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峰蕅益大師宗論卷第二之三(九)
靈峰蕅益大師宗論卷第二之三(九)
示語幻
法門之衰,已非一日。而致衰之故,由因地不真。今人發(fā)心參學(xué),罔不以扶持法門為志。及察其所謂扶持者,不過曰開叢林,建梵剎,攢指五千一萬,災(zāi)梨殺青無虛日,嗣子皆才華名世,美豐神,座下戒子,缽杖圍繞數(shù)十匝,剃度徒眾,環(huán)里市而處如錯星。乃至紫綬金魚,乘高車肥馬,往來山林間,絡(luò)繹不絕而已。故下手時,便從世諦流布中著眼,便向門庭施設(shè)處安排。而佛祖真命脈,遂為此等人埋沒殆盡。五霸者三王之罪人,諒哉,何謂佛祖真命脈,破我相,蕩法執(zhí),克除習(xí)氣,涕唾利名,時自簡點過失,決不一言一事欺心,師正法不師像法,學(xué)古人不學(xué)時人,自己死盡偷心,然后能死學(xué)人偷心,自己透盡佛祖心奧,亦不輕以佛祖心奧強(qiáng)示于人。何故,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語上。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民可使由之,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如釋尊之脫珍御敝,能為下劣忍于斯事,四十余年,久默斯要,不務(wù)速說。凡佛祖圣賢出世,止循循誘眾生,非賣自己風(fēng)光,何須汲汲炫其所長,惟恐門庭或卑,名位之或下邪。才有一念爭門庭,分高下心,便是生死根本。以此撐持,則法門日陋,直至不可復(fù)救而后已。痛哉痛哉,予于此夢寐永泣,無可輕與言者。法友或能信此,為一拈之。
示圣可
千經(jīng)萬論,求之語言文字,則轉(zhuǎn)多轉(zhuǎn)遠(yuǎn)。求之現(xiàn)前一念,則愈約愈親。蓋一切經(jīng)論,不過現(xiàn)前一念心之注腳,非心性外別有佛祖道理也。然心性難明,故藉千經(jīng)萬論互相發(fā)明。今舍現(xiàn)前心性,而泛求經(jīng)論,不啻迷頭認(rèn)影矣。真明心性者,知經(jīng)論是明心性之要訣,必不棄舍。但看時知無一文一字不是指點此理,就所指處,直下從身心理會清楚。如破我法二執(zhí),的的破盡,不留分毫,辨種現(xiàn)根隨,則使自心種現(xiàn)根隨,歷如指掌,不使家賊作崇,是謂不離文字,而得觀照,不作文字乃解,不作道理解,便是真參實究。不論年月生劫, 將三藏十二部,都盧作一話頭,看來看去,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看到牛皮穿破,眼睛突出,忽然無心契悟,方知與麻三斤,干矢橛,同是敲門方便。那時若不透盡千七百公案,不攝盡十方三世一切佛法,無有是處。
示證心
證心大德,問心要于予。予曰,心要莫若念佛。壽昌云,念佛心即是佛。蓋現(xiàn)前一念之心,無性緣生,緣生無性者也。惟其無性緣生,故念名滿腔是名,念利滿腔是利,乃至?xí)兯鶠?夜所夢,無不趨歸于一念之專注,而十界升沉從此出矣。惟其緣生無性,故熾然造集善惡之時,驀地放下,則一切法了不可得。然設(shè)向此了不可得處坐定,則墮無為深坑,不能證法界無障礙體,不能起法界無障礙用。故須念佛求生凈土,方是大乘不可思議圓頓法門。夫念佛者,豈有他哉,以此緣生無性之一念,念彼無性緣生之佛名耳。佛名既是無性緣生,則緣生亦仍無性。是故念一聲,有一聲佛名顯現(xiàn)。念十百千萬聲,有十百千萬佛名顯現(xiàn)。而不念時便寂然矣。念性既是緣生無性,則無性不礙緣生。倘不念佛,正恐又生種種雜念?v不生雜念,亦恐墮落在無生窠臼。故必以佛號生我之念,使我念念不離佛號。此乃心外無佛,佛外無心,是心怍佛,是心是佛。謂之以佛證心可也,謂之以心證佛可也,謂之以佛證佛以心證心亦可也。至直捷穩(wěn)當(dāng),至圓頓了義,不可思議,不可將余一切法門比量。果如此信得及,直下念去,則諸佛出廣長舌相以證之。若人專念彌陀佛,號曰無上深妙禪。至心想象見佛時,即是不生不滅法。金口誠言,可不信哉。
示靈奕
壽者,福之本也。福者,慧之基也。念念思警策者,慧之萌,而福與壽之源也。故曰常想病時,則塵心漸滅。常想死時,則道念自生。夫病死正現(xiàn)前時,有何我相可恃,五欲可貪,有何名可戀,古董之可攜去。不恃我相,我見伏矣。不貪五欲,煩惱降矣。不戀虛名,體面可放下矣。知古董之不可攜去,則不越分以求之?v先有者,亦可舍之以作福矣。茍能離我我所,見執(zhí)煩惱,則視緇素靈蠢無一非未來佛。既所見無非未來佛,則凡可以供養(yǎng)恭敬未來佛者,無弗為也。凡可以損惱忤觸未來佛者,無弗止也。如此而福不增,壽不永,澫益舌當(dāng)墮落。倘不能一切時念未來佛,則不能一切時積集福慧。福慧不積,雖僥幸活至百年,亦終與草木同腐而已。
示講堂大眾(并注)
一切(通指八心王五十一心所)相分,皆是心影(喻如鏡像)。一切見分,皆是心光(喻如鏡明)。一切自證分,皆是心體(喻如鏡質(zhì))。一切證自證分,皆是心性(喻如鏡銅,此四并是依他起性)。光影妄,則體性亦妄(此妄含兩重義,一若于光影計有實我實我法,則為遍計所執(zhí)性。既執(zhí)光影為我法,則并體性亦為我法,是四分皆成遍計也。二雖不妄計起性,不惟光影是依他,并體性亦是依他,所以四分皆為依他性也)。體性真,則光影亦真(此真不是離依他四分而別有真,只達(dá)得光之與影,實非有二,惟是一心,云何于中有是非是。則不但體性即圓成實,而光影亦圓成實,故四分無非圓成實性也)。譬如計繩為蛇,則麻亦成蛇(亦如計鏡像為實人,既迷依他之相,必迷圓成之體)。了繩即麻,則蛇亦是麻(亦如了像與明,總只是鏡。既悟依他非有,自知遍計本空)。是故見蛇者,不見繩與麻(此喻一切凡夫外道),是謂一遍計一切遍計(十界皆為所遍計境),而非無繩,非不即麻也(可見遍計不離依圓,故空觀但空遍計,而依圓元不可空,縱除滅三性,入三無性,乃名一空一切空,亦只是除其定有三性之執(zhí),仍但空彼依圓上之遍計執(zhí)情耳)。見繩者,不計蛇,亦不見麻(此喻三乘權(quán)智),是謂一依他,一切依他(十界無非依他起性),而未嘗不即麻,亦未嘗礙彼癡者之計蛇也(可見依他,亦不離遍圓,故假觀,但立依他,而遍計無可立。圓成不須立,縱成立三性緣起,乃名一假一切假,亦只是約悟名圓成,約迷名遍計,仍但發(fā)明三性無非依他起耳)。見麻者,了知非蛇,亦非繩(此喻圓人實慧),是謂一圓成,一切圓成(十界無非圓成實性),而不礙愚者之計實繩實蛇也(計實繩,是三乘愚,計實蛇,是凡外愚?梢妶A成亦不離遍依,故中觀但顯圓成,而遍依元無可顯,縱圓統(tǒng)三性,乃名一中一切中,亦只顯彼遍依無本,體即圓成,仍但顯彼遍依,統(tǒng)一圓成實性耳)。但能如是觀察自心境界(一切境界,皆即是心,故名自心境界),不著語言文字(圣賢造論,隨意取譬,以曉蒙童,原無死法,且如鏡可譬于依他四分,亦可加一,認(rèn)有實人,而譬三性,謂鏡即圓成實性,像即依他起性,愚小無知,計有實人,即遍計執(zhí)性也。又如繩可譬于迷悟三性,亦可除卻妄計為蛇而譬四分,謂繩二股,可譬見相二分。麻可譬自證分,四微可譬證自證分也。以喻通喻,理最易明,若死執(zhí)定,不知變通,是謂依文解義,三世佛冤矣),亦不背語言文字(華嚴(yán)偈云,文隨于義,義隨文。古人云,離經(jīng)一字,即同魔說),則若宗若教,一以貫之矣。又復(fù)應(yīng)知,眾生起過,只由見相二分,決不由自證及證自證分。以內(nèi)二分,終日在妄,終日恒真,且眾生日用不知,無由起過,故相宗明其皆是現(xiàn)量,皆是挾帶。只因舉體成用,用既依他,體必同成依他,故四分皆屬依他,不許單立見相為依他性,以用外別無體故。若了知全用即體,則體既圓成,用亦當(dāng)下圓成,故四分皆即圓成,不許單立內(nèi)之二分為圓成實,以體外別無用故。今人不達(dá),若執(zhí)四分皆是依他,于四分之外別立圓成實性,而云真如與一切法不一不異,是猶舍彼已成繩之麻,而別求未成繩之麻,與繩相對,乃云不一不異也。但不一耳,豈真不異也哉。嗚呼,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不變隨緣隨緣不變之旨,幾為蝕書蠹魚之見所亂,吾安能已于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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