,受到文宣王蕭子良的供養(yǎng)。永明十一年(493)卒,世壽六十四。當時,禪基寺亦有法延尼,亦以禪定著稱。

　　法全尼〔52〕(412-494),俗姓戴,丹陽人。個性端莊好靜,修勤定慧。初隨僧宗、僧瑗通達諸經(jīng),“后師審、隱,遍游禪觀”,白天則披讀經(jīng)典,晚上則歷觀禪境,不僅能宣講大乘經(jīng)典,而且“三昧秘門并為師匠”。又為東青園寺主,隆昌元年(494)卒,世壽八十三。

　　僧述尼(432-515),俗姓懷,彭城人。宋元嘉二十四年(447),十六〔53〕歲,在禪林寺依凈秀尼出家。遍覽經(jīng)律,尤甚研習《十誦律》。后來,從僧隱、僧審二法師,“諮受秘觀,遍三昧門”,移居禪林,為禪學之宗。后住汝南王母所捐蓋的閑居寺,宋齊之季“世道紛喧”,僧述還能“且禪且寂”,受到齊文帝、竟陵文宣王的禮遇。梁天監(jiān)十四年(515)卒,世壽八十四。

　　這三位比丘尼傳中所說“隱審二禪師”,應該即是僧隱與僧審,他們的弘化時代為宋、齊期間,地點皆曾在建康。僧審與僧隱的禪法大致相似,二人皆重視“觀佛三昧”的修習,但是曇摩密多禪法的觀境更細致。同時,南朝禪法重視“禪智”,提倡修禪與禮誦,這是道安、廬山慧遠以來的修學重點,成為中國佛教的禪觀傳統(tǒng)。

　　四、畺良耶舍的禪系與禪法

　　南朝禪法的修習,經(jīng)常夾雜著彌陀凈土信仰與彌勒信仰,常以發(fā)愿往生為歸宿,這當然是因為“觀佛三昧”中強調隨愿往生為主要原因。但是,《觀無量壽經(jīng)》的譯出,促進了禪觀與凈土信仰的結合,從而使觀想念佛成為凈土修行的主要法門之一。

　　畺良耶舍〔54〕(383-442),意譯為時稱,西域人。善誦《阿毗曇》,精通戒律與經(jīng)典。傳中記載:“雖三藏兼明,而以禪門專業(yè),每一游觀,或七日不起,常以三昧正受,傳化諸國”,畺良耶舍對禪觀有修證,而且弘化諸國。元嘉初年(424),至京都建業(yè),宋太祖深加嘆異,住鐘山道林精舍。譯出《藥王藥上觀經(jīng)》和《觀無量壽經(jīng)》,僧含任筆受,“此二經(jīng)是轉障之秘術,凈土之洪因”,于是廣泛流通于宋土。元嘉十九年(442),西游岷江巴蜀地區(qū),處處弘道,禪學成群。后還卒于江陵,世壽六十�！陡呱畟鳌ぎ柫家�舍傳》后附記二位禪師僧伽達多、僧伽羅多,均是來自印度的禪僧;深明禪學,均在山中坐禪,乞食人間,宴坐林下。正是由于南朝時代大批的西域禪師進入南朝,引進了不同的禪觀法門,譯出禪經(jīng),傳播禪法,促使了南朝禪法的興盛。

　　現(xiàn)存《觀無量壽經(jīng)》和《藥王藥上觀經(jīng)》雖然題為畺良耶舍的譯本,但是《出三藏記集》卷四“失譯經(jīng)”中收錄了《觀無量壽經(jīng)》一卷、《藥王藥上觀經(jīng)》一卷�！�55〕因此現(xiàn)存二經(jīng)是否為畺良耶舍的譯本,很難確定�！队^無量壽經(jīng)》主要是闡述十六觀,藉由假相的觀想,心意集中不散亂,從而得入三昧的過程。

　　當時的建業(yè),隨畺良耶舍修習禪觀,有比丘尼法辯、曇暉等。法辯尼〔56〕(?—463),丹陽人,少年出家,為景福寺慧果的弟子。敝衣蔬飯,揚州刺史王郁非常尊崇,后來“從道林寺沙門畺良耶舍諮稟禪觀”,法辯得到畺良耶舍的指導,如法修行,甚得禪法精要。大明七年(463)卒,世壽六十余。

　　曇暉尼〔57〕(422-504),俗姓青陽,成都人。元嘉九年(432),畺良耶舍入蜀大弘禪觀,曇暉十一歲,從他習禪。十三歲出家,后又能于禪中自解佛性,“常住大乘等義,并非師受”。當時,諸名師極力問難,但無能屈者,遠近聞名,有弟子千二百人。天監(jiān)三年(504)卒,世壽八十三。

　　姚秦時代至宋末齊初時代,主要有鳩摩羅什、佛陀跋陀羅、曇摩密多、畺良耶舍、沮渠京聲等,兼具譯經(jīng)僧與禪僧的身份,翻譯禪經(jīng),教授禪法,促進了長安以及南朝禪法的興盛。除此之外,亦有不少來自罽賓、西域的禪師,如弗若多羅、曇摩流支、卑摩羅叉、佛陀耶舍、曇無讖、佛陀什、浮陀跋摩、求那跋摩、僧伽跋摩、求那跋陀羅等,這些大都是以“禪律”為主的西域僧,不僅通過禪法,而且重視戒律,以《十誦律》為基礎,鳩摩羅什也是從卑摩羅叉學過《十誦律》。另外,陀羅尼的經(jīng)典亦漸漸傳入,如畺良耶舍《藥王藥上觀經(jīng)》與曇摩密多《觀虛空藏菩薩經(jīng)》等,這是由觀佛、禮佛消業(yè)障,進而持密咒來消重罪。

　　當然,從禪法上說,主要是以“五門”修法與“觀佛三昧”為主,同時由于觀境中有兜率、極樂世界,禪觀逐漸與凈土信仰結合,對隋唐時代的凈土信仰、禪宗的產(chǎn)生,都具有重要的影響。

　　〔1〕《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65頁上。

　　〔2〕《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藏》第55卷,第11頁上。

　　〔3〕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上冊),第213頁。

　　〔4〕《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65頁上～中。

　　〔5〕《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65頁中。

　　〔6〕《注維摩詰經(jīng)》卷三,《大正藏》第38卷,第358頁下。

　　〔7〕《注維摩詰經(jīng)》卷五,《大正藏》第38卷,第379頁上。

　　〔8〕《大智度論》卷十七,《大正藏》第25卷,第188頁下。

　　〔9〕《注維摩詰經(jīng)》卷二,《大正藏》第38卷,第344頁下。

　　〔10〕《大智度論》卷十七,《大正藏》第25卷,第188頁上、189頁中。

　　〔11〕《坐禪三昧經(jīng)》卷下,《大正藏》第15卷,第281頁下。

　　〔12〕《思惟略要法》,《大正藏》第15卷,第300頁上。

　　〔13〕《晉書》卷一百十七,第2984～2985頁。

　　〔14〕《出三藏記集》卷十四,《大正藏》第55卷,第103頁中～104頁上�！陡呱畟鳌肪矶�,《大正藏》第50卷,第334頁中～335頁下。

　　〔15〕《高僧傳》卷二,《大正藏》第50卷,第334頁下。

　　〔16〕《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66頁中。

　　〔17〕對佛陀跋陀羅師承的詳細考察,見徐文明:《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42～44頁。

　　〔18〕《出三藏記集》卷十三,《大正藏》第55卷,第89頁中～下。

　　〔19〕《治禪病秘要法》卷下,《大正藏》第15卷,第342頁中。

　　〔20〕《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藏》第55卷,第11頁下。

　　〔21〕《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藏》第55卷,第30頁下。

　　〔22〕《眾經(jīng)目錄》卷三,《大正藏》第55卷,第128頁上。

　　〔23〕《歷代三寶記》卷七,《大正藏》第49卷,第71頁上～中。

　　〔24〕《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66頁上。

　　〔25〕《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藏》第55卷,第66頁上。

　　〔26〕《高僧傳》卷十一《玄高傳》,《大正藏》第50卷,第397頁上～398頁中。

　　〔27〕玄高見佛陀跋陀羅的時間問題,見徐文明:《中土前期禪學思想史》,第50～67頁。

　　〔28〕《高僧傳》卷八《玄暢傳》,《大正藏》第50卷,第377頁上～下。

　　〔29〕《高僧傳》卷十一《法期傳》,《大正藏》第50卷,第399頁上～中。

　　〔30〕《比丘尼傳》卷三《慧緒傳》,《大正藏》第50卷,第943頁下～944頁中。

　　〔31〕《高僧傳》卷十一《僧隱傳》,《大正藏》第50卷,第401頁中～下。

　　〔32〕《高僧傳》卷十一《法琳傳》,《大正藏》第50卷,第402頁上～中。

　　〔33〕《高僧傳》卷十一《智稱傳》,《大正藏》第50卷,第402頁中～下。

　　〔34〕《名僧傳抄》,《卍新纂續(xù)藏經(jīng)》第77冊,第355頁下～356頁上。

　　〔35〕《高僧傳》卷七《道汪傳》,《大正藏》第50卷,第371頁下～372頁上。

　　〔36〕《高僧傳》卷七《慧觀傳》,《大正藏》第50卷,第333頁下。

　　〔37〕《高僧傳》卷三《寶云傳》,《大正藏》第50卷,第339頁下～340頁上。

　　〔38〕《高僧傳》卷三,《大正藏》第50卷,第337頁上。

　　〔39〕《高僧傳》卷三《智嚴傳》,《大正藏》第50卷,第339頁上～下。

　　〔40〕《高僧傳》卷三《智猛傳》,《大正藏》第50卷,第339頁上～下。

　　〔41〕《高僧傳》卷十一《慧通傳》,《大正藏》第50卷,第398頁下。

　　〔42〕冉云華《中國禪學研究論集》,臺北:東初出版社,1990年,第18頁。

　　〔43〕《高僧傳》卷十一,《大正藏》第50卷,第400頁中～下。

　　〔44〕《高僧傳》卷三《曇摩密多傳》,《大正藏》第50卷,第342頁下～343頁上。

　　〔45〕《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藏》第50卷,第12頁中～下。

　　〔46〕《五門禪經(jīng)要用法》,《大正藏》第15卷,第325頁下。

　　〔47〕《佛說觀普賢菩薩行法經(jīng)》,《大正藏》第9卷,第393頁下。

　　〔48〕《高僧傳》卷十一《僧審傳》,《大正藏》第50卷,第399頁下～400頁上。

　　〔49〕《續(xù)高僧傳》卷五《智欣傳》,《大正藏》第50卷,第460頁下。

　　〔50〕《比丘尼傳》卷三《僧蓋尼傳》,《大正藏》第50卷,第943頁上～中。

　　〔51〕《大正藏》本傳作“永徽元年”,南朝宋、齊時代無此年號,應為“元徽”。

　　〔52〕《比丘尼傳》卷三《法全尼傳》,《大正藏》第50卷,第943頁中。

　　〔53〕“十六”,《比丘尼傳》作“十九”,依元嘉二十四年(447)算,應為十六歲。

　　〔54〕《高僧傳》卷三《畺良耶舍傳》,《大正藏》第50卷,第343頁下～344頁上。

　　〔55〕《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藏》第55卷,第22頁上、中。

　　〔56〕《比丘尼傳》卷二,《大正藏》第50卷,第940頁中～下。

　　〔57〕《比丘尼傳》卷四,《大正藏》第50卷,第945頁下～946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