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院校禪修教學之理念與內(nèi)涵
佛法,不只是一套知識性的學問,它更是讓生命活得更燦爛、更光明的人生智慧!佛法,不應(yīng)只是佛教徒的“專利”,任何人都可以從其中汲取養(yǎng)分,豐富人生!筆者于大學院校講學之際,深覺佛法中洞觀的智慧與深徹的慈悲,青年學子們縱然只是淺嘗一二,也能受惠無窮;而且佛陀的教法本來就具有超越性與普遍性,只要講授者如實運用得宜,絕對不會引起宗教、宗派上的對立,更不會讓無信仰者有威脅感或排斥心。
一、佛教的禪修鍛煉能補生命教育之不足生老病死,是生命的必然歷程;順逆窮通,更是人生際遇所不免,而現(xiàn)代生活又充滿著緊張與壓力,在在都需要清明的心智與良好的情感調(diào)節(jié)能力。
筆者認為:理想的“生命教育”,在人生哲學與宗教信仰的追求上,肯定多元價值;在認知判斷與情緒調(diào)理的學習上,重視彈性處事與應(yīng)變的能力。而培養(yǎng)學生堅定自身的人生目標與尊重多元,善處多變的世態(tài),都是“生命教育”所應(yīng)用心之處。而筆者認為,在根本原則與當機應(yīng)用的中間,更可提供一種訓練,它雖不是價值貞定,但卻有助于實現(xiàn)人生理想的能力;雖不是喜樂境界的本身,卻有增益吾人調(diào)理心緒的能力。此即是專注力和因?qū)W⒘Χ鰪姷囊庵玖ΑU_的觀念,如果沒有專注力的對焦與意志力的堅持,則無法實現(xiàn);而情緒的起落,如果沒有能力轉(zhuǎn)念與超越,則負面情緒將益形惡化。
傳統(tǒng)的教學重視知識的傳授予灌輸,但是“知道”并不等于能“做到”,知識學習過程中,當我們能清楚地專注于一個學習的情境或?qū)ο,并且能以意志力堅持長久的時間,才能提升學習的質(zhì)量與效果。所以,沒有專注力與意志力的輔助,是不可能有好的成果的。再者,情緒管理更不單純只是心理認知的層面而已,如面對至親的死亡,理智告訴自己哀傷無益,而情感上卻難以平靜如常,只有透過專注力來轉(zhuǎn)移思慮的對象,不再陷溺于無謂的哀傷,并以 堅強的意志力保持心念的平靜,才能真正面對并超越一切的挫折與困難。在佛教的戒定慧三學中,禪定力的鍛煉,就是重視專注力的練習與培養(yǎng),以及從中增進意志力的堅強,這些對于學習知識,調(diào)理情緒,都有很大的幫助。因為專注力愈強,則情緒的自 我調(diào)理能力也就愈強,學習知識的效果會愈好。而當我們能免于躁動情緒的困擾,也就更有能力與勇氣,來面對并處理人生中的許多危機與困境。至于具體教材的施設(shè),筆者以佛教傳統(tǒng)禪法中的“安般念”與“慈心念”,作為練習專注力的對象,并說明此一能力的理論內(nèi)容、實際功效與操作技巧,并附帶提及專注力對于增強意志力的幫助。
二、培養(yǎng)專注力之重要性
大家都同意,學習有助于心智的成長與能力的增進,而近年從腦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成果中得知:大腦中的神經(jīng)元,會因為學習而形塑成新的聯(lián)結(jié),而且會因頻繁的使用而變得更為強韌。腦神經(jīng)科學知識的進展,使吾人對于原有的教育與學習功能,增加了具體的科學佐證。
早年有一個錯誤的觀念,以為大腦的結(jié)構(gòu)與內(nèi)容,在童年初期就已固定不變。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出生時腦部配備的神經(jīng)元,在人的一生中都會繼續(xù)編織路徑;腦部會劃分出多少位置給身體與心理的活動內(nèi)容,端視生活中身心的活動方式與內(nèi)容,并且一生都持續(xù)不斷地在腦部留下印記與影響,進而造成神經(jīng)路徑的改變,此稱為“神經(jīng)可塑性”
“神經(jīng)可塑性”,即腦部各區(qū)域的互補彈性現(xiàn)象。腦部某區(qū)域之功能,能被鄰近或其他區(qū)域所取代。腦部功能未必特定屬于某一區(qū)域或某一神經(jīng)群,當某一區(qū)域之神經(jīng)群損傷時,其它細胞會逐漸學習,然后取代受損細胞的部位,例如中風者之運動功能的恢復(fù)作用。
腦神經(jīng)的此一特性,終生都在持續(xù)進行,個人的選擇意向與持續(xù)意志,更是驅(qū)策身心活動的主要因素。這其中,大腦反映的不只是身心訊息的改變,更能具體反映物質(zhì)與心理互動的結(jié)果;也就是說,引導性心靈力量,是形塑大腦路徑的重要因素與力量。
此中,專注力與意志力在神經(jīng)路徑發(fā)生系統(tǒng)功能的改變上,扮演了重要的關(guān)鍵角色。“注意力”是對于某個目標的警覺、專注作用,這是大腦的認知作用之一,也是認識過程的要素。普通說是“注意”,深刻而言,即感官與事物接觸時,如眼見色,耳聞聲等,大腦因此一接觸而反應(yīng)和警動,才發(fā)而為辨識、了別的作用。大腦此一警動反應(yīng)作用,即是“注意力”。引起我人產(chǎn)生認知者,是大腦藉由眼耳鼻舌身意等感覺官能,接觸色聲香味觸法等對象,所產(chǎn)生的種種認知活動。這些訊息,平常排山倒海而來地充斥在我們的周遭,但是只有主動的認知,與透過專注力長時地保持覺知,才會對于對象有清楚的認識與掌握,否則雜蕪的外界訊息,并不會特別引起我們的注意或重視。
本文所討論的“專注力”,屬于人類的精神活動。在英文中,“mind”指意識、思維和感受等能力;“heart"則有具象的“心臟”義;和抽象的“心情”義;“head"是大腦、頭腦義。而中文的“心”,一是指“心臟”,屬于五臟之一的生理器官;二是指思想、意念、精神作用的“心”,名為心意、心念、心識等。依于中文之慣用義,本文出現(xiàn)之“心”,皆指思想、意念等精神活動。將心念投注于某個目標的警覺、專注作用,在佛教中稱為“作意”;它是心所 之一,是心的精神作用,也是認識過程中的要素。如《中阿含經(jīng)》云:“若內(nèi)眼處不壞者,外色便為光明所照,而便有念,眼識得生。” ,耳、鼻、舌、身、意、識亦同。此“念”,即是“作意”,淺說是“注意”;深刻地說,即根境和合時,心反應(yīng)而警動,才發(fā)為了別的作用。此心的警動反應(yīng)作用,即是“作意”。
有關(guān)增強專注力的方法,在佛法中稱為“禪定”之學。“禪定”(dhyana),是梵語“禪那”的音譯,加上漢語“定”的義譯而成的梵漢合稱詞。意指心念專注于一個特定對象——所緣境,并停息所有的散動亂想,以達到專一安住,平和安穩(wěn)的精神狀態(tài)。所以禪定有“心一境性”——心念專注于一個選定的對象而無散亂的特性。在佛教的修行系統(tǒng)中,心念專注的程度,又分有四禪八定等淺深次第不等的定境。
一般人的心念常是散亂而浮躁的,這種散亂的心念狀態(tài),易使吾人意志渙散無力,不但受制于情緒的波動,煩惱的擾亂,也無力于知識的學習與善法的進修。若能習禪而得定,不但能使身心輕安,情緒平和安寧,而且在學習專注力的過程中,也就連帶地增強了意志力。以此兩種能力來學習知識、調(diào)理情緒,才能獲得良好的成果,這即是修習專注力——禪定所得的益處。
我人宜透過專注力的鍛煉,養(yǎng)成清楚覺察思維內(nèi)容的能力,更進而以堅強的意志力,將專注力轉(zhuǎn)移到健康而且正面的思考內(nèi)容,如:尋求支持,放下心中憂傷的重擔等等。以專注力覺察思維與情緒的內(nèi)容,進一步轉(zhuǎn)向到正確的觀念與健康的心情,并且以意志力任持之;于此,縱然有哀傷的情緒生起,都將是短暫而局部的反應(yīng),不至于導致新的循環(huán)或惡化。以專注力——禪定為基礎(chǔ)的學習方法,讓學員更清楚知道自己的思維,尤其是警覺到,憂傷的情緒是會惡化的。透過專注力的鍛煉,使我們在剛開始感覺煩躁不安的情緒生起時,就立刻警覺,并以“只是覺察而不加以反應(yīng)”,或是以正面健康的思維來轉(zhuǎn)移與替代,如此運用純熟之后,不但可以避免與不愉快的思想或記憶強力掛鉤,更能避免陷入憂郁與自傷的惡性循環(huán)中。
佛教的禪定之學,即重視依于正確的方法,有次第地練習與增強專注力,以發(fā)展自我引導的意志力,這樣才能進一步運用清明的觀察力,成辦一切善法。此中需要注意的是,定學不是佛教修行的最終目標,佛法的重心在于“般若”(梵:prajba智慧)的觀照,稱為“慧學”,亦即“觀慧之學”;蹖W藉由禪定為輔助,以觀慧力對于觀察對象(所緣境)加以推究與觀察,進而現(xiàn)見諸法的自相與共相,證得緣起無自性的般若智慧。
三、佛教傳統(tǒng)禪法之抉擇與特色
筆者在多次的宗教學研討會中,常碰到一個討論主題,就是談?wù)摳鱾宗教的傳統(tǒng)修行內(nèi)容。以佛教為例,何謂佛教“傳統(tǒng)的修行內(nèi)容”?漢傳、藏傳與南傳佛教,都有其各自的傳統(tǒng),所以這“傳統(tǒng)”的時間要拉多長?空間要涵蓋到哪里?筆者認為問題的解答,還是應(yīng)該回到佛陀所傳授的方法。亦即:佛陀所傳授的方法,在當時印度眾多的修行宗派與系統(tǒng)中,有何特殊之處?這也正是解答的重心所在。
1、傳統(tǒng)禪修法門之內(nèi)容 佛陀教導初學者修定而入勝義觀慧的方便,曾說“不凈念” 與“安般念” ,古稱為入道的“二甘露門”;后來阿毗達磨論師再加上“界分別念” ,名為“三度門”。其實,由于眾生的根機不一,煩惱各有偏重,在《雜阿含經(jīng)》、《增一阿含經(jīng)》等,即說種種之對治法門。如《阿含經(jīng)》中云:“有比丘修不凈觀,斷貪欲;修慈心斷?恚;修無常想斷我慢;修安那般那念,斷覺(尋思)想。”又如:“當修行安般之法……所有愁憂之想皆當除盡;……當修行惡露不凈想,所有貪欲盡當除滅;……當修行慈心……所有?恚皆當除盡;……當行悲心,……所有害心悉當除盡;……當行喜心,……所有嫉心皆當除盡;……當行護心,……所有?慢悉當除盡。”
依聲聞禪法 的禪修所緣,《瑜伽師地論》曾將之整理為“四種所緣境事”,其中的“凈行所緣”即是專為對治粗重煩惱而修的禪修所緣,故名“凈行”。內(nèi)容除了以不凈念、安般念與界分別念之外,再加上“慈心念” 與“緣起念” 。以上五門,因為可以止息心意的五種惑障,故名:“五停心觀”,為原始與部派佛教以來重要的禪修法門。南傳佛教重要的修行典籍《清凈道論》,其中的“定品”,略分“四十業(yè)處”為“一切業(yè)處”與“應(yīng)用業(yè)處”;前者內(nèi)容為慈念、死念(或加上不凈念),后者則依于修行者之性行傾向而選擇業(yè)處,其用意在對治貪?癡性行中的深重煩惱,如說:貪行者修十不凈與身隨念業(yè)處,?行者以四梵住(即四無量心)與四色遍為適宜之業(yè)處,癡行者應(yīng)修入出息念等。并引經(jīng)說:“應(yīng)數(shù)數(shù)修習四種法:為除于貪當修不凈,為除?恚當修于慈,為斷于尋當修入出息念,為絕滅于我慢當修無常想。”《清凈道論》的“慧品”,其修慧業(yè)處(所緣)計有蘊、處、界、根、諦,緣起等種種法, 其中“緣起”是十二緣起。這是《雜阿含經(jīng)》中常見的修觀所緣,為究竟斷除煩惱的勝義觀門。就部派佛教而論,以說一切有部為主的北傳聲聞禪法,曾于中國盛行一時,中國佛教早期許多重要的禪經(jīng)譯本,多與此地禪法師資有關(guān)。
禪經(jīng)內(nèi)容有不凈念,安般念二甘露門,再加上諸界分別,這是說一切有部舊傳的禪法;不凈、安般念與界分別為“三度門”,若再加上慈心念與因緣念,即成“五停心觀”。前后傳去中國的鋥賓禪法,亦多說此五門禪。 而傳入中國的禪法,如南山律宗道宣法師,曾作《凈心誡觀法》教示門人自修外化之道,其中即有“誡觀五停心觀法”。 又天臺智者大師,亦于《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中明此五門之義。爾后中國佛教雖從判教時期的兼涵聲聞,直至諸宗競立時期的專弘大乘,然而源自北傳聲聞佛教中的“五停心觀”與“止觀綜合”等禪法技巧與禪修特色,已為天臺禪學所吸收。
再論禪宗,其接引初學攝心之方法。亦多以數(shù)息觀入門。從原始、部派之聲聞禪法轉(zhuǎn)入大乘,公元5世紀初,鳩摩羅什(Kumarajiva,344-413或350-409)譯出的《坐禪三昧經(jīng)》、《禪秘要法經(jīng)》、《思維要略法》;以及曇摩蜜多(Dharma-mitra,356-442)譯出《五門禪經(jīng)要用法》佛陀蜜多撰,曇摩蜜多譯:《五門禪經(jīng)要用法》,則以“念佛(色身)”代替“界分別”。由于“佛像”的流行,觀佛、念佛(色身)之相好光明,成為當時一些佛教部派,以及大乘信仰者共修的禪修所緣。
總結(jié)而言,佛陀所教授的禪修所緣,從二門、三門而至五門,其中,“不凈、慈心、持息與緣起”是佛教大小乘各學派與宗門普遍共學的禪觀所緣。
2、傳統(tǒng)禪修法門之特色
先就“傳統(tǒng)”而言,佛陀提出的教法切近自身,并沒有祈求的“他者”,而是觀照有情身心的實際情況,以此方法,即可以離苦得樂,究竟涅?。修行方法一旦牽涉到明顯的宗教傳統(tǒng)或崇敬的對象,就會有隔絕與對立的不幸,也將導致“信者歡喜,不信者排斥”的后果。佛陀教導弟子們要:“自依止,法依止,莫異依止”,佛教當時能在宗教文明發(fā)達,修行派別林立的印度土壤中,風行草偃,追隨者眾,想必是因為佛陀的教法內(nèi)容,具有超越一切(宗 派、崇敬對象)的特性。
以原始教法且貫通部派、大乘的“五停心觀”為例:我人可以有任何形式的信仰,乃至沒有宗教信仰,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呼吸——安般念;都有身體、感知、情緒、欲念——六界分別;我人身心亦在時空遷流中變化,流轉(zhuǎn)——緣起念;再加上身體會變化、衰老、死亡,腐敗——不凈念;而且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心存善念地對待他人——慈心念。所以佛陀所教導的,是超越信仰、宗派對立的,普遍一切,人人可修的禪觀法門。
四、“安般念”之修行方法與特色
有關(guān)于筆者在大學生命教育課程中禪修教學的抉擇,主要以“安般念”與“無量三昧”為主。在課程中,筆者教導學員的第一個修行法門是“安般念”,即是以呼吸作為靜心修定的對象,它的重點是“觀察自然的呼吸”。
其具體的練習技巧是:將鼻孔以下的“人中”區(qū)域,作為觀察的范圍,專注地覺知氣息在此一區(qū)域通過時,空氣接觸皮膚所產(chǎn)生的摩擦、長短、冷熱等感覺。至于身體的其他部位,無論有任何苦樂覺受生起,身外的周遭環(huán)境,無論有任何動靜,都一概不予理會。一再警覺地防止心念飄忽游離,忘失了專注觀察(人中范圍的)呼吸。只要一覺知自己失念或散亂,就一次又一次地將注意力帶回到呼吸的觀察上。
至于練習的時間,筆者安排在每次上課開始時,以十分鐘的時間帶領(lǐng)大家練習,并請學員在其他空檔時間常常練習。只要能持之以恒,專注力就能加強,對于學習能力的增進與情緒的調(diào)和平穩(wěn),將有很大的幫助。之所以選擇“呼吸”作為練習專注力的對象,主要的優(yōu)點如下:
1、此一禪修所緣具普遍性
人類的“呼吸”現(xiàn)象,是超越所有宗教、人種與地域的,普遍的生理現(xiàn)象。世間有許多的宗教信仰,有各種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然而“呼吸”是人類普遍皆有的生命現(xiàn)象。人可以選擇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神癨,有不同的膚色,使用不同的語言,但是都有呼吸的生理現(xiàn)象。
以之為練習的對象,不涉及宗教信仰或意識形態(tài)的爭執(zhí),所以是一個很好而能普遍化的練習對象。其實藉以練習專注的對象種類很多,在各種宗教或修行系統(tǒng)中,都有自己的修煉方法,然而無論是持誦還是憶念,多以信仰系統(tǒng)中的神、佛為念誦的對象;有一些持誦咒語的方法,甚至強調(diào)其中的加持與神秘力量。然而校園中的“生命教育”課程,并不適合全套模仿或挪用,因為容易使學生陷入宗教信仰的認同或排斥的困擾,而且如果太強調(diào)神秘的加持或感應(yīng)力量,將貶抑或否定自我的覺知與專注能力,喪失自信心而完全依賴外在的力量。
在現(xiàn)代心理學中,也討論到許多透過靜坐來改變意識狀態(tài)的方法,其中以“超覺靜坐”(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簡稱TM)較為風行而廣為人知。“超覺靜坐”由印度教士馬哈瑞希(Maharish Mahesh Yogi)于60年代創(chuàng)立。此一方法雖然強調(diào)“不是一種宗教,而是一種哲學或生活方式。”(Harold,al.1975)其過程也不采用宗教儀式,然研究的學者認為,它仍然帶有幾分神秘氣息。它的方法是:“學習者必須先行拜師,經(jīng)接受后,由教師秘秘傳授一個咒語(mantra)。咒語通常只是一個不帶意義的單字。”據(jù)研究者認識的“一位美國普度大學的教授,學習超覺靜坐,從教師處領(lǐng)受的咒語是FLOG。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是golf(高爾夫球)的倒寫字。此一發(fā)現(xiàn),咒語就失靈了。咒語的功用是供靜坐時重復(fù)默誦,目的在于使自己意識集中,不為外務(wù)分心。”
所以在70年代以后,哈佛大學醫(yī)學院之Benson氏,將MT加以簡單、科學化,并付之以現(xiàn)代醫(yī)學的量化研究。 故筆者認為,即使是超覺靜坐,都還有神秘而接受咒力的局限,因此,以人人都具足的自然生理的呼吸現(xiàn)象,作為練習專注力的對象,不陷入宗教對立與神秘氛圍,應(yīng)是一個較為理想的方法。
2、利于作情緒之覺察與調(diào)理
人類的呼吸現(xiàn)象,屬于自主神經(jīng)系統(tǒng),卻又能部分自我調(diào)控。以此為練習專注的對象,一則能覺察情緒反應(yīng),再者也能借著自我調(diào)控,如加深或加粗呼吸等動作,而達到緩和心緒的功效。
脊椎動物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一部分,包括交感與副交感神經(jīng)系統(tǒng),其作用不受大腦控制,專門支配腺體、內(nèi)臟、心肌等非自主活動,以維持身體的恒定狀態(tài)。其中的交感神經(jīng)系統(tǒng),受刺激時所會釋出正腎臟腺素;負責控制內(nèi)臟運動及其分泌活動,會使脈搏加快、呼吸增加,腸胃運動變慢,瞳孔放大等,并加強個體在危急時的應(yīng)變能力。而副交感神經(jīng)的作用則與交感神經(jīng)相對反,專司生理非自主活動的抑制功能。
我們的呼吸跟情緒有相互影響的關(guān)聯(lián),當情緒起了變化,呼吸也會跟著加快。呼吸的生理現(xiàn)象,也能少分的自主控制。以“呼吸”作為專注的對象,可以覺察情緒反應(yīng)呈現(xiàn)在呼吸的狀態(tài)——平穩(wěn)的情緒有平靜的呼吸,焦慮緊張的心情則會產(chǎn)生呼吸較為急促的反應(yīng)。所以,長的、短的呼吸,急促的、平緩的呼吸,在在都反映了吾人的情緒狀態(tài)。觀察并覺知呼吸的狀態(tài),有助于情緒的自我覺知與調(diào)整。一般人也都知道,當生氣或緊張時,如果做幾次深呼吸,對情緒的平穩(wěn)就會有幫助。
3、所緣境易于取得
人類只要生命機能尚存,呼吸現(xiàn)象就恒常伴隨,所以呼吸是一個隨身可得,而又簡易溫和的修定對象。不像其他的修定方法,需要特定的佛像、特別的咒語等復(fù)雜的觀想配備或觀想程序。
藉以練心專注的對象,在佛教的論典中曾經(jīng)整理為四十種之多,如南傳《清凈道論》中所云。而其他宗教或修行系統(tǒng)也都有特定的修行方法和對象,其中的繁復(fù)與簡易,則大有不同。
筆者的教學內(nèi)容中,特別提醒學生要“觀察自然的呼吸”。所謂“自然的呼吸”,是去接受當下所呈現(xiàn)的呼吸狀況——自然而平常的呼吸狀態(tài)。這不是說大家平常的呼吸是不自然的,現(xiàn)在要去學習自然的呼吸,而是強調(diào)以平靜安穩(wěn)的心念,去接受當前每一個呼吸的狀態(tài);或許它現(xiàn)在是急促的,伴隨著你激動的情緒;或許是緩和的,伴隨著你平和的心情。而我們只是觀察它、接受它,不加入好惡的評價,不刻意追求讓自己舒服的呼吸,也不刻意排斥讓自己難受的呼吸。訓練自己清楚地覺察內(nèi)心所有情緒反應(yīng)出來的呼吸狀況,覺察它,面對它,不逃避,不控制。“觀察自然的呼吸”,其重點是不以控制或調(diào)整呼吸的方法來平撫情緒,只要我們能將專注力安穩(wěn)而堅定地放在呼吸的覺知與觀察上,心緒自然能平穩(wěn)下來。
這個方法非常簡單,但是要達到心念專注的程度,仍需要耐心的練習。平時也應(yīng)當常常提醒自己不隨妄念奔馳,時時將散動的思緒,帶回到呼吸的觀察上來。經(jīng)過多次練習,當我們生起妄念時,就能很快地覺察,進而不與妄念的內(nèi)容相應(yīng)。如果每一個妄念生起,都能如是地轉(zhuǎn)化,而不與之相應(yīng),則妄念就像清晨的薄霧,很快就會被東升的太陽照射得煙消云散。專注力的培養(yǎng),使我們能客觀地覺察自己的感覺,提醒自己不做不當?shù)那榫w反應(yīng)或負面的思維。只注重知識的學習是不夠的,更需要運用健康的情緒力量來強化好的認知,而這些能力的獲得,需要具足好的方法,并且持之以恒地以好的方法來練習。專注力愈強,那么,情緒的自我調(diào)理能力就會愈強,學習知識的效果也就會愈好。當我們能免于躁動情緒的困擾,也就更有能力與勇氣,來面對并處理人生中的許多危機與困境。
五、“慈心念”之修行方法與特色
“慈心”是祝福眾生離苦得樂的善凈之心,約要而言:“慈心”,廣開其義,則為“四無量心”(梵語catvary apramanani),或名“四(種)梵住”、“四無量定”,即依于慈、悲、喜、舍四種善心而修禪定。“慈心”是在定的修持中,觀想自己給予眾生快樂,使其得到安樂;“悲心”是在定中祝愿有情遠離痛苦,并觀想眾生遠離憂惱;“喜心”是知眾生離苦得樂而心生喜悅,定中亦如是作觀;“舍心”是指冤親平等的觀照,可于喜、樂禪境之中再 次超拔,而讓心保持平穩(wěn)清凈。
為何名為“無量”?原來修習此定時,以親人、無親無憎者及怨懟者作為所緣境,從一人、少數(shù)人、多數(shù)人以至于無量眾生,從一方、四方以至于十方世界諸有情類;修持者漸次擴充心量,讓慈、悲、喜、舍充盈滿溢,愿眾生離苦得樂。以其緣念十方無量眾生,能得無量福報,所以名為“無量”。
有四禪以上之定力者,在修習四無量心時,慈心的定中影相將會顯現(xiàn),以慈等四心緣眾生,能達到于無量的境界。又其中的喜無量心,因“喜心禪支”只達于二禪,所以修喜無量成就的頂點,只能到達二禪,唯舍無量心已超越樂受,故能達于第四禪。一般初學雖定力薄弱,但是仍然可以借著反復(fù)練習的過程,培養(yǎng)自己慈悲的心念。
“慈心念”的禪修法門,主要的優(yōu)點如下:
1、慈等“四無量心”具普遍性
以慈心為主的“無量三昧”,是以人類的善心作為禪修的基本動力。善心是人人皆有的一種心念內(nèi)容,所有文化、宗教與哲學的領(lǐng)域,亦皆贊揚之,并不局限于某一宗教。以此善心念,選取一個意欲祝福的對象,作為禪修的所緣境而念住于斯,即是“無量三昧”禪修的所緣境。撇開禪定力的修持不談,這種方法,可以鼓勵我人,要于心中常懷“祝福他人離苦得樂”的善良心念,以此逐漸培養(yǎng)并增強關(guān)懷眾生的道德慣性。
而且,佛教所說之“慈”,又與“愛”有所不同,前者是依“自通之法”——同理心,故能普覆一切有情;而后者則是來自我、我所有之計度,故容易從人我之別,而演變成非我所屬之族類、社群、信仰等或非我所有之眷屬、財物等則不愛之“大我”藩籬。再者,“無量三昧”乃以禪修者自身為顯發(fā)慈心,護念眾生之根源,與強調(diào)源自奧秘有力之“他者”(如神、佛)的愛,有所不同。
故同于前述“安般念”與“四界分別觀”,“無量三昧”的禪修法,亦有泯除一切宗教、教派、人種隔礙對立之“普遍性”的優(yōu)點。
2、常懷慈心則身心輕安,生活愉悅
“安般念”強調(diào)心念對所緣境保持平穩(wěn)與專注,并且不加以控制和干預(yù);但“無量三昧”則是訓練禪修者增強對他人的善意,更有勸發(fā)長養(yǎng)善心的,積極生善的意義。修學“無量三昧”之人,能常生慈悲之善念,于日常之處事待人,無爭無怨,故能身心喜樂,眠寐安穩(wěn),亦為眾人之所愛敬——夙植德本,故眾人愛敬。此如《清凈道論》中所云,修慈之功德有:顏色光彩,安于眠寤,不見噩夢,不為火燒、中毒與刀傷,心念捷利不遲鈍,為人與非人愛敬,諸天守護,臨終不昏迷等。這些都是因為該諸善念能引生福樂功德而有以致之。
3、修“無量三昧”能證解脫
“無量三昧”之為禪觀修學的所緣境,不但能增加定力,長養(yǎng)善德,亦能跨越依我、我所而設(shè)限的“量”,以此而破我、我所執(zhí)。既能如此,當即不受“身”之限礙(不念有身),則必得涅?而不復(fù)還此界中;如《雜阿含經(jīng)》中云:若有比丘得無量三昧,身作證具足住,于有身滅、涅?,心生信樂,不念有身。……現(xiàn)法隨順法教,乃至命終,不復(fù)來還生于此界。
可見修學四無量三昧,同樣可以達到“證解脫”的效果,而非只是世間禪定而已。在這方面,印順導師曾抉發(fā)經(jīng)義,提出了一向被聲聞佛教所忽略的見地,肯定了無量三昧的出世功能。
4、“無量三昧”共貫五乘
法界等流的“四無量心”,是眾生的喜樂與安慰,它不似厭離急證的不凈觀,僅屬聲聞禪法,而能共貫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與菩薩乘。故筆者依于印順導師之研究成果,教以“無量三昧”之修學。以下詳述修學無量三昧“共貫五乘”的義利:
一、普勸眾修,則人際關(guān)系彼此和諧,學人所到之所,將處處洋溢平和溫馨的氣氛。 二、因多修“四無量心”故,較不會流于清寂冷酷,自私自利;且有利于回小向大,效法佛陀行誼。 三、修“四無量心”,能得色界禪境,而色界四禪在《阿含經(jīng)》中,為佛陀稱許,是修出世觀慧的根本定。 四、發(fā)出離心者,依普緣有情的無量慈悲,同樣能打破量之界限,契入法空而斷我、我所執(zhí)。 五、依眾生苦而修慈悲喜舍“四無量心”,即能養(yǎng)成良好的道德慣性,習于善待眾生,從凡夫地直接長養(yǎng)大乘菩提道種,以進趨悲智圓滿的佛果。
由上觀之,修“無量三昧”有大利益,有大功德:人天乘依之以凈禪德,聲聞人依之而解脫出離,大乘更以之為菩提心髓。“四無量心”之妙蘊,實乃無量無邊。“人間佛教”既從“人間”出發(fā)以彰顯佛陀的“護生”悲愿,故于慈悲普覆的“無量三昧”實應(yīng)多所修習,并依此而順向勝義。
六、結(jié) 語
以上所述,系筆者在大學校院教授“生命教育”與“佛教經(jīng)典選讀”課程中,禪修教學單元設(shè)計的理念與內(nèi)容。人們每天都會有無數(shù)紛雜的心念內(nèi)容,浮現(xiàn)在明了意識中,其中大部分的思緒都沒有被轉(zhuǎn)化為行動,或甚至完全沒被注意到,其中的關(guān)鍵在于專注的覺察力。一個人的選擇,取決于心理的價值認定,并伴隨專注力與意志力的輔助。只有于我們有益的思維,才是需要重視并實踐的;而實踐的關(guān)鍵,就在于智慧的判斷與定力的任持,這些能力都能透過有效的學習與鍛煉而獲得;修學佛教的禪修法門,能讓我們有效地調(diào)理自己的思維與情緒。易言之,這是學生可以獲得身心受用的教學內(nèi)容。復(fù)因該教學內(nèi)容并無鮮明的宗教色彩,因此未招致不同宗教背景的學生之排斥與反感。
回想2600年前,印度大陸以婆羅門教為主流宗教,東方則有各種沙門團,思想、修行各執(zhí)一說。佛陀出生于這樣的文化背景之中,在他成道以后,四十五年間大轉(zhuǎn)法輪,整個過程大體平和、穩(wěn)定,沒有異教迫害、傾軋的嚴重問題,這應(yīng)歸功于佛陀“平和無諍”的人格特質(zhì);而此一人格特質(zhì),依然是來自佛陀對“法”的體悟。佛陀說法,與其說是“另立宗教”,不如說是讓來自不同宗教背景的人,都可依佛法而轉(zhuǎn)化生命,凈化生命。
筆者認為,佛法內(nèi)涵的“生命教育”,或許可多措心于其“超宗教”的特質(zhì)。以上所述禪修教學方案,其內(nèi)容固然是純度極高的佛法,卻正符合這種無排他性的“超宗教”特質(zhì)。因此筆者拋磚引玉,就教方家!
參考文獻:
1、“不凈念(a-cubha-smrti)”,其修法是取死尸的腐爛、臭穢之不凈相,如:青瘀、膿爛、變壞想、膨脹、食啖、血涂、分散、骨鎖、散壞等,作為禪觀的對象。從煩惱的降伏來說,這是對治貪欲——淫欲貪,對治愛著身體之煩惱,最好的修行法門。一般稱之為“不凈觀”,今依原文smrti為“念”之意,稱“不凈念”;smrti(念),指對于所緣境能明白專注之精神作用。
2、 “安般念”:全稱“安那般那念(anapana-smrti)”,亦稱出入息念、持息念、數(shù)息觀。梵語 ana(安那)即入息(吸氣),apana(般那)即出息(呼氣)。于禪修時,一心專念(鼻)息之入與出,可達到止息尋思散亂,置心一處之定境。
3、 界分別念(dhatu-prabheda-smrti),亦稱界分別觀、界差別念。其修法是念住、觀察造就有情之諸法,皆由地、水、火、風、空、識所和合,緣生而有,緣滅則無;依此觀無我,能破除愚癡無聞凡夫常于身心起我執(zhí)之障,以消除剎慢之過惡。
4、 有關(guān)聲聞禪法之特色,及主要禪修典籍之分析,拙著:《“止觀綜合”與“定慧分別”——〈瑜伽師地論〉“聲聞地”與〈清凈道論〉“定、慧”二品處理定慧二學之比較》曾進一步說明。
5、 “慈心念(maitri-smrti)”,又作慈心觀、慈悲觀。乃為多?恚者說:修慈心以祝愿眾生離苦得樂,此乃對治?恚煩惱之禪修法門。
6、 緣起念(idampratyayata-pratityasamutpada-smrti),又作因緣觀、緣起觀。其修法之所緣有繁簡之分,簡要說明,乃順逆覺觀十二緣起相,以明依緣而起之生死流轉(zhuǎn),空無我,而對治執(zhí)著為有我的愚癡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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