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習止觀坐禪法要講述·棄蓋第三

  棄蓋第三
 
  所言棄蓋者,謂五蓋也。一、棄貪欲蓋。前說外五塵中生欲,今約內(nèi)意根中生欲,謂行者端坐修禪,心生欲覺,念念相續(xù),覆蓋善心,令不生長,覺已應棄。
 
  前來具五緣、訶五欲二章已竟,今第三章明棄五蓋。所言五蓋者,即貪欲、嗔恚、睡眠、掉悔、疑是也。因此五法,能蓋覆我人自性清凈心。前訶五欲,則外塵不入,今棄五蓋,則內(nèi)心不起,如是則意地清凈,清凈則堪佇道器。一棄貪欲蓋:前者所說,乃于外五塵中生欲,謂五根對五塵而起貪著也,今者約內(nèi)意根中生欲,即前塵落謝之影子,轉入意地之中,追緣過去,逆慮未來,雖不同五根之攀攬五塵,而內(nèi)心中妄念叢生,因追緣前塵,則別生一種貪欲,故云內(nèi)心中起欲。謂修行者,于正身端坐,修禪之時,所謂身體及手足,宛然安不動,宛若一道者,殊不知虛有其表,雖外具威儀,而內(nèi)心中胡思亂想,東忖西度,或由可愛之聲而欲想,或追憶前人美貌端嚴而生愛染,如是思量分別,念念相續(xù)不斷,如瀑流水相似,前念后念,無有休息,幾不知自身端坐為何物,遂將本具之善心,永遠沉沒,不能生長,此實為修行者一大障礙,若覺悟之,即能滅除。古人云:不怕念起,只怕覺遲,須早覺悟,宜急棄之。
 
  所以者何?如術婆伽欲心內(nèi)發(fā),尚能燒身,況復心生欲火,而不燒諸善法。貪欲之人,去道甚遠。所以者何?欲為種種惱亂住處,若心著欲,無由近道。
 
  貪欲妄想,其害至大。如術婆伽,乃印度一淫女子,彼欲心從內(nèi)而發(fā),尚且身被燒壞,況復心中自生欲火,而不能燒諸善法。當知貪欲之人,去道甚遠,蓋欲為種種煩惱擾亂所住之處,菩提道乃是種種清凈安穩(wěn)所住之處,一穢一凈,一生死,一涅槃,彼此天淵迥殊,凡圣遼絕,故名去道甚遠,若心愛著貪欲,則無由進道。故偈有云:‘貪欲甚似水,能沒般若津,欲行菩提道,蓋貪護真心。'足見欲蓋之有妨礙于道,不可不慎歟。
 
  如除蓋偈說:
 
  入道慚愧人 持缽福眾生 云何縱塵欲 沉沒于五情
 
  已舍五欲樂 棄之而不顧 如何還欲得 如愚自食吐
 
  諸欲求時苦 得時多怖畏 失時懷熱惱 一切無樂處
 
  諸欲患如是 以何能舍之 得深禪定樂 即不為所欺
 
  入道慚愧人句,正言其修行入道之者,應當欲生大慚愧,生怖畏,悲眾生之在迷,嘆生死之未了,務祈道業(yè)早就,應當去欲持缽,福利一切眾生,為眾生廣種福田,作三世諸佛標指。云何縱塵欲沉沒于五情:云何二字乃責備之辭,為何恣縱放情于五欲六塵。為修行者,于此五欲當棄舍之,全體放下絲毫不顧,如何還欲求之不得,當知此為迷中倍人,正如愚癡之人自食己吐唾,豈不可悲而可笑歟。諸欲求時苦,得時多怖畏,失時懷熱惱。視諸眾生,誰不為求五欲,而梯山航海,戴月披星,奔走往返,縱使求得,亦是多怖畏,多畏懼,待遺失之時,而復心懷憂惱。由此觀之,三界之內(nèi)無一寸土為快樂之地,是故當知,諸欲患如是。然欲以何法而能舍之?無他,若能深得禪定之樂,即不為之所欺耳。
 
  二棄嗔恚蓋。嗔是失佛法之根本,墜惡道之因緣,法樂之冤家,善心之大賊,種種惡口之府藏。是故行者于坐禪時,思惟此人現(xiàn)在惱我,及惱我親,贊嘆我冤,思惟過去未來亦如是,是為九惱,故生嗔恨,嗔恨故生怨,以怨心生故,便起心惱彼。如是嗔恚覆心,故名為蓋,當急棄之,無令增長。
 
  此是第二棄嗔恚蓋:此嗔火燒人,最為厲害。古人云:‘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又云:‘嗔火焰焰燒盡功德之林。'又云:‘起一念之嗔,能燒盡菩提之種。'足見嗔是失佛法之根本,墜惡道之因緣,是法樂之冤家,為善心之大賊,種種惡口罵詈,皆從此起,故云府藏。當知惡口罵詈,其過非常重大。古云:‘一言以興邦,一言亦能喪邦。'口業(yè)之造罪,不可不慎。若行者,于坐禪時,當正念未彰之先,即自思維;或緣于過去違情之境上,而起嗔;或復緣于此人現(xiàn)在惱我,及惱我親戚,或贊嘆己之冤家,此是現(xiàn)在三種嗔。過去亦有惱我,惱我親,及贊我冤家之三種。未來亦然,三世類推,即有九種,是為九惱。因緣九惱生嗔恨,由嗔恨而生怨,由怨而生煩惱,由是嗔恨繁起,冤怒叢生,遂將本有之真心蓋覆殆盡,故名為蓋。故行者當急棄之,無使令其增長。
 
  如釋提婆那以偈問佛:
 
  何物殺安樂 何物殺無憂 何物毒之根 吞滅一切善
 
  佛以偈答言:
 
  殺嗔則安樂 殺嗔則無憂 嗔為毒之根 嗔滅一切善
 
  如是知已,當修慈忍以滅除之,令心清凈。
 
  初問謂何物能殺安樂?何物能可殺無憂?安樂者,即涅槃,無憂者,即是菩提。所謂無上涅槃寂靜樂,無上菩提覺法樂。若能證到清凈涅槃,即能安隱快樂于常寂光中,遠離見思塵沙無明之憂惱。若殺去安樂,則獲不安樂,戕去無憂,即復有憂。此文乃反顯,當知不安樂,即是生死,有憂即是煩惱。何物為三毒之根?何物能吞滅一切諸善之法?佛即以偈答言,當知如來大慈,有求必應,正如洪鐘待扣,有扣則鳴,故即答曰:‘殺嗔則安樂,殺嗔則無憂。'嗔即是煩惱,若能將嗔心除滅,即獲清凈涅槃,亦能遠離無憂,是故當知,嗔為毒之根,嗔能伏滅一切善。故古偈云:‘嗔似心中火,能燒功德林,欲行菩提道,戒嗔護真心。'修行人,如是知已,當修慈忍以滅除之,令心清凈。前所言嗔恨雖多,不出三種:一非理嗔,二順理嗔,三諍論嗔。今言慈忍,亦有三種:若修生緣慈,即對治非理嗔;修法緣慈,對治順理嗔;若修無緣慈,則能對治諍論嗔,由修三慈之方便,則能遠離嗔蓋;嗔心既盡,何愁心不清凈,止觀之不就也。
 
  三棄睡眠蓋。內(nèi)心昏闇名為睡;五情闇蔽,放恣支節(jié),委臥睡熟為眠。以是因緣,名為睡眠蓋,能破今世后世實樂法心,及后世生天及涅槃樂。如是惡法,最為不善。何以故?諸余蓋情,覺故可除;睡眠如死,無所覺識,以不覺故,難可除滅。
 
  此第三棄睡眠蓋:如人端坐,自心不生貪欲,亦不嗔恚,但終日六識昏昏貪著睡眠,所謂終日于黑暗鬼窟中作活計。云何睡眠?謂內(nèi)心昏闇,名為睡;五情闇蔽,將手足四肢,恣意放縱,所謂放浪形骸,恣意睡臥,名之為眠。以是因緣名為睡眠蓋。當知此睡眠蓋,不特昏昧,空過光陰而已!且能破今世后世真實法樂之心,亦能破后世生天,及涅槃等樂。當知睡眠惡法,最為不善,此蓋較諸余蓋尤為惡劣。如貪等蓋,起覺即可以滅除,睡眠則昏暗無知,人事不省,猶如死人一般,絲毫無所覺醒。古人云:‘熟眠如小死,切莫于睡眠因緣,空過一生。'故世尊訶阿那律陀尊者曰:‘咄咄何為睡,螺螄蚌蛤類,一睡一千年,永不聞佛名。'
 
  如諸佛菩薩訶睡眠弟子偈曰:
 
  汝起勿把臭尸臥 種種不凈假名人 如得重病箭入體 諸苦痛集安可眠
 
  如人被縛將去殺 災害垂至安可眠 結賊不滅害未除 如共毒蛇同室居
 
  亦如臨陣兩刃間 爾時云何安可眠 眠為大闇無所見 日日欺誑奪人明
 
  以眠覆心無所見 如是大失安可眠
 
  汝等當常精進,須早猛省起來,不可終日埋頭眠臥。當知此身,猶如臭死尸一樣,種種不凈之物而聚成,謂大小便利,乃至八萬四千蟲戶悉不清凈。約而言之,則有五種不凈:一種子不凈。謂此身從父母以邪念風,吹淫欲火,骨髓膏流,變?yōu)榫?以諍愛之心,而為受生之種子。所謂納想成胎,流愛為種。此即最初種子不凈。二者生處不凈。謂投胎之后,在母親腹間,生臟之下,熟臟之上,至十月胎獄滿足,從產(chǎn)門而降生。如成釋論云:此身非蓮花,亦不由旃檀,糞穢所長養(yǎng),但從尿道出。此為生處不凈。三外相不凈。謂從頭至足,內(nèi)外中間,共有三十六物,一一悉皆不凈。所謂常流出不止,如漏囊盛物,外相亦不清凈。四者自性不凈。此身根本從穢業(yè)生,托于穢物,其性質法爾不凈,不可改變,故云自性不凈。第五究竟不凈。此身一旦業(yè)盡報終,四大解散,究竟空無所有,所謂如實觀凡身,終必歸死處,是為究竟不清凈。如是思維,我人之自身,則有名無實,不過假名而已。其實當體幻化,空無所有,云何抱著不舍,而終日睡眠耶?當知猶如得重病之人,將死不久,亦如重箭入體,眾多苦痛集聚,自身怎可安然而眠。又如人被縛,即將去刑戮,災害臨至,其心安可眠。亦如與毒蛇同居一室,毒蛇乃不祥之物,毒之于人,則立即命殞身亡。亦如臨陣兩刃之間,正當恐怖萬狀,爾時云何可以安然而睡眠耶?是故行者,當知眠為大黑暗,一切無所見,日日欺誑于人,奪人之精明,但人未眠之先,則萬境當前,所謂明明歷歷,歷歷明明,一經(jīng)睡眠,則大地黑暗,以其眠覆自心,故一切無能所見,如此大失,安可再眠。
 
  如是等種種因緣,訶睡眠蓋,警覺無常,減損睡眠,令無昏覆。若昏睡心重,當用禪鎮(zhèn)杖卻之。
 
  此下明既知其過患,須急以方便之法,而卻去之,故云有如是等種種不善之因緣,須訶睡眠蓋,行者須自警覺,當知三界依正,盡同水月空花,畢竟無常不實,何為貪戀之有,須減損睡眠,令無昏覆,但此睡眠魔力過大,非自發(fā)憤加以嚴厲犍捶,不能滅除。若昏睡心輕,則須思惟分別法相,或系心于鼻端,或張開其雙目,皆能降伏睡魔。若昏睡心過重,當用禪鎮(zhèn),或以柱杖擊之,或己自擊,或他人擊亦可。諸如此類,皆是卻除睡魔唯一之方法。
 
  四棄掉悔蓋。掉有三種:一者身掉,身好游走,諸雜戲謔,坐不暫安。二者口掉,好喜吟詠,競諍是非、無益戲論、世間語言等。三者心掉,心情放逸,縱意攀緣,思惟文藝、世間才技,諸惡覺觀等,名為心掉。掉之為法,破出家人心。如人攝心,猶不能定,何況掉散!掉散之人,如無鉤醉象,穴鼻駱駝,不可禁制。
 
  掉乃是坐立不安,心口不能專一,六根不能收攝一處,終日隨情放蕩,縱意嬉戲,故名為掉;谡,懊悔,亦即悔恨之謂,如人悔已所作之事。然悔本非是蓋,何故須棄之耶?須知悔固然是好,但將此悔,放在心中,朝夕憂惱,因此蓋覆真心,所以成蓋,故須棄之。然掉舉雖多,不出三種:一者身掉,謂身則好東游西走,無趣游行,及諸雜戲謔,或坐住不安,則為身掉。二者口掉,如唱高聲小調(diào),或諍論是非,好無益談笑,及世間語言等,此為口掉之相。三者心掉,謂心隨情放逸,縱恣心意,或緣想法塵影子,或攀攬前塵境界,一切諸惡覺觀等,悉名之為心掉。當知掉之為法,能破出家人心,本來出家修道之人,心最寂靜,若一經(jīng)掉舉,則心為之散亂,欲棲心道業(yè),終難成就矣!又如初心入道之人,欲攝心歸一,其心尚且猶不能安定,何況掉散乎!當知掉舉之人,猶如無鉤之醉象,象若不飲酒,尚難制止,況復無鉤而又醉耶,狂亂闖禍無待言矣!又如無穴鼻之駱駝,則東西奔馳,難以禁止。
 
  如偈說:
 
  汝已剃頭著染衣 執(zhí)持瓦缽行乞食
 
  云何樂著戲掉法 放逸縱情失法利
 
  既失法利,又失世樂,覺其過已,當急棄之。
 
  為出家者業(yè)已剃除須發(fā),身已披著染色之衣,方袍圓領,宛若出世丈夫。如是當須以身作則,執(zhí)持瓦缽,常行乞食,福利眾生,云何好樂貪著嬉戲于掉舉之法,而縱情放逸耶?夫縱情放逸之人者,現(xiàn)生即失去佛法之利益,覺悟其過患已,當急棄之。
 
  悔者,悔能成蓋,若掉無悔,則不成蓋。何以故?掉時未在緣中故。后欲入定時,方悔前所作,憂惱覆心,故名為蓋。但悔有二種:一者因掉后生悔,如前所說;二者如作大重罪人,常懷怖畏,悔箭入心,堅不可拔。
 
  此下解釋悔蓋二字。所言悔者,謂悔能成蓋;若掉而無悔,則終不能成蓋,何以故?掉時未在緣中故,至后欲端坐入定之時,方悔前所作之罪過,或于身口七支上生悔,或于意地貪嗔癡上生悔,有如是等種種憂惱,蓋覆真心,故名為蓋。但悔蓋有二種:一者,謂因掉后生悔,如上來所說,悔前所作之罪惡是。二者,如作大重罪之人,其心之中,常懷一種恐怖畏懼之心,終日懊惱悔恨,從此悔箭深入心腑,堅不可拔,以是障乎正道,開煩惱門,慧性沈,而泥洹晦。故凡修止觀者,須知其過患,切莫于掉舉因緣,妨礙大事,最為重要耳。
 
  如偈說:
 
  不應作而作 應作而不作 悔惱火所燒 后世墮惡道
 
  若人罪能悔 悔已莫復憂 如是心安樂 不應常念著
 
  若有二種悔 若應作不作 不應作而作 是則愚人相
 
  不以心悔故 不作而能作 諸惡事已作 不能令不作
 
  不應作而作,應作而不作,此二句正明眾生顛倒,背覺合塵之相。不應作而作,如身則不應殺盜淫,口則不應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則不應起貪嗔癡,如是十惡本不可為,而恣縱放逸,竭力而為之。應作而不作,如同世間之種種慈善事業(yè),或修橋補路,恤孤養(yǎng)寡,或出世間之善,如聽經(jīng)禮拜,燒香散花,身須拜佛,口應念佛,心應觀佛,如是等一切世出世善,本當盡心為之,努力作之,今反置于腦后而不肯作。所謂諸惡愿欲作,眾善不奉行也。此即所謂迷中倍人,可憐憫者。當知掉悔之人,則為悔惱之火所燒,后世必墮惡道。常為煩惱苦具而作伴侶,豈非顛倒之甚歟!倘若有人,造罪而能生悔者,本為難得,人非圣賢,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矣!然須悔已莫復,從此進行道業(yè),棲心圣境,身心自然清凈,慧光因是開朗,安樂自在,無諸熱惱。所謂悔已莫復憂,不應常念著者也。若或掉舉其身心,復悔箭入心,誠為愚人之相,不以悔故,不作之善而能作,已作之諸惡,不能令其不作,其病根,即在放不下耳。
 
  五棄疑蓋者,以疑覆心故,于諸法中不得信心。信心無故,于佛法中空無所獲。譬如有人入于寶山,若無有手,無所能取。然則疑過甚多,未必障定;今正障定。
 
  上來四蓋已竟,此第五棄疑蓋。疑者疑疑惑惑,猶豫不決之謂。有此疑心,則于佛法不能生于正信,遂失如來無上知見,故此疑心,實為眾惡之本。當知此疑,非特為眾惡之本,且為萬善之先,如禪宗之看話頭,先欲人起疑情,則以此疑為寶,所謂大疑則大悟,小疑則小悟,不疑則不悟,是知此疑又為功之首。然今所言疑者,非禪宗之疑,乃猶豫不決之疑,故能蓋覆真心,退失信愿,于諸佛之無上妙法中,不得生于信心,當知佛法大海,信為能入。華嚴經(jīng)云:‘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yǎng)一切諸善根。'若無信心,則于佛法之中,空無所獲。欲研究佛學深邃佛理,非從信入手不可,故云:‘天雨雖多,豈能潤無根之樹,佛門廣大,亦難度不信之人。'無信之人,猶如無根之樹,佛海廣大,如天雨之過多,以廣大法雨,難潤無信根之人,縱經(jīng)塵劫,亦無利益。譬如有人,入于寶山,往取珠寶,若無其手,終無能取。何以故?以其無有手故。當知無信心者,亦復如是。手即喻信心,寶山即喻佛法寶藏,寶藏者何?即所謂三明六通、四諦六度、三十七道品、十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等法,悉皆如來寶藏。若無信心,則于佛海中,難得實益。然則二字,乃轉語之辭,謂疑道繁多,未必悉障于禪定,此簡非今所講之疑蓋,乃障定之疑蓋也。
 
  疑者有三種:一者疑自,而作是念,我諸根闇鈍,罪垢深重,非其人乎?自作此疑,定法終不得發(fā)。若欲修定,勿當自輕,以宿世善根難測故。
 
  疑有三種不同:一者疑自,謂行人端坐修觀時,心中便作如是念,我今善根微薄,罪障深重,必非道器,何敢仰攀上乘,修斯道法耶?自心若作如是疑想,則禪定之法,終不得開發(fā)。若修定時,切不可自暴自棄,須知吾人從無量劫來,何曾不發(fā)過大心,不修過大行,決已早種善根,況且若無善根,今何獲此人身。當知一切圣賢,皆由凡夫做,十方諸佛,亦從眾生成,決無天然彌勒,自然釋迦,自當信己之宿世善根深厚,勿可自輕,皆是長者之真子,正好從此發(fā)大勇猛,進修勝法,何愁佛果之不證,涅槃之不得也。
 
  二者疑師,彼人威儀相貌如是,自尚無道,何能教我?作是疑慢,即為障定。欲除之法,如摩訶衍論中說。如臭皮囊中金。以貪金故。不可棄其臭囊。行者亦爾。師雖不清凈。亦應生佛想。
 
  此第二疑師,即是疑他。謂疑我平素間,所親近之大德尊宿、善知識,觀其威儀,動靜相貌,與平常人無異,無有一絲毫過人之處,由此觀之,自尚無道,何能教我,須己欲立而立人,既無過人之處,而欲教化于人,恐怕以盲引眾盲,相牽落火坑,我若事奉之,終必有害無益。若作如是疑慢在心,即為障于禪定,禪定不開,般若之門為之深閉矣!若欲卻去疑師之法,如摩訶衍大論中說:‘譬如臭皮囊中金,不可因厭臭皮囊,而棄于真金;若愛于金,則不可棄其皮囊。'行者亦復如是,師則例之臭皮囊,凡所說之法,即喻于金,切不可因人而棄其法,謂依法不依人也,否則妄生批評,橫論長短,是則名大愚且狂之輩。汝豈不聞,古圣賢之求法于人耶?如雪山大士,從鬼以請法,帝釋天主,拜畜而為師,此實依法不依人之一證也!須知師雖不清凈,亦應當生一種諸佛之想,因彼雖凡身,而口所言者,乃諸佛之法,諸佛之行,當以觀佛之心,而視師家,須翹勤懇切,聞法如對佛面。故云:‘師雖不清凈,亦應生佛想。'
 
  三疑法,世人多執(zhí)本心,于所受法,不能即信,敬心受行。若心生猶豫,即法不染心。何以故?疑障之義,如偈中說:
 
  所言疑法者,即疑己所稟受修持之法。世間之人,大多數(shù)執(zhí)著先心為是,于后所受之法,而不能生信。如修止觀,則疑此止觀法門,是真耶?是偽耶?修之是否能令離苦耶?不能離苦耶?又如念佛之人,則疑念佛法門,是否能生西方?見阿彌陀佛?或疑此法,是魔羅所說?抑如來親口所宣?若于法生疑,則時時改途易轍,朝三暮四,疑惑癡闇,覆被真心。所謂坐佛海邊而渴死,豈非庸人之輩乎?如是即法不染心,永失如來無上涅槃。
 
  如人在歧路 疑惑無所趣 諸法實相中 疑亦復如是
 
  疑故不勤求 諸法之實相 見疑從癡生 惡中之惡者
 
  善不善法中 生死及涅槃 定實真有法 于中莫生疑
 
  汝若懷疑惑 死王獄吏縛 如師子搏鹿 不能得解脫
 
  在世雖有疑 當隨喜善法 譬如觀歧道 利好者應逐
 
  佛法之中,信為能入;若無信者,雖在佛法,終無所獲。如是種種因緣,覺知疑過,當急棄之。
 
  譬如有人在于歧路;歧路即三叉之路也。路多則不知何所往,疑惑必定無所趣向。諸法實相中,疑亦復如是。諸法即指一切大小凡圣偏圓頓漸權實等諸法;言實相者,即無相也,亦即所謂真如實相,當知實相無相,即空義;實相無不相,即假義也;實相無相不相,不相無相,即中義也。須知一切法,不出空假中,空假中不離一切法,謂一切法真如,一切法實相,故云:諸法如實相。若于諸法實相生疑,則措手無從,然而如來所說,八萬四千法門,一一皆入于實相,無非真如圓通法門,以其佛法如大海,無量無邊。倘生疑惑,即不得入,故云疑亦復如是。又云:疑故不勤求諸法之實相,當知一切見愛疑惑,悉從愚癡顛倒而生,謂于一切惡中又生諸惡,于是從迷至迷,惡上起惡,故云:惡中之惡者,善不善法中,生死及涅槃:善法即涅槃法,不善法,即生死法,生死乃是迷法,涅槃乃是悟法,然一切諸法之中,必定實實在在有真正之法在,所謂生死中有涅槃,煩惱中有菩提,生滅中有不生滅,波水中有濕性,且不可于中兩生疑心。汝若常懷疑惑,蓋覆真性,諸如斯輩,則為閻羅死王之所指揮,受獄卒差吏所系縛!又如猛獅子之搏麋鹿,欲求其解脫,無有是處。吾人自無始至于今日,疑惑之根深厚,欲求勿疑,實為甚難。但在世雖有疑,常當隨喜善法,切不可以因疑惑之因緣,而喪失般若之妙法,譬如于歧道,十字街前,岔路甚多,究竟以誰為是,以誰為非,務須自具擇法之力,惟以利好者行之,謂自要于己有好處者,則無庸疑惑,即勇猛精進前行可也。因佛教法門雖多,窮其究竟之處,無非歸于一實,所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貴在惟專惟勤,一門深入,入一無妄不起思量分別,驀直行去,自有到家之一日。故佛法之中,信為能入,智為能度,倘若無有信心,雖在佛法之中,而與佛法不相應,不能得佛法之真實利益,故云空無所獲。既有如是等種種因緣,須覺知疑悔之過患,急當去之。
 
  問曰:不善法廣。塵數(shù)無量,何故但棄五法?答曰:此五蓋中,即具有三毒等分,四法為根本,亦得攝八萬四千諸塵勞門。(一)貪欲蓋,即貪毒。(二)嗔恚蓋,即嗔毒。(三)睡眠及疑,此二法是癡毒。(四)掉悔,即是等分攝。合為四分煩惱。一中有二萬一千,四中合為八萬四千,是故除此五蓋,即是除一切不善之法。行者如是等種種因緣,棄于五蓋。
 
  此乃假問答釋疑;蛴袉栐:不善之法很廣,其數(shù)無量無邊,何故惟獨但棄貪嗔癡等之五蓋法耶?答曰:此五蓋中即具有貪嗔癡之三毒及等分,以此四法而為根本故。貪即貪欲,嗔謂嗔恚,愚即愚癡,此三各有所屬,惟等分一種,則遍收前貪嗔癡三種煩惱,一時一念之中,即具有貪嗔癡,或貪而復嗔,或嗔而復癡;蛉緦χ琵R起,故名為等分煩惱。惡法雖多,不出八萬四千。八萬四千,亦以貪嗔癡等分為根本,故云:亦得收攝八萬四千,諸塵勞門。所言八萬四千諸塵勞門者,塵謂染污為義,以其種種邪見煩惱,悉能染污自性清凈心,故名為塵。勞即勞役也,謂凡夫眾生,常被邪見煩惱之所勞役,曠劫輪回,無有了期。然論其根本,不出乎貪嗔癡慢疑身邊戒見邪之十使,隨以一使為首,則余九使為助,謂每一使中各具十使,遂成一百。約三世各有一百,則成為三百煩惱。而現(xiàn)在之一百,時促不論相助,仍是一百,于過去未來二世二百之中,又各以一使為首,九使而為其助,共成二千,合現(xiàn)在之一百,共成二千一百。又約貪嗔癡等分,四種眾生,各有二千一百,共成八千四百。又約四大六衰,地水火風即四大,色聲香味觸法即六衰,以其能衰損善法故,此十種各有八千四百,總成八萬四千塵勞煩惱也。然煩惱雖有八萬四千,而以五蓋收攝殆盡。何以言之,八萬四千煩惱,悉以貪嗔癡三毒而為根本。然三毒不出五蓋,五蓋即攝三毒,謂(一)貪欲蓋,即攝貪毒。(二)嗔恚蓋,即攝嗔毒。(三)睡眠蓋及疑蓋,此二法即為癡毒所收攝。所言三種皆名為毒者,毒謂鴆毒,飲之即能喪身失命。當知貪嗔癡之三種煩惱,能毒我人法身父母,唐喪其功德,故為三毒。第四掉悔,即是等分所收攝,因掉悔有內(nèi),有外,內(nèi)中即心掉,外則身口掉,此掉遍于身口意七支,故為等分所攝,開之則五蓋,合之則為四分煩惱。每一分中具有二萬一千諸塵勞門。四分合共則有八萬四千,是故應知。若除棄此五蓋,即是除棄一切不善之法。行者因有如是等種種因緣,須急棄于五蓋不可忽略也。
 
  譬如負債得脫,重病得差,如饑餓之人得至豐國,如于惡賊中得自免濟,安隱無患。行者亦如是,除此五蓋,其心安隱,清涼快樂。如日月以五事覆翳,煙、塵、云、霧、羅侯阿修羅手障,則不能明照。人心五蓋亦復如是。
 
  此借譬喻以明除五蓋,得益之相。行者,具有五蓋,即如負債之人,不得解脫,五蓋棄之,即得解脫自在。有五蓋者,如有重病相似,五蓋若棄,則重病得差。除五蓋者,又如饑餓之人,得至豐國,如于惡賊之中得自免濟,如是則其身其心,自在快樂,安隱無患。行者除卻五蓋,其心安隱,清涼快樂。若五蓋不除,安有清涼快樂之可談耶!須知五蓋之覆被自心,猶如五事之障蔽日月。言五事者,謂煙塵云霧羅侯阿修羅手之五事。羅侯阿修羅王之手最大,能遮日月之光,余如煙塵云霧,亦能遮日月之光,不能明照大地。人心之五蓋,亦能障被自性清凈心不得顯現(xiàn),此以喻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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