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賢行愿品

《普賢行愿品》的異譯很多。西晉·聶道真譯的《三曼陀跋陀羅菩薩經(jīng)》,就大體概括了它的內容,似乎是它的異譯;不過因為翻譯的不甚善巧,譯文只有簡略的長行,與本經(jīng)的文字外形不一致。本經(jīng)的文字有長行、偈頌兩部份。長行的文勢,承《華嚴經(jīng)》第三十九卷普賢菩薩贊佛功德偈而來。善財童子...[詳情]

《普賢行愿品》的往生思想

普賢行愿品》的往生思想

  一、問題的所在

  《普賢行愿品》是唐般若所譯四十卷《華嚴經(jīng)》中的最后一卷,其要旨在于宣說普賢的十種廣大的行愿,而歸趣是在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即經(jīng)中述有臨終時得見阿彌陀佛,往生極樂世界。其文如下:

  是人臨命終時,最后剎那,一切諸根悉皆散壞,一切親屬悉皆舍離,一切威勢悉皆退失,輔相大臣、宮殿內外、象馬車乘、珍寶伏藏如是一切無復相隨,唯此愿王不相舍離,于一切時引導其前,一剎那中即得往生極樂世界。到已,即見阿彌陀佛。

  《華嚴經(jīng)》的理想世界是毗盧舍那佛的蓮華藏世界,而作為《華嚴經(jīng)》一晶的《普賢行愿晶》的歸趣卻在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這該作如何解釋呢?

  當然,《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也有往生之說,但那并不特指某一凈土,而是旨在往生一切諸佛的凈土。例如《賢首品》中所說“念佛三昧必見佛,命終之后生佛前,見彼臨終勤念佛,又示尊像令瞻敬”,《明法品》中所說“所聞十方嚴凈佛剎,悉愿往生”,《十行品》中所說“隨諸方土有貧窮處,菩薩愿往生彼”等,都是指往生一切諸佛世界,而不專指往生某一凈土。但是《壽命品》中有一段經(jīng)文,對釋迦佛的娑婆世界、阿彌陀佛的安樂世界、金剛界的圣服幢世界、賢首佛的勝蓮花世界等的時間長短作比較,前一世界的一劫相當于后一世界的一日一夜,把阿彌陀佛的凈土視為僅勝于娑婆穢土的最劣的凈土,認為勝蓮花世界是最勝究竟的凈土。勝蓮花世界即蓮花藏世界,是《華嚴經(jīng)》的理想世界。這就可見《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也沒有把阿彌陀佛的世界作為最高理想境界的世界。當然《六十華嚴》中也有見阿彌陀佛的記述,例如“或見阿彌佛、觀世音菩薩,灌頂授記者,充滿諸法界”等。但是,這里所說的見阿彌陀佛,是“如來不來至此,我不往彼”的見,也就是如同《般舟三昧經(jīng)》所說的基于空思想的一種見佛,這種見佛不是往生。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不思議境界分》、《大方廣如來不思議境界經(jīng)》、《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修慈分》、《文殊師利發(fā)愿經(jīng)》等《華嚴》的眷屬經(jīng)《支流華嚴)中,卻有見阿彌陀佛和極樂往生的記述。如《大方廣如來露不思議境界經(jīng)》中“若能了知諸佛及一切法唯心量,得隨順忍,或入初地,舍身速生妙喜世界。或生極樂凈土中,常見如來,親承供養(yǎng)”,說的是往生阿閦佛的妙喜世界和阿彌陀佛的極樂凈土。這一經(jīng)文也見于《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不思議境界分》,不同的是“境界分”在見佛的情況下是指阿彌陀佛、阿閦佛、毗盧遮那佛,在往生的情況下是指往生阿彌陀佛和阿閩佛。《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修慈分》也說“若善男子善女人,有得聞此修慈經(jīng)者,則能銷滅無始時來諸惡業(yè)障,離眾病厄,為一切人所愛敬。于其中間、或至臨終,必得奉見十方諸佛,及與授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記,或得三昧,或得法忍,或得人于陀羅尼門,其心安穩(wěn),無有死畏,永離一切諸惡道苦,必生清凈極樂佛國”,明確述有往生極樂。這就說明《華嚴》眷屬經(jīng)中有著見佛和往生的思想!读A嚴》和《八十華嚴》中所說的唯心見佛的空思想,到了《華嚴》眷屬經(jīng)中,逐漸趨向帶有實踐性的凈土往生的內容了。這一發(fā)展趨勢的原因,一般都認為是為了普及流傳《華嚴經(jīng)》的高深的教理,使之通俗化、民眾化。但是,這種普及流傳的具體過程,至今尚未見有詳細的論述。本文就此擬作如下探討。

  二、《普賢行愿品》與《無常經(jīng)》、《臨終方訣》

  上述一段經(jīng)文,華嚴宗的澄觀(738—839)曾有如下的解釋:

  謂報盡舍命,一切不墮,唯此愿王,引生凈土。同《無常經(jīng)》,眷屬皆舍去,財貨任佗將,但持自善根,險道充糧食。

  澄觀的這一注解,未被歷來的研究者所注意。其實這是解決《普賢行愿品}為何有臨終往生思想的關鍵所在。澄觀說這段經(jīng)文同《無常經(jīng)》,并且引了“眷屑皆舍去,財貨任佗將,但持自善根,險道充糧食”這一偈句。這一偈句正是義凈(635—713)所譯《佛說無常經(jīng)》中的偈句,同時亦見于《無常經(jīng)》的敦煌寫本。也就是說,澄觀是在把《普賢行愿品》的臨終往生同《無常經(jīng)》視為同類的思想表現(xiàn)!稛o常經(jīng)》是義凈于大足元年(701)九月二十三日譯出,實際譯出年月可能還要早些。該經(jīng)由偈頌、經(jīng)文、偈頌三部分構成,在偈頌中對眾生難免無常的現(xiàn)實,特別是臨終時的苦痛作了具體的描述:

  命根氣欲盡,支節(jié)悉分離。眾苦與死俱,此時徒嘆恨。兩目俱翻上,死刀隨業(yè)下。意想并悼惶,無能相救濟。長喘連胸急,噎氣喉中干。死王催伺命,親屬徒相守。諸識皆昏昧,行入險城中。親知咸棄舍,任彼繩牽去,……眷屬皆舍去,財貨任他將,但持自善根,險道充糧食。

  這里的描述同《普賢行愿品》中所說的“一切諸根悉皆散杯,一切親屬悉皆舍離,一切威勢悉皆退失,輔相大臣,宮殿內外,象馬車乘,珍寶伏藏,如是一切無復相隨”的描述類似,也許就是澄觀所說的“同《無常經(jīng)》”的理由所在。

  佐佐木教悟氏認為,在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典里,多見有《無常法頌》(積聚皆銷散,崇高必墮落,合會皆別離,有命咸歸死),印度的國王、婆羅門、長者、教師、仙人、母師子等臨終時皆唱此偈頌,可能這就是形成《無常經(jīng)》的歷史背景。

  《無常經(jīng)》中沒有提及往生極樂凈土。但是,《大正藏》本《無常經(jīng)》附有一篇《臨終方訣》,其中有臨終時往生十方諸佛剎土的描述,而往生無量壽國則為其特舉的一例:

  若見有人將欲命終,身心苦痛,應起慈心,拔濟饒益,教使香湯澡浴清凈,著新凈衣,安詳而坐,正念思惟。若病之人,自無力者,余人扶坐。又不能坐,但令病者,右脅著地,合掌至心,面向西方,當病者前,取一凈處,唯用牛糞香泥涂地,隨心大小,方角為壇,以花布地,燒眾名香,四角燃燈,于其壇內,懸一彩像,令彼病人,心心相續(xù),觀其相好,了了分明,使發(fā)菩提心。復為廣說三界難居,三涂苦難,非所生處,唯佛菩提,是真歸仗。以歸依故,必生十方諸佛剎土,與菩薩居,受微妙樂。問病者言:汝今樂生何佛土也。病者答言;我意樂生某佛世界。時說法人,當隨病者必之所欲,而為宣說佛土因緣十六觀等,猶如西方無量壽國,一一具說,令病者心樂生佛土。……扶彼病人,北首而臥,面向西方,開目閉目,諦想于佛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若臨命終,看病余人,但為稱佛,聲聲莫絕……為其亡者,讀《無常經(jīng)》。

  這是為臨終人舉行的儀禮作法。其中提到為亡者讀《無常經(jīng)》,說明《臨終方訣》作于《無常經(jīng)》之后。又“十六觀”、“北首而臥,面向西方,開目閉目,諦想于佛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等,明顯地說明受有《觀無量壽經(jīng)》的影響。《臨終方訣》很可能是西域地方編纂的一部經(jīng)典。

  法藏《探玄記》卷四,在解釋《六十華嚴》卷七《賢首品》中“念佛三昧必見佛,命終之后生佛前,見彼臨終勤念佛,又示尊像令瞻敬”一文時,有如下一段敘述:

  依西國法,有欲舍命者,令面向西臥,于前安一立佛像。像亦面向西,以一幡頭掛像手指,令病人手捉幡腳,口稱佛名,作佛往生凈土之意。兼與燒香鳴磬,助稱佛名。若能作此安處,非直亡者得生佛前,此人亦得見佛光也。

  澄觀的《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疏》中也有與此相同的記述。這段敘述酷似《臨終方訣》。所謂“西國法”,可能是《臨終方訣》編纂之前流行于西域的一種臨終時的禮儀作法。此外,法藏有一卷《無常經(jīng)疏》。說明《無常經(jīng)》、《臨終方訣》等有關臨終往生的經(jīng)典,早就受到《華嚴》教家的重視。

  綜上所述,《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所沒有的往生彌陀思想,可能到了《四十華嚴》時,因受西域流傳的“西國法”、《無常經(jīng)》、《臨終方訣》的影響,這一往生思想便混入了般若翻譯時所用的原本之中,以最后一品《普賢行愿品》的形式而作了廣泛流通。

  三、《普賢行愿品》中往生的含義

  《普賢行愿品}的臨終往生思想在長行中作“是人臨命終時”,即指凡夫的往生;而在偈頌中卻是這樣說的:“愿我臨欲命終時,盡除一切諸障礙,面見彼佛阿彌陀,即得往生安樂剎。”澄觀在《疏》中說:

  即應改愿我二字為是人字,則無惑矣。今且依文,文則可知。

  這是說,應該把經(jīng)文中“愿我臨欲命終時”的“愿我”二字改為“是人”二字,如能這樣那就無惑了。澄觀的意思是,凈土往生不應是“我”即普賢菩薩的愿生,而應是“是人”即一般信徒的愿生。因為凈土往生不是普賢菩薩的誓愿,普賢十大行愿中沒有臨終往生之愿。所以澄觀提出要把“愿我”改為“是人”。澄觀的這一見解,指出了《普賢行愿晶》中普賢的十大愿同臨終往生的關系不太自然。但是澄觀并沒對此深究,“今且依文,文則可知”,也就拖泥帶水地一筆帶過了。到了明末,云棲襪宏(1535一1615)對上述清涼大師澄觀提出的應改“愿我”為“是人”的說法,作了如下解釋:

  十愿長行俱曰善男子,則知是普賢勸發(fā)眾生。今頌中曰愿我臨欲命終,故清涼大師謂應以愿我二字作是人讀之,則文義明顯矣。人有因此疑普賢勸人,非其自愿,遂以往生專為凡夫。……不知菩薩自利利人,曾無二心,勸人如是,則自愿亦如是。又何疑乎。經(jīng)云:佛告彌勒,此世界有七百二十億菩薩如彌勒者,皆生彼國,乃至無量佛剎菩薩往生。普賢何獨不愿。

  這是說,沒有必要將“愿我”二字改為“是人”二字,菩薩自利利人,勸人往生,自己也往生。文中的“經(jīng)云”,是《無量壽經(jīng)》的異譯《無量清凈平等覺經(jīng)》諸菩薩往生一文的取意。這樣,《普賢行愿品》所說的往生的含義,不僅是指凡夫的往生,而且成了包括菩薩在內的普遍適用于上中下三根人的往生了。經(jīng)云棲祩宏這一解釋,《普賢行愿品》的意義更加突出,后來之所以被編入“凈土四經(jīng)”(《無量壽經(jīng)》、《觀無量壽經(jīng)》、《阿彌陀經(jīng)》、《普賢行愿晶》)的理由也就不難推測了。

  作者:姚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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