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入物不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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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入物不遷的依處

  (“物不遷”意思是萬物本來沒有遷移,前面為了破常,我們用了“遷流”、“運動”這樣的詞,這僅僅是一時隨順世俗的假說,真正是無動轉(zhuǎn)、無遷流的。)

  僧肇法師的《物不遷論》有很著名的一頌:

  旋嵐偃岳而常靜,江河竟注而不流,

  野馬漂鼓而不動,日月經(jīng)天而不周。

  (“旋嵐”指劫末的毗嵐風(fēng),“岳”指須彌山,劫末的大風(fēng)吹倒了須彌山,叫做“旋嵐偃岳”。“江河竟注”是江河迅速流注。“野馬”出自《莊子》,是指陽焰。)

  《宗鏡錄》里的注疏說:前風(fēng)非后風(fēng),故偃岳而常靜。前水非后水,故竟注而不流。前氣非后氣,故漂鼓而不動。前日非后日,故歷天而不周。(前時的風(fēng)不是后時的風(fēng),所以吹倒須彌山仍然是寂靜。前時的水不是后時的水,所以波浪滾滾仍然沒遷流。前時的氣不是后時的氣,所以氣流飄揚仍然無運轉(zhuǎn)。前時的太陽不是后時的太陽,所以日月經(jīng)行仍然無旋轉(zhuǎn)。四句的推理:因為在后后生起時,前前已經(jīng)滅了,所以并沒有同一個法在空中運行。)

  以“旋嵐偃岳而常靜”來說,因為風(fēng)的自體念念不同(風(fēng)是有為法,法性是剎那無常,剎那剎那都是他體),所以第一念起時的風(fēng)并不是第二念時的風(fēng),乃至最后吹倒須彌山時的風(fēng)不是最初起風(fēng)時的風(fēng),所以,不是前念的風(fēng)體從起點開始吹過來吹倒了須彌山。(比如我手上有足夠多的梅花K紙牌,這些牌是別別他體,我從東往西走動,一剎那亮出一張牌,在這個過程當(dāng)中,是同一張牌在走動嗎?事實上只是一張張他體的紙牌在自己的位置上顯現(xiàn),并不是同一張牌從東方走到西方。所以,運動是錯誤的概念。)

  再看,須彌山看似轟然倒地,其實并不是同一座須彌山從上往下倒塌在地上。這樣推理:由于須彌山從最初動搖到最后倒在地上有位置的改變,所以須彌山是剎那滅的法,也就是須彌山的自體剎那剎那不同,第一剎那動搖時的須彌山不是第二剎那動搖時的須彌山,乃至最后接觸地面時的須彌山不是最初動搖時的須彌山,所以并不是最初動搖時的那個山體不斷向下而最后接觸地面的。

  以上以理證成了沒有風(fēng)吹到山,沒有山倒塌在地上,即使是“旋嵐偃岳”也沒有絲毫運轉(zhuǎn)的跡象。

  以上講了“旋嵐偃岳而常靜”,其它三句依此類推。

悟入物不遷

  憨山大師在《年譜》和《肇論注》中講了自己的一段經(jīng)歷。憨山大師年輕的時候讀《肇論》,曾經(jīng)一度對“旋嵐偃岳”等四句疑惑不決。后來有一次重刻《肇論》校對閱讀,讀到論中一段——“梵志從小出家,到他回故鄉(xiāng)時,頭發(fā)花白,鄰居見了驚訝地說:‘昔人還在呀!(就是你還在呀)’ 梵志答:‘似昔人,不是昔人。’”憨山大師讀到這里恍然有悟,內(nèi)心無比的歡喜。他就從禪床上起身禮佛,見身體沒有起動、俯下的相。他揭開簾子站在臺階前,忽然風(fēng)吹庭樹,樹葉飄滿了天空,只見葉葉不動,這時真信了“旋嵐偃岳而常靜”。然后上廁所小解,了無流相,感嘆地說:真是“江河竟注而不流”。之后,再看《法華經(jīng)》所說的“世間常住”,過去的疑團頓時冰消瓦解了。

  憨山大師是從“似昔人,不是昔人”這句話悟了物不遷。“似昔人,不是昔人”(像那個人,不是那個人),只是相似,不是一體,兩者是兩個他體的法,怎么是原來的人回家呢?到這里舉一反三,就知道有為法事事不遷,道理上是一以貫之的。

  然后憨山大師現(xiàn)量證到了“物不遷”的境界,他在禮佛時不見有身體起動的相,飛葉滿空,見葉子沒有任何飄動,只是一幕幕不動的飛葉滿空圖。這是因為憨山大師沒有動意識分別,所以現(xiàn)象各住各位,本來沒有遷移過。而我們第六意識的慣性太強,它會在一瞬間就把前前后后的顯現(xiàn)錯亂成一體,誤認為是同一個法在從此處移到彼處,由此生起運動的錯覺。(這里還要注意到,理論上的理解和現(xiàn)量證入有很大差距。我們不能以只是理解就說自己證入了剎那無;蛘呶锊贿w。沒有到量的修行,理解歸理解,錯亂歸錯亂,自己的身心沒有實際到達那個境界,就不能說證入。)

  我們可以由細無常抉擇到物不遷。從時間不遷來說,每個顯現(xiàn)都只是在自己那個時間點上的剎那顯現(xiàn),在這樣僅僅一剎那的顯現(xiàn)上本來沒有絲毫運動,過去法住在過去時,現(xiàn)在法住在現(xiàn)在時,彼此是他體的緣故,過去法沒有來現(xiàn)在,現(xiàn)在法沒有去過去,沒有任何往來動轉(zhuǎn)的跡象。這就是時間不遷。

  從空間不遷來說,物體從此處到彼處,正運動時絲毫的動相也找不到。理由是:所謂運動,就是指物體在空間中不斷遷移;而有了位置的遷移,就是剎那無常的法;是剎那無常的法,前后就是不同的他體,運動中每剎那的顯現(xiàn)都唯一安住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沒有同一個法從此處運行到彼處,這叫空間不遷。

  用放電影來說,電影播放是每秒鐘播放24幅靜態(tài)畫面,因為放映速度太快,導(dǎo)致第六意識馬上處在錯亂的狀態(tài)當(dāng)中,在心前顯現(xiàn)成動態(tài)的畫面,如果把電影機的馬達速度調(diào)低到一秒鐘只投放一幅畫面,那在銀幕上看到的只是一幅幅他體的靜態(tài)圖像,這時候心識不會認為有人物在運動。

  這個放“慢鏡頭”是理解“物不遷”最好的比喻,實際上,所有十方三世的有為法現(xiàn)象,都只是在各自時空點上。緣聚而現(xiàn)的一剎那顯現(xiàn)。在紛紛而現(xiàn)中,只有一幕幕彼此他體的現(xiàn)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來、去、動轉(zhuǎn)。從前面到現(xiàn)在,我們多次用了“一幕幕畫面”這個比喻,這是引導(dǎo)你領(lǐng)會細無常、領(lǐng)會無遷流、無動轉(zhuǎn),F(xiàn)在應(yīng)該從理上明白了,江山如畫、人物如畫、身心如畫!斗殴饨(jīng)》說:“諸法不動搖,故諸法亦不去亦不來。”

  進一步,我們要理解到“動靜一源,本來不二”,真實中本無動靜。所謂靜止,最起碼要有兩個剎那的安住才能安立。一剎那就變了,怎么能說是靜止?如果能說是靜止,那一切車輛的運行,剎那就變了,也應(yīng)該說是靜止。所以在剎那性的有為法上是沒有靜止的。所謂動轉(zhuǎn),是指同一個物體在時空中遷移,但是因為剎那滅的緣故,找不到不變的運動者,所以在剎那性的有為法上沒有運轉(zhuǎn)。這是萬物本無動靜的道理。

  為什么又說“動靜一源,本來不二”呢?這是指靜和動原本只是在同一個根源上作的不同的假立。也就是在同一個剎那法上,從它“沒有常住”這一點說是動、說是遷流,從它“沒有動轉(zhuǎn)”這一點說是靜、說是不遷。一般人把動、靜理解成兩個,他舍動而取靜,舍靜而取動,其實動靜是不二的,正在萬動現(xiàn)前時,絲毫不動;正在一絲不動時,變化萬端。所以舍動求靜、舍靜求動都是一種無明。

  明朝萬歷三年,憨山大師三十歲時在五臺山坐禪。當(dāng)時是三月份,憨山大師獨自一人,單提一念,人來不說話,只是用眼睛看著,時間久了看人就像看木頭一樣,最后到達一字不識的境地。

  起先,時常刮大風(fēng),萬千空穴都在怒號,山澗里化了冰的水沖擊奔騰,像雷聲一樣。靜里聽聲音像千軍萬馬在出兵一樣,非常喧鬧。

  憨山大師就去請問妙峰禪師,禪師說:“境由心生,非從外來。聽古人說:‘三十年聽水聲不轉(zhuǎn)意根,當(dāng)證觀音圓通。’”

  溪水上有一座獨木橋,憨山大師天天在橋上端坐或站立。最初水流聲很明顯,久了動念才聽到,不動念則聽不到。

  有一天,他坐在橋上,忽然忘掉身體,音聲當(dāng)時就靜下來了,從此之后,各種聲響都寂滅了,不再有干擾。

  (這不是在外境上真有水聲、風(fēng)聲,如果第六意識不把一個個時間點上的顯現(xiàn)連接起來,根本聽不到聲音的流動,所以妙峰禪師說:“境自心生,非從外來。”憨山大師修定沒有動念時,就聽不到水聲。再后來“眾響皆寂”,我猜想至少也該是一切聲音的動相寂滅的境界。)

  又有一天,憨山大師吃完粥經(jīng)行,忽然站著入定,不見身心,唯一大光明藏,圓滿湛寂,就像大圓鏡那樣,山河大地都影現(xiàn)其中,等到覺察,則明明朗朗,尋找自己的身心了不可得。當(dāng)時說偈:“瞥然一念狂心歇,內(nèi)外根塵俱洞徹,翻身觸破太虛空,萬象森羅從起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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