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明講記之二
因明講記之二
下邊兒我們再說一下關(guān)于這部《因明入正理論》的一些兒其它情況。
這個《因明入正理論》現(xiàn)存的本子,除了我們手里的玄奘法師的漢譯本外,還有梵文本、藏文本等,其梵文本一直以來都認為已經(jīng)不見了,比如象明莊嚴(yán)的《印度邏輯史》,這本書是一九二二年出版的,中間就說本論的梵文本不見了。這是一個誤會,呂澄先生說,其實梵文本一直有,不過是在耆那教人手中,佛教大肆應(yīng)用因明,其實是在龍樹菩薩、提婆菩薩以后,在龍樹菩薩、提婆菩薩的時候,佛教是看不上因明的,龍樹菩薩給別人辯論總是這么干:外人提出一個觀點甲,龍樹就用乙來破,外人又提出觀點丙,龍樹竟然能拿甲來破。這樣呢,外人就特別不服:你龍樹根本不承認甲,你最開始破甲,可你一下子又用甲,你這到底算哪門子事兒?可他們又拿龍樹菩薩沒辦法。就是說,雖然龍樹菩薩辯破了外人,可外人從來沒在心中服過他。因為心中不服就容易生起怨恨,所以,雖然龍樹破了外人,卻難使外人皈信佛法,提婆菩薩破外道比龍樹菩薩還盡力,最后還是被外道給干掉了。在龍樹菩薩、提婆菩薩同時,也有許多佛教徒不滿意龍樹菩薩的作法,象當(dāng)時的法救論師等。到無著菩薩、世親菩薩的時候,因明在佛教中已經(jīng)有了規(guī)模,陳那論師是世親菩薩的弟子,而商羯羅主菩薩又是陳那論師的弟子,因明在陳那論師、商羯羅主菩薩這兒時,經(jīng)過陳那論師大刀闊斧的改革,面貌煥然一新。本來因明是耆那教、正理派等的看家之寶,現(xiàn)在佛教運用的竟然比他們還好,他們就覺得天要塌了,現(xiàn)在商羯羅主菩薩的梵文本《因明入正理論》不見了,耆那教得到了這一本書之后就把它作為不傳之秘,只在本教之內(nèi)傳,嚴(yán)禁往外公布,他們說這是佛教自己也看不到的書,他們覺得只要掌握了這個,就是掌握了佛教的奧秘,那么以后就不怕佛教了。在十一世紀(jì)時,耆那教一位師子賢論師,還給《入論》作了詳細的注解,到十二世紀(jì)時,脅天論師和吉祥月論師又分別為本論作注。在一九0九年,有一個俄國人米洛諾夫,他認識了一個耆那教徒,兩個人關(guān)系好了,耆那教徒就讓米洛諾夫看了梵本的《因明入正理論》,人真是任何人都不可相信,這個米洛諾夫看了梵本后,竟然說,這是老前輩的著作,不應(yīng)該被哪個人、哪個派別私藏,它應(yīng)該是全人類的精神財富,它就給作了?,到一九三二年校完后,就公布出來了。在一九二0年時,印度人對《入論》梵文本也進行了整理,在一九三0年德魯瓦?吮菊摰蔫笪谋竞蛶熥淤t的注解、脅天的注解,出版了。這樣一來,現(xiàn)在看到的《入論》梵文本就有了兩個。
藏文本也有兩個,一個是宋代時根據(jù)玄奘法師的漢文本翻譯的,一個是在元代時由一切智護和稱幢祥賢根據(jù)在迦濕彌羅國找到的梵文本譯的。
另外,日本人宇井伯壽把梵文本搜集了一下,又以漢文本作了校訂,最后譯成了日文。所以這部論的本子就有這么多。
我們現(xiàn)在手里拿的這個本子,當(dāng)然,其實也不算是本子,只這么一頁紙,但習(xí)慣于稱本子。我們現(xiàn)在用的這個本子,是玄奘法師于貞觀二十一年,也就是公元六百四十七年譯出來的。一般都把這部論簡稱為《入論》,又稱《小論》。為什么呢?因為因明有兩本很重要的論著,一本是《因明正理門論》,一本就是這個《因明入正理論》,相對來說,這本《因明入正理論》份量比較小,所以稱之為《小論》。
玄奘法師譯經(jīng),都是邊譯邊講。今天譯出來了,馬上就給宣講,因為因明對中國人來說,是一門很新鮮的學(xué)問,中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中國人以前是名辨。什么叫名辨呢?就是先秦時代的那些思想家們關(guān)于名實問題的討論,他們當(dāng)時是經(jīng)常論辯的。比如孔子說“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以前也給大家說過,九華山現(xiàn)在國家給的定位就是風(fēng)景區(qū),所以來人一定得買票。佛教徒感到心理上難以接受,怎么辦?首先就該做正名的工作,到什么時候在國家的正式文件中成了“九華山佛教圣地”了,那么就不能再賣門票了。老子說“無名”。墨子說“取實予名”。主要是這三家在名實關(guān)系問題上爭辯不休,后來又出來了公孫龍、惠施等,對名實關(guān)系有了更詳盡的論述,后期墨家那就更系統(tǒng)了,提出了“以名舉實”的原則,對于辯說的任務(wù)、原則、方法都說得一套一套的,比如“辯”的任務(wù):“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jì),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避髯訋瞻衙q的基本問題作了很具體的分析,這就是中國古代的邏輯。
在玄奘法師以前的那些譯師們,很少涉及過因明著作的翻譯,當(dāng)然,幷不是完全沒有,有那么一丁點兒。比如僧佑法師的《出三藏記集》中說,吉迦夜與曇曜流支二人在北魏孝文帝延興二年,就是公元472年,他們譯出了《方便心論》;毗目智仙與瞿曇流支于東魏孝靜帝興和三年,就是公元541年,他倆合譯了《回諍論》,這事兒在費長房的《歷代三寶記》中記的有;唐朝智升的《開元釋教錄》中記載真諦法師在梁簡文帝大寶元年,就是公元550年,譯了《如實論》。這三本書也是因明,是屬古因明,不系統(tǒng),而且很散,在玄奘法師前后,人們已經(jīng)看不到這三本書了。這三本書其實現(xiàn)在還有,在《大正藏》的第三十二卷。物以稀為貴,所以,當(dāng)時有許多人根據(jù)玄奘法師的講解,給這部論作注,一時之間成了風(fēng)氣。中國人就有這么個習(xí)慣,干什么都是一陣兒風(fēng)的。據(jù)有心人統(tǒng)計,前前后后竟有五十多家注疏,但我們現(xiàn)在不但看不到這些注疏,而且實際上連列也列不出來了,只知道神泰法師、靖邁法師、明覺法師、文備法師、文軌法師、璧公等有限的幾家,但這幾家的注疏到底是怎么個模樣兒,也很難說,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都應(yīng)該是有一定的價值,所以才能留下來,至少是留下了名字。其它的呢?估計也不會能超出玄奘法師的講解多少。玄奘法師的講解,窺基法師記錄的比較詳細。你聽玄奘法師一譯講,你馬上就有許多自己的領(lǐng)會、見解,這也是不現(xiàn)實的,那么,你立馬倉促地寫書,說實在的,也不是很嚴(yán)謹?shù)膽B(tài)度。近代有一個黃侃,他對于寫書立言的態(tài)度是十分十分的嚴(yán)謹,他說“五十歲以前不寫書。”可惜他命不長壽,只活了四十九歲,但后人把他的批注、筆記、讀書心得等整理整理,可不得了。當(dāng)時玄奘法師譯場中的那些人,也真是的,一聽玄奘法師譯講,馬上就寫書,這個舉動實在來說很難給作出恰當(dāng)?shù)脑u價。玄奘法師的學(xué)說為什么傳不下來?弟子們的態(tài)度太草率估計也是個原因。當(dāng)然,玄奘法師的學(xué)說傳不下來還有其它的原因,比如,因為法師確實太高了,高處不勝寒,別人在他面前,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所以就對他敬而遠之;他的唯識教理連一點兒漏洞也沒有,讓后人很難再發(fā)揮創(chuàng)造,很難成就后人的百世英名。道明法師曾說,人寫文章必須得預(yù)先留下一點兒空子,讓別人來響應(yīng),這樣才能造起熱熱鬧鬧的形勢。南懷謹有言,故留殘闕處,付與豎儒爭——這句話其實是清朝吳梅村的,剛曉法師這里說錯了。
現(xiàn)在我對玄奘法師的譯場也有一個想法,玄奘法師自己,那確實是厲害。梵文、漢文都通得不得了,而其它人到底怎么樣呢?我們現(xiàn)在說起來,一開口就是,玄奘法師的譯場有上千人,哪兒能譯得不準(zhǔn)確呢?譯得準(zhǔn)確、譯得好我們承認,但你說是因為譯場中有上千人,所以譯得準(zhǔn)確,這個判斷我可不承認。真正的頂梁柱,只需有幾個就可以了!當(dāng)年,愛因斯坦公布了相對論之后,有人編了一本書,叫《反相對論一百言》,就是有一百個科學(xué)家出來,證明愛因斯坦錯了。愛因斯坦笑了笑,“要想證明我錯了,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了!比魬{人多勢眾、憑氣勢去壓人,那是不行的。上千人,那若是上千笨蛋怎么辦?當(dāng)然,那是國家組織的力量,絕不會是笨蛋,但到底是不是真的象我們想象的那么完美?不見得。比如現(xiàn)在的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那里邊兒可以說是中國學(xué)界第一流的人才了吧,但他們中間有幾個人寫的書呀,嘁!錯誤照樣在犯!難道第一流的學(xué)者就是高可不攀?!不見得的,有些錯誤根本就是常識性的錯誤。比如校點古籍,他們能把數(shù)論加上書名號~~數(shù)論是古印度的一個學(xué)說派別,可不是一本書~~見有論字兒就當(dāng)作一本書!這是哪家的學(xué)問?還說阿賴耶就是靈魂!這根本就是常識性錯誤,外行的話,F(xiàn)在的第一流專家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想來唐代也差不多。當(dāng)時那么多給《因明入正理論》作注的,不怕你書寫出來,若沒價值,寫出來也是廢紙!直到現(xiàn)在我們常用的,還是窺基法師的《因明入正理論疏》,這雖然署名是窺基法師,但實際是窺基法師對玄奘法師講解的記錄整理,這部疏的份量很大,也非常詳細,人們就稱窺基法師的這部疏叫《因明大疏》。
現(xiàn)在可以見到的除了窺基法師的《因明大疏》之外,還有文軌法師的注疏,因為文軌法師住在莊嚴(yán)寺,人們就把文軌法師的注疏叫《莊嚴(yán)疏》,不過《莊嚴(yán)疏》本來的樣子也不見了。據(jù)說《莊嚴(yán)疏》本為三卷,其中第三卷是依據(jù)陳那論師的《因明正理門論》十四過類的內(nèi)容來注《因明入正理論》似能破部分。這《莊嚴(yán)疏》的殘本在宋初作者被改為了窺基法師,于1933年在山西趙城縣霍山廣勝寺的《金藏》中發(fā)現(xiàn),另外,日本也存有《莊嚴(yán)疏》第一卷的殘本。支那內(nèi)學(xué)院的一幫人根據(jù)日本善珠法師的《因明入正理論疏明燈鈔》、明詮法師的《大疏里書》、藏俊法師的《大疏鈔》等所引《莊嚴(yán)疏》的說法,訂正了《莊嚴(yán)疏》殘本的第一卷文句,幷輯出了第二、第三卷佚文,再依第三卷殘本作了部分補缺,大致恢復(fù)了《莊嚴(yán)疏》全貌。南京支那內(nèi)學(xué)院于1934年4月刊出此疏,改為四卷。這個本子還與窺基法師的《因明大疏》作了詳細對照,同異之處都注明了。這個輯佚、?弊龅氖窍喈(dāng)出色的,呂澄也很滿意,他說:“還算比較象樣!
現(xiàn)在呢,在藏經(jīng)中可以找見的因明著作,其實也還不少,日本人的尤其多,在《大正藏》六十八卷、六十九卷中占一半兒。據(jù)統(tǒng)計,日本有八十余種注,象東大寺漸安的《入正理疏記》,南都愿建所述的《篡要集記》等,比中國人的注還多,現(xiàn)在也是大多都不見了。大家能看就看,不能看就算了。畢竟來說,因明只是入佛門的工具,大家若學(xué)好了這個《因明入正理論》,再能夠舉一反三,可以說就能熟練地運用這個工具了,在說的時候,我盡可能地說詳細點兒。至于更深層的研究,那就不是你只學(xué)這一部論能行的。
比如說我們要渡長江,我們現(xiàn)在只要會開這個船就行了,至于說輪船的工作原理以及該怎么制造,那是別人的事兒。
另外,我們還得注意一個事實,因明學(xué)在當(dāng)時的思想界,影響幷不大,只是在玄奘法師的周圍圈子里熱熱鬧鬧。外界呢,只有在永徽六年,呂才寫了篇關(guān)于因明東西,叫《因明注解立破義圖》,但受到慧立法師、明浚法師等的猛烈批判,批判的言辭特別激烈,這么一來,就引起了外界的不滿,比如太史令李淳鳳、太常博士柳宣等。這個李淳鳳,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因為他和一個叫袁天罡的人弄出來了個《推背圖》,一直流傳到現(xiàn)在,都認為它是一本天書,是預(yù)測未來的東西,據(jù)說金圣嘆還批注過《推背圖》。呂才的《因明注解立破義圖》受到慧立法師、明浚法師的猛烈批判后,李淳鳳、柳宣等人起來辯駁,但是,雙方都不是正常的學(xué)術(shù)爭論,諷刺挖苦,沒什么真正的價值。呂才后來氣不過,說,我不給你們說,叫你們師父玄奘法師來與我論對,玄奘法師不愿與人做這無謂的斗口,呂才搬出了唐高宗,去找玄奘法師,玄奘法師才給解釋因明。慧立法師、明浚法師等的作為,現(xiàn)在人稱之為學(xué)閥作風(fēng)。
下邊兒我們就開始正式說這部《因明入正理論》,咱還不免俗,先說論題。
這部論本來叫《入正理論》,幷沒有“因明”這兩個字兒,是玄奘法師給加上去的。我記得好象這是玄奘法師所譯的第一部正式的因明著作,在前邊兒他翻譯了《顯揚圣教論》、《阿毗達摩雜集論》,中間涉及到了那么一丁點兒因明,但很少。在貞觀二十年的五月,也就是公元六百四十六年,玄奘法師開始翻譯《瑜伽師地論》,在第十五卷中,正式出現(xiàn)因明概念。一出現(xiàn)因明,因為這一門學(xué)問中國人沒聽說過,于是玄奘法師就暫時放下《瑜伽師地論》的翻譯,翻譯了這本《入正理論》,幷在書名前邊兒加上因明兩個字兒,表明這本書是因明的專著。后來,這本書實際上成了漢傳因明的中心文獻。
“因明”是佛教的一個專用詞,不但在中國,人們一提到因明,都知道這是佛教內(nèi)的一門學(xué)問,而且在古印度,一說因明,人們也都知道這是佛教的東西,而印度其它的派別幾乎通用的一個術(shù)語是“正理”。
前邊兒我們說“因明”的“因”是原因、理由,“明”是學(xué)問、學(xué)說。佛教要成立自己的學(xué)說,那就必須得對自己的思想體系加以論證,論證呢,必須得有理由,理由充分才能服人,這樣就有了這一專講原因、理由的學(xué)問,這就是因明。
“入正理”這三個字是說,陳那論師對于因明學(xué)有極其重要的貢獻,他有一本書,叫做《正理門論》,這一本《正理門論》很難懂,那么我們現(xiàn)在要說的這部《因明入正理論》就是進入《正理門論》的階梯,這是打開《正理門論》的鑰匙。
這仨字還有一個說法,是說這部論是通達其它因明典籍的門徑!罢怼笔恰罢_的道理”,通指論證的正確性。對于一個觀點,你不能正確論證,那是不行的,在當(dāng)時,其它的派別對于正確的論證,都叫“正理”,佛教自然也不例外,也叫正理。至于說后來習(xí)慣于稱“因明”,習(xí)慣而已。當(dāng)初形成文字兒的就是“正理”。窺基說:“(這部論)作因明之階梯,為正理之源由”,這個說法挺準(zhǔn)確的。
“論”是三藏之一,沒話可說。
這部論的著作者是商羯羅主菩薩。有時候也叫他作天主菩薩。在印度,“商羯羅”是自在天的別名,其實這個“商羯羅”的意思,是人的骨頭架子,骷髏。為什么好端端的一個人,卻叫這么個怪名字,挺嚇人的,“一具骨頭架子!边@就涉及到了古印度的文化背景。古印度傳說,自在天為了教化眾生,從天上來到人間,變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形象,以教化不同類別、根機的眾生,其中有一個形象,就是一具尸骨頭架子。
這商羯羅主菩薩呢,據(jù)說,當(dāng)時他的父母因為沒有兒子,就向自在天祈禱,所以,生下兒子后就叫“商羯羅”──自在天。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會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中國人都講究避諱,你若尊敬某人,你就不喊某人的名字,而喊表示其身份或什么的稱呼。比如,有一個人,本來叫肖狗娃兒,可后來人家當(dāng)了市長,這時候你一般都喊他肖市長而不喊肖狗娃兒了。再如,中國人一般也很少說自己父母祖輩的名字,我記得在上學(xué)時要填什么表格,得填父母的名字,當(dāng)時是老師在教室中代填的,老師問一個女同學(xué):你父親叫什么名字?她就是不說,寧可拿筆寫給老師。這就是中國人的習(xí)慣。其它的民族,習(xí)慣好象不一樣,我記得看過一個小說,一個小女孩,她爺爺不讓小女孩喊“爺爺”,而非讓喊“卡爾”──爺爺名字!稅垡蛩固箓鳌分杏幸粋細節(jié),愛因斯坦弄出來了個相對論,有個小女孩兒給愛因斯坦寫信,說你是偉大的科學(xué)家,我很尊敬你,可我實在沒法子表示我對你的尊敬,于是我把我養(yǎng)的一只小狗兒取名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愛因斯坦還很高興地給回了信:謝謝,請你把你寵愛的那只小狗兒的相片給我一張。若在中國,你說把狗取做尊敬的人的名字,這不是罵了人嗎?
這位商羯羅主菩薩的父母,他們信奉大自大天,在祈禱大自在天之后真的滿了愿望,生得了一個兒子,于是,就把兒子叫做了“商羯羅”,表示不敢忘記大自在天的恩典。
實在來說,這位商羯羅主菩薩,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關(guān)于他的歷史資料,一點兒也沒有,一切都是傳說。呂澄先生根據(jù)傳說,作了一些推想。大家想一想,手邊兒有那么一點兒資料,本來就是傳說,在傳說的基礎(chǔ)上再做些推想,當(dāng)然是更不著邊際了,不過呢,呂澄先生確實是了不起的人,我就把他的推想給各位介紹一下。
商羯羅主菩薩是婆羅門種姓,當(dāng)然了,因為他的父親母親都信大自在天;他是南印度人,因為有傳說說商羯羅主菩薩是陳那論師的弟子,而陳那論師就活動于南印度;商羯羅主菩薩是陳那論師早期的學(xué)生,因為在商羯羅主菩薩的這部《因明入正理論》中,只體現(xiàn)出了與陳那論師早期的因明觀點相符,而陳那論師晚年因明觀點的變化在《因明入正理論》中一點兒也沒有體現(xiàn)……
不過我想,商羯羅主菩薩不一定是陳那論師早期的弟子,為什么呢?
在文軌法師的《莊嚴(yán)疏》以及窺基法師的《因明大疏》中,都提到“諸論”——下文有“如是總攝諸論要義”句——時,都說包括陳那論師的《集量論》,玄奘法師幷沒有譯《集量論》,那么,肯定是玄奘法師講解這個《因明入正理論》時提到了《集量論》,假如說商羯羅主菩薩是陳那論師早期的弟子,對《集量論》一無所知,那么,文軌法師、窺基法師的解釋就不可理解。神泰法師有一本《因明正理門論疏記》~~中間解釋“正理”時說,“言正理者,陳那菩薩所造《集量》等辨諸法正理”。所以,商羯羅主菩薩不僅僅是陳那論師早期的弟子。
商羯羅主菩薩一生所留下的著作,也僅只是這部《因明入正理論》,至于還有沒有其它的,不知道。而且這部《因明入正理論》到底是不是商羯羅主菩薩所作,也是大可懷疑的,因為梵文的《因明入正理論》本子上根本沒有注明作者的名字。呂澄先生說,大約在宋代時,《因明入正理論》被譯成了藏文,西藏學(xué)者們早就聽說過陳那論師有一本《理門論》,但沒見過,現(xiàn)在一見這《因明入正理論》,就誤以為這就是《理門論》,但梵文上沒有作者名兒,因為這以前聽說過陳那論師著《理門論》,于是就給這本《因明入正理論》當(dāng)作《理門論》而添加了作者名──陳那。再以后,大概是到元代時,西藏的學(xué)者在迦濕彌羅國又發(fā)現(xiàn)了《因明入正理論》的另一個梵本,就重新翻譯,但梵本上還是沒有作者名,他們就又給添了陳那論師的名字。把作者弄成陳那論師,主要是薩迦派的稱幢論師弄的。以致于在著名的《布頓佛教史》中,也把《因明入正理論》的作者寫成了陳那論師。
但是,在漢地的《因明入正理論》本子上,呂澄估計,梵文本子上幷沒有作者名,玄奘法師在印度時聽說過這部論是商羯羅主菩薩作的,他就給加上了商羯羅主菩薩的名字。所以,這不能夠肯定。但是玄奘法師在印度時跟不同的大家學(xué)因明,他親見過梵本,所以,玄奘法師的見解應(yīng)該是可信的。
問:為什么藏地傳說是陳那論師?
話傳多了就變樣兒不是很正常的么。
這部論的翻譯者是玄奘法師,玄奘法師的歷史不必要我多介紹。我們現(xiàn)在是來說《因明入正理論》的,所以先總括地說一下玄奘法師對于因明的貢獻。
首先,他翻譯了一些與因明有關(guān)的經(jīng)論。比如《瑜伽師地論》,中間就有因明,尤其是第十五卷;《因明入正理論》、《正理門論》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是因明;《大乘掌珍論》、《廣百論釋》,這些可以說是運用因明的范例;還有《阿毗達磨集論》等,這些著作都很重要,尤其是《因明入正理論》、《正理門論》,這完全是漢傳因明的基礎(chǔ)。
玄奘法師所譯的這些因明著作,在我國首開研究因明的風(fēng)氣,因明研究確實是盛極一時。
其次,由于玄奘法師的倡導(dǎo),因明不但在中國流行,同時還傳入了日本、朝鮮等國。當(dāng)時著名的日本僧人道昭法師,跟著玄奘法師一學(xué)就是八年,他把因明傳到日本后,出現(xiàn)了不少因明大家,比如護命法師、明詮法師、賢應(yīng)法師等。智通法師、智達法師等也都曾向玄奘法師學(xué)習(xí),玄奘法師入滅后,他們就向窺基法師學(xué)習(xí),后來也都是日本弘傳因明的風(fēng)云人物。
玄奘法師門下的新羅僧人也不少,圓測法師、元曉法師、勝莊法師、智仁法師等。比如圓測法師,那是玄奘法師門下的“達者”,不僅他自己有因明的著作,而且他的弟子道證法師、太賢法師,都有不少因明的著作。元曉法師、勝莊法師也都是名震當(dāng)世。我們學(xué),F(xiàn)在還有《元曉大師傳》錄像帶,看著也挺感動人的,不過是朝鮮話,嗚哩哇啦的,聽不明白。智仁法師,玄奘法師在譯《正理門論》時他就是筆受(在《玄奘研究》中寫的是知仁)。
還有,玄奘法師可不是學(xué)了因明后,沒自己的想法,只起橋梁作用,不是的,他還有自己獨到的心得,在馬佩先生主編的《玄奘研究》中,給總結(jié)了好幾條,說這是豐富了新因明的理論與方法。
1、突出因明的工具性,以立破為綱。說玄奘法師因強調(diào)因明的思辯工具性, 所以翻譯了《正理門論》以及《因明入正理論》,而沒有翻譯陳那論師晚年的代表作《集量論》,這《集量論》論述邏輯哲學(xué)方面的問題太多了,比如知識論。沈劍英先生說,玄奘法師的這種立場,影響了整個漢傳因明的風(fēng)格。這個說法也只能是沈劍英先生他的理解。玄奘法師從印度所帶回來的經(jīng)論,總共有五百二十篋,六百五十七部,其中有因明論三十六部?墒悄,玄奘法師在印度取回來的經(jīng)典,是不是有一個詳細的清單,我還沒有見過,南京金陵刻經(jīng)處印有《玄奘法師全集》,但那只是玄奘法師所譯出來的那一部分經(jīng)典。《玄奘研究》中的這五百二十篋,六百五十七部,三十六部因明等,這資料說是見《唐玄奘三藏傳史匯編》,這本書我還沒有看過,誰有的話讓咱瞅瞅。不過,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記載,玄奘法師在過河時真的還丟了一部分經(jīng)。
2、補正了陳那論師在表述因三相上的不足。陳那論師是世親菩薩的弟子, 陳那論師雖然對因明作了進一步的發(fā)展,這因三相就是陳那論師新因明的核心理論,陳那論師賦予了因三相以全新的內(nèi)容,但在表述上還是沿用了古因明的用語。
第一相:宗法性。玄奘法師就把宗法性改為了“遍是宗法性”。就是說,因明論式中,“因”必須包含“宗”的法性。也就是說,因(中詞)是要討論的那個事物(小詞)上所具有的。第二相:同品有。陳那論師的這個“同品有”就比較模糊!耙颉本烤故潜仨毚嬖谟谒械耐分,還是只需存在于部分同品中?陳那論師的解釋中倒是說了,說“因”只要存在于部分同品中就可以了。玄奘法師干脆把“同品有”改為了“同品定有性”。這就使人明白了:“因”只要存在于部分同品中就行了。當(dāng)然,你存在于全部同品中也可以。這同品定有性是說,在相同性質(zhì)的事物(同類例)上也會有。第三相:“異品無”,那么異品到底是遍無呢,還是部分無,陳那論師自己說:“因”必須與全部異品排斥,不能有任何一個例外。玄奘法師就譯成了“異品遍無性”。這是說,在相反性質(zhì)的事物(異類例)上便不會有。
3、把二因理論衍成了六因模型。
去年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韓廷杰老師給你們講了因明,我也去聽了幾節(jié),中間有幾節(jié)課我有事兒沒有去聽,但后來我聽了一下錄音帶,韓廷杰老師講的只是一些基本的常識,以后你們最好再找一些相關(guān)的資料看看。
因是原因,凡是能夠產(chǎn)生結(jié)果的諸因素,都稱之為因。因有兩種,一種是生因,一種是了因。什么是生因?一個事物引生另一種事物。如玉米生出了芽,玉米種子生出的玉米芽,這個就是生因。而了因呢,比如有人問一個和尚:西方極樂世界到底有沒有?和尚告訴說:當(dāng)然有了。這人問:任何人都沒有見過極樂世界呀~~怎么能肯定它有呢?和尚于是把這人帶到另一間屋子中,因為是晚上,黑咕嚨咚的,和尚說:這屋里有一把錘子,是不是?這人說:不知道。和尚把電燈一拉,真的有一把錘子?梢,你沒有看見,難道錘子就不存在嗎?在這個事例中,電燈對于黑屋子中的錘子,就是了因。在世親時,世親把這了因當(dāng)時就叫做顯不相離因,意思是說兩個事物之間的關(guān)系原本就存在,只不過當(dāng)時緣不具,沒有顯示出來而已,現(xiàn)在顯示出來了。在生因中,本來沒有A,它是由B生出來的,而了因呢~~本來A就存在,因為有了B,A才顯示出來而已。
玄奘法師自己,幷沒有寫過一點兒因明的東西,他一生專心于經(jīng)典的翻譯,他自己只是口授,讓弟子們按照他的口授去寫,以便自己騰出時間來完成龐大的佛典翻譯計劃。這個方法確實不錯,弟子們寫了大量的疏記,成就了因明的規(guī)模,也成就了弟子們的百世英名。凡夫畢竟都有愛名之心,這無可非議。弟子們的這些注疏中間,對生因、了因又作了更為詳細的解析。比如文軌法師的《莊嚴(yán)疏》,里邊兒把生因又分為三種:言生因、智生因、義生因;把了因也分為三種:智了因、言了因、義了因。神泰法師也是很了不起的一個人物,關(guān)于這部《因明入正理論》倒沒有注疏,但他對《正理門論》有一本《因明正理門論述記》,中間對了因分了分,對生因倒沒分。還有窺基法師的書等,他們對于二因的解析都一樣,但對于六因的闡釋幷不完全一致,對于概念的界說亦有原則上的不同。這是他們理解的差異,發(fā)揮的不同。
4、對因明三支有體、無體的關(guān)系探索得更深。在傳統(tǒng)因明中, 若立敵雙方共許極成了,那就是有體。若立敵雙方不共許,就是無體,無體還分隨一無體(即一方許而另一方不許),兩俱無體(即立敵雙方俱不許)。這種分法只不過是完備而已,在邏輯關(guān)系上沒缺陷,但實際上,比如,若立敵雙方俱不許,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完全沒有必要了~~
在玄奘法師的弟子們的著述中,對于有體、無體作得更詳細。比如,關(guān)于宗,說,若作為有法(主詞)的概念為立敵雙方共許極成,宗就是有體宗,若有法不為雙方共許極成,則是無體宗;關(guān)于因,若作為因法的概念是雙方共許極成了,就是有體因,不為雙方共許極成,那就是無體因;關(guān)于喻,若作為喻依的概念是雙方共許極成,則為有體喻,不極成的是無體喻。這在窺基法師、慧沼法師等人的書中都是一樣的,但有些人的書中稍有不同,比如智周法師,他是玄奘法師的三傳弟子了,他對于因體是按“表詮”“遮詮”來區(qū)分的,說表詮因是有體因,表詮就是肯定,即用肯定命題表述的因是有體因,如“所作性故”,遮詮因是無體因,遮詮就是否定,即用否定命題表述的因是無體因,如“非一常故”,現(xiàn)在看來,智周的說法不大適當(dāng)。
另外,宗與因之間的有體無體關(guān)系,宗與喻之間的有體無體關(guān)系,在窺基法師的《因明大疏》中表述得很多,在玄奘法師以前的因明著作中都沒有述說過這些。
5、對于簡別方法進行了總結(jié)。在傳統(tǒng)因明中,在建立自比量、 他比量時要加簡別語,有時候共比量也加簡別語,然而,人們只這么干,但沒有專門論說、沒有形成理論,這不成文法,但玄奘法師的弟子們通過玄奘法師的口授,對這一塊兒論述了很多。比如窺基法師的大疏,中間就說:若自比量,可以用“自許”等來表明宗上有法或因喻的概念原本出于自宗,可以避免“他隨一不成”等之過失,立他比量,加“汝執(zhí)”等詞標(biāo)明此量中的一些概念只是借他而用,這可以避免自宗的種種過失,若立共比量,有時須加“勝義”等簡別語,以防“世間相違”等的過失。大疏中也舉了一些例子來分析。
6、豐富了過失論。陳那論師總結(jié)古因明,整理出了宗五過、因十四過、喻九過, 商羯羅主菩薩又把宗擴成了宗九過,這個到講到的時候我們再說。而玄奘法師的弟子們給這三十三種過失又按全分、一分;有體、無體;兩俱、隨一;自、他、共,作了更詳盡的劃分。時間馬上就到了,我們就不能詳細說了,只補充幾句話就下課,F(xiàn)在有人認為,玄奘法師的弟子們,比如窺基法師,他們給說過失時,有些實際上不是過失,不應(yīng)該放在過失中間,比如比量相違中有一個“違他比”,他們說這不算過失,因為立敵雙方要辯論,當(dāng)然必須得違他,若立宗不能違他,那就沒有立宗的必要,但我覺得,這就象數(shù)學(xué)上的集合一樣,那怕是個空集,你也得給列出來,不列出來可不行。說實在話,這個很難評價,在上一次我說到了,因明一般都先假設(shè)所討論的集合不是空集,這兒把空集也列了出來,我想,這個就是佛教受中國思惟方法影響的表現(xiàn),受世俗影響的表現(xiàn)。
關(guān)于玄奘法師我們就說這么多,但我們得注意,我們在說玄奘法師,然而實際上不單單指玄奘法師,而是指以玄奘法師為代表的一個龐大的學(xué)術(shù)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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