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山方便開示 (1955年)

閏三月二十六日開示

  佛法教典所說,凡講行持,離不了信、解、行、證四字。經云:‘信為道源功德母。’信者,信心也!華嚴經》上菩薩位次,由初信到十信,信個什么呢?信如來妙法,一言半句,都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言語,千真萬確,不能改易。修行人但從心上用功,不向心外馳求,信自心是佛,信圣教語言,不妄改變。解者,舉止動念,二諦圓融,自己會變化說法,盡自己心中流出,放大光明,照見一切,這就是解。雖然明白了,不行也不成功,所以要口而誦,心而惟,心口相應,不相違背。不要口說得錦上添花,滿肚子貪嗔癡慢,這種空談,決無利益。心惟是什么呢?凡有言語,依圣教量,舉止動念,不越雷池一步,說得行得,才是言行無虧。若說得天花亂墜,所做男盜女娼,不如不說。行有內行外行,要內外相應。內行斷我法二執(zhí),外行萬善細行。證者,實證真常。有信,有解,沒有行就不能證,這叫發(fā)狂。世上說法的人多如牛毛,但行佛法的,不知是那個禪師法師,什么人都有一些典章注解,如《心經》、《金剛經》、《八識規(guī)矩頌》,乃至《楞嚴經》等,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雖然注了什么經,而行持反不如一個俗人,說食不飽,動作行為,有內行外行之分。內行要定慧圓融,外行在四威儀中嚴守戒法,絲毫無犯,這樣對自己有受用,并且以身做到,可以教化人。教化人不在于多談,行為好,可以感動人心。如《怡山文》所說‘若有見我相,乃至聞我名,皆發(fā)菩提心,永出輪回苦’。你行為好,就是教化他,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為不好,而生退悔心,這會招墮無益。牛頭山法融禪師,在幽棲寺北巖石室住靜,修行好,有百鳥銜花之異。唐貞觀中,四祖遙視此山氣象,知有異人,乃躬自尋訪,問寺僧人曰:‘此間有道人否?’僧曰:‘出家兒哪個不是道人!’祖曰:‘阿哪個是道人?’僧無對。別僧曰:‘此去山中十里許,有一懶融,見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么?’祖遂入山,見師端坐自若,曾無所顧,祖問曰:‘在此作什么?’師曰:‘觀心。’祖曰:‘觀是何人,心是何物?’師無對,便起作禮,曰:‘大德高棲何所?’祖曰:‘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師曰:‘還識道信禪師否?’祖曰:‘何以問他?’師曰:‘向德滋久,冀一禮偈!’祖曰:‘道信禪師,貧道是也!’師曰:‘因何降此?’祖曰:‘特來相訪,莫更有宴息之處否?’師指后面曰:‘別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惟見虎狼之類,祖乃舉兩手作怖勢。師曰:‘猶有這個在!’祖曰:‘這個是什么?’師無語。過一回,祖卻于師宴坐石上書一‘佛’字,師睹之驚然。祖曰:‘猶有這個在!’師未曉,乃稽首請說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yè)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本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缺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師曰:‘心即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師曰:‘既不許作觀行,于境起心時,如何對治?’祖曰:‘境緣無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吾受璨大師頓教法門,今付于汝,汝今諦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后當有五人達者紹汝玄化。’牛頭未見四祖時,百鳥銜花供養(yǎng),見四祖后百鳥不來,這是什么道理呢?佛法不可思議境界,天人散花無路,鬼神尋跡無門,有則生死未了,但無又不是,枯木巖前睡覺,一不如法,工夫便白費了。我們就不如古人,想天人送供,天人不管你,因為我們沒有行持。真有行持的人,十字街頭,酒肆淫坊,都是辦道處所。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如明鏡照萬像,不迎不拒,就與道相應,著心迷境,心外見法就不對。我自己也慚愧,還是摩頭不得尾,誰都會說的話,說出來有何用處?佛祖經論,你注我注,注到不要注了。講經說法,天天登報,但看他一眼,是一身狐騷氣,令人退心招墮。所以說法利人,要以身作則。要以身作則嗎?我也慚愧。

閏三月三十日開示

  這幾天我沒有進堂講話,請各位原諒,我不是躲懶偷安,因為身體不好,又沒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話和大眾互相警策而已。我這幾天不講話,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體力不支,眾人會下講話,不提起氣來,怕大家聽不見,提起氣來,又很辛苦,所以不能來講;第二是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緣,共聚一堂,但人命無常,朝存夕亡,石火電光,能保多久,空口講白話,對于了脫生死有何用處,縱然有說,無非是先圣前賢的典章,我記性不好,講不完全,就算講得完全,光說也不行,也無益處,出言吐語,自己要口誦心惟,要聽的人如渴思飲,這樣則說者聽者都有受用。我業(yè)障重,一樣都做不到,古德是過來人,我沒有到古德地位,講了打閑岔,不如不講了,F(xiàn)當末法時代,誰能如古德那樣,在一舉一動,一棒一喝,披肝見膽,轉凡成圣。我十九歲出家,到今百多歲,空過一生。少時不知死活,東飄西蕩,學道悠悠忽忽,未曾腳踏實地,生死到來就苦了。溈山文說:‘自恨早不預修,年晚多諸過咎,臨行揮霍,怕怖樟惶,殼穿雀飛,識心隨業(yè),如人負債,強者先牽,心緒多端,重處偏墜。’年輕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心,在名利煩惱是非里打滾,聽經、坐香、朝山、拜舍利,自己騙自己。那時年輕,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幾里,一頓吃幾個人的飯,忘其所以,所以把寶貴的光陰混過了,而今才悔‘早不預修’,老病到來,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變?yōu)樗酪部,活也苦,這就是‘年晚多諸過咎’。修行未曾腳踏實地,臨命終時,隨業(yè)流轉,如雞旦殼破了小雞飛出來,就是‘殼穿雀飛,識心隨業(yè)’。作得主者,能轉一切物,則四大皆空,否則識心隨業(yè),如人負債一樣,他叫你快還老子的錢,那時前路茫茫,未知何往,才曉得痛苦,但悔之已晚,舉眼所見,牛頭馬面,不是刀山,便是劍樹,哪里有你說話處。同參們!老的比我小,年輕的又都是身壯力健,趕緊努力勤修,打迭前程,到我今天這樣衰老,要想修行就來不及了。我口講白話,說了一輩子,沒有什么意味。少年時候,曾在寧波七塔寺講《法華經》,南北東西,四山五岳,終南、金山、焦山、云南、西藏、緬甸、暹羅、印度,到處亂跑,鬧得不休息,那時年輕,可以強作主宰,好爭閑氣,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參道友們!參禪要參死話頭,古人說:‘老實修行,接引當前秀’,老實修行,就是參死話頭,抱定一句‘念佛是誰’作為根據(jù),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無常。心堅不變就是老實,一念未生前是話頭,一念已生后是話尾,生不知來,死不知去,就流轉生死,如果看見父母未生以前,寸絲不掛,萬里晴空,不掛片云,才是做功夫時。善用心的人禪凈不二,參禪是話頭,念佛也是話頭。只要生死心切,老實修行,抱住一個死話頭,至死不放,今生不了,來生再干。‘生生若能不退,佛階決定可期。’趙州老人說:‘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高峰妙祖住死關;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趙州八十猶行腳,來云居參膺祖。趙州比膺祖大兩輩,是老前輩了,他沒有我相,不恥下問,幾十年抱住一個死話頭不改。蓮池大師入京師,同行的二十多人,詣遍融禪師參禮請益,融教以‘無貪利,無求名,無攀緣貴要之門,唯一心辦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為有異聞,烏用此泛語為。’大師不然,曰:‘此老可敬處正在此耳。’渠縱訥言,豈不能掇拾先德問答機緣一二,以遮門戶,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實踐,舉自行以教人,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違,縱有所說,藥不對癥,人參也成毒藥,你沒有黃金,買不到他的白銀,有黃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識寶。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沒有黃金。

四月初三日開示

  《金剛經》上須菩提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fā)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說:‘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所謂降者,就是禁止的意思,使心不走作就是降伏其心。所說發(fā)菩提心,這個心是人人本具,個個不無的,一大藏教人只說此心。世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覺時,嘆曰:‘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zhí)著,不能證得。’可見人人本來是佛,都有德相,而我們現(xiàn)在還是眾生者,只是有妄想執(zhí)著罷了。所以《金剛經》叫我們要如是降伏其心。佛所說法,只要人識得此心!独銍澜洝氛f:‘汝等當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xù),皆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達摩西來,只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當下了然無事。法海禪師參六祖,問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諭。’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智通禪師看《楞伽經》約千余遍,不會三身四智,禮六祖求解其義。祖曰:‘三身者,清凈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馬祖曰:‘即心即佛。’三世諸佛,歷代祖師,都說此心;我們修行,也修此心;眾生造業(yè),也由此心。此心不明,所以要修要造,造佛造眾生,一切唯心造,四圣六凡十法界,不出一心。四圣是佛、菩薩、緣覺、聲聞,六凡是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十法界中,佛以下九界都叫眾生,四圣不受輪回,六凡流轉生死,無論是佛是眾生,皆心所造。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哪里來個十法界呢!十法界皆從一念生:一乘任運,萬德莊嚴,是諸佛法界;圓修六度,總攝萬行,是菩薩法界;見局因緣,證偏空理,是緣覺法界;功成四諦,歸小涅槃,是聲聞法界;廣修戒善,作有漏因,是天道法界;愛染不息,雜諸善緣,是人道法界;純執(zhí)勝心,常懷嗔斗,是修羅法界;愛見為根,慳貪為業(yè),是畜生法界;欲貪不息,癡想橫生,是餓鬼法界;五逆十惡,謗法破戒,是地獄法界。既然十法界不離一心,則一切修法,都是修心。參禪、念佛、誦經、禮拜,早晚殿堂,一切細行,都是修心。此心放不下,打無明,好吃懶做等等,就向下墮;除習氣,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就向上升。自性本來是佛,不要妄求,只把貪嗔癡習氣除掉,自見本性情凈,隨緣自在,猶如麥子一樣,把它磨成粉之后,就千變萬化,可以做醬、做面、做包、做餃、做麻花、做油條,種種式式,由你造作。若知是麥,就不被包、餃、油條等現(xiàn)象所轉,餑餑、饅頭,二名一實,不要到北方認不得饅頭,到南方認不得餑餑。說來說去,還是把習氣掃清,就能降伏其心。行住坐臥,動靜閑忙,不生心動念,就是降伏其心。認得心是麥面,一切處無非面麥,就離道不遠了。

四月初五日開示

  《楞嚴經》云:‘理則頓悟,乘悟并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理者是理性。即人人本心,本來平等之性。天臺宗的六即,是圓教菩薩的行位。一理即,是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有佛無佛,性相常住也;凡夫唯于理性與佛均,故云理即。二名字即,聞說一實菩提之道,于名字中,通達了解,知一切法皆為佛法,一切皆可成佛。三觀行即,心觀明了,理慧相應,所行如所言,所言如所行。四相似即,始入別教所立之十信位,發(fā)類似真無漏之觀行。五分證即,始斷一分無明而見佛性,開寶藏,顯真如,名為發(fā)心住,此后九住乃至等覺四十一位,分破四十一品無明,分見法性。六究竟即,破第四十二品元品無明,發(fā)究竟圓滿之覺智,即妙覺也。理即雖說眾生是佛,佛性人人具足,但不是一步可即。古德幾十年勞苦修行,于理雖已頓悟,還要漸除習氣,因清凈本性染了習氣就不是佛,習氣去了就是佛,既然理即佛了,我們與佛有何分別呢!自己每天想想,佛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何以他那么尊貴,人人敬仰,我們則業(yè)識茫茫,作不得主,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能使人相信呢?我們與佛不同,其中差別,就是我們一天所作所為,都是為自己,佛就不是這樣!督鸸饷鹘洝飞险f:‘于大講堂眾會之中,有七寶塔,從地涌出。爾時世尊,即從座起,禮拜此塔,菩提樹神白佛言:何因緣故,禮拜此塔?佛言:善天女,我本修行菩薩道時,我身舍利,安止是塔,因由是身,令我早成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世尊欲為大眾斷疑網(wǎng)故,說是舍利往昔因緣。阿難!過去之世,有王名曰摩訶羅陀,時有三子,見有一虎,適產七日,而有七子,圍繞周匝饑餓窮悴,身體羸損,命將欲絕。第三王子,作是念言:我今舍身,時已到矣。是時王子,勇猛堪任,作是大愿,即自放身,臥餓虎前,而以干竹,刺頭出血,于高山上,投身虎前。是虎爾時,見血流出,污王子身,即便舐血,啖食其肉,唯留余骨。爾時大王摩訶羅陀,及其妃后,悲號涕位,悉皆脫身服御瓔珞,與諸大眾往竹林中,收其舍利,即于此處,起七寶塔,是名禮塔往昔因緣。’你看這是佛的行為和我們不同之處,舍身飼虎,不知有我,我相即除,怎能不成佛呢!我慚愧得很,跑了幾十年,還未痛切加鞭,放不下。不講別的,只看二六時中,遇境逢緣,看打得開打不開。少時在外掛單,不以為然,至今才知錯過了。在教下聽經,聽到講得好的就生歡喜,愿跟他學,聽講小座,講得不如法的就看不起人,生貢高心,這就是習氣毛病。在坐香門頭混節(jié)令,和尚上堂說法,班首小參、秉拂、講開示,好的天天望他講,不好的不愿聽,自己心里就生障礙。其實他講得好,我又學不到、行不到,他好與不好,與我何干,講人長短的習氣難除。上客堂里閑舂殼子,說哪里過冬,哪里過夏,哪里茶飯如何如何,哪里的僧值如何如何,維那、和尚如何如何,說這些無聊話,講修行就是假的了。名利兩字的關口也難過。常州天寧寺一年發(fā)兩次犒勞錢,平常普佛,每堂每人儭錢十二文,他扣下二文,只發(fā)十文;拜《大悲懺》每堂每人六十文,他扣下十文,只發(fā)五十文。七月期頭,正月期頭,凡常住的人,一律平等發(fā)犒勞錢,就有人說多說少的,這是利關過不得。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請職,別人請在前頭,請不到我或請小了,也放不下,這是名關過不得。既說修行,還有這些名利,修的是什么行呢?事要漸除,就是要除掉這些事,遇著境界,放不下的也要放下,眉毛一動,就犯了祖師規(guī)矩。聽善知識說過了,就勿失覺照,凡事要向道上會。道就是理,理者心也,心是什么,心就是佛。佛者,不增不減,不青不黃,不長不短。如《金剛經》所云:‘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透得這些理路,即和佛一般,以理治事,什么事放不下,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煩惱是非從何處來呢?要想修行,過不去的也要過去,會取法性如如,各人打起精神來。

四月初九日開示

  達摩祖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行解相應就是說得到行得到。古人有說得到行不到的,亦有行得到說不到的。說屬于般若慧解,行屬于實相理體,二者圓融無礙,就是行說俱到。小乘守偏空見法身,行人惑未破盡,理未打開,所以說不到五品位后,講得天花亂墜,行不到,不能斷惑證真。而今我們說的多,行的少,這就為難了。說的是文字般若,從凡夫位說到佛位,如何斷惑證真,怎樣超凡入圣,都分得開,臨到弄上自己份下,就行持不了,這是能說不能行!稖可骄摺氛f:‘若有中流之士,且于教法留心’,也算好的。我們不但行不到,連說也說不到。古人一舉一動,內外一如,念念不差,心口相應;我們的習氣毛病多,伏也伏不住,更談不到斷了,只是境風浩浩,無真實受用。要說也拿不出來,從經論語錄典章上和平時聽到的拿來講,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講前忘后,講后忘前,講也講不到。既然行解不相應,空活在世就苦了,一口氣不來,未知何往,我正在是這個時候了。一入夢就不知什么妄想,就不能做主,生死到來,更無用了,日日被境風所吹,無時放得下。既作不得主,講也無用,我今多活幾天,和你們說,還是泥菩薩勸土菩薩,但你們受勸是會獲益的。只要莫被境轉,如牧牛要把穩(wěn)索子,牛不聽話就給他幾鞭,常能如此降伏其心,日久功深,就有到家消息。

四月十一日開示

  這兩天老朽打各位的閑岔,舊廁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這個道理變化,這里不適意,那里也不適意;看清楚了,總是動植二物互養(yǎng)。一切動物都有糞,若嫌它不凈,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等處過日子,在好丑境緣上動念頭。修行人也離不得衣食住,雖是吃素,五谷蔬菜沒有肥料就沒有收成。糞便是肥料,有好肥料,才有好莊稼。植物吸收養(yǎng)分愈多愈長得好。未等新廁所修好便拆舊廁所的用意,是要利用舊廁所的材料來修新廁所和牛欄。如果現(xiàn)在不用,后來用在別處就怕它污穢,若棄卻不用,又恐造成浪費招因果。其實說穢,則身內外皆穢。明得此理,一切皆凈皆穢,亦不凈不穢。

  僧問云門:‘如何是佛?’門曰:‘干屎撅!’屎撅是佛,佛是屎撅,這是什么意思呢?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轉,看穿了就如如不動,一切無礙。要想不被境轉,就要用功,動靜無心,凡圣情忘,則何凈穢之有?古人言句,我們雖會拿來說,做是做不到,其意義也不易了解。何以拿干屎撅來比極尊貴的佛呢?明心見性的人,見物便見心,無物心不現(xiàn),了明心地的人,動靜凈穢都是心。僧問趙州:‘如何是佛?’州曰:‘殿里的!’曰:‘殿里者豈不是泥龕像?’州曰:‘是!’曰:‘我不問這個佛。’州曰:‘你問哪個佛?’曰:‘真佛。’州曰:‘殿里的。’對這問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見物便見心的道理,舉止動念就有下手處,有著落了。若凈穢凡圣心不忘,就把本來處處是道場,變成處處是障礙了。你試試看,上佛殿、下毛廁的時候返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結夏安居開示

  昨夜庫房職事對我說,明天結夏的節(jié)令要吃普茶,買不到果子等物,庫房什么都沒有,怎樣辦呢?我說,我在這里住茅蓬,不知什么時候,只知月圓是十五,看不見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吃茶吃水我不管。我這不管就慚愧了,年輕時到處跑,攪了幾十年,至今白首無成,這些過時節(jié)的把戲看多了。怎樣吃普茶,這是和尚當家的事。每年時節(jié),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謂冬參夏學;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結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結冬。這就是大節(jié)日。律下今天結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籌結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結夏安居,是有種種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蟲蟻,佛以慈悲為本,怕出門踏傷蟲蟻,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為了護生。又夏日天熱汗多,出外化飯,披衣汗流,有失威儀,故禁足不出。同時夏熱,婦女穿衣不威儀,僧人化飯入舍亦不方便,所以要結夏安居。昔日文殊三處過夏,迦葉欲白槌擯出。才拈槌,乃見百千萬億文殊,迦葉盡其神力,槌不能舉,世尊遂問:‘迦葉!擬擯那個文殊?’迦葉無以對。這可見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薩羅漢境界不同。若宗下諸方叢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戲,上晚殿時傳牌,班首小參秉拂;今朝大殿祝圣,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遍,又祝四圣,下殿禮祖,三槌磬白日子,頂禮方丈和尚畢,對面展具,大眾和合普禮三拜后,又禮影堂,到方丈聽和尚升座說法,這個早上鬧得不亦樂乎,下午吃普茶,和尚在齋堂講茶話,律下不用升座。古來叢林有鐘板的才叫常住,否則不叫常住。云居山現(xiàn)在說是茅蓬,又像叢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樣,全由方丈當家安排,他們不在,我來講幾句,把過去諸方規(guī)矩講給初發(fā)心的聽。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掛在眉毛尖上,哪里攪這些把戲。參學的人要拿定主宰,不要隨時節(jié)境界轉,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處處識得自己,指示世人于二六時動靜處,不要忘失自己。鎮(zhèn)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飯供養(yǎng)眾憎,至齋時界飯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薩子,吃飯來。’僧問云門:‘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門曰:‘胡餅。’后人有詩曰:‘云門胡餅趙州茶,信手拈來奉作家;細嚼清風還有味,飽餐明月更無渣。’這是祖師在一舉一動處點破你,使你明白一切處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巖利縱禪師于門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頭,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擬議即喪身失命。’僧來參,師便曰:‘看狗!’五臺山秘魔巖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見僧來禮拜,即叉其頸曰:‘哪個魔魅教汝出家?哪個魔魅教汝行腳?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無殷禪師,凡學人有問,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余還有祖師專叫學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風。會得了,一切處都是道,會不了的,就被時光境界轉,這里不如法,那里不適意。只見境風浩浩,摧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生死怎樣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種種不現(xiàn)成,正好在這里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說得行不得固然不對,但我們連說也說不得,就更加慚愧了。蘇東坡在鎮(zhèn)江,一日作了一首贊佛偈曰:‘圣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將此偈寄到金山,請佛印禪師印證。師看完,在詩后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蘇東坡。東坡見批就放不下,即過江到金山,問佛印說:‘我的詩哪里說得不對?’佛印曰:‘你說八風吹不動,竟被兩個屁打過江來!’我們說得行不得,也和東坡一樣,一點小事就生氣了,還說什么八風吹不動呢?出家人的年歲計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計,過了幾個夏,就說僧夏幾多;或以冬計,過了多少冬,就說僧臘若干。今天結夏,到七月十五解夏,十四、十五、十六三日名自恣日,梵語缽刺婆剌弩,舊譯自恣;新釋隨意。這一天讓他清眾恣舉自己所犯之罪,對他比丘懺悔,故曰自恣;又隨他人之意恣舉自己所犯,故曰隨意。這就是佛制的批評與自我批評,F(xiàn)在佛門已久無自恣,對人就不說直話了。這里非茅蓬,非叢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馬的實行結夏,也說幾句東扯西拉的話應個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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