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雨集第五冊 五、泛評周繼武居士『起信論正謬』
五、泛評周繼武居士『起信論正謬』
檢周君之文,要義有四:一、真如能生非隨緣義;二、真如實有非性空義;三、起信熏智非熏種義;四、緣起法中無真如義。前二后一,應(yīng)加分別;其第三義,倒說難信。略敘愚見如下:
一、真如能生非隨緣義者:其能生義,約依持義,約所緣義,彈內(nèi)院諸師真如不生,文義可資參考。非隨緣義,破賢首論師似多不宜。一、周氏以唯識不許隨緣,乃想象『起信』同于唯識亦不隨緣,言隨緣者是賢首臆見創(chuàng)說。今謂『起信』、唯識,思想淵源不同,明義有異,『起信』未必同于唯識!浩鹦拧徽勑男员緝艨蛪m所染,心凈即是本覺,學(xué)承大眾心性本凈。唯識談心性無記,言本凈者心體非煩惱故,學(xué)承有部心是相應(yīng)善惡,體實無記。唯識縱言約心所顯空理名心本凈,亦不得言是本覺(覺是有為非空性故),其異一也!浩鹦拧坏⑷緝 [P94] ,學(xué)承大眾但有二性,不立無記。唯識立于三性,還同有部等說,二也。唯識有漏無漏不俱,『起信』分覺已上,心識未盡即有無明,學(xué)出大眾末計道與煩惱容俱現(xiàn)前,其異三也!浩鹦拧焕嬉,生滅不生滅和合而成,梨耶還具本覺不覺二義。其自真相即是本覺,不覺即是客體。唯識賴耶唯妄唯染,縱有無漏種子,但是依附,主客之勢互倒,其異四也!浩鹦拧焕嬉珨z本覺及根本不覺,余變現(xiàn)根塵等攝于意中(學(xué)同地論師)。唯識「意」但取執(zhí)我我所一義,余屬賴耶,心意含義之廣狹大異,五也。唯識真如能生(約增上緣、所緣緣)而非隨緣,『起信』何必相同耶?二、周氏謂中國學(xué)無師承,不知賢首梨耶即真如,淵源十地論師,真如隨緣,非賢首首創(chuàng)。十地論師迷真起妄,真隨妄轉(zhuǎn);天臺家一理隨緣;三論家亦有此意,周氏那得謂賢首創(chuàng)說,妄肆攻訐!三、『起信』究竟有無隨緣義!周氏謂有和合義無隨緣義,有隨緣義無和合義,似乎勢不兩立。今謂自有和合而非隨緣,凡隨緣者必有和合。如二人共舉一石,可言和合非隨緣義。隨緣必和合者,且舉三例:如摩尼凈珠,與青染色合,現(xiàn)似青珠。凈珠與青染色合,和 [P95] 合義也;凈珠隨青色緣而現(xiàn)似青珠,則隨緣也。如水本無味,取鹽入中,水成咸水。鹽入水中,即是和合;水隨鹽緣而名咸水,隨緣義也。如水本不動,因風(fēng)波動。風(fēng)水不離,和合義也;水以風(fēng)緣而成動水,隨緣義也。應(yīng)知賢首隨緣之義,無礙和合。周氏側(cè)重不生滅與生滅和合,定言生滅是名詞非動詞,詳如風(fēng)動水之喻,無明(周氏每偏指境界,非也)熏(熏染含有動作)真之旨,可謂妙見『起信論』意,豈守文作解可窺仿佛?四、梨耶是否即是真如,此義極難。最好依『楞伽』、『密嚴(yán)』,考核如來藏者何,阿賴耶者何,二者關(guān)系云何?惟學(xué)說轉(zhuǎn)變,非無異義。梨耶即真,實承十地論師之學(xué)。地論謂阿梨耶即是第一義諦,非出賢首臆說。以『起信』本論而談:生滅不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阿梨耶,梨耶具本覺不覺二義,似與唯真相乖。然流支既主唯真,而十卷『楞伽疏』,亦云梨耶有二,一真,二妄。唯真與真妄和合,實不相違。言唯真者,尋其實體(藏識之自真相);言真妄者,主客合論,何所乖違?五、若謂真如不與生滅相應(yīng),真如不作生滅,何得言隨緣?不知地論乃至賢家,既云不變隨緣,亦言隨緣不變。如水 [P96] 隨鹽緣而名咸水,實則鹽相鹽中住(出『百論』文),水還非咸。又如珠唯似青,體還本凈。總之,論真如于動靜之間,早成戲論。若能細(xì)味『起信』建立本覺不覺等之微意,庶或稍得超越手眼乎!
二、真如實有非性空義者:真如因空所顯,體非即空,第三時教意正如此。王化中先生之說,似小難。唯周氏涉及龍樹學(xué),多不應(yīng)理。即以無我而言,無我即實相,『智論』有明文。非我非無我為實相,『中論』、『智論』并有此義。周氏偏取雙非為勝義有,而遺一空,蓋未見圓旨。龍樹言實相超四句,雙非何獨(dú)是耶?中論「一切實一切非實,一切亦實亦非實,一切非實非不實,是名諸法之實相」,四句皆是,何為于中偏生取舍?離執(zhí)寄詮,勝義稱有;寄詮離執(zhí),勝義必空。究論實相,心行處斷,言語亦滅,空有之談,何是何非?『解深密經(jīng)』謂五事具足之人,聞一切皆空即悟?qū)嵪?五事不具之人,或信而未解,或解而成倒,勞我世尊曲垂方便。偏依第三時教其言可通,遍論『般若』及龍樹之學(xué),翻成摸象之談! [P97]
三、『起信』熏智非熏種義者:彼見『起信』、唯識熏習(xí)不同,妄生臆見,正違『起信』。依『起信』文,真如熏習(xí)有二:一、體熏習(xí):即在纏眾生本具如來藏,內(nèi)在熏發(fā),自生厭苦求樂之動機(jī)(內(nèi)因)。二、用熏習(xí):即諸佛菩薩,于如來藏滿分清凈,即體起用,為平等緣而起報身,為差別緣而起化身,現(xiàn)通說法,三輪示導(dǎo)(外緣)。眾生以內(nèi)具厭求之因,外遇知識之緣,染法漸去,凈法漸生。如是熏習(xí),豈是真如等流圣教起聞熏習(xí)?豈是從真如所緣緣生無漏智?總緣主觀太深,以是非解『起信』者謬,即解唯識者謬,乃至不惜違背『起信』,杜撰理由。一念之乖,失常千里,可不懼哉!
四、緣起法中無真如義者:眾生無量,法門非一,自有緣起即真,(離倒寂滅者方顯,不可以凡夫之妄染緣起為論,但可言本真)自有離緣起而有實相!喊闳艚(jīng)』云:「為新學(xué)菩薩說生滅如化,不生不滅不如化」,此離幻化而說實也!笧榫脤W(xué)菩薩說生滅不生滅一切如化」,此即幻離倒(實生實滅等)為實相也。離倒緣起即實相,『法華經(jīng)』文最顯,如云:「唯佛與佛乃能究盡諸法實相」 [P98] ,然所謂實相,只是因、果、業(yè)、力、性、相等。又云:「如來見于三界,不如三界所見」!甘欠ㄗ、法位,世間相常住」,豈必舍諸法而別求實相乎!但倒不倒異耳。余經(jīng)所謂見緣起即見法性,即此意也。依龍樹論,則有麤慧、妙慧之分。粗慧如淘沙取金,妙慧如指石成金,一切諸法即是實相。觀十二緣起如虛空不可盡,即是菩薩坐道場時不共中道妙觀,豈同小乘十二緣起(『智論』分三種),離緣起而求一滅!圓覺經(jīng)』云:「諸幻盡滅,非幻不滅」等,并是離幻說實。然尋其意趣,偏指染執(zhí)邊而作此言。若能離諸妄執(zhí),豈不五蘊(yùn)、十八界等,皆是如來藏妙真如性乎?周氏知于一切法離一切相,不能離一切相即一切法,雖復(fù)不許一理隨緣,終是緣理斷九之機(jī)。離緣起性空別指一實,古人所謂但中,非即此乎? [P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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