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論-觀有無品》

　　《中論-觀有無品》

　　【題義】

　　在西元二三世紀間， 各種大乘佛經(jīng)逐漸面世， 很多有學問的論師把它們組織整理， 漸漸形成各個不同的學派， 而最先取得巨大成果的， 便是龍樹菩薩。

　　《中論》原名《中觀論》， 是龍樹早期的作品， 也是他最具代表性的著作。 龍樹把《般若經(jīng)》的「緣生性空」的觀念作為自己思想上的前導， 而建立一個完善的理論體系。 全書共有五百頌， 分為二十七品；分別討論了二十七個問題， 對常時印度各學派和佛教內(nèi)部的錯誤觀念， 逐一加以破斥， 并運用否定的方法去顯示他的中道理想。 而他這種抓緊對方的矛盾， 從正、反兩方面去破斥的「兩難法」， 固然顯示了他敏銳的思辨能力， 也反映出他所主張的中道， 是超越語言、概念的束縛， 才可以達至「無所得」的解脫境界。 他這種獨特的中道思想， 不僅是印度中觀學派的根本立場， 也是我國三論宗所依據(jù)的主要論點。

　　《中論》是以偈頌的形式寫成， 每頌四句， 每句五個字。 注釋書很多， 據(jù)說龍樹也曾經(jīng)為本論造了注解， 但沒有翻譯過來；現(xiàn)我們所能讀到而較為重要的， 是四世紀印度人青目的注釋和我國隋代吉藏法師所著的《中論疏》十卷。

　　本課所選的《觀有無品》， 主要是探索事物存在的狀態(tài) ── 其中有沒有固定的自性， 這問題關(guān)乎整個中觀思想的建立， 是極為重要的。

　　【作者】

　　龍樹菩薩(約一五零 ── 二五零)， 出生于南印度的婆羅門家庭。 他自幼就很聰明， 不僅精通《四吠陀》典籍， 甚至連天文地理和各種道術(shù)也無不通曉， 青年時便成為婆羅門教的學者， 后來由于領(lǐng)悟到愛欲是一切苦惱的根本， 而他原有的信仰， 又不能滿足他的需要， 因此決意改信佛教， 于是北上喜馬拉雅山， 進入一所佛塔內(nèi)受戒出家。

　　出家不久， 便精通一切小乘典籍， 但仍然未感到滿足。 其后， 有一位老比丘把大乘的經(jīng)典傳授給他， 使他眼界大開， 從此和外道辯論， 都獲得勝利， 于是周游印度各地， 立志搜求其他大乘經(jīng)典；據(jù)說一位大龍菩薩把他帶往龍宮， 傳給他大量深奧的大乘經(jīng)典， 對他日后的學問有很大的幫助。

　　龍樹后來回到南印度， 當時的國王信奉婆羅門教， 攻擊佛法， 他于是前往教化， 使國王改信佛教， 并以佛法來輔助王政， 著有《勸誡王誦》和《寶行王正論》。 龍樹此后大力弘揚佛法， 使大乘般若性空學說風靡全印， 形成佛教的黃金時代， 有「第二釋迦」的稱。

　　此外， 根據(jù)密宗的資料， 龍樹還打開了鐵塔， 面見金剛薩埵， 把大日如來所說的《大日經(jīng)》和《金剛頂經(jīng)》流傳于世， 成為密宗的祖師。

　　綜合以上的種種傳說， 可見龍樹不但是大乘佛經(jīng)的發(fā)現(xiàn)和搜集者， 也是大乘思想的整理者。

　　龍樹晚年隱居在黑蜂山上， 弟子以提婆和龍智最為著名。 他的作品很多， 被稱為「千部論王」， 其中以《中論》、《十二門論》、《大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最有代表。 他的作品在南北朝時， 由鳩摩羅什法師翻譯來中國， 對我國的佛學思想影響巨大， 被尊稱為「大乘八宗的祖師」。他的《中論》、《十二門論》， 和提婆的《百論》合稱為「三論」， 是大乘空宗的基本論典， 也是我國三論宗所依據(jù)的典籍。

　　一

　　眾緣中有性， 是事則不然；性從眾緣出， 即名為作法。

　　二

　　性若是作者， 云何有此義？性名為無作， 不待異法成。

　　三

　　法若無自性， 云何有他性？自性于他性， 亦名為他性。

　　四

　　離自性、他性， 何得更有法？若有自、他性， 諸法則得成。

　　五

　　有若不成者， 無云何可成？因有有法故， 有壞名為無。

　　六

　　若人見有、無，見自性、他性；如是則不見， 佛法真實義。

　　七

　　佛能滅有、無， 如《化迦旃延經(jīng)》中之所說，離有亦離無。

　　八

　　若法實有性， 后則不應(yīng)無；性若有異相， 是事終不然。

　　九

　　若法實有性， 云何而可異？ 若法實無性， 云何而可異？

　　十

　　定有則著常， 定無則著斷。是故有智慧者， 不應(yīng)著有、無。

　　十一

　　若法有定性非無， 則是常；先有而今無， 是則為斷滅。

　　【分析】

　　第一頌 本頌是《觀有無品》的總網(wǎng)要。

　　龍樹首先開宗明義指出， 佛教基于緣生的觀點， 是絕不承認事物有固定的自性的。 既然一切事物都是從緣而生的， 如果它們是有自性的話， 這個自性也必然是從緣而生的， 亦即是頌中所稱的「作法」。

　　第二頌 龍樹陳述出佛教不能接受萬物有自性的理由。

　　「自性」的定義， 便是非因、緣所成的固有實體。 因此， 自性和緣起的觀念是矛盾不能并存的。

　　第三頌 本頌是運用類比的方法， 去推論一切事物也是無自性的。

　　實我的觀念雖然不成立， 但恐防說一切有部的學者仍然堅持構(gòu)成假我的四大、五蘊等法和外道所相信的梵天卻是有自性的， 因此再用類比的方法去破除他們的謬誤。 由于執(zhí)著自己所固有的實體， 稱為自性；其他事物的自性， 對于自己來說， 便稱為他性， 這只是所處的位置不同吧了！因此， 當破除了自性的執(zhí)著之后， 我們便可以用類比的方法， 了悟到其他事物也不可能有自性， 也就是說， 不但沒自性沒有、他性也是不存在的。

　　第四頌 龍樹在這里作一個小結(jié)， 自性和他性已經(jīng)概括一切事物的存在。 因此， 否定自性、他性， 也就是把一切的執(zhí)著完全掃除了。

　　第五頌 龍樹從本頌開始， 闡釋執(zhí)著「無自性」也是不能接受的。

　　佛陀為了破除我們對自性的執(zhí)著， 從緣生的觀點， 提出一切法都是「無自性」這個概念。 然而， 部分小乘學者卻不能體會其中的真意， 以為「無自性」便是最后的結(jié)論；甚至連因、緣所成的一切現(xiàn)象， 也一并否定， 變成了「惡取空著」。

　　為什么執(zhí)著「無自性」是不對的呢？因為當你提及到「無」這個概念的時候， 必然設(shè)想它原先是存在過的，只不過后來毀滅變成「無」吧了！

　　第六頌 本頌指出透徹了解緣起觀念的人，是不會執(zhí)著有和無的。 如果執(zhí)著實有「自性」或?qū)嵱小笩o自性」或?qū)嵱小杆�性」這就領(lǐng)悟不到佛法的真義了。

　　第七頌 龍樹指出他所提倡的中觀思想， 并不是個人所臆測出來的， 他援引《雜阿含經(jīng)》釋尊化度十大弟子之一的迦旃尊者的話， 佛陀指出所謂正見， 是不執(zhí)著有、無兩個極端的中道思想。 而《雜阿含經(jīng)》是小乘佛教所崇奉的根本典籍，

　　第八頌 本頌從世間一切法會變異的事實， 及證一切法是沒有固定不變的自性的， 因為假如有自性， 一切法就不會發(fā)生變異， 甚至從有而無了。

　　第九頌 本頌指出無論執(zhí)著實有自性或?qū)崯o自性， 都是錯誤的， 因為如果實有自性， 一切法不可能變異， 這如上一頌所說；如果實無自性， 就連因緣所成的現(xiàn)象也不否定， 那又何必再說變異不變異。

　　第十頌 本頌再進一步指出， 執(zhí)著自性的有、無， 必然會落入常見和斷見兩種邪見。

　　如果宇宙萬物各有獨立而固定的自性， 則萬事萬物便不可能有生滅變化， 整個宇宙應(yīng)該死寂和僵化， 這種「常見」是明顯地違反了我們的經(jīng)驗。 另一方面， 如果這個自性會由「有」變?yōu)椤笩o」的話， 固然不符合自性的定義；也不合乎佛教的因緣法， 因為一切事物不會無因無緣而生，而所謂「緣散而滅」，并不是說它徹底地毀滅掉， 只是轉(zhuǎn)作其他事物的因、緣吧了！可見執(zhí)著自性會變?yōu)闊o， 便又陷于「斷見」的錯誤之中。 因此龍樹指出佛菩薩決不會執(zhí)著自性的有、無， 不致成為常見和斷見的論者。

　　第十一頌 經(jīng)過對自性、他性、和有、無各方面的檢討，對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反駁的余地， 本頌最后總結(jié)前面十首頌， 指出執(zhí)著「有自性」， 便會演變?yōu)槌Ｒ姡粓?zhí)著「無自性」，也會演變成斷見。 這樣固然違反因緣法， 亦喪失了佛教徒的立場， 與外教的信徒完全沒有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