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凈土論-第八章（上）

　　彌勒凈土論 作者:松本文三郎[日], 張元林 譯

　　第八章彌勒經(jīng)典的

　　原型及其發(fā)展

　　前一章已論述過,作為未來佛的彌勒信仰在佛陀時代本來就不存在,它也不是小乘教徒所創(chuàng)。因而,我認為作為其當然的結(jié)果,不能不說現(xiàn)在散見于阿含部的有關(guān)未來佛信仰的經(jīng)典都是小乘教徒受大乘思想感化后的加筆之作。但是問題并不這么簡單,這里還有一些事實必須需要我們作出解釋。通過對這些事實進行仔細的研究,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決不能輕易地下那樣的斷語。那么,需要我們作出解釋的事實究竟有哪些呢?

　　(一)如果以為小乘教徒受到大乘教的感化而偽造了彌勒經(jīng)典的小乘化版本的話,那么宣傳未來佛信仰的經(jīng)典,例如像《增一阿含經(jīng)》第四十四卷之類,就能很好地解釋這種情況了,但是,像中阿含的《說本經(jīng)》那樣,把阿夷哆和彌勒全然分開,好像兩個不同的人一樣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又是為什么呢?而且在該經(jīng)中還首次出現(xiàn)了阿夷哆被斥責的記載,果真是那樣的嗎?如果從未來佛彌勒的思想已經(jīng)成立的這一情況來看的話,這樣的文句不就只成了毫無意義的修飾之語了嗎?

　　(二)其次,正如前面已經(jīng)講過的那樣,不論在阿含部還是大乘經(jīng)典中,一些與彌勒有關(guān)的經(jīng)典通常并沒有講述其凈土的莊嚴,或者勸助人們往生其凈土�！对鲆话⒑�》之第十九卷、第十一卷所表現(xiàn)出來的內(nèi)容,與凈土思想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而與佛平常對其他弟子講法的情景并無二致。如果是因為未來佛的思想而導(dǎo)致了彌勒思想的興起的話,那么又應(yīng)該以怎樣的理由來解釋這些經(jīng)典的成立呢?大乘經(jīng)典中的《要集經(jīng)》、《所問經(jīng)》乃至《稻稈經(jīng)》等的情況也與之相同。在大小兩乘中,與那些講說彌勒凈土的經(jīng)典相反,我想,這些與凈土絲毫無關(guān)的經(jīng)典的存在,一定會有什么理由吧?

　　(三)因為從總體上講,大乘經(jīng)典中的菩薩都是理想化的東西,所以即使經(jīng)典中講了它是接受著佛的教導(dǎo),而且還有其本生,但并沒有把它們視作是現(xiàn)實中的佛弟子那樣的歷史人物。即使作為阿彌陀佛的本生的寶藏比丘稍稍像是歷史上的人物,但是其本愿修行卻不是常人所為,而阿彌陀本身來講更是自不待論。不過,能證明寶藏比丘與極樂凈土沒有關(guān)系的經(jīng)典也還沒有看到。但是如前所述,不僅在大小兩乘中都存在與彌勒凈土無關(guān)的彌勒經(jīng)典,而且時不時還把彌勒視為純粹的佛弟子①(注:①像《增一阿含》十九卷、十一卷、(中阿含》十三卷、《大乘要慧經(jīng)》、《所問經(jīng)》之類。),明顯不同于其他的菩薩,就好像是佛陀時代實實在在地存在著的人物一樣,與舍利弗、目犍連等歷史化的人物沒有任何區(qū)別。這又是為什么呢?雖然在《增一阿含經(jīng)》卷十九、卷十一中在彌勒前都加上了“菩薩”二字,但是若僅以其問答的情況來看的話,與其他的佛弟子并無一點不同,其表現(xiàn)也跟平常之人一樣,并沒有什么更像菩薩之處。又如該書第十一卷中,雖然明確地記載了未來佛之事,但經(jīng)的宗旨卻與是否成為未來佛并沒有關(guān)系,而所謂的佛所說的東西也不過是常用的套語而已。這類套語出現(xiàn)在這里究竟有什么必要?大體上能解釋出來嗎?等等。

　　對這些疑問仔細地加以研究,并結(jié)合其經(jīng)文的體裁等一起來考慮的話,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認為這些經(jīng)典全都是經(jīng)后世人之手而形成的東西。似乎能夠看得出來,有一些根本性的經(jīng)典從上古、佛陀時代以來就已經(jīng)存在著了。

　　本人經(jīng)過種種研究,并分析了與彌勒有關(guān)的經(jīng)典。作為一種研究結(jié)果,我認為這些經(jīng)典原來有二種,雖然不能說彼此全然無關(guān),但必須說一種是從原始佛教傳來的,另一種則是大乘教徒所創(chuàng)。而且在原始佛教中的彌勒是實實在在的人物,與舍利弗、目犍連等其他的佛弟子一樣,在佛陀在世時聽佛講法。而在大乘教徒所創(chuàng)的經(jīng)典中也有把原始佛教的這種思想(非理想化的)盡數(shù)繼承、發(fā)展的部分。即前面講過的《增一阿含》第十九、十一卷等中雖然免不了多多少少有被后人竄入的內(nèi)容,但大體上還是保留著古代的這種形式。像《要慧經(jīng)》和《所問經(jīng)》就是大乘教徒接受并發(fā)展了這種思想后形成的。我想《稻稈經(jīng)》這類東西恐怕也屬于這一范疇吧。

　　與之相反,由大乘教徒所創(chuàng)的理想化的東西有《成佛經(jīng)》、《下生經(jīng)》乃至《上生兜率天經(jīng)》,《本愿經(jīng)》毋寧說是其最初的產(chǎn)物,是大小兩乘在這方面經(jīng)典的連結(jié)點。而小乘經(jīng)中的《增一阿含》第四十四卷之類則全然模仿了大乘經(jīng)典。我認為,《長阿含·轉(zhuǎn)輪圣王經(jīng)》的思想也是由此而來的,《中阿含·說本經(jīng)》雜糅了新舊兩種思想,《增一阿含》第三十八卷的經(jīng)文則是更晚來才形的。但是,因為漢譯藏經(jīng)中留存的這些阿含部的經(jīng)典,不論哪一部都多少被后人纂改過,所以如果不仔細地分別的話,是不容易識別的。

　　不僅如此,誰也難以分辨得出在現(xiàn)存的文本中究竟哪些是原始的東西,哪些又是后人纂入或者修改了的東西。因而,在有關(guān)彌勒在哪一點上是歷史人物,在哪一點上又是理想化的菩薩這一問題上,也顯得非常地曖昧不清了,要想甄別它們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這樣,那本人現(xiàn)在又憑什么來證明彌勒既是歷史人物,又是佛弟子呢?

　　在南傳三藏中,學(xué)者們一般公認為比較古老的是名為斯塔尼帕達①(注:①sutta Nipata,《彼岸趣品》——譯者。)的短篇集經(jīng)。在其最后的第五篇里,從最初的傳說開始,以阿逸多問、帝須彌勒問等為首,總共收入了十七經(jīng)。最初的三經(jīng)對于本人眼下的研究最有意義,通過它們,我們不僅能明白地知道彌勒作為歷史人物的一面,而且還能容易地判明阿夷多和彌勒是兩個不同的人。在這里,我想先把這三經(jīng)的大意翻譯如下。

　　一、敘詞(Vatthugatha)

　　1、喬薩羅(舍衛(wèi)國)有一婆羅門,善歌詠。為求貧者而向南行。

　　2、住于阿拉卡①(注:①地名為日語音譯,下同一譯者。人之事嗎?”)附近阿薩卡之高達比利河邊,揀拾落穗果實。

　　3、河邊有一大聚落,他以其所獲為之行大供養(yǎng)之行。

　　4、大供養(yǎng)既已行畢,復(fù)又厭離此世。時有一婆羅門前來。

　　5、垢發(fā)穢齒,雙足腫脹,四肢顫抖,求給五百金。

　　6、波婆離(Bavari)見之,請入座,問其安否,并曰:

　　7、“我已施舍完所有之物,又哪里還有五百金呢?”

　　8、“若我不能得到所求之物,從今開始,七日之內(nèi),汝頭裂七塊。”

　　9、此兇暴者即下此毒咒。波婆離聞聽此語,不勝悲傷。

　　10、憂愁悲傷之極而絕飲食,然心中未忘禪定之樂。

　　11、慈天見波婆離沈緬于恐怖悲傷,于是前來告曰:

　　12、“彼莫能辨頭為何物,乃貪婪之人。如何從彼處知頭及頭裂之智慧?”

　　13、“慈天,汝若知此,請依我所問,教導(dǎo)我頭及頭裂之緣由,我愿諦聽”。

　　14、“吾亦不知究竟,難辨其為何物。頭及頭裂之知識,唯佛知道”。

　　15、“但是,在現(xiàn)世真的有人知頭及頭裂知識,敢問此人之事嗎?

　　16、“首先,甘蔗王之后裔、世間之主釋子具人中之光,從毗迦羅城出。

　　17、彼于今成三佛陀,成就一切,得一切智,無所不知,滅一切法,無不解脫。

　　18、彼乃現(xiàn)世佛陀,是薄伽梵,是正見,教授佛法。汝當詣彼處請其說法,將詳細為汝分說。”

　　19、波婆離聞此三佛陀之事,內(nèi)心不勝歡喜,悲哀漸滅,甚為樂悅。

　　20、波婆離歡喜已,又問:“世間主究竟居于何國、何城、何村?吾將詣彼無比勝者、無不解脫者處所,親拜謁之。”

　　21、“彼大智慧、一切知之勝者,無有束縛,遠離五欲,悉知頭裂,乃人中之牛耳。釋子喬薩羅居于喬薩羅國、舍衛(wèi)城中。”

　　22、爾時波婆離告諸熟知歌詠之弟子曰:“吾將有事告汝等,汝等當一心諦聽。”

　　23、“值遇現(xiàn)世之佛,甚為稀有。彼現(xiàn)于此世,三佛陀之名遠聞。汝等速往舍衛(wèi)國,見此人中最勝者。”

　　24、“我等究竟以何種之相來辨認彼佛?”

　　25、“其歌詠中演唱大人之相,三十二相一一明示。

　　26、具有大人相之身,唯有二途,此外別無它途。

　　27、彼若在家,則不動一兵而治天下,以佛法治理天下眾人。

　　28、彼若出家,即為勝者,破解迷執(zhí),成無上覺。

　　29、汝等可于心中發(fā)問:吾問生死、種姓、形貌、歌詠,吾問弟子、頭及頭裂之事。

　　30、彼若真乃知一切之佛,定能將汝心中所想之事為汝解答。”

　　31-33、爾時波婆離有婆羅門弟子十六人,名為阿逸多(Ajita)、提沙摩提亞(Tissametteyya)、布那迦(Punnaka)、摩陀哌(Mettagu)、多陀迦(Dhotaka)、烏帕西瓦(Upsiva)、難陀(Nanda)\盍那迦(Henaka)、陀德各亞(Todegya)、迦帕(Kappa)、賢者伽陀迦那(Jatakanna)、巴德拉烏

　　陀(Bhadravadha)、烏陀雅(Udaya)、婆羅門波沙拉(Posala),賢者摩哈拉旃(Mogharajan)和大仙頻奇亞(Pingiya)等。

　　34、此諸婆羅門各有擁護者,聲名聞于遠近,皆為樂于禪定之賢明智者,皆為受諸前業(yè)之余慶者。

　　35、彼等乃結(jié)發(fā),持獸皮,禮拜波婆離已,右繞,北面而去。

　　36、先于阿拉卡之巴提特巴那(Patitthana)至瑪哈沙提(Mahissati),然后經(jīng)維珍尼(Vjjeni)、高那德巴(Gonaddha)、烏蒂沙(Vedisa)和瓦那沙哈亞(Vanasavhaya)。

　　37、到達喬薩彌(Kosambi)、釋綺提(Saketa)、最勝國舍衛(wèi)(Savatthi),進而深入到賽塔維亞(Setavya)迦毗羅城、拘尸那羅之地 。

　　38、經(jīng)富貴之國波婆、摩揭陀國都城吠舍離,到明媚可樂之巴沙那卡支提。

　　39、若久渴者之見水,商賈者之見利,忍受烈日者之奔于蔭涼一般,彼等疾速上山。

　　40、爾時,薄伽梵坐于比丘大眾之中,為比丘大眾說法,作獅子吼。

　　41、阿逸見多三佛陀如同紅日赫灼照耀,又如同明月普照一般。

　　42、彼等辨出三十二相圓滿具足,歡喜而于心中思惟:

　　43、“唯愿教吾師之生死、種姓、相貌以及歌詠之事等”。

　　44、薄伽梵曰:“汝師當為一百二十歲,其種姓波婆離,其身具現(xiàn)三種之相,通達三種之吠陀。

　　45、印相、傳說(Iishasa)、語匯(Nighanda)、計羅婆論(Ketubha,所謂的外道世俗智論)皆記彼亦善誦五百之文,其說法亦圓滿具足。”

　　46、阿逸多作是想:“所謂三種之相為何物?人中的最勝者、離欲者啊,請為我釋疑”。

　　47、薄伽梵曰:“爾應(yīng)當知,其廣長之舌善蔽其面。眉間白毫及陰馬藏即其相也。”

　　48、問題尚未出口,回答已入耳中了。眾人思維此,歡喜不已,拱手而曰:

　　49、“彼究竟為何等之人?是天?是梵?抑或素伽(Suja)之夫因陀羅?何入能想清楚?又能向何人請教?”

　　50、阿逸多作如此思惟:“嗚呼,大仙波婆離讓我來問頭及頭裂之事,唯愿薄伽梵解釋之,為我等去此執(zhí)迷。”

　　51、薄伽梵曰:“爾應(yīng)當知,癡即此頭;慧、信、念、定即此頭裂之所以。”

　　52、少年乃歡喜滿足,將所帶之皮置于肩上,頂禮佛足。

　　53、尊者婆羅門波婆離及其弟子歡喜悅樂,伏于世尊足下,恭敬禮拜。

　　54、薄伽梵曰:“婆羅門波婆離及諸弟子當歡喜,汝少年亦當歡喜,永得長生。”

　　55、“波婆離、汝及眾人等若有想問之事,即當發(fā)問。”

　　56、得到三佛陀許可后,阿逸多首先拱手向世尊發(f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