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賢首與慧苑之判教

　　論賢首與慧苑之判教

　　佛法中古來判教者多矣！從一音不判以至判教為十，無慮二三十家。晚唐來行世者，僅天臺四教、賢首五教之二家，共余皆湮沒無聞�；墼窞橘t首之弟子，不善賢首之教判，別判為四教，時在初盛唐；后清涼救賢首之說，而慧苑之四教亦不彰。由今觀之，賢首五教專顯華嚴(yán)，誠有殊勝處；慧苑四教統(tǒng)觀內(nèi)外，亦有恰當(dāng)處；故略為比較研究。

　　賢首五教，或說出于杜順之五教止觀，或說此為偽書，而實(shí)本于云華之華嚴(yán)孔目。要之、由證而說，由觀而教，則以觀本杜順，教本云華為近是。云華在搜玄記立三教，一漸、二頓、三圓。復(fù)于孔目開漸教為三：一小、二初、三熟；合之為小、初、熟、頓、圓，即為賢首小、始、終、頓、圓五教之所本。五教與三時、四儀，大體皆仿天臺，十宗則依奘、基，八宗中開第八為三耳。且天臺之四教各有四門，即據(jù)理之宗、而各有一離言諦，又即賢首之頓。故賢首規(guī)模采集而立此，本無何種奇特，而要在能藉此教判以扶持所傳法界圓融之十玄、六相勝觀耳──十玄傳自杜順，六相傳自云華──。此十玄、六相勝觀，正賢首宗精蘊(yùn)所在。而后之學(xué)者遺此精蘊(yùn)，但在教判上與他家角勝，殊失賢首立言之旨也！

　　依十玄、六相以直觀眾生界事事物物，即為法界圓融之如來智境，此誠華嚴(yán)之妙義，亦賢首家之精華；與天臺之三觀、六即，同可取重者。吾人重賢首家者在乎此，不在其判教，以其判教雖善推尊于華嚴(yán)之特勝處，而于統(tǒng)觀諸教未為允當(dāng)。故若云華之說始中始云：‘如百法明門論六種無為屬一切法攝，人空法空方入空攝，得知真如不及二空，二空為上’。此由全未解百法明門論意，致為此悠謬之說！何者？此論乃解世尊‘一切法無我’言者，順此次第、先以百法解一切法，次以二無我解無我，故真如等法前說，而二空后說；非謂真如劣于二空，二空勝于真如也。若合言之，則擇滅無為、真如無為、正二無我空觀所引正智之所證。謂之二空真如，猶是安立諦真如，而非非安立諦真如，豈以二空為上于真如哉！舉此一端，可知賢家之判教，重在推高其華嚴(yán)勝觀，而于諸教姑為擬似之談，未遑詳究其旨也。故轉(zhuǎn)不若苑公所判為善。

　　苑公刊定記云：‘古德五教中立頓，既引思益云：‘得諸法正性者等’，及楞伽云‘無所有何次’等；又云‘呵教勸離，毀相泯心’，乃至云‘如凈名嘿’等者，當(dāng)知此并亡詮顯理，何復(fù)將此立為能詮？若此是教，更詮何理？若言以教離言故與理不別者，終圓二教故豈不離言──按實(shí)彼賢家所指始教，亦豈不離言？若許離言，總應(yīng)名頓，何有五教？若謂雖說離言不礙言說者，終圓二教亦應(yīng)名頓，以皆離言不礙言故！又此望誕、統(tǒng)二師所立之頓，便有兩重，以彼漸、頓機(jī)中皆有勸修離言者故。蓋知此所立頓，但是余教所詮法性，非能詮教也。今依所詮法性以顯能詮差別，謂有全顯全隱，分顯分隱，以立四教。故寶性論第四云：‘有四種眾生不識如來，如生盲人。一者、凡夫，二者、聲聞，三者、辟支佛，四者、初心菩薩。今之所存，依此而立。一、迷真異執(zhí)教：當(dāng)彼凡夫，謂外道等迷于真理，廣起異計。二、真一分半教：當(dāng)彼二乘，謂但證生空所顯真如。三、真一分滿教：當(dāng)彼初心，謂但證二空所顯不變真如。四、真具分滿教：當(dāng)彼識如來藏者，全顯隨緣不變真如’。

　　后清涼疏鈔難其以外道孔老等為迷真異執(zhí)教云：‘今判圣教，那參邪說！若對教主，應(yīng)如此方先立三教，于儒教中方辨九流七經(jīng)，于道教中方辨道德之別，于釋教中方說大小權(quán)實(shí)，則無混濫。不然、即如西域先分內(nèi)外，外中方分六師或十宗，內(nèi)教則分大小等。今既不分，即有邪正混雜之過’。按清涼此難，亦未探苑之立意。苑既據(jù)寶性論而立，則彼論平列凡夫、聲聞、辟支佛、初心菩薩之四，將亦有邪正混雜之過耶？以苑本平判世出世之諸教，非單判佛之圣教故。又凡立言教欲對一切人說者，固應(yīng)兼判世間諸教，使回邪入正；若識論舉我法而前破外道，隨破小乘等。又苑明指彼為迷真異執(zhí)，何嘗有混邪正？至清涼難苑之真一分半滿二教，則在苑誠有立言未瑩之處，然立意固未可厚非。可依其意變式如下：

　　即不用半滿而改稱真一分生空教，真一分二空教可也。

　　又清涼于苑公所難頓之理，為解之云：‘頓詮此理，故名頓教。今頓說理，豈非能詮？達(dá)摩以心傳心，正是斯教。若無一言，心要何傳？故不同天臺四教之絕言’。今謂達(dá)摩以心傳心，仍以天臺絕言為是。何者？依教詮理，依理以談宗要，諸教皆可有頓傳之一言；若外教以允執(zhí)厥中之一言以傳心要等，則諸教皆可云頓而無別頓教。況達(dá)摩之以心傳心，可直無言，但心心相印證。而須言時，則諸言教皆可寄為無言之言，廣言而不一言，若六祖等語錄可證，何嘗必頓一言以成所云頓教也哉！故清涼斯解，曾無救于苑公之難也。

　　雖然、苑公據(jù)真如不變隨緣義，以辨真一分、真具分，仍未足以通諸圣教。而五法、三性之圣教，有單判‘真如’圓成實(shí)攝者，是單以無為曰真也。有兼判‘正智真如’圓成實(shí)攝者，是兼以無為及清凈有為之如來無漏界統(tǒng)曰真也。無為曰真，是曰分真，但不變故。為無為無漏法曰真，是曰具真，有為隨緣、無為不變具二義故�？詹豢站唢@非具顯，為無為皆真非皆真，于大乘教應(yīng)別三宗。

　　然此皆大乘教，皆是依一實(shí)相而趨大菩提者。特其高標(biāo)所宗以策勝觀之點(diǎn)，有此三別，非教之別。由是佛之能詮教法唯判為二，并列外教。為表如左：

　　佛內(nèi)教宗，判為依教詮理之教凡二，統(tǒng)理起行之宗凡九，亦可以得厥大較矣！苑公所判四教雖未盡當(dāng)，比之賢首五教則為通允。至明十玄、六相妙觀，則賢首傳者為勝，苑公德相業(yè)用二重十玄，反嫌繁滯，清涼大師所批駁者良是。故吾人未嘗不服膺賢宗之法界圓融妙觀也�。ㄒ姾？�七卷十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