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法師開示錄·附錄

  附錄一

  心地法門之透關(guān)

  學(xué)佛人欲見本來面目,須要打破生死關(guān)頭。欲打破生死關(guān)頭,須要掃除無始以來身心惡習(xí)。欲掃除無始以來身心惡習(xí),必須痛下持戒工夫。持戒功深,惡習(xí)漸除。一旦除盡,本性自現(xiàn)。惟心地法門之心戒,戒相太高,下手不易。茲為便利初機,訂定漸消夙習(xí)方法,方便名之日透關(guān)。透關(guān)與持戒意義相同,且有除惡務(wù)盡之義。關(guān)喻惡業(yè),惡盡曰透。舉其要目,束為八端:一曰心口不一,二日殺盜邪淫,三曰兩舌惡口,四曰貪戾慳吝,五曰嗔恨嫉妒,六曰自大輕人,七曰信心不堅,八曰我執(zhí)煩惱。凡此八端,學(xué)人各體身戒心戒之旨,各因其習(xí)氣,就其易犯者先除,難犯者殿後。決心之後,自向佛前嚴立持戒透關(guān)誓愿,痛自懺悔。懺者,自咎既往;谡,痛絕將來。限定日期,一一透過。或一期限除一種,或一期并革數(shù)條。數(shù)之多寡,詳加斟酌。期之久暫,隨緣定之。限期之中,務(wù)使除盡。易犯者既不再犯,難犯者自易消除,此為修持之實際工夫。若不能實行透過此中粗重惡習(xí),則淺近佛法,尚隔門墻,何能深入心地無非利他無我無相法門耶?

  附錄二

  心地法門之佛魔一心

  人之善惡,皆由心生。心善則佛,心惡則魔。佛魔原無定性,但隨心念之善惡以為轉(zhuǎn)移而已。誠實、謙恭、慈悲、勤儉,善念也。欺詐、驕慢、嗔恨、淫惰,惡念也。故一念善,則佛應(yīng)之。身心環(huán)境成為祥和,而化於佛。不獨善者愈善,惡者亦轉(zhuǎn)而為善。一念惡,則魔應(yīng)之。身心環(huán)境轉(zhuǎn)為惡劣,而化於魔。不獨惡者愈惡,善者亦轉(zhuǎn)而為惡。故日“凡圣不出一心,善惡皆由心造。”心佛則佛,心魔則魔,理固然也。末法時代,人多迷暗,善惡不明,自陷苦惱。更有心懷險曲,而故作善言,以為人盡可欺,世莫予智。殊不知惡劣邪魔已叢集其身心,一旦業(yè)力發(fā)動,小則疾苦喪亂,大則沉淪惡道。縱賴已往善因,暫得幸兔,然福報一盡,惡報無窮,豈不險哉?此作善降祥、作惡降殃之道,歷古今而不爽者也。總之佛魔不離自心。何以故?一切唯心故。所謂心生則法生,心滅則法滅。但法無自性,法無邪正。心正修邪法,邪法亦正;心邪修正法,正法亦邪。心善則化魔為佛,心惡則化佛為魔。吾人舉心動念之際,可不慎乎?!

  兄附錄三

  記慧明法師樂觀法師述

  提起杭州靈隱寺方丈慧明者法師,大江南北,無人不知,尤其為諸方出家禪和子所稱道。他籍貫福建,聽說是少年出家,我親近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近古稀之年的者人,矮小個子,只有五尺多高,古銅色皮膚,頭角崢嶸,兩顴高聳,說話音聲如洪鐘般的宏亮。他在大殿中講經(jīng)說法時,嗓音震得殿上銅鐘發(fā)出嗡嗡聲響,可見是個奇人。觀他的那一副外表,簡直活像“羅漢堂”中那尊降龍伏虎的羅漢,與廣東南華寺祖堂里供奉的六祖大師肉身形相頗相彷佛。

  慧明者法師,他在俗時原是務(wù)農(nóng)出身,不曾讀書,出家後的活計,全是苦行生涯,在叢林中服務(wù)外寮,充當菜頭、飯頭、水頭、凈頭等苦惱職事,閑時歡喜趺坐參禪。他這個目不識丁的苦惱和尚,何以會有法師的尊號?說來倒也是奇事一件,根據(jù)林下一般者前輩們的談?wù)f,慧明法師在寧波天童寺當“行堂”(齋堂中給大眾裝菜飯的職務(wù))時候,每天齋罷,他就喂養(yǎng)狗子,這件事,算是他的日常例行功課之一。狗吃剩下的馀飯,他舍不得丟掉,為了惜福,拿起來用水淘過之後,他自己來吃。如是有好幾年,一天,他吃狗飯時候,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同寮們問他笑個什麼?他說:“我常常聽得人說,狗子有佛性,今天,我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我好笑!彼麖哪菚r起,似已悟入佛之知見。此所謂:“下下人有上上智」,正是。

  隨後,天童寺里延請法師講圓覺經(jīng),他雖是行單,卻很發(fā)心,天天隨眾聽經(jīng)。一天,他聽法師講說經(jīng)里面“圓覺自性,非性性有,循諸性起,無取無證」的道理,當即心開意解,豁然見到本性。每次聽完了經(jīng),他還要向他的同寮講說一番,表示他對經(jīng)義上的領(lǐng)會。同寮們都譏笑他,說:“你把鏡子照一照你的面孔,像你這樣一副苦惱相,又一個大字不識,你還妄想當講經(jīng)法師嗎?”他當時氣憤不過,回答說:“你們就估計我不能當法師嗎?好,從今天起,我偏要做個法師給你們看看。三年之後,我還要回到天童來講經(jīng)呢!你們等著瞧罷!”同寮們聽他說出這樣大話,都一齊拍巴掌大笑!有的說:“像你這副材料,就可以當講經(jīng)法師,那除非是鐵樹開花,黃河之水倒流!彼膊慌c他們爭辯,馬上回到房里,收起衣單,背著包袱,走出山門。

  自從離開天童之後,他到處行腳,效五十三參故事,遍訪善知識,并且朝拜了中國四大名山,不覺已經(jīng)三年。在第三年的春天,他聽說天童寺又有講經(jīng)法會,宣講“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觸動念頭,乃背起包袱,又回到天童寺來。當他走進客堂坐下之後,知客師看他只有一個破包袱,人也矮小,又是長的一副苦惱相,把他當作“云水僧”看待。板起面孔,問他:“你這位師傅來常住有什麼好事?”答道:“我是來聽經(jīng)的,前來常住討個經(jīng)單。”知客師悶在心里好笑,覺得像你這個苦惱子,來聽什麼經(jīng),乃打趣說:“你可知道我們這里是講什麼經(jīng)啊?”他昂起頭來答道:“這個,又何必問?不是講『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麼?”知客再向他開玩笑問道:“你可知道“大方廣”三個字怎麼講?你講給我聽,如果講得對,我就準你經(jīng)單!顾吹街蛶煿室鈫栯y,馬上放下臉指著知客說道:“你好沒有參學(xué)!怎能用輕慢心來問法,你要向我求開示,必須恭恭敬敬,搭衣展具,向我頂禮三拜,然後在我面前長跪合掌,我才可以講給你聽,如此兒戲態(tài)度,豈是求法之道?”知客受了他一頓嗆白,當時覺得這人貌雖不揚,明堂倒還不小,於是馬上擺了一個“烏龍”,口里說好,請坐片刻,我馬上就來。

  那個知客師掉轉(zhuǎn)身,跑到丈室,向方丈和尚來了一個“瞞天過!薄Uf適才來了一個不尋常的掛單師傅,他聲言要來聽經(jīng)討經(jīng)單,我問他聽什麼經(jīng),他答道要聽“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我問,大方廣三個字怎樣講?他的口氣真不小,說要聽“大方廣”三個字,都非得叫方丈和尚搭衣持具把他請到丈室來他才可以講。那位方丈和尚聽了知客這一番說話,一時好奇心動,當真披上大紅祖衣持具來到客堂,把慧明和尚請到丈室。慧明和尚進到丈室,對方丈說:“和尚你要聽我說法,還須把你的法座借我一坐!狈秸删鸵浪,恭而敬之把他送上法座。他坐上法座,儼然像個法師派頭,把“撫尺”一拍,開口言道:“和尚,大方廣三個字,每個字有廣中廣、廣中量、量中廣、量中量四種講法,若講廣中廣義,那我一輩子也講說不完,要用廣中量、量中廣兩種講法,那也要講上一年或半載,假設(shè)要我用量中量的講法,我可以同你來談一談,不知和尚愛聽哪一種講法?”方丈和尚聽他這麼一說,覺得這位行腳僧不簡單,不敢輕慢,乃回答說:“就請講一講量中量吧!”

  於是,他就大作獅吼,如何名“大”?如何名“方”?如何名“廣”?把這三個字的體、相、用三重玄義,稱性而談,猶如桶底脫落,一瀉千里,足足講說了三個鐘頭。方丈和尚愈聽愈高興,覺得所講的道理,全是從他自性中流出,不落前人碓臼,別有見地,奧妙無窮,引人入勝,馬上頂禮拜謝,連聲贊嘆說:“法師高明!法師高明!”并且請他代座講經(jīng)。這是慧明和尚受人尊稱為法師的來由,也是他開始講經(jīng)的第一遭。

  自此以後,諸方叢林多慕慧明法師的名望,紛紛延請他講經(jīng)。他每次講經(jīng),都是座無虛席。他雖然有了講經(jīng)法師的聲名,可是,他卻不在文字書本中推敲,志趣在禪那。他的講經(jīng),全憑著他的領(lǐng)悟去發(fā)揮,不像其他講經(jīng)法師要參考疏鈔。他認為疏鈔上面的義理,乃是前人的見解,與自己毫不相干,疏鈔背誦得熟,也不過是替別人數(shù)寶。所以他講經(jīng)從來不判教,只是消文釋義,而喜談有啟發(fā)性的公案典章,故為一般禪和子和男女居士們所樂聞。只要聽得慧明法師去到某處講經(jīng)消息,禪和子和一些居士們,都是蜂擁地跟著他跑。那種情景,是普通一般講經(jīng)法師不曾有的;壅咚m然是個不講文字的人,可是,說的法語,卻很優(yōu)美。那年,我在靈隱過年,除夕晚上,他上堂說法,我記得法語中有兩句話,“花開朵朵艷,梅瓣片片香”,是多麼有詩意啊!豈是一個不喝墨水的人所能道出,可見是他的悟境。(有慧明法師語錄一卷,為湖南談玄法師記錄。)

  在我親近慧明者法師半年中,覺得這位大德有許多奇特的行藏。第一點,他不好虛榮。有一件事實,可以證明。當民國上十年間,杭州靈隱寺宣布改為十方叢林(靈隱寺原系子孫派系寺廟),杭州地方諸山長者護法居士集會,商討推任首任住持。大家以慧明法師道行高深,德望隆重,咸都推舉慧者為靈隱住持,被慧者拒絕。再三殷勤勸請,也不答允。過了半年,於是大家設(shè)了一個計,由幾位當?shù)刂邮砍雒?邀請慧者到靈隱寺吃齋;壅卟灰捎兴,乃應(yīng)邀前往。當他路進靈隱山門時,看見兩旁站著成排的僧眾,全都是搭衣持具,像迎駕的樣子。他看情形不對,知道上當了,馬上掉轉(zhuǎn)頭,邁開大步飛跑。大家追了上去,將他攔住請他回來。他於是往地下一坐,把雙腿盤起,死也不肯起來。大家無法,只好把他捧抬了回來,捧進天王殿,鐘鼓齊鳴,燃放鞭炮。他卻大哭大喊,後來把他捧到丈室法座坐下時,他仍然嚎哭不已!大家爬在地下,齊聲說:“向和尚道喜!”他一邊哭著一面說:“我不是當住持的材料,諸位如此愛我,實在是害了我!我無道無德,也無行持,有何能為來領(lǐng)眾。還是另選賢能,請大家慈悲,把我放走吧!”說罷,又是放聲大哭。經(jīng)大家跪在地下苦苦哀求,表示如果不答允,都不起來。這樣,慧者才勉強答允,權(quán)充靈隱住持。

  慧明者法師,他雖然榮任杭州首剎住持,名位是那麼崇高,可是,他的生活一切,卻依然是舊日風(fēng)光,仍是個禪和子派頭。每天是過堂吃飯,不吃私菜,與大眾粒米同餐。他的臥室中,除了一張木榻板床之外,只有一條桌。桌上也沒有任何擺設(shè),只有一個土茶壺和一只茶杯。床上也只有破棉被一條,兩件破衲衣,和一套破舊的換洗衣褲,即或有信徒供養(yǎng)他的新衣褲,擺不上兩天,也就過戶轉(zhuǎn)送給人家了。杭州地方一班“耍羅漢”們,沒有衣穿,沒有錢用,全都是跑到靈隱寺來向慧者打秋風(fēng);壅邔δ切八A_漢”,最是同情,來者不拒,有求必應(yīng),要什麼,就給什麼,從不吝惜。

  慧者法師,純是平民作風(fēng),不貪享受。平常信徒們送給他的供養(yǎng)、果品、糖食、糕餅,以及穿的衣料,慧者他從來不自享受,馬上派侍者送到禪堂、念佛堂、上客堂去結(jié)緣。遇著有人送“紅包”,他就把錢送到庫房去打齋供眾。他有一句口頭禪,“房里有了這些葛藤,我不能睡覺。”此者的解脫,由此可見一般。

  慧者他雖然是位講經(jīng)法師,又是大叢林中一位當頭大和尚,他卻并不以此名位為榮,不自豪自大,平易近人。由於他的風(fēng)度瀟灑,像春風(fēng)一般,和藹可親,清眾們在他面前,多不拘形跡,他也喜歡同清眾們打交道。尤其與行單一般苦行僧最有緣,常同菜頭、園頭、門頭、水頭苦惱人一道“沖殼子”聊天。也不時幫著種菜、挖地、潑糞水,舉凡勞作的事,樣樣都干。在民國十七年,蔣介石先生下野,去到杭州靈隱寺游覽時,因慕慧者法師道風(fēng),特地到方丈室拜訪,遍覓不得。後去到菜園,才看到慧者穿著短衫破衲衣,手持糞瓢,在那里潑菜。蔣先生愛他的解脫風(fēng)度,覺得他坦率自然而沒有做作,也就站在菜園里同他攀談了一會。

  慧者的風(fēng)度,一向是解脫的。有一年,湖北歸元寺請他講圓覺經(jīng),到期全寺職事僧眾齊到山門排班接駕,一連迎接三天,都不見他來,大家都覺得奇怪!到第四天,方丈和尚在齋堂吃飯時,看見角落里掛單客師座位上有一位師傅頗像慧者模樣。仔細一看,正是請來講經(jīng)的慧明者法師,心中大喜。吃完了飯,方丈和尚在座上宣布,請大家不要回房,就在齋堂向慧者法師接駕。大家都覺得奇怪!并不見慧明法師到來,何以要在齋堂里來接駕?還是方丈和尚下座走到上客堂座位把慧者請了出來。大家一看,才知道這位講經(jīng)法師早已來到常住,是躲在上客堂里!原來他在五天之前就來了,裝作掛單模樣,知客師認不得他,所以把他送到上客堂去了。方丈和尚馬上爬在地下磕頭頂禮陪罪,并且叫知客師向慧者求懺悔;壅哒f:“這不能怪知客失禮,我怕驚動大家,不敢當,是我自己要掛單的,我樂意掛單生活!笨磥,慧明者法師,是何等的解脫!

  慧者法師於民國十九年冬月坐化,其靈骨在該寺起塔供養(yǎng)。三十四年抗戰(zhàn)勝利,我將僧侶救護隊結(jié)束,由陪都東下,二次到靈隱寺靜養(yǎng),常住掛牌請我寫“堂主”,在慧者靈骨塔旁寮房安居了三年。

  (載一九六六年“佛教文化”第一卷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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