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七講話 甲篇禪七·話頭禪 第七日 禪宗的獨特家風(fēng)

  第七日禪宗的獨特家風(fēng)

  佛教各宗派都有其不同的見、道、果。

  顯教各部派論見、道、果,都從因上論見,進而依見修道,最后成就見的果證。以遵奉佛說的小乘諸部為例,先由聞思上觀察法義,唯見這世間現(xiàn)象乃一純粹苦果,這苦果是從身心煩惱、業(yè)等集起;如是進行修習(xí)斷煩惱集及不作煩惱業(yè)之道,以至獲得苦滅的涅槃解脫果。從因到果,有它一定的發(fā)展規(guī)律、思想系統(tǒng)以及修道得果的次第,這中間,不容有絲毫紊亂,何況有錯?

  證教各宗派,則略去了顯教各宗派見和道的理論,直依果法談見、道、果。若不明顯教,是頗難理解,也容易受騙的。這也是老漢常說在未修道以前,應(yīng)先解(顯教)法義之理。這一點,知識分子,更不容忽視!

  下面,將約禪宗對證教的見、道、果作一弘觀。

  禪宗的見,在見自性;修,在修自性;果,在圓滿自性。此圓滿即成化道,自性即佛性故。

  復(fù)次,自性有種種異名,或名本性或名自本性、真如、實性、法身……等如《壇經(jīng)》說:

  惠能入丈室,五祖弘忍大師為說《金剛經(jīng)》至“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語曰:“不識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廣州法性寺印宗法師問能大師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大師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又語僧智通:“清凈法身,汝之性也!

  六祖大師又嘗自說因緣:“我于忍和尚處,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是以將此教法流行,令學(xué)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

  又有開示說:“無名可名,名于自性。(此)無二之性,是名實性!

  由上所說,已略示此宗見性在修道得果上的重要,且認為依此行之,不落次第。

  六祖大師開示說:“用自真如性,以智能(般若)觀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見性成佛道!

  又說:“于念念中,自見本性清凈,自參自行,自成佛道。”

  又語僧志誠:“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

  又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

  然此自性,實義為何?關(guān)于此,《壇經(jīng)》六祖的開示是——

  一則曰:“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

  再則曰:“世人妙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fù)如是。”

  細觀上述《壇經(jīng)》之說,可見此宗總說見、道、果的自性或自本性,即是《般若經(jīng)》據(jù)說 二十空或十八空中的一切法本性自爾的自性空性,亦即諸法法性!栋闳艚(jīng)》因為是闡明一切法都是以自性空故,遂說十八空等。此宗不立一切法,故直以性或自性名之。世尊常說“若佛出世,若不出世,諸法法性,恒常安住”,即指此性。此性雖畢竟空,卻許為有,以是圣智各別內(nèi)證的真實義故。故此說有,無增益過;說空,無減損過。

  于此,應(yīng)該隨順談?wù)劥俗诓涣⑽淖种x。

  如前所說,禪宗不立文字,是在不能立處不立,是向自證自悟處不立,是于離心意識處不立,并非全不用文字說法,更非否定經(jīng)論。《壇經(jīng)》且說:“若執(zhí)著不立文字而謗說法以,罪障無數(shù)!若向不應(yīng)立處而立,則是所呵。六祖曾因此而呵神會:

  一日,祖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

  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祖呵曰:“向汝道無名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所謂知解宗徒,等于說是個未入祖師門庭的門外漢。

  要知道,禪宗以見性成佛為見,是悟入圣境的現(xiàn)量。神會若在這無名字邊下得個轉(zhuǎn)語,那才是真正的見了,今出語猶是一般情識見解,豈能不被祖呵?因為此宗目的,期在契證,證悟之人,是邪見、正見都打卻的。如《壇經(jīng)》說:

  正見名出世,邪見名世間;邪正盡打卻,菩提性宛然。

  所以,禪宗公案,會則無不現(xiàn)成,不會則沒交涉。

  有問:傳說禪宗和密宗的大手印、大圓滿等都是心地法門,可以說是同一鼻孔出氣的。然說大手印和大圓滿都有見、修口訣,能速疾成就,高過禪宗。究竟如何?可否談?wù)劇?/p>

  既然提出這個問題,便不妨根據(jù)個人所知和看法來談?wù)?供作大家的參考。不過,這里只能依據(jù)貢噶法師子喇嘛所述的簡要《抉擇見》〔1〕來跟禪宗作一大略比較,無暇廉詳論。

  《抉擇見》中述大手印見說:

  知一切法為智能光明本性所顯,即此無生之智能明性而保任之,令其相續(xù)堅固,便成正覺。既不用(唯識的)轉(zhuǎn)舍轉(zhuǎn)得等對治方便,也不用(中觀的)八不等多門觀察。

  此說噶舉派大手印是以通達諸法實相的俱生智能(般若)本性為見。而般若本性即心自性,心自性即法自性。其所以如此者,因為心及心顯一切諸法,其性空是平等無異的。如是,比較前說禪宗的自本性之見,理趣顯然一致,似可不必多論。

  此又,說一切法為智能本性所顯,亦與《壇經(jīng)》“自性能含萬法”之說,說法雖稍有別,含義純屬一致。

  此又,說即此智能明性而保任之,便成正覺,不落任何階級次第。而《壇經(jīng)》的教授說:“智能觀照,內(nèi)外蝗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本解脫”,及“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理趣也是如此。

  如是,大手印的見修要訣,和《六祖壇經(jīng)》的教授比較,二派的根本見解,只見相順,不見相違。

  《抉擇見》中述大圓滿見說:

  本來佛陀,法爾如是。

  一切法本來清凈,無有生死、涅倓取舍等垢染,無縛無脫,無修無證,任運而住自生自顯之上,即修即行即果。

  此述大圓滿見,從文字上看來,跟大手印見解截然不同。不同之點,一為顯示俱生智見,強調(diào)保任智自性;一為顯示本性凈見,強調(diào)保任法自性。然如前說,二自性等一無異,故畢竟沒有不同。

  在禪宗方面,這道理已多所論及,這里,更舉三祖《信心銘》的若干說法,讓我人多一分了解。銘曰:〔2〕

  至道無難,惟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放之自然,體無去住,任性合道,逍遙絕惱……

  欲取一乘,勿惡六塵,六塵不惡,還同正覺。智者無為,愚人自縛。

  法無異法,妄自愛著,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這些話,寧非本凈見或大圓滿見的另一說法?

  《抉擇見》又說:

  紅、白教古德依心印與表示而成就者,則無見可言,不立文字,此為最勝。

  禪宗于此,始終擅場,不讓寧瑪、噶舉。千七百余則公案,成為千古絕響,寧瑪、噶舉還沒有這樣的風(fēng)光!雖然,寧瑪?shù)拇髨A滿,噶舉的大手印,都有整套的口授心要,作為行人的指針,禪宗缺此,也是無可諱言的事實。正是:

  梅須遜雪卻輸梅一段香!〔3〕

  由于寧瑪?shù)拇髨A滿和噶舉(薩迦也修)大手印法,其修自性空,無相解脫道部分的見修口訣,自始至終,和禪宗理趣都相順無違,所以,學(xué)禪的人,也不妨借重他山之石,以為攻錯之助。除此之外,藏密各派那各色各樣的修習(xí)氣脈明點等方便道,則絕對不能嘗試;它的弊端極多。因它是有相法,易致貪著,貪著生煩惱,由煩惱造業(yè),造業(yè)故流生死。又,由易致貪煩惱犯淫欲邪行,道猶未入,魔先上身,輕則致病,重則喪生,上既不能,下必三途戒之!戒之!

  注釋:

  〔1〕《抉擇見》:這是一短篇述記,述者乃西藏學(xué)者貢噶野師子,筆記者是韓大載居士。本篇附在同一述記《四部宗見》之后,無流通本,此處所引非原文照抄,筆者亦有略作引伸之處,俾能顯了原義。

  〔2〕見《指月錄》卷四,第十二、十三頁。

  〔3〕此是宋人盧梅坡所作雪梅詩后二句,見《千家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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