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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堂集 第十八卷

  祖堂集 第十八卷

  祖堂卷十八·趙州

  趙州和尚嗣南泉,在北地。師諱全諗,青社緇丘人也。

  少于本州龍興寺出家,嵩山琉璃壇受戒。不味經(jīng)律,遍參叢林,一造南泉,更無他往。

  既遭盛筵,寧無扣擊?師問:“如何是道?”南泉云:“平常心是道。”師云:“還可趨向否?”南泉云:“擬則乖。”師云:“不擬時如何知是道?”南泉云:“道不屬知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也真達不擬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是非?”師于是頓領玄機,心如朗月,自爾隨緣任性,笑傲浮生,擁毳攜筇,周游煙水矣。

  師問座主:“所業(yè)什摩?”對云:“講《維摩經(jīng)》。”師云:“維摩還有祖父也無?”對云:“有。”師云:“阿那是維摩祖父?”對云:“則某甲便是。”師云:“既是祖父,為什摩卻與兒孫傳語?”座主無對。問:“學人擬作佛去時如何?”師云:“費心力。”僧云:“不費心力時如何?”師云:“作佛去。”問:“夜升兜率,晝降閻浮,其中摩尼為什摩不現(xiàn)?”師云:“道什摩?”僧再問,師云:“不見道,‘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有僧辭。“什摩處去?”對云:“南方去。”師云:“三千里外逢人莫喜。”僧云:“學人不會。”師云:“柳絮,柳絮!”問第一座:“堂中還有祖父摩?”對云:“有。”師云:“喚來與老僧洗腳。”

  師示眾云:“我這里亦有在窟師子,亦有出窟師子,只是無師子兒。”有僧出來彈指兩三下,師云:“作什摩?”僧云:“師子兒。”師云:“我喚作師子,早是罪過,你又更蹴踏作什摩?”問:“與摩來底人,師還接也無?”師云:“接。”“不與摩來底人,師還接也無?”師云:“接。”僧云:“與摩來底人從師接,不與摩來底人,師如何接?”師云:“止止不須說,我法妙難思。”問:“如何是平常心?”師云:“虎狼野干是。”僧云:“還教化也無?”師云:“不歷你門戶。”僧云:“與摩莫平沉那個人也無?”師云:“大好平常心!”

  大王禮拜師,師不下床。侍者問:“大王來,師為什摩不下地?”師云:“汝等不會。上等人來,上繩床接;中等人來,下繩床接;下等人來,三門外接。”師問座主:“久蘊什摩業(yè)?”對云:“《涅盤經(jīng)》。”師問座主:“一段義得不?”對云:“得。”師以腳踢空中,口吹,卻問:“這個是《涅盤經(jīng)》中義不?”云:“是。”師云:“會摩?”“不會。”師云:“這個是五百力士結成[揭石]之義。”師示眾云:“我三十年前在南方火爐頭,舉無賓主話,直至如今無人道著。”有人舉問雪峰:“趙州無賓主話作摩生道?”雪峰便踏倒。

  師又到一老宿處,老宿云:“老大人何不覓取住處?師云:“什摩處是某甲住處?”老宿云:“老大人住處也不識!”師云:“三十年學騎馬,今日被驢撲。”問:“離教請師決。”師云:“與摩人則得。”僧才禮拜,師云:“好問,好問。”僧云:“諮和尚。”師云:“今日不答話。”問:“澄澄絕點時如何?”師云:“我此間不著這個客作漢。”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云:“不向你道。”僧云:“為什摩不道?”師云:“是我家風。”問:“如何得報國王恩?”師云:“念佛。”僧云:“街頭貧兒也念佛。”師拈一個錢與。問:“如何是本分事?”師指學人云:“是你本分事。”僧云:“如何是和尚本分事?”師云:“是我本分事。”問:“如何是佛向上事?”師云:“我在你腳底。”僧云:“師為什摩在學人腳底?”師云:“為你不知有佛向上事。”問:“如何是密室中人?”師展手云:“茶鹽錢布施。”有人問云居:“趙州與摩道,意作摩生?”云居云:“八十老公出場屋。”問:“柏樹子還有佛性也無?”師云:“有。”僧云:“幾時成佛?”師云:“待虛空落地。”僧云:“處空幾時落地?”師云:“待柏樹成佛。”

  新到展座具次,師問:“近離何方?”僧云:“無方面。”師起向僧背后立,僧把座具起,師云:“太好無方面!”僧辭次,師問:“外方有人問:‘還見趙州也無?'作摩生向他道?”僧云:“只道見和尚。”師云:“老僧似一頭驢,汝作摩生見?”僧無對。師問新到:“近離什摩處?”云:“近離南方。”師云:“什摩人為伴子?”僧云:“畜生為伴子。”師云:“好個阇梨,為什摩卻與畜生作伴子?”僧云:“無異故。”師云:“大好畜生!”僧云:“爭肯?”師云:“不肯則一任,還我伴子來。”僧無對。有僧才禮拜,師云:“珍重。”僧申問,師云:“又是也,又是也。”問:“學人去南方,忽然雪峰問趙州意,作摩生祗對?”師云:“遇冬則寒,遇夏則熱。”進曰:“究竟趙州意旨如何?”師云:“親從趙州來,不是傳語人。”其僧到雪峰,果如所問,其信一一如上舉對。雪峰曰:“君子千里同風。”

  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亭前柏樹子。”僧云:“和尚莫將境示人。”師云:“我不將境示人。”僧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亭前柏樹子。”問:“如何是學人師?”師云:“云有出山勢,水無投澗聲。”僧云:“不問這個。”師云:“是你師不問。”問:“頭頭到這里時如何?”師云:“猶較老僧一百步。”問:“方圓不就時如何?”師云:“不方不圓。”云:“與摩時作摩生?”師云:“是方是圓。”師有時云:“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僧問:“師還為人不?”師云:“佛也,佛也。”問:“一燈燃百千燈,未審一燈是什摩燈?”師跳出只履,又云:“若是作家,不與摩問。”問:“如何是本來人?”師云:“自從識得老僧后,只這個漢更無別。”僧云:“與摩則共和尚隔生也。”師云:“非但千生與萬生,也不識老僧。”師問溈山:“如何是祖師意?”溈山喚侍者將床子來,“自住已來,未曾遇著一個本色禪師。”時有人問:“忽遇時如何?師云:“千鈞之弩,不為奚鼠而發(fā)機。”有人問:“諸佛還有師也無?”師云:“有。”僧進曰:“如何是諸佛師?”師云:“阿彌陀佛。”又師云:“佛是弟子。”有僧問長慶:“趙州與摩道阿彌陀佛,是導底語,是嗟底語?”長慶云:“若向兩頭會,盡不見趙州意。”僧進云:“趙州意作摩生?”長慶便彈指一聲。

  鎮(zhèn)州大王請師上堂,師升座便念經(jīng),有人問:“請和尚上堂,因什摩念經(jīng)?”師云:“佛弟子念經(jīng)不得摩?”又別時上堂,師念《心經(jīng)》,有人云:“念經(jīng)作什摩?”師云:“賴得阇梨道念經(jīng),老僧洎忘卻。”問:“如何是玄中又玄?”師云:“那個師僧若在,今年七十四也。”問:“如何是玄中一句?”師云:“不是如是我聞。”問:“寸絲不掛時如何?”師云:“不掛什摩?”僧云:“不掛寸絲。”師云:“大好不掛!”問:“迦葉上行衣,什摩人合得被?”師云:“七佛虛出世,道人都不知。”師問僧:“還曾到這里摩?”云:“曾到這里。”師云:“吃茶去。”師云:“還曾到這里摩?”對云:“不曾到這里。”師云:“吃茶去。”又問僧:“還曾到這里摩?”對云:“和尚問作什摩?”師云:“吃茶去。”師問僧:“你在這里得幾年?”對云:“五六年。”師云:“還見老僧也無?”對云:“見。”“見何似生?”對云:“似一頭驢。”師云:“什摩處見似一頭驢?”對云:“入法界見。”師云:“去!未見老僧在!”有人舉似洞山,洞山代云:“吃水吃草。”問:“朗月處空時人盡委,未審室內(nèi)事如何?”師云:“自少出家,不作活計。”學曰:“與摩則不為今時去也。”師云:“老僧自疾不能救,爭能救得諸人疾?”學曰:“與摩則來者無依。”師云:“依則榻著地,不依則一任東西。”師問僧:“從什摩處來?”對云:“從五臺山來。”師云:“還見文殊也無?”對云:“文殊則不見,只見一頭水牯牛。”師云:“水牯牛還有語也無?”對云:“有。”師曰:“道什摩?”對云:“孟春猶寒,伏惟和尚尊體起居萬福。”

  師有一日向七歲兒子云:“老僧盡日來心造,與你相共論義。你若輸,則買糊餅與老僧;老僧若輸,則老僧買糊餅與你。”兒子云:“請師立義。”師云:“以劣為宗,不得靜勝。老僧是一頭驢。”兒子云:“某甲是驢糞。”師云:“是你與我買糊餅。”兒子云:“不得和尚,和尚須與某甲買糊餅始得。”師與弟子相爭,斷不得。師云:“者個事軍國事一般,官家若判不得,須喚村公斷。這里有三百來眾,于中不可無人。大眾與老僧斷:賓主二家,阿那個是有路?”大眾斷不得。師云:“須是具眼禪師始得。”三日以后,沙彌覺察,買糊餅供養(yǎng)和尚矣。

  古時有官長教僧拜,馬祖下朗瑞和尚不肯拜,官長便嗔,當時打殺。有人問師:“瑞和尚為什摩卻被打殺?”師云:“為伊惜命。”龍花拈問僧:“惜個什摩命?”無對,龍花代云:“嗔我不得。”問:“正與摩時作摩生?”師云:“生公忍死十年,老僧一時不可過。”

  師喚沙彌,沙彌應喏,師云:“煎茶來。”沙彌云:“不辭煎茶,與什摩人吃?”師便動口,沙彌云:“大難得吃茶。”有人拈問漳南:“又須教伊煎茶,又須得吃茶,合作摩生道?”保福云:“雖然如此,何不學觀音?”有人問老婆:“趙州路什摩處去?”婆云:“驀底去。”僧云:“莫是西邊去摩?”婆云:“不是。”僧云:“莫是東邊去摩?”婆云:“也不是。”有人舉似師,師云:“老僧自去勘破。”師自去,問:“趙州路什摩處去?”老婆云:“驀底去。”師歸院,向師僧云:“敢破了也。”

  院主請上堂,師升座唱如來梵,院主云:“比來請上堂,這個是如來梵。”師云:“佛弟子唱如來梵不得摩?”問:“開口是一句,如何是半句?”師便開口。三峰見師云:“上座何不住去?”師云:“什摩處住好?”三峰指面前山,師云:“此是和尚住處。”

  師為沙彌,扶南泉上胡梯,問:“古人以三道寶階接人,未審和尚如何接?”南泉乃登梯云:“一二三四五。”師舉似師伯,師伯云:“汝還會摩?”師云:“不會。”師伯云:“七八九十。”南泉指銅瓶問僧:“汝道內(nèi)凈外凈?”僧云:“內(nèi)外俱凈。”卻問師,師便剔卻。師問南泉:“古人道:‘道非物外,物外非道'。如何是‘物外非道'?”泉便棒,師云:“莫錯打。”南泉云:“龍蛇易弁,納子難謾。”問:“如何是西來意?”師云:“仲冬嚴寒。”有人舉似云居,便問:“只如趙州與摩道,意作摩生?”居云:“冬天則有,夏月則無。”僧舉似師:“只如云居與摩道,意作摩生?”師因此便造偈曰:

  石橋南,趙州北,中有觀音有彌勒,

  祖師留下一只履,直到如今覓不得。

  祖堂卷十八·紫胡

  紫胡和尚嗣南泉,在衢州。未睹實錄,不決化緣始終。

  師因勘劉鐵磨云:“見說有劉鐵蘑,莫便是不?”尼云:“什摩處得這個消息來?”師云:“左轉右轉。”尼云:“莫顛倒。”師打之。南泉代云:“貫得此便。”師有時云:“從來事非物,方便名為佛。中下競是非,上士始知屈。”又云:“三十年來住紫胡,二時齋粥氣力粗。每日上山三五轉,回頭問汝會也無?”

  師于半夜時叫喚:“賊也,賊也!”大眾皆走。師于僧堂后遇一僧,攔胸把住叫云:“捉得也,捉得也。喚維那來!”僧云:“不是賊,某甲。”師云:“你正是賊。只是你不肯承當。”

  有人拈問漳南:“紫胡捉賊意作摩生?”云:“還肯受王+羽摩波吒摩?”又拈問石門:“紫胡捉賊意作摩生?”云:“承當則駭漢,不承當則紫胡打汝。”

  祖堂卷十八·陸亙

  陸亙大夫嗣南泉和尚。

  公親受南泉心戒。大夫問南泉:“弟子家中有一片石;蜃蛱,如今鐫作佛像,還坐得不?”南泉云:“得得。”陸亙云:“莫不得不?”泉云:“不得不得。”云巖云:“坐則佛,不坐則非佛。”洞山云:“不坐則佛,坐則非佛。”

  南泉云:“摘一個字,添兩字,佛法大行。有人摘得摩?”無人對。泉代云:“只今是有是無?”

  大夫問南泉:“為大眾請和尚說法。”泉云:“教老僧作摩生說?”大夫云:“豈無和尚方便?”泉云:“大夫道:‘他個欠少什摩?”大夫別時云:“則今和尚,不可思議。到處世界成就。”師云:“適來問底,總是太夫分上事。”

  大夫又因拈起擲投,問南泉:“與摩又不得,不與摩又不得。正與摩信彩去時如何?”南泉拈擲投,拋下云:“臭骨頭打十八。”有人舉似石霜:“只如臭骨頭打十八,意作摩生?”霜云:“汝道一半,我道一半。”進曰:“請師全道。”云:“怕汝。”僧拈問長慶:“南泉與摩道,意作摩生?”慶便摑之云:“今日非唯明古人。”又云:“一彩兩塞。”

  祖堂卷十八·仰山

  仰山和尚嗣溈山,在懷化。師諱慧寂,俗姓葉,韶州懷化人也。

  年十五,求出家,父母不許。年至十七,又再求去,父母猶吝。其夜有白光二道,從曹溪發(fā)來,直貫其舍。父母則知是子出家之志,感而許之。師乃斷左手無名指及小指,置父母前,答謝養(yǎng)育之恩。

  初于南花寺通禪師下剃發(fā),年十八為沙強,行腳先參宗禪師,次禮耽原,在左右數(shù)年,學境智明暗一相,一聞而不再問。

  后舍之而造大溈。初到自參溈山,溈山曰:“者沙彌,是有主沙彌,無主沙彌?”師云:“有主沙彌。”溈山云:“主在什摩處?”師在西邊立,卻向東邊立。溈山察其異器,與言引接。

  師問:“如何是佛?”溈山云:“以思無思之妙,返靈焰之無窮。思盡還源,性相常住。理事不二,真佛如如。”師于語下頓悟,禮謝指要。

  在溈山盤泊十四五年間。凡在眾中,只對溈山,談?chuàng)P玄秘,可謂鷲子之利辨,光大雄之化哉。

  年三十五,領眾出世,住前后諸州府,節(jié)察刺使,相繼一十一人禮為師。師三處轉法輪,敕錫澄虛大師,并紫衣矣。

  每日上堂,謂眾云:“汝等諸人,各自回光返顧,莫紀吾語。吾憫汝無始曠劫來,背明投暗,逐妄根深,卒難頓拔,所以假設方便,奪汝諸人塵劫來粗識,如將黃葉止啼,亦如人將百種貨物,雜渾金寶,一鋪貨賣,只擬輕重來機,所以道,石頭是真金鋪,我者里是雜貨鋪。有人來覓雜貨鋪,則我亦拈他與;來覓真金,我亦與他。”

  時有人問:“雜貨鋪則不問,請和尚真金。”師云:“嚙鏃擬開口,驢年亦不會。”僧無對。又云:“索喚則有,交易則無。所以我若說禪宗旨,身邊覓一人相伴亦無,說什摩五百七百?我若東說西說,則競頭向前采拾。如將空拳誘誑小兒,都無實處。我今分明向汝說圣邊事,且莫將心湊泊,但向身前義海,如實而修。不要三明六通。此是圣末邊事。如今且要識心達本。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時后日,自具足去在。若未得其本,縱饒將情學他亦不得。汝何不見溈山和尚云:‘凡圣情盡,體露真心常住,理事不二,即是如如佛矣'。珍重!”

  問:“法身還解說法也無?”師云:“我則說不得,別有人說得。”進曰:“說得底人,在什摩處?”師乃推出枕子。

  僧后舉似溈山,溈山云:“寂子用劍刃上事。”有人舉似雪峰,雪峰云:“溈山和尚背后與摩道則得。”

  有人拈問:“當衙時作摩生?”福先代以手作打勢。報恩代云:“誰敢出頭?”

  師共僧說話次,傍僧云:“語是文殊,嘿底是維摩。師云:“不語不嘿,莫是公不?”其僧良久。師問曰:“何不現(xiàn)神通?”其僧云:“不辭現(xiàn)神通,恐和尚收入教。”師云:“鑒公來處,未有教外之眼。”

  師問俗官:“至個什摩?”對云:“衙推。”師拈起柱杖云:“還推得這個不?”無對。師代云:“若是這個,待別時來。”興化代云:“和尚有事在。”

  師問上座:“不思善不思惡,正與摩時作摩生?”上座云:“正與摩時,□甲放身命處。”師云:“何不問某甲?”云:“與摩時,不見有和尚。”師云:“扶我教不起。”

  師洗納衣次,耽源問:“正與摩時作摩生?”師云:“了然二俱無為。”又云:“正與摩時,某甲不思量渠。”又云:“正與摩時,向什摩處見渠?”

  師見京岑[景岑]上座在中庭向日次,師從邊過云:“人人盡有這個事,只是道不得。”云:“恰似請汝道。”師云:“作摩生道?”岑上座便攔胸與一踏。師倒,起來云:“師叔用使直下是大蟲相似。”

  師在東平看經(jīng)時,有僧侍立。師卷卻經(jīng),回頭問:“還會摩?”對云:“某甲不曾看經(jīng),爭得會?”師云:“汝向后也會去在。”

  師與韋曹相公相見后問:“院中有多少人?”師云:“五百人。”公云:“還切看讀不?”師云:“曹溪宗旨,不切看讀。”公云:“作摩生?”師云:“不收不攝不思。”

  相公就溈山乞偈子,溈山云:“覿面相呈,猶是飩漢,豈況上于紙墨?”又就師乞偈子,師將紙畫圓相,圓相中著:“某字謹答:左邊思而知之,落第二頭;右邊不思而知之,落第三首。”乃封與相公。

  問:“彎弓滿月,嚙鏃意如何?”師云:“嚙鏃擬開口,驢年也不會。”南泉對側身立,強大師拈問:“嚙鏃擬開口,驢年也不會。”國師云:“損益只可句安在?”凈修禪師答曰:“仰山嚙鏃話,擬議都難會。指擬益后來,言損這邊在。”

  石門拈問僧:“古人留會不留會?”無對。門代云:“不留會。”進曰:“作摩生會?”

  雙峰離溈山,到仰山。師問:“兄近日作摩生?”雙峰云:“某甲所見,無有一法可當情。”師云:“你所見不出心境。”進曰:“某甲所見,不出心境,和尚所見如何?”師云:“豈無能知溶無一法可當情乎?”有僧舉似溈山,溈山云:“寂子此語,迷卻天下人去在。”順德頌:

  雙峰賢自粗,非是仰山屈。

  挑汝解繩抽,把當宗徒說。

  一盲引眾盲,會古在今日。

  師有時正與摩閉目坐次,有一僧潛步,到師身邊侍立。師開門,便于地上作圓相,圓相中書“水”字顧示,其僧無對。問:“如何是祖師意?”師以手作圓相,圓相書“佛”字對。

  有行者隨法師入佛殿,行者向佛唾。法師云:“行者少去就,何以唾佛?”行者云:“還我無佛處來唾。”溈山聞云:“仁者卻不仁者,不仁者卻是仁者。”師代:“法師但唾行者。行者若有語,即云:‘還我無行者處來唾。'”

  有俗官送物,充溈山贖鍾,溈山謂仰山云:“俗子愛福也。”仰山云:“和尚將什摩酬他?”師把柱杖,敲丈床三兩下云:“將這個酬得他摩?”仰山云:“若是這個,用作什摩?”師云:“汝嫌個什摩?”仰山云:“專甲即不嫌。這個是為大家底。”師云:“汝既知大家底,更就我覓什摩酬他?”仰山云:“怪和尚把大家底行人事。”溈山云:“汝不見,達摩從西天來,亦將此物行人事,汝諸人盡是受他信物者。”

  師示眾云:“與摩時且置,不與摩時作摩生?”有人舉似溈山。溈山云:“寂子為人太早。”

  因溈山與師游山,說話次,云:“見色便見心。”仰山云:“承和尚有言:‘見色便見心。'樹子是色,阿那個是和尚色上見底心?”溈山云:“汝若見心,云何見色?見色即是汝心。”仰山云:“若與摩,但言先見心,然后見色。”云:“何見色了見心?”溈山云:“我今共樹子語,汝還聞不?”仰山云:“和尚若共樹子語,但共樹子語。”又問:“某甲聞與不聞作什摩?”溈山云:“我今亦共子語,子還聞不?”仰山云:“和尚若共某甲語,但共某甲語。”又問:“某甲聞與不聞作什摩?若問某甲聞與不聞,問取樹子聞與不聞,始得了也。”

  師在溈山時,雪下之日,仰山置問:“除卻這個色,還更有色也無?”溈山云:“有。”師云:“如何是色?”溈山指雪。仰山云:“某甲則不與摩。”溈山云:“是也理長則就,除卻這個色,還更有色也無?”仰山云:“有。”溈山云:“如何是色?”仰山卻指雪。

  洞山遣人問師:“作摩生即是,作摩生則不是?”師云:“是則一切皆是,不是則一切不是。”洞山自云:“是則一切不是,不是則一切是。”師偈曰:

  法身無作化身作,薄伽玄應諸病藥。

  埋微聞響擬嗥吠,焰水覓魚癡老鶴。

  師為沙彌時,在宗和尚處童行房里念經(jīng),宗和尚問:“誰在這里念經(jīng)?”對云:“專甲獨自念,別無人。”宗和尚喝云:“什摩念經(jīng),恰似唱曲唱歌相似,得與摩不解念經(jīng)。”師便問:“某甲則如此,和尚還解念經(jīng)也無?”云:“我解念經(jīng)。”師曰:“和尚作摩生念?”宗和尚念:“如是我聞,……”師便云:“住住。”

  問:“今日設溈山齋,未審溈山還來也無?”師云:“來則有去,去則有來。”溈山喚師,師諾。溈山云:“速道速道。子莫落陰。”云:“專甲信亦不立。”云:“汝何故不立信?”云:“若是專甲,更信阿誰?”云:“汝解故不立,不解故不立。”云:“若不立不說,解不解?”云:“汝是定性聲緣。”云:“專甲佛亦不見。”

  師舉起一物,問溈山云:“與摩時如何?”溈山曰:“分別屬色塵,我到這里,與摩不與摩?”仰山云:“和尚有身而無用。”溈山云:“子如何?”仰山云:“某甲信亦不立。”溈山云:“為什摩不立信?”仰山云:“若是某甲,更信阿誰?”溈山云:“有不立,無不立。”仰山云:“不立不說有無?”溈山云:“子是定性聲聞。”仰山云:“專甲到這里,佛尚不見。”溈山云:“子向后傳吾聲教,行步闊狹,吾不及子也。”

  師為沙彌時,在耽源唱禮次。耽源問:“作什摩?”師云:“唱禮。”源云:“禮文道什摩?”對云:“一切恭敬。”源云:“忽遇不凈底作摩生?”師曰:“不審。”

  第一,韋中承[丞]問和尚曰:“五祖云何分付衣缽與慧能,不分付神秀。既分付后,云何慧明又從五祖下,趁到大庾嶺頭,奪其衣缽?復有何意不得衣回。某甲在城,曾問師僧,悉各說不同。某甲常疑此事。和尚稟承有師,愿垂一決。”師答曰:“此是宗門中事。曾于先師處聞說。”

  登時五祖下,有七百僧。五祖欲遷化時,覓人傳法及分付衣缽。眾中有一上座,名曰神秀,遂作一偈上五祖: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莫遣有塵埃。

  后磨坊中盧行者,聞有此偈,遂作一偈上五祖曰: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有塵埃?

  五祖亦見此偈,并無言語,遂于夜間教童子去碓坊中喚行者來。

  行者隨童子到五祖處,五祖發(fā)遣卻童子后,遂改盧行者名為慧能,授與衣缽,傳為六祖。向行者云:“秀在門外,能得入門。得座被衣,向后自看,二十年勿弘我教,當有難起。過此已后,善誘迷人。”慧能便問:“當往何處,而堪避難?”五祖云:“逢懷即隱,遇會即逃。異姓異名,即當安矣。”行者既得付囑衣缽,五祖發(fā)遣,于時即發(fā)去嶺南。

  五日后,五祖集眾人告曰:“此間無佛法也。”此語意顯六祖。眾僧問:“五祖衣缽分付何人?”五祖云:“能者即得。”眾僧商議。碓坊中行者,又被童子泄語,眾僧即知。

  盧行者將衣缽歸嶺南,眾僧遂趁。眾中有一僧,舍官入道。先是三品將軍,姓陳,字慧明,星夜倍程,至大庾嶺頭。行者知來趁,遂放衣缽,入林,向涮石上坐。其慧明嶺上見其衣缽,向前已手抬之,衣缽不動,便自知力薄,即入山覓行者。于山高處林中,見行者在石上坐,行者遙見惠明,便知要奪衣缽,即云:“我祖分付衣缽,我苦辭不受。雖將來,見在嶺頭。上座欲要,便請將去。”慧明答:“不為衣缽來,只為法來,不知行者離五祖時,有何密意密語?愿為我說。”行者見苦囗囗囗與說,先教向石上端坐,靜思靜慮:“不思善不思惡,正與摩思不生時,還我本來明上座面目來。”惠明問云:“上來密意,即這個是,為當別更有意旨?”行者云:“我今分明與汝說著,卻成不密。汝若自得自己面目,密卻在汝邊。”

  慧明問行者云:“汝在黃梅和尚身邊,意旨復如何?”行者云:“和尚看我對秀上座偈,即知我入門意,即印慧能云:‘秀在門外,能得入門,得座被衣,向后自看。此衣缽從上來分付,切須得人。我今付汝,努力將去。二十年勿弘吾教,當有難起。過此已后,善誘迷情。'慧能問云:‘當于何處而堪避難?'五祖云:‘逢懷即隱,遇會即逃。'‘懷'即懷州,‘會'即四會縣。異姓異名,當即安矣。”時慧明雖在黃梅剃發(fā),實不知禪宗面目:“今蒙指授入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從今日向后,行者即是慧明師。今便改名,號為道明。”行者曰:“汝若如是,吾亦如是。與汝同師黃梅不異,善自護持。”道明曰:“和尚好速向南去,在后大有人來趁和尚,待道明盡卻指回。今便禮辭和尚,向北去。”

  道明在嶺頭分首,便發(fā)向北去。于虎州,果見五十余僧來尋盧行者。道明向僧曰:“我在大庾嶺頭懷化鎮(zhèn)左右,五六日等候,借訪諸關津,并不見此色目人過,諸人卻向北尋覓。”云:“其人石碓石+垂損腰,行李恕[恐]難。”

  眾人分頭散后,道明獨往盧山布水臺。經(jīng)三年后,歸蒙山修行。后出徒弟,盡教嶺南禮拜六祖處。至今蒙山靈塔見在。

  第二,菀陵僧道存問曰:“和尚沙汰后,再到湖南,禮覲溈山和尚,復有何微妙言說?”和尚云:“我難后到溈山,得一日問我:‘汝在仰山住持及說法,莫誑惑他人否'?”仰山云:“隨自己眼目。”溈山云:“汝爭辯得諸方師僧?知有師承,知無師承?知是義學,知是禪學?宗門事宜,說似我看。”

  仰山諮和尚云:“辯得也。”溈山云:“有諸方學人來,問汝曹溪意旨。汝如何答渠?”仰山云:“大德近從何處來?”學人答:“近從諸方老宿處來。”仰山即舉一境問云:“諸方老宿還說這個不說這個?”或時舉一境云:“這個則且置,還諸方老宿意旨如何?”已上兩則境智也。溈山聞說嘆曰:“大好。此亦是從上來宗門牙爪。”

  溈山又云:“忽有人問:‘一切眾生,但有忙忙業(yè)識,無本可據(jù)。'汝云何答?”仰山云驀呼于學人名,學人應諾。仰山問:“是什摩物?”學人答云:“不會。”仰云:“汝亦無本可據(jù),非但忙忙業(yè)識。”溈山云:“此是師子一滴乳,六斛驢乳一時迸散。”

  溈山又問仰山:“身邊還有學禪僧不?”仰山云:“還有一兩個,只是面前背后。”溈山問云:“何面前背后?”仰山云:“人前受持聲教,只對別人,即似背后揩定著渠,自己照用處,業(yè)性亦不識。”溈山云:“我身邊還有學禪人不?”仰山答云:“出山日早,有亦不識他。”溈山云:“以汝在日眼目,且溈山有不?”仰山答:“山中縱有諸同學兄弟,不曾子細共他論量,并不知眼目深淺。”溈云:“大安如何?”答云:“不識他。”“全諗如何?”“亦不識他。”“志和如何?”“亦不識他。”“志遇如何?”“亦不識他。”“法端如何?”“亦不識。”溈山咄云:“我問,汝總道不識。什摩意?”

  仰山諮和尚:“為當欲得記他見解,為當欲得行解?”溈山云:“汝云何說他見解,云何說他行解?”仰山云:“若欲記他見解,上來五人。向后受持和尚聲教,為人善知識,說示一切人,如瀉之一瓶不失一滴。為人師有余,此是見解。”溈山云:“行解如何?”仰山云:“未具天眼他心,不知他照用處。緣行解自辯清濁業(yè)性,屬于密意,所以不知他。只如慧寂,在江西時,盡頭無慚無愧。今時和尚見了,喚作學禪人不?”溈山云:“是我向一切人前,說汝不解禪,得不?”仰山云:“慧寂是何蝦蟆蛐蟮,云何解禪?”溈山云:“是汝光明,誰人障汝?”

  仰山問溈山云:“西天二十七祖《般若多羅》,玄記禪宗向后三千年事。時至分寸不移,只如和尚今時,還得不?”溈山云:“此是行通邊事,我今未得。我是理通學,亦是通自宗,所以未具六通。”

  仰山諮溈山云:“只如六祖和尚臨遷化時,付囑諸子:‘取一钅+是鋌可重二斤,安吾頸中,然后漆之。'諸子問曰:‘安鐵頸中,復有何意?'六祖云:‘將紙筆來,吾玄記之。五六年中,頭上養(yǎng)親,日里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溈山云:“汝還會祖師玄記意不?”仰山云:“會其事過也。”溈山云:“其事雖則過,汝試說看。”仰山云:“‘五六年中'者,三十年也;‘頭上養(yǎng)親'者,遇一孝子;‘口里須餐'者,數(shù)數(shù)設齋也;‘遇滿之難'者,是汝州張凈滿也,被新羅僧金大悲將錢雇,六祖截頭兼偷衣缽;‘楊柳為官'者,楊是韶州刺史,柳是曲江縣令,驚覺后于石角臺捉得。和尚今時有此見不?”溈山云:“此是行通,我亦未得。此亦是六通數(shù)。”

  仰山云:“咨和尚:和尚今時,若記人見解即得。若記人行解,即屬人情,不是佛法。”溈山喜云:“百丈先師記十數(shù)人,會佛法會禪。向后千百人圍繞,及其自住數(shù)不?”仰山云:“慮恐如此。然則圣意難測,或逆或順,亦非慧寂所知。”溈山云:“汝向后還記人不?”仰山云:“若記,只記見解,不記行解。見解屬口密,行解屬意密。未齊曹溪,不敢記人。”溈山云:“子何故不記?”仰山云:“燃燈身前事,這邊屬眾生。行解無憑。”溈山云:“燃燈后,汝還記得渠不?”仰山云:“若燃燈后,他自有人記,亦不到慧寂記。”

  仲山又問溈山:“和尚浮漚識,近來不知寧也未?”溈山云:“我無來經(jīng)五六年。”仰山云:“若與摩,如今和尚身前,應普超三昧頂也。”溈山云:“未。”仰山云:“性地浮漚尚寧,燃燈身前何故未?”溈山云:“雖然理即如此,我亦未敢保任。”仰山云:“何處是未敢保任處?”溈山云:“汝莫口解脫,汝不聞,安、秀二禪師,被則天一試下水,始知有長人到這里,鐵佛亦須汗流。汝大須修行,莫終日口密密底。”又云:“汝三生中,汝今在何生?實向我說看。”仰山云:“想生相生。仰山今時,早已淡泊也。今正在流注里。”溈山云:“若與摩,汝智眼猶濁在,未得法眼力人,何以知我浮漚中事?”仰山云:“大和三年,奉和尚處分令究理。頓窮實相性,實際妙理。當剎那時,身性清濁辨得,理行分明。從此已后,便知有師承宗旨。雖則行理力用,卒未可說,如今和尚得與不得即知,以海印三昧印定,前學后學無別有路。”溈山云:“汝眼目既如此,隨處各自修行,所在出家一般。”

  仰山咨溈山云:“初禮辭和尚時,和尚豈不有語處分?”溈山云:“有語。”云:“雖是機理,不無含其事。”溈山云:“汝也是秦時鐸落鉆。”仰山云:“此行李處,自謾不得。”溈山云:“仁子之心,亦合如此。”

  道存問曰:“禮辭溈山時,有何言語?”仰山云:“我辭和尚時處分:‘五六年聞吾在即歸來,聞吾不在,即自揀生路行,努力好去。'”道存問云:“和尚今時傳持祖教,若不記向后,學人如何?”和尚云:“我分明向汝道:‘今時即試人見解,不試人行解。'他行解屬意密,正涉境時,重處偏流,業(yè)田芽出,別人爭知?何處記他?汝不聞大耳三藏從西天來,得對肅宗。肅宗問云:‘三藏解何法?'三藏云:‘善解他心。'肅宗遂令中使,送到國師忠和尚處,請試三藏實解他心不。國師遂將涉境心試三藏。三藏果見知心念去處,緣為涉境。后國師入三昧,心不涉境。三藏覓國師意不得,被呵云:“這野狐精!圣在何處?若入自受用三昧去,玄誰得知?'所以行解難知。故云:‘證者非見知,不證者非見知。'”

  道存問云:“如何得行解相應?”和尚云:“汝須會得禪宗第三玄。初心即貴入門第一玄,向后兩玄是得座被衣,汝須自看,亦須自知有種覺種智。種覺者即三身如一,亦云理無諍,亦云遮那湛寂;種智者即得身性圓明,后卻向身前照用,不染不著,亦云舍那無依智,亦云一體三身,即行無諍。如是身性圓明,漏盡意解。身前無業(yè),不住動靜,出生入死,接物利生,亦云正行,亦云無住車。他時自具宿命他心,三明八解。此是圣末邊事,汝莫將心湊泊。我分明向汝道:‘卻向性海里修行,不要三明六通。'何故如此?然則有清有濁,但二俱是情,汝不見溈山道:‘凡圣情盡,體露真性常住。事用不二,即是如如佛。'”

  第三,菀陵僧道存問和尚:“諸方大家說,達摩將四卷《楞伽經(jīng)》來,未審虛實耶?”仰山云:“虛。”道存問:“云何知虛?”和尚云:“達摩粱時來。若將經(jīng)來,在什摩朝翻譯?復出何傳記?其《楞伽經(jīng)》前后兩譯,第一譯是宋朝求那跋摩三藏,于南海始興郡譯。梵云‘質多',此云‘數(shù)數(shù)生念'。又云‘乾栗',此云‘無心'。此是一譯,見上目錄。又江陵新興寺截頭三藏譯,胡云‘質多',此云‘數(shù)數(shù)生念'。胡云‘乾栗',此云‘無心'。此是二譯。義即一般,胡云漢云則有差別。若言達摩將經(jīng)來,具翻譯義,復是何年?又復流行何土?汝不聞,六祖在曹溪說法時,‘我有一物,本來無字,無頭無尾,無彼無此,無內(nèi)無外,無方圓無大小,不是佛不是物。'返問眾僧:‘此是何物?'眾僧無對。時有小師神會出來,對云:‘神會識此物。'六祖云:‘這饒舌沙彌!既云識,喚作什摩物?'神會云:‘此是諸佛之本源,亦是神會佛性。'六祖索杖,打沙彌數(shù)下。‘我向汝道無名無字,何乃安置本源佛性?'登時神會喚作‘本源佛性',尚被與杖,今時說道,達摩祖師將經(jīng)來,此是謾糊達摩,帶累祖宗,合吃其鐵棒。只如佛法到此土三百余年,前王后帝,翻譯經(jīng)論,可少那?作摩?達摩特來,為汝諸人貪著三乘五性教義,汨沒在諸義海中,所以達摩和尚,救汝諸人迷情,初到此土時,唯有梁朝寶志禪師一人識。梁帝問寶志曰:‘此是何人?'寶志答:‘此是傳佛心印大師,觀音圣人乎?'不云傳《楞伽經(jīng)》圣人也。”

  道存問和尚云:“達摩《五行論》云:‘借教悟宗。'復借何教?”仰山云:“所言‘惜教悟宗'者,但借口門,言語牙齒,咽喉脣吻,云口放光,即知義也。‘悟宗'者,即答梁帝云:‘見性曰功,妙用曰德。功成德立,在于一念。'如是功德,凈智妙用。非是世求,只如曹溪六祖對天使云:‘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天使頓悟嘆曰:‘妙盡故知佛性。不念善惡,妙用自在。待某甲若見圣人,與傳妙旨。'皇帝聞之,當時頓悟。亦嘆曰:‘朕在京城,不曾聞說此語,實為明據(jù)。'謹敬頂禮修行。”

  道存問曰:“達摩和尚既不將《楞伽經(jīng)》來,馬大師語本及諸方老宿數(shù)引《楞伽經(jīng)》,復有何意?”仰山云:“從上相承說,達摩和尚說法時,恐此土眾生不信玄旨,數(shù)數(shù)引《楞伽經(jīng)》來,緣經(jīng)上有相似處。宗通說通誘童蒙,宗通修行者,及聽惠婆羅門來,問佛三十六對,世尊并撥入世論,又有相似處。從緣所得覺,及本住法,如金銀等性,如來出世及不出世,本性常住。故云:‘有佛無佛性相常住'。此是閑暇語話引來,非是達摩將此為祖宗的意。汝不聞,達摩在西天時問般若多羅云:‘我今得法,當往何土而可行化?'般若多羅云:‘汝今得法,且莫遠去。待吾滅度后六十一年,當往震旦。'只得一九,如今便去。衰于日下,亦不聞分付將《楞伽經(jīng)》來此土。我今告汝,若學禪道,直須穩(wěn)審。若也不知原由,切不得妄說宗教中事。雖是善因,而招惡果。”

  第四,幽州僧思益+阝問和尚:“畢竟禪宗頓悟入理門的的意如何?”仰山云:“此意甚難。若見他祖宗苗裔,上上根性,如西天諸祖。此土從上祖相承,或一玄機,或一境智,他便肯去。玄得自理,不居惑地,更不隨于文教,故相傳云:‘諸佛理論,不干文墨。'此一根人難得,向汝道少有。學禪師僧,何處有不得佛法?只為無志。汝不聞先德道:‘若不安禪靜慮,到這里總復忙然。'”

  思益+阝問云:“除此一格,別更有入處不?”仰山云:“有。”“如何即是?”仰山云:“汝是何處人?”思益+阝云:“幽燕人。”仰山云:“汝還思彼處不?”答云:“思。”仰山云:“彼處是境,思是汝心。如今返思個思底,還有彼處不?”答云:“到這里,非但彼處,一切悉無。”仰山云:“汝見解,猶有心境在。信位即是,人位即不是。”思益+阝問:“除卻這里,別更有意旨不?”仰山云:“別有別無,即不安也。”思益+阝問:“到這里作摩生即是?”仰山云:“據(jù)汝解處,還得一玄。得坐披衣,向后自看。汝不聞六祖云:‘道由心悟',亦云‘悟心'。又云:‘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若實如此,善自保任。故云:‘諸佛護念。'若有漏不忘,意根憶想,在身前義海,被五陰身所攝,他時自不奈何。故云‘如象溺深泥,并不見禪,亦非師子兒也。'”

  第五,海東僧亭育問:“和尚禪決[禪訣]名函,不知所措。”仰山集云峰、迦葉彌伽、舍那[舍摩]遮那、三摩缽底、師地靜慮、沙門慧寂。和尚云:“仰山集云峰者,即是盧舍那本身,及現(xiàn)在業(yè)根。分段身所招,外依報也,亦云僧寶住持處所。迦葉彌迦者,總也。迦葉者,禪宗初祖,從婆伽婆處密傳三昧也。故云弘伽也。舍摩者,密受三昧也。”亭育問:“和尚禪決中云:‘還我本來面目。'莫是此三昧以不?”仰山云:“若是汝面目,更教我說。如石上裁花,亦如夜中樹影。”問云:“夜中樹決定信有。其樹影,為有為無?”仰山云:“有無且置。汝今見樹不?”“遮那者,身性如也;三摩缽底者,即戒定慧,亦云菩提妙花,亦云花藏莊嚴,即內(nèi)依報。招外果者,即人相成佛是也。師地者通自宗,自宗通即三十三祖。靜慮者,即四種無受三昧。”問:“此三昧有出入不?”仰山云:“有病即有出入,無病,藥還氣。初心即學出入,熟根即凈明無住。”問:“出入其意如何?”仰山云:“入人如無受,即法眼三昧起,離外取受;入性如無受,即佛眼三昧起,即離內(nèi)取受。入一體如無受,即智眼三昧起,即離中間取受。亦云:不著無取受,自入上來所解三昧,一切悉空,即惠眼所起;入無無三昧,即道眼所起,即玄通礙也。譬如虛空,諸眼不立,絕無眼翳,贊如上三昧。畢竟清凈無依住,即凈明三昧也。告諸學人,莫勤精進,懈怠懶惰,空心靜坐,想一個無念無生,想一個無思無心。論他身前不生不滅,二邊中道義海,是他人光影。拋卻身前義海,緊抱執(zhí)一個黑山。此是癡界,亦不是禪。沙門者,達本性,息緣慮,勤修上來三味,則通達一切三昧,故云沙門。天人阿修羅,頂戴恭敬,故云道德圓備。執(zhí)此向后,堪受人天供養(yǎng)。若不如此修行,受人天供養(yǎng),一生空過,大難大難;菁耪咴谧〕三寶中,與初解外招依報不別,并屬假名空。”

  自余法要,及化緣之事,多備《仰山行錄》。敕賜智通大師妙光之塔。東平遷化,后歸仰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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