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群己事器一致之教育

  文武群己事器一致之教育

  太虛

  ──三十年秋在漢院開學訓話──

  一 文武一致

  二 群己一致

  三 器事一致

  四 結(jié)勸

  一 文武一致

  我國古來的教育,本是文武一致的;禮、樂、書、數(shù)、射、御六藝,原為文武一致之學。書與數(shù)是文。射在古代是射箭,現(xiàn)在放槍、開炮、擲炸彈、拋手溜彈……皆是。御是古的御車,今即駕飛機、開汽車、火車……等。這二種是屬于武的。禮、樂則通于文武:所有人事中的一切賓禮、軍禮等一切行動,皆屬于禮;樂則是弦歌舞蹈動靜調(diào)和的。平常所謂智、德、體三育,都不能分開各立。到了后代,一般人日常生活差不多與禮樂都脫離了;而學文的則學文或兼學數(shù),故讀書人與商人算是文的 ; 練武藝與作工、務農(nóng)算是武的,由此文武分途 。 學武的多是一字不識的文盲,完全與書及數(shù)脫離了關系。稍為識幾個字、懂一點算盤的去做商人,也就算是文人了;專門讀書的,以做官做鄉(xiāng)紳為目的,大都為四體不勤的衰弱者。所以中華民族也就成為愚弱。

  佛教自元、明以來,也習成為此種風氣。明蕅益大師梵室偶談,亦曾講到當時佛教僧徒分成兩部分:一種是參禪的,如搬柴、運水、燒火、鋤地各種勞作,都能去做;一種是學教的,就只能抱幾本經(jīng)書去讀誦、研究、或為人敷講。這二種人,在形勢上就對立排斥,研教的斥參禪者為目不識丁,盲修瞎煉;參禪者斥研教徒尚空談,有解無行。這種現(xiàn)象,到清代也還是如此,所以出家人也成立文武──(禪教)──分途、互相脫離的樣子,各不相關,互為非難。在這種情形之下,住禪堂的,連普通信扎都寫不來;研教者,先抱幾本經(jīng)書,自恃高尚,少許行李都請人搬運。世間有句俗諺:“窮讀書,富學武”。比如牧童牛背攻書,讀通之后,也可以去應考試,中秀才乃至中狀元。而學武的,必須買馬購鞍,裝弓佩箭,方能應試。而佛門僧徒剛剛與之相反,所謂“窮參禪,富學教” 。 參禪者,只須自擔衣缽一小包,四處可以去參學。而學教者,就得購經(jīng)論,買筆墨,衣物積多,行動非雇人不可。

  清季改興學校,各地學校隨起,也設有體操、音樂等科;但在中國教育上沒有多大的功用。因為清末民初的學校,都是兩種因素合成的:一種、以進學校為作官或作官的門徑,這是老讀書的傳統(tǒng)。另外一種、就是洋教和資本主義者所辦富有洋氣的學校,以備學成可以當教堂牧師,或作洋行買辦 。 所以我國廢科舉興學校數(shù)十年,還是得不到西洋學校實在功用,且將西洋完全學到,亦與我國實際情形不符。比如美國,已是資本主義最發(fā)達的國家,中國如何可以仿學他?所以仿學他人的,往往成為少數(shù)貴族的虛偽裝飾品,不能發(fā)生振興國民之實效。譬如體育、運動,只想造成幾個打打球、翻翻杠的運動專家,去和別人比賽奪錦標,這是與一般學生的切身行動毫不發(fā)生關系。民十五年,東南大學就有反對這種風氣的。以運動的目的,并非在造成少數(shù)裝飾品,而要普遍的個個人都實行,乃能有效。所以后來小學堂就改成童軍體操,中學的成年學生就有軍事操 。 每個學生都必需參加,如缺席不到,須照缺課同樣的扣分,故成為人人都須共同學習的普遍行動;且貫持以整齊和協(xié)的規(guī)律,并非戲掉囂張的。此種情形,現(xiàn)今受佛教教育的學生,必須注意。

  通常所謂文武一致,佛教亦可謂禪教一致。禪中有辦事禪,能耐勞忍苦辦理各種艱難的事業(yè)。從前我在武昌創(chuàng)佛學院的時候,原有這種趨勢,因為舊風習的惰性,于運動勞作仍未能與文學和教理融合一致地操練實行。這里也仍是一樣,病的固然不多,但多數(shù)學生是沒有精神,萎靡不振 。 從本學期起,每晨早殿下來,必須運動半點鐘,習達摩十二手拳術等。中國拳術,如少林固源于佛教,而武當拳亦由少林轉(zhuǎn)變而出。如回教徒,他們有武力能保衛(wèi)自己和自教,近人每謂回教徒無不擅長國術。現(xiàn)在既知道國術原出少林僧的,我們要把他收回來,成為佛教僧的特長。由一教職員領導施行,至運動時先排隊點名,如缺席者照缺課同樣的扣分。將基本動作操練過后,或加學新者。并須整肅沉靜,使此運動與修習禪定相近。如禪堂坐半枝香、跑半枝香,就是這個意思。修密宗禪法,也有金剛?cè)取H粝涤晏?下早殿后,可于殿中跑香,亦須整隊點名,全體行動。

  又平常所謂衛(wèi)生,都是消極的衛(wèi)生,像少爺、小姐般的吹不得風,淋不得雨。而現(xiàn)在我們中國人及佛教徒,則都需要積極的衛(wèi)生:要煉成不畏寒熱,暑天能抗烈日,冬天能洗冷水,粗劣的食品都消化,艱苦的環(huán)境都能戰(zhàn)勝,將身體煉成金剛般的堅實。身體健全,作事也就容易了。原有的勞作一小時,天晴則往外作,天雨可在院內(nèi)多上一點鐘課,晴時便可做兩點鐘勞作。必須認真的做,不是裝幌子。比方能夠跑山路,負薪谷,平治道路,整理森林,能將這些工作做好,將來自己主持事務時,也能自辦。便與禪堂中能勞作者相連接,切于未來事業(yè)上的實用。此于一般教職員,也都以共同參加領導為原則。尚在壯年,沒有到我這樣已是老朽的,都要參加練習,振作精神,鍛煉成文武一致,也就是禪教一致,工讀一致,這是第一點。

  二 群己一致

  佛教之中,從前許多講究修行的,都偏重于個人,或管一家,把自己門面作的莊嚴輝皇。各人打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公眾之物,則任意亂取或損壞,縱有愛好之心,都不外是為自己。如從前的禪堂,管眾的執(zhí)事,照顧禪堂之眾人如護自己,而禪堂僧眾也同樣的愛護常住,敬重執(zhí)事,這算是頂好的團體生活。所以宋朝大儒見到禪林生活,就說三代禮樂盡在僧家。但是從前禪堂的團體生活之訓練,個人必須放下一切,所謂“身心交于常住,性命付于龍?zhí)臁。說什么就是什么,如說皂角是地下生的,不得答是樹上結(jié)的;這就是表現(xiàn)不能聽私人的行動。我在清季末年,?吹接山鹕、高旻出來的禪和子,威儀整齊,動止安詳,言動都很適當,入民國便大差了。雖然還是偏重個人獨善,缺乏顧及大眾相互為用的精神 ; 但是在中國,也是很希有了!

  現(xiàn)在中國最需要養(yǎng)成愛護公眾的公德心和團體的組織能力,道德習慣。因為向來是一盤散沙,幾個人合攏來便七沖八突,不能發(fā)生群策群力的功用;而佛教之不能復興,病也在此。因為沒有群策群力的團體作用,才受外人無理的欺侮;倘是有這種力量的話,對外交涉則容易應付,決不致常受外人的侵害。而學問的修養(yǎng),道德的培植,都可仗群眾扶持,易得成功。希臘哲人論人為社會動物,但中國人向來失掉這種功用;有些人私德雖盡善盡美,一入群眾團體,就亂七八糟。所以我們必須將個人道德與學問滲入團體中去修習,愛護團體如愛護自己,使他同我的床鋪一樣的清潔;覺到不完善處,即刻就去想合理的辦法,幫助作好。換句話說,就大家要有愛護眾人及團體的道德,不是單為私己的美德。這種心理的養(yǎng)成,固然居上位的盡法執(zhí)行,而尤以在下位的人人有此精神。其不能養(yǎng)成公共道德習慣的原因,都由缺少團體組織和群眾生活的訓練。

  去年、曾指導設立本院同學會,聞近已消沉,務要切實整理,健全組織,使在院同學有過相規(guī),有善相勸,發(fā)揮私德,增進公德;對于離院同學,常常作種種連絡,使本院精神發(fā)揚光大。孫中山先生的民權初步,就在訓練民眾能夠開會,沒有受過民權初步的訓練怎么能夠作成民治的基礎!但這在佛教里面是本有的,僧就是和合眾,就是有秩序有條理的團體。舉行羯磨就是開會議,羯磨中的默然故清凈,就是表示全體默認通過;失了羯磨作用就沒有僧,所以須常開會議。中國人民向來沒有民權初步的訓練,但我們只要把僧羯磨制實行便可。民治的國民,必要多開會議。故不但是中國,就是世界各國的政府人民,常常都在會議席上;沒有會議的習慣,決不能成功很好的民治。會議的根本精神,就要有公德心。能常有為世界人類、為中國、為佛教、為本院、為公共團體服務的精神。有了這種本質(zhì),表現(xiàn)之于會議,議而必決,決而必行。中國人向來都有會而不議,議而不決,決而不行的。本院學生,必須將這些毛病痛改,從組同學會切實訓練起來,做到群己一致。

  三 器事一致

  有人關于文字技巧上能夠練習,于佛教教理不能深究。相反地、于教理深究的,文字又不通順,往往辭不達意。本院特重藏文和國文,學生之中,或此長彼短,或彼短此長,只要及格,都還可以。若兩種都不好,就不及格。文字是研究教理、宣揚教理的重要工具。對于佛教學理,要能夠深入貫通,更于世間學問要能夠消化融會,乃能明體達用。在發(fā)揚上固須有健全的身體,美善的道德,而漢藏文字的工具尤應善巧。所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是要做到器事一致。

  四 結(jié)勸

  你們能有這種修學的機會,比前人的緣法好得多。像我僅聽過兩三個經(jīng)期,進過幾個月禪堂;沒有參加過研究修學的團體,只個人閉過數(shù)年關;于佛學國文之外,學過二三種外國文,都沒有學成,所以都是偏缺不全的。在座的張純一先生,七十多歲了,身體這樣康強,因為他每日不間斷體操,這是文武一致的好榜樣。大家必須作到文武一致,群己一致,器事一致!文武一致的重體育,群己一致的重德育,器事一致的重智育;能夠作到這三點,才算三育具備。最后還關照你們一句話:須照我所講的三點去學,不能照我本人去學!因為我本是偏缺不全的;而且你們學我不容易成,縱學成了也不能令中國佛教復興,必須照我講的三點都學到,乃能復興中國佛教。(心月記)(見?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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