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四年來之佛教

  抗戰(zhàn)四年來之佛教

  ──三十年七月作──

  前 言

  自蘆溝橋七七抗戰(zhàn)軍興,忽焉將滿四年,其實則日本開始侵略甲午之年,而中國亦同肇端其抵抗,迄今已閱五十年矣。雖甲午之后,中國屢經(jīng)屈辱,然就整個中國民族以言,固無時不在圖強御侮之準備中。待臨抗戰(zhàn)前夕,國防之準備仍未充足,而民氣已被逼至忍無可忍,遂演成整個民族之搏斗。此四年間、寇方則殘暴之施展,奸偽之制演,征服之不能,求和之不得。我方則都邑之淪陷,民物之毀損,團集之愈堅,抗戰(zhàn)之愈烈。尤其二年來,因日本首先侵略所引生之歐戰(zhàn),滅亡已十余國,而中國仍屹然獨抗三軸心之一,力戰(zhàn)不屈,其可歌可泣之事跡,誠有更仆所難數(shù)者。茲專就佛教論之:

  佛教入中國垂二千載,久已為構(gòu)成中國民族文化之一要素,風俗文藝以至理性心習,無一不貫持融徹;而代表佛教之寺僧,亦于都市鄉(xiāng)村靡不周布。然中國以清季道、咸來之內(nèi)昏外昧,后強鄰數(shù)十年而驚起,致遭甲午前后重重之屈辱。而先覺孫先生等率民眾志士為革興之運動,已將六十年。而觀佛教寺僧之覺醒,其落后者至少又二十年,迨光緒末年之設僧教育會,始稍稍有所發(fā)動。乃國家以內(nèi)梗頑奸,外受列強牽掣,致國民革命逮今未克完成;而佛教寺僧之內(nèi)阻頑腐、外膺各界摧毀,迄茲未能追上一般政治的、社會的、文化的行動,于佛教崗位上配合之而大有貢獻于抗建,亦為當然之趨勢。然少數(shù)佛教前進分子之所為,不無可言者,試略述焉。

  過去四年之檢討

  當佛教寺僧獲訓練總監(jiān)部淮免壯丁訓練,而別受看護、救護、防護等訓練,江浙等省,在市縣佛教會或佛學院等之策動下,已有青年僧眾救護隊等之組訓;而上海之僧侶救護隊,則已成立于二十五年,早于八一三滬戰(zhàn)開始,即受全國前進佛徒及上海慈善聯(lián)合會等之支持,以勤奮英發(fā)之大無畏雄姿,出現(xiàn)東戰(zhàn)場之傷兵救護,博得中外報章之騰譽。迨滬、京淪陷,該隊于損散之余,顛沛流離,展轉(zhuǎn)以至漢口,因失去上海慈善界之后援,遂致夭折。在其同時,則有鎮(zhèn)江超岸佛學院、竹林佛學院、焦山佛學院、淮陰覺津?qū)W院等學僧,參加醫(yī)院看護傷兵慰勞等工作,亦表現(xiàn)相當成績。繼之而起者,則有南京棲霞寺、泰州光孝寺之收容難民,達十數(shù)萬人。漢藏教理院與四川省佛會等救護訓練,及漢口佛教正信會救護隊,廣州佛教金卍字救護隊等之實施救護工作,迨粵、漢淪陷而解散。然漢口之救護隊僧眾,仍轉(zhuǎn)至西安,更成西北僧眾救護隊而繼續(xù)工作。昆明與寧波等僧眾救護隊之訓練,或崛起一時,或持久不衰。而活躍于去年來重慶大轟炸中之救護隊工作者,則有獅子山頭之僧眾救護隊,曾上動最高領袖之稱許焉。

  宣傳本為僧徒講經(jīng)說法之所長,故南獄僧侶服務隊閱時雖短,曾以宣傳著稱,而覺津、超岸等學僧于宣傳慰勞亦彰成效。中國佛學會首隨國府遷渝,展開廣大的宣傳工作。文字宣傳,則海潮音以二十年來之佛教月刊權威,四年來集佛教緇素學者抗戰(zhàn)救國言論精華之大成,所以堅決國內(nèi)佛徒之勇氣,喚起國際間佛徒之同情者殊鉅!上海淪陷前之佛教日報,廣州、漢口未淪陷前之金卍字及正信周刊,四年來渝、蓉之佛化新聞,香港之覺音雜志,及近年出現(xiàn)之浙江人間佛教,成都佛化評論,桂林獅子吼月吼,仰光耕荒月刊,陜西覺報雙周刊等,亦無不在佛教立場上,發(fā)揮配合抗建綱宗的理論。全國佛教緇素及康、藏、青、蒙等喇嘛教徒,在各地為護國息災祈禱,短期的或長期的發(fā)起非一,最有聲色者為陪都由各界領袖號召提倡,同時、于各地舉行之全國息災法會。而尤著之表現(xiàn),則為在黨國及各社團領袖暨全國佛教前進緇素策動支持下之中國佛教國際訪問團,籌組出發(fā)以至回返,計時一年有余,經(jīng)歷緬甸、印度、錫蘭、馬來亞、暹羅、越南諸國,喚起同情者百千萬人,而收獲緬人訪問團及近有印度佛教訪問團來華等等中緬、中印的親善反應。而派遣宣教留學緬甸、錫蘭僧團,及佛教步行國際宣傳隊等,亦其相隨而起之國際宣傳。尤以一年來之滇邊特區(qū)佛教聯(lián)合會,對于邊民曾展開實際之工作。

  四年來之僧尼寺庵被難之慘烈,乃較一般民眾有雙倍加重者。因較大之寺宇,每為駐軍地,致成寇方攻擊轟炸之目標,特多毀滅。而對僧尼的財產(chǎn)身命,復遭各界活動分子所歧視輕視,不惟受不到同情援救,除已膺寇禍外,更予以重重的壓迫摧剝。寺之被毀戰(zhàn)陣中者,以上海留云寺、寶蓮寺、龍華寺,常州天寧寺,鎮(zhèn)江焦山寺、竹林寺、鶴林寺等;遭寇機轟炸者,如重慶長安寺、羅漢寺等;淪陷后被寇搜搶者,則揚州某尼庵被逼投水者多人;常州清涼寺被發(fā)見軍帽二,以帽套二僧頭,有二僧頭尺寸合符而被殺;沙、宜淪陷后,當陽玉泉寺二三寇兵被游擊,遂來大隊寇兵把全寺殘留老弱僧工廿一人殺盡,其中有八十余歲之老僧,山上逃無一人,至三個月后有僧潛歸始發(fā)見之。而淪陷各省縣之僧人有德者,為免寇偽之利用,大抵潛藏隱避,或轉(zhuǎn)后方川、陜、湘、滇等省及南洋之檳城、仰光等。間有曾被寇偽迫令利用者,亦必多設法逃脫,甘受艱苦,如靈隱卻非和尚,與留日回國僧天慧等,要皆志節(jié)皎然,絕無如各政黨及教育文化紳商工學各界甘作漢奸之被征實者。此述見聞有據(jù)之一班,其類之者,固將十百倍于是。由斯可見佛教僧寺無負于國家社會,而各界豪強人物,則每因僧寺頹散愚弱可欺,征用屋宇田地也,派捐債款糧食也,必先較以人民數(shù)倍之重量加其上;創(chuàng)行一新政制也,擴設一新學校也,則占寺奪產(chǎn),毀像逐僧,更認為當然舉動。豪強者坐享富貴權利榮譽,而反逃避義務負擔;民眾中如寺僧者,雖已犧牲加倍,仍受盡詬辱蹂躪而伸訴無地,則國家社會有負于佛教寺僧者實多也!宗教平等,信仰自由,其固非愚且弱者能同享乎?則佛教寺僧應知今后決非可以愚弱自安,若安愚弱則唯有滅亡耳。而在有抑強扶弱俠義精神之政治當局,亦垂念此愚弱者固為忠良國民,如何扶植之,俾有以自立乎?

  抗建中之佛教將來策劃

  善哉!蔣委員長在抗戰(zhàn)中努力建國之言乎!蓋非努力建國加強國家之力量,則雖取得抗戰(zhàn)最后之勝利,尤難保持最后勝利以完成國民革命。中國民族復興之途徑如此,況中國佛教更落后中國政治者二十年,能不為適合抗戰(zhàn)之需要,追上建國之歷程,而加緊佛教復興之建設乎?從過去之檢討而為將來之策劃,試針對其缺點而改進之。

  其一為僵散:僵不粘合,散不團結(jié),致成難組織而組織等于零之情況。佛教寺院原為僧團制度,在中國則適應宗法而成一寺一庵變相家族,只有家族而無教團。教團萌芽于清末之僧教育會,入民國為中華佛教總會及中國佛教會,斷斷續(xù)續(xù),有了三十多載,距組織之健全尚非常遼遠。“中國佛教會辦事處”向避居上海,上海淪陷更陷于停頓,既未遷至戰(zhàn)時首都,與淪陷各地及后方各省縣亦全失聯(lián)絡。各省縣佛教會組織本未普遍,于此遂益呈潰頹;除有少數(shù)佛教前進緇素于各地單獨有所行動外,僅有余與章嘉國師等在重慶組設臨時辦事處,暨四川省佛會代電各省謀聯(lián)合組織之呼吁。然自去年上海中國佛教會辦事處以會印截角繳社會部之后,社會、內(nèi)政兩部已有“中國佛教整理委員會”在籌設中,此教整會如何設施?雖困難甚多,然終不無使“全國佛教聯(lián)合組織起來”之一線希望。假使我們?nèi)珖鸾掏接薪y(tǒng)一的健全的組織,則八九十萬僧尼所依存之寺庵產(chǎn)物,加以數(shù)千萬皈依佛教之男女居士,并蒙藏等多數(shù)邊疆民族,大可堂堂正正,將佛教貢獻于國家社會的功績舉揚出來;不惟決不會受盡各界的欺凌脅迫,而且還可激勵教徒及一般民眾對抗建為加強之貢獻,豈非我中華民族抗戰(zhàn)建國中一重要之基干歟!

  其二愚頑:佛教寺僧中亦誠有不少信愿行持充足者,然大抵愚陋或加頑固。由愚陋故,于所信行雖違教悖時而罔覺其非,不易啟導;或加頑固,則反執(zhí)為是,更增梗阻,遂無論其如何組織催促,亦猶聚沙榨不出油!是則須由教整會展進各省縣佛教會之僧教育,先多辦半年一班之短期僧學,專收二十歲至四十歲之壯年僧眾,授以國民及佛教常識,回寺接替老年僧職,漸使老年僧退隱靜修,而推動佛教新興事業(yè)。進之多設立依照教育部規(guī)制的小學及中學,強迫學齡幼年、青年教徒入學,迨成人時,再聽憑自愿,或受戒為僧,或還俗服務而為佛教徒。其次、再設大學及大學內(nèi)之佛教學院或獨立佛教學院,養(yǎng)成佛學專家,及將佛學介入一般學術思想界中去,如此則愚頑可漸除而僧質(zhì)可提高矣。

  其三躁動:近二十年來,曾從各地僧學受過教育之青年,數(shù)亦逾千矣。其所學大抵不過如通俗的高小初中程度,能等高中或大學程度者殊少,有之、亦祗能講經(jīng)、教授、出刊、寫文而已,其能耐煩劇、忍艱勞、節(jié)儉勤慎、堅毅和藹者,少之又少。加以信心、戒行不足,過于把長老輕藐,事體看易,由此動輒生咎。一有挫折,不是腐化,便是還俗,未由咬緊牙關,立定腳跟,以期達到整興僧寺發(fā)揚佛教之目的。此則希望三十年來曾受新教育之僧眾,集合于整興僧寺發(fā)揚佛教之目的下,有一堅強組織,以期此一運動之推進,不致游離退屈,卒無所成。

  其四怯狹:在家族制錮蔽下,祇知各保寺產(chǎn),怯守殘闕,全失我佛大雄大力之宏度,而不能以地方的、全國的、世界的佛教為重。聯(lián)合各寺謀一地方之佛教公益,聯(lián)合各地方謀全國之佛教公益,聯(lián)合各國謀全世界之佛教公益。尤不能本佛大慈、大智、大愿、大勇之教育,以全社會、全國民、全人類之福利為前提,努力宣揚佛教真理,起一般人了解之信仰;藉佛教會的廣泛組織,將正解真信佛教之各界男女,攝持團結(jié),努力為服務社會、貢獻國家種種工作,實踐佛教利眾濟世的本務。若能實際做到如此,則對于我自衛(wèi)正義之抗戰(zhàn),及獨立自主之建國,當然可從多方面以展開有力之行動。斯則有仗于政治當局、社會名流、文化先進、信佛士女,共為督導援扶,俾能與各國志士協(xié)趨于建民國、進大同之達道,實現(xiàn)人間極樂。

  結(jié) 論

  上來已略從抗戰(zhàn)四年來之佛教,對于檢討其過去者,實敘其動作與經(jīng)歷,未嘗有所夸張;暴露其苦難與缺陷,不欲有所隱諱。而于策劃其將來者,全在針對其弱點,使之轉(zhuǎn)弱為強,以追上先進各界而共同努力于抗建。希望各界公正人士,咸知佛教于國家民族世界人類之前途可有弘多之貢獻,而現(xiàn)在之中國佛教,已陷于亟待拯救之悲境,相與誘掖而振起之;尤冀我全國佛教緇素,共奮興于此存亡生死之大時代焉。(見海刊二十二卷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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