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界危機說到佛教救濟

  從世界危機說到佛教救濟

  ──二十年夏在華北居士林講──

  我是研究佛學的人,對于世界上的政治和經濟都無研究,可是今天所講的題目內容,涉及世界上的政治和經濟的地方很多。以研究佛學的人而來講這些話,似乎是不合宜;但是、佛教是救世的,是依世間而建立的。佛經上說:“佛法以世界眾生為依”;又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反過來說,沒有世間,也就沒有佛法,佛法與世間,有如此的密切關系。但是、醫(yī)生治病,必須要對癥下藥,那么、依佛法去救濟世間,也必須先診察世間眾生的苦惱,煩悶的危機之所在,他需要佛法的那一方面,然后依佛法來作切實的救濟,這才得到功效。這救濟不僅對于人類,是廣而至于一切一切有生命的有情。不過、現在且就人類的社會來講,因為有了社會的組織,社會上便有了治亂消長,更增加種種的痛苦,因此、便談及“從世界危機說到佛教救濟”的題目。此中所說的現代世界的危機,以及佛法的救濟法,是就我個人所見到的,來供獻給諸君,還請諸君加以嚴正的批評!

  一 世界的危機

  現在先將現代人類的痛苦煩悶,或是已顯現的,或是初發(fā)動而將興未艾的,種種前途可怖畏的危機加以分析。如果廣說起來,按空間的分別,就有各地、各國、各社會的種種差別;按危害的種類來說,若天災,若人禍,若內部的沖突和變亂,若外來的侵略和迫壓,種種的痛苦也是擢發(fā)難數的。所以、現在只能就各民族、各國土、所有已成為普遍性的世界危機,把他總略起來分為三段來說明。

  甲、經濟恐慌與勞工失業(yè)  在前年的前半年,日本的實業(yè)界起了很大的恐慌。然而那只是一國的情形,還不足以影響到全世界。但是在前年的后半年,為全世界中心的美國,經濟界上也起了很大的變化,如銀行的倒閉,股票的跌價,金價的騰貴,這種情形是很快的影響到全世界去。歐洲、亞洲等國沒有一國不受波及的,不多時便成為普遍的世界經濟恐慌的現狀了。推究這種現象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最主要的、便是由全世界中心的美國發(fā)生變動而引起。如果這種種的情形不在美國而發(fā)現在中國,那只成為一國的問題,決不能影響到全世界。美國是現代工業(yè)國家的魁首,盡力研究其出品的精良和銷售速率的增加,然而先決的條件,便是在世界上取得商場,然后才能推銷,令所造成的物品流暢無礙?墒恰⒁驗闄C器的日益靈巧,新起工業(yè)國的日增,以致出品太多,無法推銷。譬如人食物過多,消化不良,反成了一種病態(tài)。如是貨物不流通,金融也因之而滯塞,所以反成了經濟恐慌之最大原因。又加以勞工失業(yè)沒有購買能力,也成為貨物不能推銷的重大原因。可是、資本家及工廠主的救濟,是危險的方法,便是使工廠的范圍縮小,減少勞工;于是勞工失業(yè)的愈多,而經濟的恐慌也就愈趨愈下了。至于所以構成現代的情形的,就是因為科學的發(fā)達,機械的發(fā)明。如機械沒有發(fā)明以前,用五百工人所作成的事,現在用一個人就可以完成了。在工作方面說,固然可以減少四百九十九人的勞力,在工人本身來說,便有四百余人的失業(yè)。又從科學的管理法發(fā)明后,連一分鐘的浪費也沒有,而勞工的失業(yè)于是又因之增加;復因勞工的失業(yè)以致購買力愈加減少。有這種種往復的關系,所以經濟的恐慌,才陷于不能避免的危機。自前年以來,這種恐慌已遍滿了全世界,雖有許多人在研究救濟的方法,但是直到現在,不但不能有了解決,并且還在極嚴重的趨勢中!如果再不設法救濟,恐怕前途是不堪設想了。

  乙、階級斗爭與殖民地革命  階級斗爭與殖民地革命,也是現在世界上普遍的現象。階級斗爭在中國尚見不到的,在工業(yè)發(fā)達的國家,經濟力集中在少數人的身上,而此少數人以雄厚的資本為基礎,更可操縱一切、壟斷一切,更可將多數勞工由勞工所產生的成績據為己有。于是、那些資本家,不勞而獲所得的甚為豐富,而勞力的工人的生活卻是朝不保夕,如此、便形成資本與勞工兩種各趨極端的階級。因為兩方面的利益,絕然相反而時起沖突,于是社會主義者便提倡階級斗爭。所以、在去年德國、美國以及意大利等國,各處全有失業(yè)的勞工團體時起暴動,而各國的政府也無法阻止。復次、自近一二百年來,世界上有許多新興的工業(yè)國家,用政治的手腕向國外發(fā)展,使那弱小的國家成為自己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一方面采取其地的出產以為工業(yè)的原料,一方面以該地作一個商場以推銷他所出產的物品,而用極大的海陸軍作他商場的后盾。于是、世界上又分出兩種的階級:便是帝國主義者與殖民地的弱小民族。所說的半殖民地,如美洲南部各小國家以及中國,多半是由列強幫助設立政府,他們國家的名義上雖然是獨立的,可是國內的一切動作,大多是受列強的支配。近來各殖民地的人民,已有了覺悟,何況列強感覺國內經濟的恐慌以及勞工失業(yè)的暴動,更向各殖民地攫取非分的利益以救濟國內急迫的危機?而殖民地的人民,本來也同時感受了經濟的恐慌,更加以列強極高度的敲吸,于是各殖民地的民眾,不滿意于他們的政府,爭起反抗,革命現象日接日厲,也就成為現代世界普遍不安寧的情形了。

  丙、世界第二次大戰(zhàn)的醞釀  現在離過去的大戰(zhàn)為時不久,很多的人親嘗到戰(zhàn)爭的痛苦,再不愿有第二次不幸的世界大戰(zhàn)發(fā)生,所以想出種種的方法來作種種的和平運動與宣傳。然而,也是因為見到第二次大戰(zhàn)的危機正在醞釀,所以才有這先時的預防和制止。這種戰(zhàn)爭醞釀的原因很多,但就最顯著的來說,歐、美列強國際與俄國第三國際間的對峙,在前幾年俄國還沒有和列強競爭的力量,在近一二年來,乘列強受經濟恐慌和勞工失業(yè)的機會,用國家的資本把本國的工農業(yè)品低價出售,在商業(yè)方面與列強一極大的抵制,使各國的貨物無法銷售,破壞列強的商場;這種情形,已日緊一日了!比如日本以中國為商揚,而俄國則將他的貨品賤售與中國,那么日本所得的利益就大受損失。又如英、美海軍的競爭,雖說縮減軍備,而他的海軍確是有增無減、擴張無已。還有法國與意大利,在地中海與歐洲大陸的爭霸,也經過多次的危急沖突。德、法的世仇是愈積愈深,他們的勝負時有起伏,所以、在去年德國受了經濟的恐慌,而有民族社會黨及共產黨起而作停止賠款的運動。又如太平洋的經濟范圍之下的美國與日本,于利益上的爭奪,當然時有沖突的可能。各方面幾于引起戰(zhàn)爭的事情,雖是竭力的避免,可是同時又極力的準備軍事。凡是以上所述的種種事實,全是能引起第二次大戰(zhàn)的線索,而事實上又是無法獲免的。

  二 危機的原因與結果

  這種事實的現象,并不是偶然的,是由許多原因所構成,總括說起來有,三點:甲、知識的偏蔽:推求現代全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和煩悶,不能不說是由于知識的偏蔽所構成。知識偏蔽、最初是由十字軍的戰(zhàn)爭,西方民族與東方民族接觸以后,因為東方種種的新發(fā)見,引起歐人科學思想的復活。此后,經文藝革命、宗教革命以及政治革命、工業(yè)革命,差不多在十八世紀乃至十九世紀的時候,科學的知識才到完成的時代。一般人受了科學的催眠,認為唯有用科學的方法所得到的知識才是真實正確的,除此以外,所有的知識完全是“非知識”。于是、所有人類的聰明與才智,全用之于科學上面,處處不離科學的窠臼?茖W的知識日益強盛,而其余一切的知識,也就因之一蹶不振。由科學的畸形的發(fā)展,起初不過對于自然界的現象加以研究、及實驗怎樣才能取之為人所利用,由科學的應用而有種種機器的發(fā)明,如先用人力的代以煤力,更進一步而用油和電力。因為機器愈發(fā)明愈靈巧,于是世界便成了機械的世界,而人工的價值完全失掉。不過、這時候的科學,只是研究自然界的現象,以及應用在工業(yè)方面。既而科學的勢力日益擴大,便伸張到社會的人和思想方面來,如社會學、心理學等,沒有一樣不是科學化的?茖W本來以物理學為基礎,可是、后來進而到社會、倫理學等,也無一不依科學的方法來整理和組織。所以、在這種情形之下,社會不過是整個的機器,而人生不過是等于機器中的一個螺釘而已。

  乙、惡行的恣肆:運用科學的知識,不過是對于其他的國家社會乃至對于他人──就是對于我的對方可以操縱,可以控服。然而、對于自身方面的善惡行為,卻是無法進善去惡,自己的欲望也是無法節(jié)制升化。因為、科學的本身是向外的,如同人的兩個眼睛只能外視而不能內視。所以、建立在科學知識上的行為,是縱欲的,害他的。這種惡行,若是在國家方面表現,便是侵略的帝國主義,也就是以害他為立國精神的;如現代的列強,不惜用種種的手段來亡他人的國家、滅他人的種族來利益自己。所以、我們可以說:他那軍備的強勝,財富的充實,完全是建立在那所滅亡國民身上。這樣、與那虎食眾獸之肉以肥自己的身體,又有什么區(qū)別?要是在各人方面表現,便是各個自由發(fā)展的競爭主義,也就是不利他的企業(yè)宗旨--就是凡我自己意志所要作的事,毫不顧及有利于他人與否,但以滿足我個人的欲望,以貫澈我自私自利的宗旨?茖W的發(fā)明,本來是為減少人類的勞力以增加人類的享用,可是、由惡行的恣肆的結果,反得到較以前科學沒有發(fā)明的痛苦更深厚了!這因為科學的發(fā)明,僅作了少數人縱惡的利器。

  丙、惡行的反響:從縱惡的結果,成了兩種的反響:一種、是強霸的侵略與弱小民族的反抗;強霸侵略就是帝國主義在帝國主義侵略之下的弱小民族,不得不起而反抗。反抗的初步,就是不供給原料,不與作商場,于是帝國主義者便成了貨物不流暢、與經濟恐慌的情形,促成國際階級斗爭的導線。又一種、是財產獨占而勞動民眾反抗;由各人競爭的結果,財產為少數人所據有,形成有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對抗,而成為資本國際與勞動國際的斗爭。所有的這兩種結果,可見是由于知識的偏蔽與惡行的恣肆,而成為世界上普遍的危機了!

  三 佛法的救濟

  世界的病源已然診察過了,所以、最后一步,就要說到佛法的救濟,可以作三段來說明:

  甲、思想的解放  在歐洲以前,歐美各國全認為除了自己的近代文明,則別無其他民族的文明,除了自己的近代科學知識,別無正確的知識。這種偏蔽的思想,直到了大戰(zhàn)以后,才有了很大的變化。許多有遠識者,知道科學文明并不是圓滿的,究竟的,是應當進一步而求更圓滿的究竟知識。他們有了這種虛心,實在是思想上解放之光明。所以、以后對于亞洲的文化以及古希臘的文化,重作細心的研究,以致現在新興的社會學的思想,已與從前有顯然的差別。就是以唯物作根據的社會學及思想,還是大戰(zhàn)以前思想的產物,與現代思想已有許多不合的地方了。要知道,科學的知識,不是人類唯一無二的知識,而是知識中不可缺少的一種。因為科學是向外發(fā)展的,即或說科學可以控制自然,但對于自身行為的改善,和內心的修養(yǎng),是毫不發(fā)生關系的。所以、就東西洋的文化研究起來,還有兩種知識:一種、就是中國古時儒家所有的道德知識,和西洋古代蘇格拉底及柏拉圖等的哲學知識;就是不但要發(fā)展自己,還要根本改善自己。如中國儒家所講的由格物所致的知,是要用之于誠意、正心而來改善本身;西洋的古代哲學,也是要使人做成合理性的人。所以、就道德知識言,實在是‘只有科學知識者’夢想所不能及的。還有另一種知識,是比它更根本的,就是在我之外的非我,和非我以外的我,在這我與非我之間,是如何的成就?如何的生起?如何的聯絡?澈底推究,知道我與非我的對敵形勢,要是終不得到解脫,不能得到澈底的認清,是終究不得了的。所以、對于我與非我,要求澈底的明了真相,要求澈底的解脫,這便是第二種的‘解脫的知識’。所以、在新近研究世界文化者的結論,便是這第二種的解脫的知識,才是最圓滿最澈底的。但是能完成解脫的知識的,要算佛教的知識為最究竟了。所以、根據佛教的知識來救濟全世界的危機,是極其澈底而不像其他的知識的偏蔽與缺陷。

  乙、美德的確立  美德是對于惡行說的。在惡行的恣肆上,善惡的標準已然失掉,所以現在要將善惡的準標重新確立。可以分作兩方面說:一、就是‘無自體的緣成義’:無自體是空義,緣成是因緣生義;連合起來,就是一切的事物,不過是由種種的關系條件組合成功的,而完全是空無自體。這道理是極其普遍易知的,如一個國家或一個家族,乃至于一個人身,那一種不是由種種的關系條件所組合成的?而在組成的種種條件中,有那一種條件是其中的決定的自體?又如物質分析到最微細的電子,說到它的光、熱,數量、時間、空間等等的關系,還不是眾多關系的集團嗎。所以、佛說一切法,全是“眾緣所生,空無自性”。而且、在那眾緣和合中的眾緣,都是剎那生滅,沒有一個時間是停住的,不過在那眾緣和合、生滅相續(xù)上的假相上,幻有人或物的形相。何況凡物雖是眾緣和合所生,和合中的眾緣也是眾緣的和合,如是重重相關,與其他的團體是互遍互通的。所以、在緣生的假相上,似乎有自他的分立,而在諸緣互相普遍、互相貫通上,實在是自他互融。因此、要利自而害他,他既受害而自也不得利;必定要利他,才可以自他俱利。從這‘無自體的緣成義’上的‘自他不二’,是很堅確的道德根據。二、就是‘唯識現的恒轉義’:若內若外,所有的事事物物的表現,完全不離心力的轉變與自識的覺了,所以說:‘一切法唯是識現’。然而自能現的識上說,是剎那生滅的,是無常的;但是在生滅相續(xù)不斷的意義上說,是恒永的。知道這種“唯識現上的恒轉義”,就可以知道人類社會所有的治亂興衰,完全是自識上的生滅相續(xù)不斷的現象。不過、在這前后相續(xù)上,是有因果的關系的;前一際行為的善不善為因,能得后一際的善不善的效果。這是顯然易見的定律。依著這種唯識現的恒轉因果義,可以打破惡行的恣肆。因為、惡行者以為要達到善的目的,無妨用不善的手段;然而、這樣目的和手段,既是兩種不同性質的東西,當然沒有絲毫的連絡的可能,何況在因果必然律上,決沒有由不善的因得到善的果的道理!所以、佛法說善的定義有兩種:一、是自他皆利;凡是利自不利他,或利他而不利自的行為,是不合乎善的定義的。二、是順益二世;凡是益于現在而不益于將來,或益于將來而不益于現在的,也是不合善的標準的。若具足自他兼利與順益二世的條件,方是佛法之善的行為。由此對于真理認清后而發(fā)生信心,才能決定依著所認清的真理去實行。丙、至善的實踐  自消極方面說,以不害他為過渡,這是佛法中的小乘行為。以這種絕對的不害他的精神,用在政治方面,就以自治自衛(wèi)做政治的方針:對于自已的國家里所有的軍備和外交等,在不害他的范圍以內,以謀自衛(wèi)自立。因為、現代的列強,皆是以損他益己為政治的方針,所以、常常因為利益上的沖突,便以刀兵相向。在這種情形之下,不有自衛(wèi)自治的力量,不足以生存。不有不害他的標準,也就卷入相爭相奪的漩渦里;持定這種態(tài)度以自立,等到列強相爭相害乃至于疲乏厭棄的時候,恐怕還要尊重這以不害他而自衛(wèi)的國家為先進者呢?在經濟上、是以自產自給為原則!因為、現在各國的工商經濟等,其重心完全傾向在外,所以、任何一國有了變動,其余的便都受了影響。如果以自產自給為原則,于自給之外,所余的可以自備災難時的救濟,更可以幫助其他的國家。如此、則雖有一國發(fā)生困難,也毫不足以影響他國,而一國的富裕更可隨力的幫助他國。

  然而、這兩種原則,不過是過渡時代的救濟方法,究竟的方法,仍然是以積極的利他的大乘行為為正確為澈底。不過、在這完全以害他為手段而圖自利的情形之下,不得不以不害他的方法為過渡。所謂利他的究竟行者,如大禹的治水,是為救經所有的被災害的人民,但是所有的人民不再受洪水的侵害,而大禹的個人,也就得到了安寧幸福的生活。所以、現代以滅他人的國家來充實自已的實力者,實在不明宇宙人生的大法,也就是違反了因果的定律和自他的關系,以致愈求和平而和平愈不可期,愈求幸福而幸福愈不能得。所以、必定要依真理去作,必定要將所有的政治經濟,皆以全人類的利益為前提,而自身自國乃至于自種族的利益,也就建立在人類的全體的幸福中。(金書琴.金小琴合記)(見?砭牌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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