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經(jīng)》中的病緣增上解脫

  《阿含經(jīng)》中的病緣增上解脫

  釋恒強

  我們學佛修行,如果身病苦起,該怎樣如法修持呢?

  大家知道,生老病死是有情眾生無法逃避的四大煩惱,學佛人也不能規(guī)避生老病死的纏擾。為成辦道業(yè),福德資糧是不可少的,沒有身心的苦痛有利于修行。但對于勤求解脫的修行人,即使身遭病苦,若能不失四不壞凈,如法如律,正念正智,生老病死也能變成菩提道種的養(yǎng)料。

  所謂病緣增上解脫,是指病患不僅沒有成為修道的障礙,反而因此悟入苦、空、無常、無我,成為趣向解脫的增上緣。這在《阿含經(jīng)》中多有記載。

  病人五法

  一般人生病,往往由于缺乏自我護理的意識,在飲食、醫(yī)藥和情緒方面,做的不好。有些人無論大小病,一律賴在床上;有些人嫌良藥苦口,不能按時按量服藥;有些人茶飯不思,另一些人則大吃亂補;有些人意志消沉,另一些人則變得急躁易怒。這樣都不利于養(yǎng)病、修行。佛陀在《增一阿含經(jīng)》第二十四卷第八經(jīng)中說到病人應該遵循的五法:

  “若復病人成就五法,便得時差。云何為五?于是,病人選擇而食,隨時而食,親近醫(yī)藥,不懷愁憂,咸起慈心向瞻病人。是謂,比丘!病人成就此五法,便得時差!

  色身雖然無常,卻是眾生修道不可或缺的資具。人身難得,我們也要善待自己。病人不得時差,是沒有正念正智的表現(xiàn);恒在床褥,是身心懈怠的表現(xiàn);疾∩硗,該打針吃藥就打針吃藥,不要強撐。在這五法中,對于修行人,“選擇而食”、“隨時而食”、“慈心向瞻病人”都是要與戒律相應,如律如儀。修道解脫,貴在勇猛精進。即使患病時,也要時刻警醒自己如法如律,正念正智。

  正念正智

  佛陀在世的時候,比丘生病也是常有的事。《雜阿含經(jīng)》第三十七卷第一〇二八經(jīng)中記載,眾多比丘集于伽梨隸講堂時,“多有比丘疾病”。他們該怎樣如法應對呢?佛陀對諸多病比丘這樣說:“當正念正智以待時,是則為我隨順之教!

  如何正念正智?經(jīng)中隨后所說的即是要在日常行事中,常修四念處,觀內(nèi)外身、內(nèi)外受、內(nèi)外心、內(nèi)外法,“調(diào)伏世間貪憂”,“正知而住”。經(jīng)中又說,于苦、樂、不苦不樂三種覺受,要觀察它們是無常有為,心因緣生,于是便舍三受,使“貪欲使者永不復使”。

  又佛陀在《雜阿含經(jīng)》第一卷第四經(jīng)中說,于色、受、想、行、識,“若知、若明、若斷,若離欲貪,心解脫者,則能越生、老、病、死怖”。

  這兩篇經(jīng)文是說病人若能正念正智,于色、受、想、行、識五蘊,于苦、樂、不苦不樂三受,能知能明能斷,則能越生老病死怖,離欲解脫。而這三受與五蘊苦都有因緣,非無因緣,都是無常有為,心因緣生。心滅則種種行滅,行滅則種種苦滅,如是知,如是明,如是斷,如是離欲解脫。

  令心無病

  有一長者那憂羅公年老生病,“多諸憂惱”,于是“往至世尊所”,祈請佛陀“隨時教訓,使眾生類長夜獲安隱”。

  佛陀這樣跟他說:“你說的對,人的身體多病痛,怎么能依靠呢?只是皮包骨頭罷了。你要知道,有人靠這個身體去貪求一時之樂,那是愚癡,不是智慧人所看重的。所以,長者!即使身體有病,也要讓心無病。”

  那憂羅公聽完佛陀開示后,即“顏貌和悅,諸根寂靜”。舍利弗看見了,便知“必有所因”。但長者并沒有向佛陀進一步問“云何身有患心有患?云何身有病心無病”?關于如何“令心無病”, 舍利弗說要“遺身去心,亦無染著”!斑z身”即是觀五蘊空,“不觀我有色;不見色中有我,我中有色;不見色是我所,我是色所”;“去心”即是“不生愁憂、苦惱、憂色之患;亦復不見痛、想、行、識”。遺身去心,即無染著,所以心即無病。舍利弗另外還提到要承事賢圣,親近善知識。即使有病,仍然要聽善知識說法,與善知識從事,修習正法律。

  這是《增一阿含經(jīng)》第六卷第九經(jīng)中所說。

  七覺意法

  均頭比丘是舍利弗的徒弟,童真入道。他有一次身患重病,臥床不起,雖然吃了很多藥,但病痛有增無減。因為“醫(yī)藥不接”,均頭覺得自己“命不在久”,有些比丘曾前來瞻病,而佛陀卻不見前來。均頭曾聽佛陀說“一人不度,吾終不舍”,而今卻不來看他,心想佛陀扔下他不管了,這可是多么苦啊!佛陀以天耳聽到均頭“稱怨”,即帶著眾多比丘前來看望。

  佛陀慈悲慰問后,要均頭比丘自己說七覺意法。均頭因為面對的是佛陀,所以說的時候,不得不仔細深入地思惟七覺意法的法義。因為他思惟七覺意法的甚深法義,說完之后,“所有疾患,皆悉除愈,無有眾惱”。于是均頭驚喜地向佛陀說:

  “藥中之盛,所謂此七覺意之法是也。欲言藥中之盛者,不過此七覺意,今思惟此七覺意,所有眾病皆悉除愈。”

  佛陀認可均頭比丘所說,并告訴隨行比丘,受持諷誦七覺意法,能除所有疾患;若眾生不能聽聞受持七覺意法,則長久流轉生死。

  這是《增一阿含經(jīng)》第三十三卷第六經(jīng)中所說。七覺意法,即七覺支、七菩提分。均頭比丘因為佛陀的啟示,自說思惟七覺意法,而病痛盡除。所以患病之人,不要于佛、法、僧生疑,自己要如理思惟佛法要義,精進修持七覺意法。

  聞法福利

  我們學佛修行,是為了從煩惱中解脫出來。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疾病會給人帶來身心上的苦痛,擾亂正常的學修生活,乃至使學佛者對佛法起疑。病人此時若能聽聞思惟佛法,決疑斷惑,增長信念,堅固道心,則能因此得大福利。

  佛陀在《雜阿含經(jīng)》第三十七卷第一〇二三經(jīng)中向阿難說到病人聞法的六大福利。病人在沒有病的時候,沒有斷五下分結,但患病生命微弱時,若能聽聞佛陀教授說法,因此斷盡五下分結,這是其一;若能聽聞其他大德梵行者教授說法,因此斷盡五下分結,這是其二;若能自己“獨靜思惟、稱量觀察”先前所受的佛法,因此斷盡五下分結,這是其三。又病人在沒有病的時候,已斷五下分結,卻還沒有得到“無上愛盡解脫”,但患病生命微弱時,若能聽聞佛陀教授說法,因此得“無上愛盡解脫”,這是其四;若能聽聞其他大德梵行者教授說法,因此得“無上愛盡解脫”,這是其五;若能自己“獨靜思惟、稱量觀察”先前所受的佛法,因此得“無上愛盡解脫”,這是其六。

  由此可見病不障道,障來自心。當病起身苦乃至生命垂危時,若能自守五法,正念正智,或祈請大德、法師為說佛法,或獨自思惟觀察佛法,則能轉逆緣為順緣,趣向解脫,得大福利,未斷五下分結者令斷,已斷五下分結者令得“無上愛盡解脫”。

  漏盡病除

  尊者阿濕波誓住在東園鹿母講堂,有一段時間身患重病,極為痛苦。有尊者富鄰尼前來看望照顧,并為他說苦、樂、舍三受法義。然而阿濕波誓的病苦有增無減,于正法律生起變悔心。

  這時阿濕波誓前往佛陀住處如實相告。他以前沒病的時候,得“身息樂正受”并經(jīng)常修習,但現(xiàn)在卻不能進入“身息樂正受”, 是不是從此退失了這種三昧?佛陀即作開示,不要執(zhí)著于三昧正受,而要觀五蘊無我,熄滅貪嗔癡,達到“一切漏盡,無漏心解脫、慧解脫”,“自知不受后有”。

  聽完佛陀的開示,阿濕波誓即諸漏不起,心得解脫,歡喜踴躍,身病即除。這是《雜阿含經(jīng)》第三十七卷第一〇二四經(jīng)中所說。

  我們這個色身,由地、水、火、風四大和合而成。如果四大不調(diào),則種種病起。病人若能聽聞佛法,得大師開示,決疑斷惑,而心得自在,四大調(diào)和,身病即除。這是正法律中能即時現(xiàn)證的利益。另外此經(jīng)也啟示我們,無論生病與否,若于證分有所退失,行者不應作念:我有退減。而要正念正智,思惟無常無我,勤滅貪嗔癡,乃至一切漏盡無余。

  得善命終

  有一個年少新學比丘,出家不久,很少親近善知識,常獨自一人四處云游,沒有固定的供養(yǎng)。他有一次得了重病,住在一個邊遠村莊中臨時安置僧人的房子里。佛陀知道后,即前往探望。因年少比丘出家不久,少善知識,對于佛的“過人法、勝妙知見未有所得”,而不知命終之后往生何處,所以于正法律心生變悔。佛陀為他先說三受法義,后說緣生法。佛陀開示完離開不久,病比丘即命終,“當命終時,諸根喜悅,顏貌清凈,膚色鮮白”。佛陀因此贊嘆說:

  “彼命過比丘是真寶物,聞我說法,分明解了,于法無畏,得般涅槃,汝等但當供養(yǎng)舍利!

  經(jīng)中說世尊那時“為彼比丘受第一記”。這是《雜阿含經(jīng)》第三十七卷第一〇二五經(jīng)中所說。

  死亡對于一般人,是一種忌諱是一種恐懼。不勤修善法、少智少慧的平常人,不能接受、理解死亡,不能平靜、坦然地面對死亡。他們臨命終時,親友放不下,財物放不下,恩愛情仇放不下,貪戀世間,于是失意、悵惘、遺憾、懊悔、惱亂、憤恨、迷茫、不安、擔心、恐懼、留戀,雜想紛呈,心不安寧。若能如理作意,思惟觀察苦樂無常、緣生緣滅,而心無染著,即能安詳而逝,得善命終。正如《大智度論》中說:“從生作善,臨終惡念,便生惡道;從生造惡,臨終善念,而生天上!

  命終升天

  有一次阿那邠祁長者身抱重病,舍利弗以天眼觀見,即同阿難一同前往探望。舍利弗勸勉長者修念三寶,以念三寶功德,“必至善處天上、人中”。又勸勉長者“不起于色,亦不依色而起于識”,聲、香、味、細滑、意、今世、后世、愛等亦復如是。而后依因緣法之還滅門,授以“空行第一之法”。這個時候,阿那邠祁長者因為“聞如斯尊重之法”而悲泣涕零,不能自止。

  阿難也因為長者身抱重病,勸勉他“當如習苦比丘婆伽梨”。婆伽梨比丘,“習苦之人”,“信解脫者”,“不沒不生”,“勤受佛教”,“亦無懈怠”,“觀視于刀,即時心得解脫”。

  舍利弗等廣為說法,勸令歡喜,使長者發(fā)無上心。在這兩位尊者去后不久,阿那邠祁長者即命終,生于三十三天,并續(xù)名阿那邠祁。因為修念三寶不懈怠故,阿那邠祁天子“有五事功德,勝彼諸天”:天壽、天色、天樂、天威神和天光明。

  這是《增一阿含經(jīng)》第四十九卷第四六一經(jīng)中所說。

  人天善法與三乘圣果同為佛法應有之義。眾生因宿業(yè)因緣,不能入于涅槃,應受來世相續(xù)之后有。若是此生親近三寶,止惡行善,為后世作大利益,則當生人天善處,來世仍能聞修正法,得以在菩提道上精勤不斷。

  互相瞻病

  患病的人,身心苦痛,起止不便,吃睡不香,還會由此引起傷感和孤獨感。為了使病人得到更好的照顧,盡早康復,于正法律不生變悔心,佛陀在《增一阿含經(jīng)》第二十四卷第九經(jīng)中說“瞻病五法”,也就是分別良藥、恒喜言談、少于睡眠、不貪飲食、以法供養(yǎng)。佛陀自己就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經(jīng)常瞻視病比丘。他在《增一阿含經(jīng)》第四十卷第七經(jīng)中說:

  “如我今日天上、人中獨步無侶,亦能瞻視一切病人,無救護者與作救護,盲者與作眼目,救諸疾人!

  當時羅閱城中有一個比丘,得病“困悴”,自己不能起止,躺在床上大小便。因為他以前不曾看望照顧過其他患病比丘,此時也就沒有別人前來照顧他。于是他晝夜稱念佛的名號,心想,為什么佛陀唯獨不哀愍我呢?還不來看我?佛陀以天耳聽見這個比丘“稱怨”,于是前往瞻視,親自為他清除不凈物,敷坐具,洗衣裳,為他洗澡,給他端飯喂食。

  在這一經(jīng)中,佛陀說:“設有供養(yǎng)我,及過去諸佛,施我之福德,瞻病而無異!彪S后又說:

  “自今以后,諸比丘各各相瞻視。若復比丘知而不為者,當案法律。此是我之教誡!”

  佛門弟子都是在佛陀座下出家學道,共一釋姓,同一水乳,親同手足。又《增一阿含經(jīng)》第五卷第四經(jīng)中說瞻病之人,獲大果報,得大功德,人間天上,最上無過。我們要以佛陀為榜樣,自學照顧好僧團內(nèi)患病之人,常去看望、守護,說以正法,勸令歡喜。

  當生病時,我們通常會說這是“業(yè)障現(xiàn)前”?嗖豢把詴r,也許會看似自嘲又很無奈地說這是自己“業(yè)障深重”,而不能如理作意,不知趁機起修,不深入體悟苦、空、無常、無我,于是喪失信心道念,懈怠惱亂,于正法途中向后倒退。另一方面,就我們目前有些寺院的情形來看,老弱、患病僧人難以得到妥善地安置和看護,甚至無人照顧,他們孤苦零丁,煩惱重重。有些老弱、患病僧人或許有在家親人前來照顧,卻不能如法如律。老病者本人也不能如理作意、如法修持,身心的苦痛漸漸磨蝕了初始的道業(yè),顛倒散亂,眼看一生的修為就要付諸東流。這實在令人扼腕嘆惜。

  本文所收《阿含經(jīng)》中的這些病緣增上解脫個案,無疑給我們開啟了病中修持的種種法門。這些法門或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但是很多人一旦生病,為苦所逼,顛倒散亂,怨天尤人,而不能如理作意、如法修持。這些病緣增上解脫法門則給患病者一個警策,不要生懈怠心,不要于正法律生變悔心,要正念正智,或讀誦經(jīng)典,或獨自思惟觀察先前所學佛法,或祈請大德、法師前來說法,令心開解,常念三寶,勤修善法。瞻病五法以及大小乘戒律中關于照顧病人的條文規(guī)定也給其他僧人一個警策,要如法如律地看護好老病僧人,照顧他們的湯藥、飲食、起居,為他說法,使起歡喜心。病人、瞻病人都如法如律,則能將病緣轉為趣向解脫的增上緣,各各得到利益,皆大歡喜。

  *注:以《大正藏》中《雜阿含經(jīng)》與《增一阿含經(jīng)》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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