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與人生 人生需要的佛法

  人生需要的佛法

  佛陀設(shè)教的宗旨,在乎普度眾生,而在這所度的眾生中,尤以人類為救度對象的中心,因此佛陀是為人生而說法,佛法是為人生所需要的;人生的許多痛苦,也惟有依佛法修行,才可以解除。這在研究過佛學(xué)的人,是沒有什異議的;可是許多未曾讀過佛書的人,往往只看到有一些佛教徒不合佛法的外表和行為,或以為佛教是迷信的,與社會不利的。現(xiàn)在為要糾正這些對佛教抱著錯誤的觀念,我要把佛教的道理分四項,略為說明:

  (一)佛法是信智并重的

  每一個宗教,首先要著重信仰,如果沒有了信仰,那就不能成為一個宗教。佛教是屬於宗教的,因它與其他宗教一樣的著重信仰;同時佛教也可以說是非宗教的,因它有與普通一般宗教說法不同的超低性。比如佛教重信仰,是不錯的;而它尤重理智,是把信仰建筑在理智上的,否則信仰便會變成盲信,迷信。所以大智度論說:「佛法大海,信為能入,智為能度」。在這里見得只有信,沒有智,是不能了徹人生真諦的,即使學(xué)佛也難以獲得究竟離苦得樂的;這就是佛教與其他「因信得救」的,只偏重信仰的宗教不同的地方。

  佛教是智慧的宗教,可是這種智慧不是普通一般的知識。知識是外向的,從外面的學(xué)習(xí)經(jīng)驗得來的,是有限量的,也不是統(tǒng)統(tǒng)都是正確的;佛法的智慧是內(nèi)向的,是向內(nèi)在掘發(fā)出來的,是無限的,正確的。這種智慧是必須依修戒而生定,由定功而開發(fā)出來的,它是經(jīng)得起時代一切學(xué)術(shù)的考驗,其合理和超越性,在世間一般宗教哲學(xué)中,是不易找得到的。由智慧契證諸法的真理,才能產(chǎn)生真知灼見,為古今中外的文化學(xué)者所贊賞。如中國的國學(xué)大師章太炎說:「佛教的理論,使上智人不能不信,佛教的戒律,使下愚人不能不信,通徹上下,這是最可用的!箍涤袨橄壬f:「仙學(xué)太粗,其微言奧理無多,令人醉心者有限;不若佛學(xué)之博大精微,至於言語道斷,心行路絕,雖有圣哲,無所措手,其所包容,尤為深遠!褂苋肆_素則說:「各宗教中我所贊同者為佛教!狗鸾倘绻痪哂猩跎畹闹腔酆统绺叩膶W(xué)理,那會使一般時代的哲人,心折如此呢!

  (二)佛法是標(biāo)本兼治的

  佛教的智慧,分有真實智和方便智。真實智是體,方便智是用,從真智的本體上,生起種種攝化有情的方便作用,就是佛教福利社會的道德風(fēng)化。我們知道社會是群治的,由於農(nóng)、工、商、學(xué)、兵以及宗教各界的人士,各司其職,各盡其能,才能促進社會的安定和繁榮;可是今日的社會,人心如江河日下,淳源涼薄,風(fēng)化不良,殺盜淫妄,肆無忌憚,雖繩之以國家的法律,只能治之已然,不能防犯未然,只能治標(biāo),不能治本,惟有佛教的戒法,才能凈化人心,澄本清源,足以移風(fēng)易俗,樹立良模。

  佛教的基木戒律,在於五戒,是人倫的正法,近於儒家的五常。一不殺生是仁,儒家所謂「仁民愛物」,或「民胞物與」;二不偷盜是義,所謂「路不拾遺」,「弗義之財不取」;三不邪淫是禮,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四不妄語是信,所謂「民無信不立」,「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五不飲酒是智,所謂「酒能亂性敗德」,「酒不醉人人自醉」,亦如「色不迷人人自迷」。酒能導(dǎo)色,故宜戒絕。五戒的性質(zhì)與五常相同,而作法有異,儒家的五常重在理論,佛教的五戒制為必行的規(guī)條,不行則犯,名之破戒,有應(yīng)得之罪業(yè),受應(yīng)得的果報,故凡受其戒者,莫不遵行,惟恐有犯。如果人人各安其位,各守其戒,則一人如此一人治,一家如此一家治,一國如此一國治,全世界人如此,則全世界亦國治天下平了。因此如有五戒治其本,加以法律治其末,標(biāo)本兼治,則社會大同,人民坐享其利,欲世界不太平而不可得了。

  (三)佛法是冤親平等的

  我們?nèi)祟愒谄饺栈ハ嘟佑|的關(guān)系上,不免有厚彼薄此,或愛此憎彼的協(xié)調(diào)與不協(xié)調(diào)兩種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這即所謂冤家與親家的不同。為親家的日日相見,自然歡喜;最難堪的是冤家狹路相逢,分外眼紅。這樣由小冤家變成大冤家,或由少人的冤家變成多人的冤家,弄到家庭不睦,社會不寧,也成為國家乃至世界發(fā)生斗爭的導(dǎo)火線,是不可忽視的事實。人類的冤親關(guān)系,必須要透過佛理,才得協(xié)調(diào),而免除過與不及的弊病。佛法體驗到人生應(yīng)要冤親平等看待,是有其兩個深切的理由:一是佛陀曾徹悟到人生的共同原理,在於共同的佛性。這個共同的佛性是人人具足,個個不無,而且又是「在凡不減,在圣不增」。就在這共同具有的佛性上,體知大地眾生,不論高等動物與低等動物,甚至有情與無情,動物與植物,都是同體的;既然是同體的,還分什親疏適莫?說什「仇者快而親者怨」?如果悟知眾生同體而強分親疏,自己平心一想,亦不免啞然失笑了!二是佛陀從天眼智,觀察眾生是死此生彼,輪回不息,都曾互相做過父母兄弟,姐妹眷屬的親戚關(guān)系;以宿命智了徹眾生界過去無始以來,一切人事過從,有更親密更深切的關(guān)系。就在這種更親密更深切的關(guān)系上,不但光是人類,就是對人類以外的其他動物,亦要建立起這親切的關(guān)系。這樣觀想,誰肯把自己的親人當(dāng)作冤家來仇視?誰肯舉刀殘殺自己同體的眾生?殺機既息,則一切冤家都變成親家,內(nèi)在不再發(fā)生怨憎瞠恨的心理,外界的家庭或社會斗爭亦不存在,人類自然趨于和樂了。佛陀不但是理論的發(fā)現(xiàn)者,亦是理論的實踐者。如佛陀在世之時,因為過去世未修菩薩道時與提婆達多結(jié)下怨恨,所以提婆達多時時想害佛報仇,時時來找佛陀的麻煩,跟佛陀過不去;可是佛陀并沒有對他感到麻煩或煩惱,反之還對他表示親切的好感,時時向大家說提婆達多是他的好朋友,善知識,由於提婆達多多生的逼拶興鼓勵,他的道業(yè)精進勇猛,提早得到越級的成功。就是那位與提婆達多做朋友的阿世王,受了提婆達多的唆使,不只毒害了父母,而且跟佛陀也有過不去的地方,可是佛陀對他也沒有半點仇視,當(dāng)他惡報現(xiàn)前,受到身患毒瘡的痛苦,向佛陀懺悔,佛陀還是慈光攝被,使他毒瘡平復(fù),恢復(fù)了健康。這些,都是證明佛陀不光是在理論上說冤親平等,而是在行動的事實上實現(xiàn)了冤親平等。

  (四)佛法是自他兩利的

  普通一般人的感覺,看見佛教徒入山或閉起門來用功,都以為佛教徒是消極厭世而自利的。其實呢,入山或閉門自作工夫,正是為入世利人做預(yù)備。所謂「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yè)」,恰可以表達這個意思。

  佛教的宗旨,在「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諸惡不做,是消極的自利,眾善奉行,就是積極的利他。所謂自他兩利,這不是很明顯的證明嗎?為什要硬說佛教是消極厭世而自利的呢?同時佛教行善的定義是:對於所行的善事,必須於己於人都有利的,才叫做善;如果於自己有利,於他人無利或有害的,就不能叫做善。又所作的善事,必須於現(xiàn)世有益,於來世亦有益的,才叫做善;如果只是目前有益的,而將來無益的,亦不能叫做徹底的善。這樣來看佛教的為善,就是自他兩利的標(biāo)準(zhǔn)的行善。所以學(xué)者梁啟超居士說:「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乃兼善而非獨善,乃入世而非厭世」。又說:「佛教之最大綱領(lǐng),日悲智雙修,自初發(fā)心以迄成佛,~?轉(zhuǎn)迷成悟為一大事業(yè)!剐拗且郧筠D(zhuǎn)迷成悟,是自利的事業(yè);修悲救濟眾苦,就是利他的大事業(yè)。如此,一個真正懂得佛理,能行佛事的佛教徒,就是人生自他兩利的事業(yè)專家,相信誰也不敢說他是消極自利的逃世者了。

  佛教的大乘行者,他們所作的事業(yè),不但是自他兩利,而且是利他重於自利,為人急於為己。孫中山先生曾說:「佛教以犧牲為主義,救濟眾生。」即是有見於此而云然。因為大乘行者的菩薩,他的發(fā)心修行善事,見苦必救,有求必應(yīng),你如果真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不但身外的財物可以布施給你,滿你所愿,甚至自己寶貴的妻孥和生命,亦可以施獻於你,真是「難行能行,難作能作」。而且他的布施為善,還是觀空心境,不挾企圖,所謂「度盡一切眾生,而不見有一眾生為我所度」,不雜絲毫功利觀念。像儒家所說的「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亦都是可歌可泣的犧牲為人的行動,如果其中不存為功為忠的有得念頭,或貪「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的英雄浮名,那都可視為犧牲為眾的大菩薩了。

  中國在東晉時代有個叫鄧攸的,他在石勒兵到,愴惶棄家逃走,因其弟早亡,特全其侄,繼其香火,而把自己的兒子系在樹上而不顧。為救侄兒,犧牲了自己的兒子,可以說已做到了無我的境界。這在佛教看來,也已成了舍己為人的利他行者,因此,世間一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賢者,莫非是菩薩化世的大乘行者。佛教得名犧牲主義,其價值就在乎大乘菩薩所表現(xiàn)的積極救世的利他精神。

  人生一世,只有數(shù)十寒暑,不堅常的肉體,終歸要壞滅的;而不壞滅的是精神的生命,所謂立功、立德、立言,是人生的三不朽。大乘行者的作為,就是人生三不朽的代表。人生必須在數(shù)十寒暑的短促時間中爭取生命史上有價值的東西,才不辜負人生,失去人生生存的意義,F(xiàn)在從佛教是智信并重,標(biāo)本兼治,冤親平等,自他兩利的四個要點上看,人生如要過比較有意義有價值的生活,少不了要向大乘行者學(xué)習(xí)看齊;或惟有大乘行者的救世行徑,才是人生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憧憬與追求!

  佛紀(jì)二五一二年七月十五日於檳城三慧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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