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道化暗為明

　　一貫道化暗為明

　　在本年元月十二日內(nèi)政部民政司司長居伯鈞,對于立法院院會質(zhì)詢關于一貫道立案的問題做了變通的說明,十三日即由內(nèi)政部吳伯雄部長親自宣布解除一貫道的禁令,這是三年以來,一貫道對于合法化之努力后所獲取的勝利。

　　由于一貫道缺少一般正常宗教的內(nèi)容和型態(tài),也即是沒有具備教主、教義和戒律的軌范,也沒有歷史的依據(jù),只是由一般的民間信仰、神秘崇拜、神秘經(jīng)驗及神鬼活動所形成的。所以,早期有不少為害善良風俗和歪曲正常民風的事實,加上秘密結(jié)社的組織就是政治亂源的溫床,像漢末的黃巾黨,明朝的白蓮教乃至于清末的義和團,都是民間的神秘信仰和政治野心家的結(jié)合,雖然一貫道自己說是成立于民國十七年(西元一九二八年),它的淵源并不能脫離白蓮教等秘密結(jié)社的關系,所以,在一九五○年底,政府明令禁止活動。

　　由于臺灣地區(qū)經(jīng)濟的繁榮、政治的清明、社會的穩(wěn)定及教育水準的普遍提高,一貫道本身也從混亂、低級的迷信,漸漸地走向所謂合理的天道思想,著重人性和諧及家庭和樂的輔導。所以,政府雖有禁令,并未查禁,更未壓制,甚至 以種種民間社團的名目而受到多方的支持和鼓勵。加上神秘型態(tài)的面紗,一般民眾基于神佛不分的民間信仰習慣,為一貫道所吸收,極其容易。據(jù)說立法院有四十多位的立法委員為一貫道的立案出力,政府及民間各級民意代表和黨政要員,也有一些是一貫道的信從者或同情者,內(nèi)政部的解除禁令,實在也是時勢的趨向。已是既成的事實,與其禁止,不如讓它公開,從地下活動轉(zhuǎn)變?yōu)楹戏ê凸�開的宗教團體,更切乎民主社會的要求。

　　秘密結(jié)社的宗教團體,演變成為政治野心分子的工具和資本,是非常可能的。在西方有基督教的政黨,在日本有日蓮正宗創(chuàng)價學會的公明黨。但是在具有完善民主制度的社會之中,是以公民的選票多寡來決定政權(quán)的主持者是誰,不需要像過去一樣動刀動槍、聚眾作亂。比如在美國的猶他州,絕對多數(shù)是摩門教的信徒,所以,該州的政治與法律,在不抵觸聯(lián)邦的憲法范圍之內(nèi),盡量是以摩門教的教義為其立法指導原則的。因此,我們對一貫道的解禁,并不需要擔心,倒是更值得歡喜。因為,從此之后,它和佛教、道教劃清界限,它們的寺院和集合場所,可以從佛教會的會員和道教會的會員中獨立出來,使得大眾一目了然。既不是佛教,也不是道教,一貫道就是一貫道,再也不會有魚目混珠的現(xiàn)象發(fā)生。

　　一貫道解禁之后,國內(nèi)的大眾傳播工具,各報章雜志、電視、電臺都以明顯的版面、大塊的篇幅乃至黃金檔的時間,給予介紹,雖然也有一些持懷疑的態(tài)度,多半是做正面的報導,這也不必將之視為我們的社會大眾,都在向往一貫道,而是說明一個具有神秘色彩的秘密結(jié)社,轉(zhuǎn)變?yōu)楹戏ǖ淖诮虉F體所引發(fā)的新聞價值,以滿足一般大眾的好奇心,相信一股風潮掀過之后,很快就會歸于平淡。而且,我們可以預測,一貫道的發(fā)展不多時就會達到飽和狀態(tài)。記得創(chuàng)價學會在戰(zhàn)后,一時蓬起,到一九六○年代達于巔峰,他們自稱將會席卷全日本,可是到了一九七○年代,人數(shù)就不再成長,因為只能適合某一社會階層和某一思想層次的人接受它們。所以,站在社會學的立場看,不必大驚小怪。

　　所謂一貫道,它是根據(jù)孔子所說「吾道一以貫之」這句話來的�？鬃又饕�講的是仁道或王道,但是一貫道的道是指的天道,它既不是道家的自然,也不是儒家的人倫,是指的神秘信仰的根本和對象,是一種集合民間多神信仰加上粗淺的人性論而完成的混雜體宗教。

　　本來各大宗教彼此有所不同,多神的、一神的和無神的,但是一貫道卻把它們東摘西抄大雜燴式地炒成一鍋,不會為任何宗教所接受,也不是任何其他宗教的同類�；�督教講圣靈、圣子、圣父三位一體;佛教講佛、法、僧三寶具足;儒家講天、地、人三才合一;道教的一炁化三清,那是指的原始天尊化為無形、無始、梵形三位天尊,分別住于玉清、上清、太清的三宮。一貫道也仿照佛教,利用「三寶」這個名詞,可是既和佛教的三寶毫不相涉,也和以上的幾個「三」完全不是一回事,它的內(nèi)容是點玄關、念口訣、結(jié)手印,其中特別是點玄關,是入門的首要,所以,稱他們的傳教師為點傳師,經(jīng)點傳師而把神道──他們自認為的天道的那個「道」──傳承下來,其中確有神秘的力量在。

　　從佛法的觀點看,這是和靈媒同源的鬼神信仰,它的靈力發(fā)生于此,一貫道的成為問題者也出在此,那就是所謂以「禁制」來統(tǒng)制和控制信徒,凡是受點的人,如果不是心力特強者,便會受它控制。如果一旦發(fā)覺自己走錯了路,想要脫離之時,就得付出相當?shù)拇鷥r,他們會變得精神恍惚、魂不守舍、恐懼、不自在,這是因叛逆而受的處罰,此即入教時所發(fā)重誓:「泄漏天機,愿受五雷劈頂?shù)闹貞��！箍v然未受「禁制」所控制,亦會遭遇集體釘人的騷擾,他們見你不去參加集會,便會發(fā)動群體的「道親」教友輪番上門促勸,進行說服,乃至搬了數(shù)次家,他們也會循線緊釘不放。

　　一貫道的理論是借用禪宗的一句話──萬法歸一。此在中國明朝的時候,早已流行儒、釋、道三教合一的思想�，F(xiàn)在的一貫道又加上了基督教和回教,更倡出「五教合一」之說。所謂五教合一,是采用儒家之存心養(yǎng)性、忠孝精神,道家之修心煉性、感應精神,佛家之明心見性、慈悲精神,以及耶教之洗心移性、博愛精神,回教之堅心定性、仁慈精神,據(jù)之以為開發(fā)五教之心法真?zhèn)鳌?/p>

　　此謂萬法歸一,一者心也,心者性也,歸一者歸性也。其實類此的說法與五教所持原義,了不相關,例如禪宗雖曾說了「萬法歸一」,另外還有一句「一歸何處?」這是一句話頭,是用功的方法,不是真有一個「一」可歸。佛法講中道,既不歸于差別的形相,也不歸于統(tǒng)一的理性,執(zhí)一執(zhí)多,都是偏見。所以,一貫道不是佛教,它們的目的是希望統(tǒng)一所有一切宗教,卻又不符合任何一個宗教的內(nèi)容。類似的民間信仰,在中國歷史上時起時滅的很多,而在今天的世界各國,新興的宗教,也是不斷地生生滅滅,因為它們本身既沒有歷史根據(jù),所以,也沒有辦法維持長時間的歷史過程。

　　對于一貫道的化暗為明,我們應持如此的態(tài)度──佛說眾生有種種性、種種根、種種業(yè)、種種因緣而起種種心行,佛法是為一切眾生提供正確知見來抉擇正確的道路。有些人因善法而進入佛門,有些人以鬼神信仰而進入正信的佛教,由一貫道的天道信仰轉(zhuǎn)而為佛、法、僧三寶的弟子者也不少,雖然他們會付出痛苦的代價,但也很有可能因此而成為進入佛門的階梯。

　　(一九八七年二月十五日《人生》四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