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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有真我嗎? ──薩遮迦的論辯挑戰(zhàn)(之一)

  第五十九、有真我嗎? ──薩遮迦的論辯挑戰(zhàn)(之一)

  有一次,佛陀游化到離車族人的跋祇國首府毘舍離城,住在附近的大林精舍。

  那時,耆那教尼揵子門徒之子薩遮迦,正好也住在毘舍離城。

  薩遮迦飽學各種理論,辯才無礙,受到當時許多人的崇敬。他曾當著毘舍離的群眾,發(fā)下這樣的豪語:

  「我不預期有任何與我論辯的沙門、婆羅門,乃至他們的領導者、老師,甚至于自稱是已證全然正覺的人,不被我論到震撼動搖、顫抖汗下而落敗的,即使是一根無知覺的柱子,也照樣要被我論到搖動顫抖!

  這天一早,薩遮迦遇到來毘舍離城里乞食的尊者阿說示,問他說:

  「阿說示師!沙門瞿曇都怎樣教弟子們的呢?」

  「火種居士世尊時常教導我們:當觀色、受、想、行、識等諸蘊,蘊蘊都是無常無我!

  「阿說示師!沙門瞿曇怎么會這樣教呢?要不是您聽錯了,就是沙門瞿曇有錯誤的邪見。我會找個時間去見瞿曇,與他當面論個清楚!

  于是,薩遮迦在離車族人的聚會堂,當眾宣告,他將去找佛陀論辯,如果佛陀的主張,真的如尊者阿說示所說,他會將佛陀辯倒。

  要辯倒佛陀?這聳動的消息,自然引起離車族人議論紛紛,并且好奇地跟隨薩遮迦,來到佛陀的住處圍觀。

  薩遮迦與佛陀行禮如儀后,質(zhì)問佛陀說:

  「瞿曇大師!聽說您時常教導弟子們觀色、受、想、行、識等諸蘊,蘊蘊都是無常、無我的,是這樣嗎?」

  「火種居士!確實是這樣的!

  「瞿曇大師!這讓我想要舉個譬喻來反駁:譬如任何種子與植物,都要依于土地才能成長,人也一樣,要以色為『真我』;或以受、想、行、識為『真我』,才能依著這『真我』而生起善惡!

  「火種居士!你這是說,色是『真我』;或說受、想、行、識是『真我』嗎?」

  「是啊,瞿曇大師!大家都是這么認為的!

  「火種居士!我只要你談你的立論,你提大家的觀點作什么呢?」

  「好,瞿曇大師!就只談我的論點,我確定色是『真我』;受、想、行、識是『真我』!

  「火種居士!請就你所知照實回答我。例如,像波斯匿王在憍薩羅國一樣,一國之王在他的領土之內(nèi),是不是能自在地行使他的主宰權?」

  「是的,瞿曇大師!」

  「火種居士!當你說『色是主體我』時,這『真我』就要像能行使主宰權的一國之王一樣才對,然而,這『色』能自己自在變化,要變成這樣,不要變成那樣嗎?」

  薩遮迦沉默了,明知這一關鍵回答,等同瓦解掉自己的立論,但礙于在那么多人面前認輸,是很難堪的一件事,所以沒有勇氣照實承認,任憑佛陀再三追問,還是沉默不答。

  這時,有一位手持金剛杵的大力夜叉,實在看不下去了,在空中對薩遮迦不滿地說:

  「火種居士!世尊連問了你三次,你為何還不回答?再不回答,我就用我的金剛杵,敲碎你的腦袋!

  薩遮迦嚇著了,趕快據(jù)實回答佛陀說:

  「不能,瞿曇大師!」

  「火種居士!你要想清楚啊,請注意,你現(xiàn)在的回答,與先前你所主張的『色是真我;受、想、行、識是真我』,前后矛盾!讓我再問你,色是常呢?還是無常?」

  「無常,瞿曇大師!」

  「無常者是苦呢?還是樂?」

  「是苦,瞿曇大師!」

  「是無常,是苦者,都是變易法。在這些變易法當中,多聞圣道者,會認為有『真我』,或是『屬于真我的』,或是『其中有真我』,或是『為真我所包含』的嗎?會認為『這是我的』,『這是我』,『這是我的真我』嗎?」

  「不會的,瞿曇大師!」

  「那你會嗎?」

  「我也不會,瞿曇大師!」

  「火種居士!如果對色、受、想、行、識等一一蘊不能離貪,不能離欲,不能離思念,不能離愛,不能離渴求,一旦色等一一蘊起了變化,會生起憂悲惱苦嗎?」

  「會的,瞿曇大師!」

  「火種居士!這就像一位身上背著許多苦的人,老是跟苦在一起,不斷、不舍,當然永遠不會快樂。

  火種居士!我想從你的立論中,找到真實義,但卻遍尋不著。就如同有人到山里,想要找堅硬心材的木料,結果卻砍到粗大筆直的芭蕉樹干,將它層層剝開,剝到最后,里面什么也沒,哪有堅硬的心材可得!你的立論,就像那重看不重用的芭蕉樹。你不是自夸能辯倒所有人,令他顫抖汗下的嗎?看!你連衣服都汗?jié)窳耍滴到地上,而我身上卻看不到汗流!勾藭r,薩遮迦只能慚愧、懊惱、低頭、無言地坐在那兒,忍受圍觀的離車族人的譏嘲。薩遮迦為了免于繼續(xù)被譏嘲的尷尬,趕緊請佛陀開示,佛陀則再一次為大眾作了「無我」的教說。

  最后,薩遮迦為他輕率、魯莽、不懷善意的挑戰(zhàn)論辯行為,向佛陀深深地表示了懺悔,并請求能于隔日以飲食供養(yǎng)佛陀,佛陀也默然同意了。

  按語:

  一、本則故事第一段取材自《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jīng)》、《雜阿含第一一○經(jīng)》,參考《增壹阿含第三七品第一○經(jīng)》。

  二、薩遮迦,依《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jīng)》菩提比丘英譯本之批注,說他的雙親是苦行者尼揵若提子(為六師外道之一)的門徒,這就解開經(jīng)中佛陀稱他「火種居士」之矛盾,因為火種居士是拜火婆羅門的通稱。

  三、尊者阿說示,另譯為「阿濕波誓」,就是那位因儀態(tài)莊嚴,唱說「諸法因緣生,佛說此因緣;是法緣及盡,是大沙門說」之「緣起偈」,引起尊者舍利弗注意,繼而歸依佛陀的尊者「馬勝比丘」,他也是聽聞佛陀初轉*輪的五比丘之一。(參考《四分律》〈卷三三〉、《中華佛教百科全書》第三一四四頁)

  四、夜叉,是欲界天四大天王眾的一類眾生,以手持金剛杵為其特征,連統(tǒng)領四大天王的三十三天王帝釋,印順法師也說「帝釋是執(zhí)金剛(杵)的夜叉」(《印度佛教思想史》〈自序〉)!吨胁康谌邜郾M小經(jīng)》中,尊者目揵連稱帝釋為「藥叉」(元亨寺譯本),其批注(一)注明原巴利語為「yakkha」,此字一般譯為「夜叉」。

  五、「真我」,即印度傳統(tǒng)哲學《奧義書》中說的「阿特曼」(梵語為a^tman,巴利語為atta^)。在佛陀時代的印度傳統(tǒng)上,認為此「真我」是不變的、永恒的、唯一的,是人中之「主」,而宇宙世界中,也有一個同性質(zhì)的「主」,稱為「梵」(Brahman)。相對于人體中的「真我」,宇宙世界中的「梵」稱為「大我」,而「真我」就稱為「小我」。由于這是當時傳統(tǒng)以來印度的主流思想,所以薩遮迦會說:「大家都這么認為的。」

  六、「是『真我』,或是『屬于真我的』,或是『其中有真我』,或是『為真我所包含』」一段,《雜阿含第一一○經(jīng)》原經(jīng)文作:「見我、異我、相在」,但《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jīng)》無。其中,「異我」字面意思是「不是我」,但依《雜阿含第一○九經(jīng)》來解讀,實際上指的就是「我所」!赶嘣凇,依《雜阿含第五七○經(jīng)》、《相應部第四三相應第三經(jīng)》,應包含兩種情形,即「色等一一蘊在主體我中」,或是「主體我在色等一一蘊中」。

  七、「『這是我的』,『這是我』,『這是我的真我』」一段,巴利語作「etam! mama,esohamasmi,eso me atta^」菩提比丘長老英譯本作「This is mine, this I am, this is my self」元亨寺譯本在《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jīng)》作「彼是我所,予是彼,彼是予之我」,而在《相應部》里均譯作「此是我所、此是我、此是我之我」。這段經(jīng)文,北傳《阿含經(jīng)》中均無。atta^,水野弘元之《巴利語辭典》譯為「我體」,也就是「主體我」、「真我」的意思。

  八、「見我、異我、相在」或作「是我、異我、相在」,常見于《雜阿含經(jīng)》,可視為一定型句,南傳《四部》(即相當于北傳的四部《阿含》)中也有,但似乎較「這是我的,這是我,這是我的真我」少!高@是我的,這是我,這是我的真我」,則常見于南傳《四部》,也可視為一定型句,但不見于北傳四《阿含》。

  九、論辯當中,雖然有大力夜叉的威嚇插曲,但佛陀主要還是根據(jù)「無我」正法的真理,折服了薩遮迦。

  十、當薩遮迦不懷善意地找佛陀挑戰(zhàn)論辯時,我們沒看到佛陀向薩遮迦要求,如果論辯輸了的一方,只能選擇「自殺」,或者選擇「成為對方的學生且多少年不得離開」的條件,而只是幫薩遮迦找出其立論錯誤之處,然后善意地協(xié)助他脫離邪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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