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凈化人心.珍惜自然 圣嚴法師推動心靈環(huán)保

  第一篇

  凈化人心.珍惜自然

  圣嚴法師推動心靈環(huán)保

  高暄專訪

  近三年來,推動「心靈環(huán)!共贿z余力的圣嚴法師,今(一九九三)年開春后,更積極推出各項活動,三月十二日植樹節(jié),他也不忘趁此良機,再向國人強調(diào)環(huán)保意識。

  中國佛教界從事學術研究,并接受正統(tǒng)經(jīng)院教育,自一九四九年至今,除了當代佛教思想家「印順長老」外,首推圣嚴法師。

  他從一個為了向往「狼山」美景而出家的小孩,到今日成為佛教界備受推崇的宗教家,實非偶然;因為好思考、反省,愿意學習,乃是他這個人的特色,所以到了四十歲,他仍堅決到日本攻讀博士。

  《弘一大師傳》的作者陳慧劍說,當圣嚴法師完成博士論文時,學校的同學及東京的學術界都感到不可思議,一個中國人能在四年之內(nèi)完成博士課程,并獲得文學博士學位,在日本尚無前例;日本立正大學的博士課程開了十八年之久,他的博士文憑編號是第三號,這也是令日本佛學界驚嘆的一件事!

  如今,他已六十三歲,仍繼續(xù)為延續(xù)中國佛教文化的命脈鍥而不舍,對于這位當今佛教界長者之一的圣嚴法師,我們特別作了一次專訪。

  高暄

  (以下簡稱高)

  :請談談您學佛、出家的經(jīng)過?是否自小就有此志向,還是環(huán)境因緣所促成?

  圣嚴法師

  (以下簡稱師):

  我這個人從未替自己打算,即連第一次出家也是如此。

  我生長在一個民間信仰相當普遍的鄉(xiāng)間,家人信奉的也是民間信仰,根本不懂「佛教」。

  民國三十二年(西元一九四三年)夏,我十三歲,一位鄰居佛教徒帶著師父給他的任務──往江南找徒弟,這位鄰居從江北找到了江南一帶,正逢下雨,就到我家躲雨。

  他見到我,就問我母親,讓我出家好不好?我母親想想,反正家里窮,也無法供給我一個好的讀書環(huán)境,此法或許可行。我一聽要到「狼山」去,還沒弄清楚當和尚是怎么回事,就很高興地答應了,因為聽父母說過,那個地方就像仙境、天國一般美好。到了山上,一看到房子那么多,風景那么優(yōu)美,又有兩位教我念書的老師,實在太好了。當時在家居士稱老和尚為「老爺」,小和尚為「小老爺」,備受禮遇。

  可是沒多久,軍隊來了,整個狼山鄉(xiāng)下都不平安,老師、工作人員全跑了,一下子,小老爺成了小伙計,打掃、除草、種菜、煮飯、挑柴樣樣都要做。

  軍隊侵占了整個狼山,好端端的一座廟被拆得殘破不堪。我們只好到上海另起「爐灶」。到了上海,沒有信徒的支持,沒田產(chǎn),幾個出家人全靠為喪家伴靈、誦經(jīng)、做七,賺取生活費,每天在馬路上奔走、送葬。

  那段時間,佛經(jīng)只是念給鬼聽,不是給人聽,我心中感觸良多,深深覺得,佛教的道理應該是幫助人解決問題。

  如此度過一年多后,直到民國三十六年(西元一九四七年),我決定到當時上海靜安寺的佛學院念書,經(jīng)長輩同意后,才得以參加考試,當時我只有小學四年級的學歷,自傳還是老師父幫我寫的。本以為背熟即可應付,沒想到作文題目居然是:「對佛教的期望」,這那是我能夠?qū)懙?寫不出來,干脆照舊將自傳交上去,后來,還是被錄取了。

  剛開始,老師們口音太重,佛理太深奧,教人聽不懂,但我還是認真地做筆記,半年后,就趕上進度,二年后以第一名畢業(yè)。

  在佛學院這段期間,我扎下佛學根基,了解近代佛教、中國社會以及東南亞高僧的狀況,令我大開眼界。

  高:戰(zhàn)爭的緣故,您投入軍旅十年余,來到臺灣后,在名山方丈「東初老人」的剃度下,重披袈裟,可否請您談談與東初老人的因緣,以及他對您的影響?

  師:一九四九年我十九歲,大陸局勢急轉(zhuǎn)直下。此際,我只有從軍一途,加入二○七師青年軍。記得當時許多佛學院同學都得到師父的經(jīng)濟支援,我也如法炮制,沒想到要不到錢,還挨了一頓刮,師父罵我:「老和尚不怕死,小和尚倒怕死,要死就死在一塊!」

  最后,我還是以出家人身分從軍到了臺灣。這段時間,開始寫文章投稿,這個機緣,使我認識了東初老人。從此,他不斷鼓勵我、關懷我。

  決定退伍時,許多老和尚問我,要在那兒出家?我認為在那兒都一樣,當時東初老人對我說:「出家是個人的事,三分師徒,七分道友!辜由纤莾涵h(huán)境很單純,我就在他的剃度下,成就了再度出家的因緣。

  東初老人對我的影響,非常深刻。他說,人要先把自己管理好,才能把寺院管理好,再擴大至社會、國家、世界的管理。如果連自己都無法管理的話,在其他人、事上的管理,就不切實際了。

  所以,他帶徒弟非常重視個人的訓練,采用的是「養(yǎng)蜂」的方式,只給「蜂房」,至于如何采食物全靠自己想辦法,采來的食物,不但要養(yǎng)自己,還能照顧別人。

  除了供給「住」之外,一開始,他連衣服都不給我一件,當時我已經(jīng)三十歲,該有能力負責自己的生活,總不能凡事都靠別人吧!用這個方法來訓練弟子,非常好!

  高:您是第一位拿到文學博士的出家人,且赴日本念書時已四十歲,不算年輕,在求學期間,經(jīng)歷不少困難吧?當時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您如此堅定負笈東瀛?

  師:一九六○年元月一日,我自軍中退役(當時三十歲),重新剃度于東初老人座下,百感交集,尤其自覺修持不足,對佛法的經(jīng)、律、論都不夠深入,就先到美濃山中閉關六年。

  這段期間,我念佛、拜懺、禪修、閱讀藏經(jīng),也寫了好幾本書。當時,我深深感到,弘法的人實在太少了,我應該來做這件事,救濟這苦難的人間。

  住山期間,曾讀過許多有關基督教、天主教的文章,這些文章中都曾提到中國佛教界沒有人才,佛教徒已不知什么是真正的佛教,梵文原典沒幾人看得懂等等,這皆非妄言,當時我非常難過,發(fā)愿要深入精研佛法。

  那時日本已有二十多所佛教相關大學,不但科系、課程完備,更有專業(yè)教師針對學生個別差異,因材施教。但是,國內(nèi)卻連一座類似的教育單位也沒有。

  因此,我想,若要弘揚佛法,必須學習國外的研究態(tài)度與實踐精神,積極培育佛教人才。于是,一九六九年,決定到日本去念書,盡管已經(jīng)四十歲了,也應及時努力,希望有一天落實這個理想。

  到日本念書待了六年,頭二年順利拿到碩士學位,后四年攻讀博士學位。剛開始,我的記憶力及反應的確不如班上年輕人,但我用毅力、時間來克服這些不足,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就是專心念書。

  昔日在國內(nèi)靠自修也為自己奠下學術基礎,加上自己禪定修行,心靈相當穩(wěn)定,不至于著急、焦慮,慢慢地克服許多困難。

  碩士、博士論文都是靠自己用日文逐字推敲寫成,再經(jīng)日本友人協(xié)助刪改才完成的。當時,我所就讀的立正大學,即使是日本人要順利畢業(yè)都相當難。我不但如期完成,博士論文也屢獲指導教授肯定,一致認為頗富創(chuàng)見。

  當我快拿到博士學位時,我的師父東初老人給我一句話,他說:「寧可當大宗教家,不要當大學問家或宗教學者。」

  這句話對我的影響很深,雖然到現(xiàn)在,我一直在幾個大學研究所當指導老師,但我卻從不以學者自居。因為一位宗教家除應具備宗教學識外,還需要修行,靠著修行,就不會流于自我膨脹、過度自我……,取而代之的反是一份悲天憫人的關懷。

  高:近三年來,農(nóng)禪寺以「心靈環(huán)!惯\動為主要工作,貴寺也以身作則,實踐簡樸生活,能否請您談談貴寺的環(huán)保計畫?

  師:近三年來,農(nóng)禪寺不斷推動環(huán)保運動,說實在的,成效還沒有達到我們滿意的程度。

  寺院本來就應過著簡樸的生活,和今日提倡環(huán)保的大趨勢無關,只是此時兩者互相呼應而已。

  出家人的生活,凡事都要從簡,不僅用水、用電求節(jié)約,連飲食也如此。一般人不喜歡吃的菜根部分,農(nóng)禪寺一樣珍惜,去皮后,還是可以煮成美味的湯;發(fā)酸的飯也不輕易倒掉,炒過、蒸過,我們一樣吃;至于保麗龍等塑膠用品,寺內(nèi)絕不提倡,這可從我們一律用不銹鋼的碗、筷、盤子吃飯得知。

  我們可以從兩方面著手環(huán)保,一是物質(zhì)環(huán)境的保護,一是正本清源,從人心的凈化做起;前者治標,后者治本。

  如果從心靈的環(huán)保做起,我們就會心甘情愿,自發(fā)性地少浪費自然資源,不是要求別人該如何如何,且會覺得是一種享受,而不是犧牲,從佛教的觀點來看,這就是「惜!!

  因此,農(nóng)禪寺推動的環(huán)保運動,除了從物質(zhì)層面做起,提供大家「生活環(huán)!沟姆椒ㄍ,尤其加強「凈化心靈」的工作。如此一來,人在那里,環(huán)保就到那里,所以,這幾年來,農(nóng)禪寺一直努力辦了一系列的環(huán)保講座與活動,以提倡心靈環(huán)保。

  高:將佛法弘揚于美國,是您重要的理想之一,一年里您待在美國的時間就長達半年,為何您如此重視美國?而今美國道場的發(fā)展情況如何?

  師:其實,到美國弘法也是因緣巧合,當我在日本拿到文學博士學位時,國內(nèi)佛教界也沒有人請我回國,連教書的機會也沒有,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

  正巧當時一批華僑佛教徒,請我到美國佛教會推動傳教弘法的工作,便在那邊弘法了一年多,直到先師東初老人──中華佛教文化館創(chuàng)辦人圓寂了,我才匆匆束裝返臺,接管該館及其下院農(nóng)禪寺一切寺務,為了兼顧兩處,就這樣,我當了十五年的空中飛人,兩地奔波到今日。

  目前在美國的弘法,對象主要以英語社會為主,希望未來能擴大弘法范圍,不只在美國,且能擴及英語世界及受其影響的國家。

  由于對象不同、環(huán)境不同,在學佛的過程中,西方世界面臨的問題,自然和國人有所差異。因此,弘法的內(nèi)容、出版的刊物及書籍,和國內(nèi)農(nóng)禪寺一向出版的也不相同。

  現(xiàn)在在美國道場出版的二份雜志,多以「心靈環(huán)!篂橹,發(fā)行網(wǎng)廣達歐美三十八個國家地區(qū);書籍的內(nèi)容,主要以我闡述佛法的觀點加以整理而成,以英文版發(fā)行。

  高:您被公推為當代重要的禪法弘揚者,十五年中主持過九十三期禪七,教授了二萬人坐禪,出版了十五種中、英文禪書,可否請您談談禪坐對現(xiàn)代人的價值?而且您教授的禪坐法仍保持古老叢林式的教法,和時下流行的禪坐有何不同?

  師:首先,我要澄清的是,我教的禪坐只保有「古老叢林式」的要求標準,卻不是按照那套傳統(tǒng)形式來教。教現(xiàn)代人學禪,就要用現(xiàn)代人能接受的方式,讓現(xiàn)代人接受古人的模式,并不合時宜。

  像農(nóng)禪寺所開的初級禪訓班,乃是我根據(jù)古老叢林禪坐法及佛經(jīng)內(nèi)容的精神,再參考現(xiàn)代人的需要加以糅合設計而成,屬于個人自創(chuàng)的禪修法,在古老的禪修活動中,根本找不到。

  禪坐對現(xiàn)代人的生活,能產(chǎn)生安定和諧的作用,因為禪法,第一要我們「放松」身心,這已是一大享受;第二要我們「放下」身心,就能自在。

  坐禪可使我們同樣努力工作,而不受工作限制,能超越人、事、物之上,投入時間的洪流,而不受時間困擾,這就是所謂「出世」的精神。

  高:農(nóng)禪寺所在地北投區(qū)的關渡平原,目前面臨被征收的命運,加上信眾及讀佛研所的學生日益增加,早晚要他遷,據(jù)聞,貴寺已在臺北縣金山鄉(xiāng)三界村覓得一塊地,能否請您談談在金山籌建的計畫?

  此外,您非常重視佛教人才的培育,可否請您介紹一下農(nóng)禪寺培育人才的搖籃──中華佛學研究所?

  師:農(nóng)禪寺「中華佛學研究所」的前身是中國文化學院(今文化大學的前身)的中華學術院佛學研究所,那是一九七八年,文化大學創(chuàng)辦人張其昀先生得知我返國的消息后,很希望我能接辦佛研所,在沒有任何經(jīng)濟支援及信徒基礎的情況下,我接下了這個職務,并得到華嚴蓮社成一法師及幾十位信徒的支持。

  第一屆共錄取八位,三年修業(yè)完成,其中有一位已往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攻讀博士。依國內(nèi)現(xiàn)在學制,佛研所的「碩士」學位并不被教育部承認,但由于這位學生相當優(yōu)秀,外國學校承認她在佛研所所修的學分,這對我們的鼓舞相當大,其他的學生有的在教書,有的正協(xié)助我工作。

  可惜經(jīng)過三屆招生之后,張其昀先生不幸過世了,校方的人事、辦學政策受到影響,佛學研究所受到波及,不許再招生。中華佛學研究所只好改設在北投區(qū)的中華佛教文化館,以近六百坪的館舍為所址,再加上兩百坪左右的公寓作為教職員和學生宿舍。

  到一九九○年,已招收了四屆學生,如此先后共計七屆,每屆學生的程度都很好,畢業(yè)生中先后有七位到日本深造,分別進入東京、京都、名古屋、筑波等著名的學府,多半都能獲得日本政府提供的獎學金。其中有兩位已獲東京大學博士學位。

  由于要貫通經(jīng)典、論典及佛教原典,佛研所的學生必須學習多種語言,如日文、英文、梵文、巴利文、西藏文等。

  辦佛教高等教育的目的,是在培養(yǎng)人才之后,由他們帶動更多的人才,無論是國內(nèi)外,佛法弘揚的層面就會更廣而深遠,不但能使正信佛教受到重視,也將佛法傳遍社會每個角落。

  除了中華佛學研究所,為了加強人文教育,目前我們正向政府申請成立「法鼓人文社會學院」,這個目標可能要過幾年才能付諸實現(xiàn)。

  現(xiàn)今,我們整個硬體設備要擴遷至金山鄉(xiāng),此處,我們稱之為「法鼓山」,法鼓山的建設約需新臺幣十二億元左右,目前籌募的款額,距離此目標,還有一大段距離。未來第一期工程的建設藍圖,包括研究所、佛學院、國際禪修中心、國際弘化中心、編譯出版中心、舉辦國際佛學會議、清修安養(yǎng)的環(huán)境。

  這個藍圖希望成立的是一個完備、均衡發(fā)展的環(huán)境。我們希望將這里建設成真正的人間樂土,讓人感覺到生活在現(xiàn)實的極樂世界,到處都是那樣安詳、和平、清靜、安定、光明,有山有水、花香鳥語,不致和現(xiàn)代都市文明脫節(jié),卻能遠離塵俗的煩擾。

  房舍將盡量配合山上地形來設計,依著山勢、高度來建,使落成后的建筑物,就像山上生長出的自然景觀,一走近就有賞心悅目的舒適感。

  希望我們的建筑具有時代性,不是在幾十年后就要拆掉重建,而是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在三、五百年之后,還有使用與紀念的價值,讓后人了解在中華民國的時代,曾有許多人為佛教的化世事業(yè)奉獻,以及法鼓山產(chǎn)生的力量與影響。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一日至十七日,《中央日報》「星期天」雜志二七二期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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