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佛法研究佛法 十一、阿陀那與末那
十一、阿陀那與末那
菩提流支與真諦,并以阿陀那為第七識。玄奘師資始辭而辟之,謂第七但可名末那,阿陀那為第八本識異名,是執(zhí)持非執(zhí)著也。以余觀之,此實學(xué)說之歧異,不關(guān)義理之臧否。若論無著學(xué),則真諦之說為當。何者?流支譯『深密解脫經(jīng)』,真諦譯『攝論』引『解節(jié)經(jīng)』,謂阿陀那為本識異名,初與玄奘譯之『解深密經(jīng)』無所異。故真諦、流支非不知阿陀那之為本識異名,但謂阿陀那亦即末那異名耳。阿陀那得為末那之異名,請以『解深密經(jīng)』為證。
『解深密經(jīng)』「心意識相品」,以一切種子心識為本識,阿陀那、阿賴耶、心,為其異名。以「阿陀那為依止為建立故,六識身轉(zhuǎn)」。若于阿陀那等不得不見,則于心意識秘密善巧。題標心意識,而文中但明本識及六識,何耶?圓測謂準前(本識)后(六識)可知,故略不說。結(jié)城令聞著『關(guān)于心意識之唯識思想 [P364] 史』,謂『深密經(jīng)』無末那。此皆囿于奘基之學(xué),未能深見經(jīng)意。遁倫,文備稍得之,而意亦未盡。須知末那譯曰意,是思量義;常談之恒審思量,乃玄奘增飾,非梵文本義,亦無著世親學(xué)所不談。末那之作用,在為六識生起之所依。上尋『阿含』,則意處、意界,通為六識,別為意識之所依。一切有系之婆沙師、譬喻師等,不知有細意,乃立識無間滅為意。上座分別說系,則于六識外別立同時意界。龍樹立『現(xiàn)在意』(真諦有此義)。大眾系之根本識及意界是常等,雖立名不同,而辨其為六識生起所依之意界則一。若見此義,則『解深密經(jīng)』之阿陀那識為依止,確指末那(意),無猶豫余地。『解深密經(jīng)』,本識一而轉(zhuǎn)識六,本末合論唯七心。以阿陀那識執(zhí)持身根故,能起六識,故阿陀那復(fù)當末那之名。后之學(xué)者,偏據(jù)奘傳之八識差別論,偏據(jù)恒審思量之末那,乃于「心意識相品」中不復(fù)能得末那;蛘卟蝗獭航馍蠲芙(jīng)』無末那,乃欲離此品而別求。宗派意識不除,經(jīng)論之真義難明,此豈偏激之談哉!
或謂此乃依止意,非染污之恒審思量意;約染意為言,則『解深密經(jīng)』無之 [P365] 。此亦不然,離本識及轉(zhuǎn)識(古義但指六識),而立別體可通染凈之末那,自『抉擇分』、『顯揚圣教論』始。此應(yīng)后于『莊嚴』、『攝論』等。它論之立末那,即依本識之某種作用而別立,非別體也。且如『攝論』立二種意(末那),蓋綜合無間滅意與染污意二者。雖云六識「由第一依生,由第二雜染」,似染意非依。然染污意以五為同法喻,亦即第六意識之(別)所依也。末那之所以為末那,不在其為恒審思量與否!而在為六識生起之心理源泉,無著『攝論』之本意,蓋如此。『攝論』之明本識,側(cè)重于能為諸法之自性緣起(因相),側(cè)重于業(yè)感之生命依持(果相)。其細意現(xiàn)行之為轉(zhuǎn)識(六)依止者,亦即從賴耶種子所生起者,決不如『攝抉擇分』等視為第八識現(xiàn)行。此轉(zhuǎn)識之現(xiàn)行依止識,于十一識中為身者識及受者識(意界為體),世親以染污意及無間滅意釋之。安立賴耶為義識段,意識及依止為見識;十種分別之顯識分別,即眼等識及所依識;此所依識,即二種末那是。賴耶詳緣起義,六識及所依識──末那詳緣所生法,辨見相分!簲z論』之宗要若此,與『莊嚴』、『中邊』(世親釋異)同。取此以對讀 [P366] 『解深密經(jīng)』,則染污意之為識依止者,非阿陀那識而何?此一般學(xué)者之所以唯除別有阿賴耶識,而無別體末那也。末那即依本識之取性現(xiàn)行而立,實無別體。以阿陀那為第七末那識,蓋唯識古義,非真諦學(xué)謬。
然此猶非奘傳唯識學(xué)者之所能解,彼謂阿陀那是執(zhí)持,非執(zhí)著,如何可為染意別名?不知此特奘基所說,無當古義。且置真諦訓(xùn)阿陀那為「無解」于不論。阿陀那之本義為「執(zhí)取」,有攝取而得之之意。何得謂毫無攝取執(zhí)著之義?然或者仍將有疑,阿陀那本識為無覆無記性,染末那是有覆無記,那得是一體義別?獨不思安慧許本識是無覆無記,又許第八有法執(zhí);在唯識古義,異熟性與細執(zhí),非截然隔別,顯與后期唯識學(xué)不同。自『抉擇分』出,等視本識與轉(zhuǎn)識,而后賴耶現(xiàn)行與七識俱轉(zhuǎn),而后賴耶種現(xiàn)別別為七識所依,而后阿陀那與染意被視為別物。奘傳之學(xué),蓋繼此緒余而發(fā)揚者,宜其與『攝論』、『莊嚴』之學(xué)格格不入也!真諦之學(xué),多存古義,然亦間采『攝抉擇分』(決定藏論)、『顯揚論』(三無性論)及無性、堅慧之說,駁雜不純,思有以融貫之而力不足,致多自相矛 [P367] 盾。后之學(xué)者,或宗玄奘而彈真諦,或宗真諦以難奘學(xué),迄亦莫得定論。吾謂欲通無著師資之學(xué),自『莊嚴』、『攝論』與『瑜伽攝抉擇分』分宗始,自撤除攝論宗與唯識宗之宗派成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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