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悟人生 第三個故事

  (第三個故事)

  過去,有一個傻乎乎的流浪漢,常在街上走來走去。許多人喜歡拿他開玩笑,并且用不同的方法捉弄他。

  一個常用的方法,就是在手掌心放一個五元的硬幣和一個十元的硬幣,由他來挑,而他每次只挑五元的那一塊,他從來不知道挑十元的。大家看著都笑,連五元和十元都分不清,都笑他的傻。

  他每次經(jīng)過,都會有人用這同一方式來取笑他。

  過了一段時間,一個慈心的老婦人,終于忍不住問他:“你真的連五元和十元都分不出來嗎?”

  不料,那位傻瓜說:“如果我拿十元,他們下次就不會再讓我挑了!薄

  巴西有句民間諺語說得好:“傻瓜繳學(xué)費學(xué)習(xí),聰明人拿傻瓜繳的學(xué)費學(xué)習(xí)。”在這個故事里,誰在繳學(xué)費呢?那捉弄傻瓜的人,自以為很聰明,沒想到,反被傻瓜“捉弄”了。

  究竟什么是聰明?聰明和智慧到底有沒有區(qū)別呢?

  不要問我為什么要提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幾乎是無可回避的。如果有人問我,你為什么不討論佛教的聰明觀,而要討論佛教的智慧觀呢?這就不能不談到智慧與聰明的區(qū)別了。

  有人曾試圖為聰明和智慧做出區(qū)分。有的說:聰明是反應(yīng),智慧是思考。有的說:聰明是形式,智慧是思想。也有的說:聰明是知識的積累,智慧是認清事物的本相。他們說的都有他們的理由,都有他們的見地。讓我來說,那么,我想從下面三個方面來加以討論。

  1、聰明可以利己,也可以害己。聰明可以利人,也可以害人。楊修當(dāng)然聰明,那個“黃絹幼婦,外孫齏臼”的故事,讓曹操著實費了一番腦筋,走過三十里路,才想了出來,為后代留下了“智愚相懸三十里”的成語,可是,曹操夢中殺人,又讓百官去為死者送葬,楊修送葬時哭說:“不是丞相在夢中,君在夢中耳。”一言犯忌,楊修的聰明,使他后來終招殺身之禍。蘇東坡對聰明亦有體會:“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敝袊耖g有句人人皆知的諺語,“聰明反被聰誤”。聰明能誤己,也能誤人。但誤人最終還是自誤。王熙鳳可謂大觀園中第一能人。小輩怕她,長輩讓她,老祖宗(賈母)寵她,誰不夸她?然而“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苯Y(jié)局大家都知。智慧則不同。智慧是認知人生及宇宙真實的能力,有了智慧,必能舍棄假相,而了解真相。對于智慧而言,惟一的價值,是回歸宇宙的本真、本體、本然。所以,智慧是一種洞察,是一種觀照,它不會害己,也不會害人。害人又害己,就不是智慧了。

  2、聰明是一種個人意識,而智慧是超個人意識的。

  人們解釋聰明,是耳聰目明。《尚書·太甲》:“視遠惟明,聽德惟聰。”《尚書·舜典》:“明四目,達四聰!薄盾髯印駥W(xué)》:“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边@些似乎都是從生理的功能到位,生理的功能杰出而說的。后來又有知人為聰,知己為明;知外為聰,知內(nèi)為明的說法。這就從生理功能進到“知”的層次上去了。你看那幫助劉邦擊敗項羽、奪得漢家天下的淮陰侯韓信,對劉邦說:“主上能帶兵十萬,而信則多多益善!笨芍^知人又知己。但是,他并沒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覺悟,難免未央宮遭禍。《三國演義》中那位“小喬初嫁了,羽扇綸巾,雄姿英發(fā)”的周公瑾,指揮赤壁一戰(zhàn),奠定了三國鼎立的基礎(chǔ),可謂知曹、知劉、知孫。但是他無容人之量,忌才妒才,柴?诖蠛簟凹壬ざ紊痢,郁郁而亡。有些犯錯者、犯罪者,不能說他不聰明,恐怕他想的點子,出的謀算,用的技巧,鉆的空子,是很“聰明”的,恰恰是太聰明,鑄成了大錯,觸犯了“天條”,而致“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可以引起我們的兩點思考:第一點,聰明可以用作武器,用作實現(xiàn)某一目的的工具,而智慧不能,智慧不可能被主人用作奴仆,不能用作謀利的資本,用經(jīng)濟學(xué)上的話來說,智慧不可能資本化。第二點,聰明與智商有關(guān)。聰明只能屬于聰明人,不可能屬于愚人。也就是說,聰明人的智商都很高。智商低,不能被叫做“聰明”?墒,智慧則不然。智慧不是圣人的專利,智慧也不是精神貴族的特權(quán)。智商高的人當(dāng)然聰明,但不等于就有智慧。智商低的人,被人看作愚蠢,但未必沒有智慧。在我看來,智者有智慧,愚者也會有智慧。六祖慧能曾說“下下人有上上智”,就指明了這個意思。大家一定還會記得美國電影《阿甘正傳》中的那個阿甘。他傻乎乎,被人們看成是傻瓜一個,智商似乎很低。但他從不以負面的心態(tài)看人,他以為一切人都是好人。只要是好事,可以幫助人的事,他就去做,而且一直做到底。所以他往往好事連連,奇跡總會出現(xiàn)在他身上。你說,這是什么原因?可見,智慧不屬于想運用智慧去達到自私的目的或?qū)崿F(xiàn)其私欲的人。若能忘我無私,不論智者,愚者,智慧人人本有。聰明的反義詞是愚蠢。而智慧的反義詞,絕不是愚蠢。如果一定要我為智慧找一個反義詞,我想就是“迷誤”,或者叫“迷惑”,“迷信”。如果不迷了,斷惑、正信、出迷,那就是智慧。比如,犯了錯的人,可以改正,犯了罪的人,可以悔過圖新,只要覺悟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胺畔隆本褪侵腔,“放下屠刀”,就是改正,就是棄迷,斷惑,正信!傲⒌爻煞稹本褪怯X悟(頓悟),就是證真。可見,智慧比聰明高了一個層次,高了許多。高在哪里?高在有智慧的人,能超脫我相,無我才能無私。無我無私,心地光明,這是超個人意識的。這也就是雷蒙·潘尼卡先生所說的“抵達實在的另一不同層次、另一深度了!彼哉f:聰明只是聰明才智,這是屬于個人意識之內(nèi)的。智慧則是覺悟——達于了知、了悟,已是超個人意識的了。

  3、聰明是世間法,智慧是出世間法

  在中國兩千多年來的思想史上,儒家講成圣,道家講成仙,佛家講成佛。都是人生最高境界的追求?墒,在人間,有一個字最現(xiàn)實、最活躍:這個字,比火還熱比鐵還堅,比絲還韌,比海還深,比喜瑪拉雅山還高,比雅魯藏布江還長。這個字,可以動天地,可以泣鬼神,可以驚風(fēng)雨,可以貫古今。這個字,造就了人間的文學(xué),藝術(shù),一切精神、文化領(lǐng)域的創(chuàng)作,甚至美學(xué)、心理學(xué)也都離不開它,這是一個什么字?不用我說,大家好都明白了。被稱為“美學(xué)之父”的鮑姆嘉通(Alexander Gottlied Baumgarten 1714-1762)就曾干脆把美學(xué)叫做“感情學(xué)”(情感學(xué))。心理學(xué)認為認識(知)情感(情)意志(意)這三大心理要素中,“情”最具活力,它可以不顧認識,又可以左右意志,它幾乎成了主宰。也就是說,知和意,在情感面前,往往就不起作用了!扒椤钡哪芰看笠釉!“人生唯有情難死”。為了這個“情”字,湯顯祖說“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李清照為了它,長吁“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曹雪芹為了它“十載披閱,五次增刪”,書沒寫完,淚盡而逝。你瞧瞧,誰能把這個字解釋清楚?可是生活中,人不能不講理性,不能任性由情。一旦感情用事,肯定要出問題,要出大亂子,甚至后果不堪設(shè)想。在人世間,我們經(jīng)常能夠看到:情感和理智打架,理智總是打不過情感。為什么?道理人人會說,知書達理,許多人也都備,而“理”只是理智中的一半。還有另一半“智”,那個“智”,就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了。那些在情感面前,一個個敗下陣來的英雄好漢、達官顯貴、學(xué)者專家、才子佳人,不是他們不懂得“理”,恰恰是他們只知理而缺少了“智”。沒有智慧的理智,怎么能戰(zhàn)勝頑強而又執(zhí)著的情感呢?

  問天下情為何物?情是何因?情有何果?只有佛教揭示得最清楚。佛教決非無情,也從不否定情。佛教是最講情智的宗教!捌兴_”(菩提薩埵),這是梵語,釋為中文,就是“覺有情”,即覺悟了的有情。行菩薩道,修菩薩行,就是幫助有情覺悟。佛教講慈悲,慈悲就是情。佛教講離若得樂,離若得樂就是情。佛教講度脫眾生,度脫眾生就是情。但是怎樣去度脫眾生?這就離不開“智”了。慈悲喜舍,喜舍體現(xiàn)慈悲,喜舍就是智慧。離苦得樂的前提是斷惑證真,斷惑證真就是智慧。如何度脫眾生?佛教講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前五度是階梯、是方法、是到達彼岸的渡人舟。第六般若,則是指引,是航向,是總舵主。所以六度的核心,是般若。般若就是智慧。

  再說,佛教所言智慧,又稱“如實觀察”,即如實觀察人生,如實觀察現(xiàn)實世界,如實了知宇宙人生的真相。這樣的智慧,從前五度中來:持戒,就是告訴我們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保持身口意三業(yè)清凈、建立高尚的道德、提升人格力量的惟一途徑。由戒生定,因定發(fā)慧,因而這樣的智慧,從修養(yǎng)中來,從修持中來,從禪悟中來。戒定慧三者的關(guān)系,也可以簡言之:戒是防心,定是修心,慧是明心。可見,智慧是心靈的證悟,是心靈的學(xué)問,是通過修學(xué)由悟而得。這樣的智慧,當(dāng)然是離世間,出世間的了。于此,有什么情結(jié)不能解?有什么情關(guān)不能過?它與世俗的聰明豈可同日而語哉?

  “智慧”這個詞,應(yīng)用它的人,太多了。在新聞傳媒中,我們經(jīng)常會看到有所謂“政治智慧”、“軍事智慧”、“外交智慧”,更不用說,文學(xué)、藝術(shù)、科學(xué)、技術(shù)、工程等一切領(lǐng)域,也都會使用“智慧”一詞,那自然有它的特定含義,也可能是指其卓越的建樹,杰出的貢獻,足資楷模的人格風(fēng)范,我們無須再作語義學(xué)上的分辨。至于哲學(xué)家、神學(xué)家、宗教家、思想大師、文化名人,似手又都成了“智慧”的化身,或者,他們手中似乎有一把寶鑰,可以打開智慧的大門,直達智慧的宮殿,不錯,蘇格拉底有蘇格拉底的智慧,耶穌有耶穌的智慧,穆罕默德有穆罕默德的智慧,老子、孔子、孟子、莊子也都有他們各自的最為動人的智慧。然而,我在這里,不可能把智慧放在東西方文化史、思想史中來作普泛性的探討,更不能庸俗化地把“智慧”看作是一把理發(fā)師的椅子,讓任何人坐上去都合適。盡管哲學(xué)家雷蒙·潘尼卡有一句話說得很幽默:“當(dāng)今智慧的概念與它傳統(tǒng)的形式相比,多少被扭曲了。……它已在這個時代的技術(shù)統(tǒng)治中被扭曲,并且為科學(xué)世界觀的巨大成功所取代。……我們不再熟悉智慧的真面目,智慧的真面目被隱藏在智慧的濃妝艷抹之下!辈贿^,我認為,讀者諸君已能對“智慧”一詞的各種使用,做出會心的理解,語法修辭中的“智慧”,同人們?nèi)粘?谡Z中說到用到的“智慧”,尤其同我在本書中所要介紹的佛陀的“智慧”,它們既有聯(lián)系,又有各自的內(nèi)涵,三者決非同一。這如同說陰性、陽性,完全不能同女人、男人劃上等號一樣。南懷瑾先生曾經(jīng)指出:“世間法以富貴功名為極致,所以洪范五福,富居其一。出世法以成道的智慧為成就,所以佛學(xué)以般若(智慧)解脫為依歸。”這是極好的對照和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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