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轉(zhuǎn)重令輕

　　佛言:人有眾過,而不自悔,頓息其心。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若人有過,自解知非,改惡行善,罪自消滅。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

　　‘佛言\’,佛對我們說,‘人有眾過\’,人,包括了一切的人,在座的諸位以及我,只要是人,都包括在其中,一個人免不了有過失的�！�眾過\’,眾,三人為眾,許多的意思。一個人有了許多的過錯、過失,有的時候是有心的,明知故犯;有的時候卻是在無意當(dāng)中做錯了,雖然是這樣,已經(jīng)造成了罪惡的因素,所以每一個人有了許多的過失,就要懺悔。

　　‘悔\’,就是悔改,佛教里面把它說為懺悔,梵語稱為懺摩,懺摩中文的意思就是悔過。這種名稱,在佛學(xué)上稱為‘華梵并舉\’,即是這個名詞,雖然是兩個字,但是包括了華梵兩種文字,所以是‘華梵并舉\’。我們有了過失,就要悔改,能夠悔改,身心才能夠得到清凈。假使一個人犯了過失,自己不認(rèn)為做錯了,反而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是對的,永遠(yuǎn)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過失,毫無悔改的心意,那末,這個人等于是沒有救了。所以,佛教主張犯了過錯,應(yīng)當(dāng)發(fā)露懺悔,就要悔過。佛世的時候,依著所犯過失的輕重,而在大眾前求懺悔,或者向多人、一人求懺悔;后來大乘佛教興起,也就改在佛菩薩圣像前懺悔。

　　本經(jīng)文里,佛告訴我們,一個人有了許多過失,假如自己不知道悔改,而‘頓息其心\’,頓,就是隨即、立刻,要把自己這一種犯罪、錯誤的心,把它安頓下來、停息下來,不肯悔改,這樣子的話,‘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罪,罪過,認(rèn)真講起來,罪和過兩者是有差別的,過是無意而犯的,罪卻是有心造成的,所以有大、小、輕、重之分,這一點我們必須了解。

　　就世法來講,犯了罪,抵觸到國家法律,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就佛法來說,佛教制訂了戒律,什么應(yīng)該做,什么不應(yīng)該做,由戒律規(guī)范著我們,所以,罪是我們知道了什么應(yīng)該做的,什么不應(yīng)該做的,不應(yīng)該做的卻去做了,就是犯罪。當(dāng)我們犯了罪時,佛經(jīng)上說:‘有罪當(dāng)懺悔,懺悔則清凈。’所以,一個人不怕犯錯誤,主要是知過必改,能夠悔改,身心才能夠得到清凈。反過來說,要是不能悔改,永遠(yuǎn)把自己的罪過覆藏著,那末,我們的心理、生理都會痛苦不安,永遠(yuǎn)不會得到清凈自在。

　　再說,假使有了過失,不能悔改,這許許多多的罪聚集在我們的身上,說一個譬喻:好像水,本來只是一點點,但是所有河流的水都?xì)w于大海去了,大海的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同樣的道理,我們的罪過要是不能夠悔改的話,那末,積聚越多就越重,罪過就越大。

　　‘若人有過\’,假如一個人有了過錯,有了不軌的行為,‘自解知非\’,自己能夠徹底了解,能夠徹底覺悟,知道自己的不對,好像我們念古文,陶淵明在〈歸去來辭〉文中,有句名言——‘覺今是而昨非\’,我們覺悟了今天的一切言行都對了,過去的所作所為都是錯誤的,從今天開始,我們要悔改,革面洗心,改往修來,不再掩蓋覆藏自己的過錯,重新做人。俗語說:‘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后種種,譬如今日生�！�我們既然覺悟、知道過去都不對,那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前的種種,譬如昨天都已經(jīng)死了,從今以后的種種,譬如今日生,好像從今天重新做人,再開始出生。這四句話,對我們做人,是很好的格言。

　　‘改惡行善\’,既然知道過去不對了,我們就要悔改。不但要悔改,還要進(jìn)一步積極地行善,向好的一方面去做。經(jīng)典中說:‘一切唯心造\’,世間所有的一切,善與惡,都是由我們的心所造作的。所謂罪,它本身沒有自性,沒有固定永遠(yuǎn)是有罪的,因此經(jīng)中說:‘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罪,本來是沒有它的實體,是沒有自性的,是由心所造作的,我們造罪的心,要是能夠消滅的話,我們不存有為非作歹的心理,這個罪就沒有了。

　　《華嚴(yán)經(jīng)》說:‘菩薩知諸業(yè),不從東方來,不從南西北四維上下來,而共積集止住于心,但從顛倒生,無有住處�！�意思是說:做了菩薩,就知道我們的罪、業(yè)障從那兒來,它既不從東方來,也不從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來的,而是慢慢、慢慢地集中到我們的身體上來,完全是由于我們內(nèi)心一時的顛倒、糊涂,才造出種種罪來。罪的本性是空的,但是,你既然造了罪,就必須受果報。所以,我們能夠知道一切唯心造,犯了過失,就應(yīng)該好好地懺悔、反省,從此以后,不要再犯過,不要造罪,要知道,‘改惡行善,罪自消滅’,當(dāng)我們覺悟以后,把所有的罪惡、過失悔改,更要去行善做好事,這樣,罪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消滅了。

　　‘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痊損:痊,就是說病已經(jīng)痊愈了;損,是說病苦已經(jīng)消滅了。舉個譬喻,好像我們身體感冒,或者受寒著涼,全身畏冷,但是服過了藥,身體突然流汗,病也就好了。罪過,就像病了能夠出汗,漸漸地就痊愈,恢復(fù)健康。我們的罪業(yè)如果漸漸消滅,身心就可以獲得清凈自在。

　　古人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賢人,那個免得了沒有過失呢?但是,一個人不怕做錯了,有了過失,只要能夠悔改,前途一定是好的,光明的。

　　講到‘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難道圣人就沒有過失了嗎?不一定!儒家的孔圣人,曾經(jīng)坦白地講了他為學(xué)與做人的歷程,足以證明他并不是十全十美的�？追蜃诱f:‘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孔夫子到了十五歲才立志求學(xué),他到了三十歲才能夠獨立,到了四十歲,所有世間的事情,才能看得清清楚楚,才不會被環(huán)境所迷惑,所以叫‘四十而不惑\’。到了五十歲,對于命運才看得清楚,才知道什么叫做命?什么叫做天命。到了六十歲的時候,耳朵聽人家講話,才能夠‘順\’,我們的耳朵并不順,往往聽了人家一句話,就會起煩惱,可見要順耳不容易呀。孔夫子還說,他是到七十歲,才能夠隨心所欲,要做事情才‘不逾矩\’,不會犯規(guī)矩�？纯�,孔圣人到了七十歲才不會犯過失,何況是一般人,要做到?jīng)]有犯規(guī)矩,沒有錯誤,談何容易呢!

　　講到孔夫子,我再介紹他的一句名言:‘知恥近乎勇\’,恥,就是恥辱、羞辱,為什么有羞辱呢?就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感到恥辱,這需要有勇氣面對現(xiàn)實,勇敢地承認(rèn)自己的過失,這樣才有自新的機(jī)會,才能真正得救,因此,孔子說:‘知恥近乎勇!’

　　佛教里面也流傳著兩句勸勉悔過的名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苦海無邊,人生充滿了痛苦,痛苦從何而來?是我們罪業(yè)所召感的,雖然苦海是沒有邊際,一片汪洋,但是,回頭是岸,我們返過頭來知道悔改,就是岸,就是登上了覺岸。

　　平常還有兩句成語,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假使我們能夠把屠刀放下來,就可以成佛(當(dāng)然沒有那么快),意思是:我們能夠悔改,就有成佛的一天。還有一句俗語叫‘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子,是很浪漫,是不守規(guī)矩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但是有一天他回頭了,悔改了,重新做人,這個時候,你縱使拿黃金來換他,也不要換,為什么?他已經(jīng)重新做人,改惡為善了。

　　慈航菩薩,他是我的老師,當(dāng)他即將圓寂之前,把遺囑寫好了,除了咐囑他身后的事情而外,還寫了一首偈語,共有十六句,現(xiàn)在,我把前面的四句介紹給大家知道:‘奉勸一切徒眾,時時反省為要;每日動念行為,檢點功過多少!’

　　慈航菩薩說:我快要離開你們了,有幾句話要告訴大家。奉勸,很誠懇、恭敬的勸告。一切的徒眾,不論是出家的弟子也好,或者是皈依我的信徒也好,大家要記得,時時刻刻要反省,這是最重要的。要怎么反省呢?我們每天所起的念頭,以及我們的行為,一舉一動所表現(xiàn)的,所講的話,自己要檢查,點算點算,那一件是對自己有功勞有利益,對別人也有利益的;那一件事做出來,是損人而不利己的,應(yīng)當(dāng)每天都要檢點一番。

　　慈航菩薩這四句偈語,就是經(jīng)文所講的,要悔過,我特地舉出來給大家知道。

　　古代有一位袁了凡先生,本來他的命運不會長壽,不會做大官,也不會有兒子,但是后來遇到云谷禪師,開示他行善悔過,因此,他一生的命運就改變了。云谷禪師如何教他呢?要他立‘功過格\’,就是每天列一張表,一邊記功勞,一邊記過失,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有功勞或過失,都自己記下來,從早到晚自己檢點,自己計算功過,一個月下來,就會進(jìn)步。因此,袁了凡立志行善行三千條,每天認(rèn)真地記錄,終于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在座的青年善友也許曾經(jīng)參加過童子軍,童子軍的銘言是‘日行一善\’,每一天要做一件好事;我們做一個佛教徒,對自己也應(yīng)該有個要求:‘日行一善\’,不管起心動念,或者幫助人家,為人家做一件事,即使是舉手之勞,都是善行。能夠每天做一件好事,每天用觀照的功夫,不打壞主意、不做壞事,這樣積功累德,將來一定有很好的果報。

　　為了讓大家了解怎樣悔過,所以我講了很多題外的話,但是這些跟正文都有很密切的關(guān)系的,希望大家能夠時時刻刻反省,自己勉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