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釋

　　甲一緣起分

　　乙一敘事證信

　　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游化諸國，至廣嚴城，住樂音樹下。

　　本經(jīng)全文，分三大科：即緣起、正宗、流通三分。敘述佛說此經(jīng)的因緣，是緣起分。由此而引起開示全經(jīng)的中心主題，為正宗分。佛說法，不但是為了當前的聽眾，且遠為未來的眾生，所以還要囑咐流通，化化不絕，是流通分。

　　緣起分中，又分敘事證信與禮請起說，通常稱為通序與別序。敘事證信，是敘述佛在何時何地為何等人開示此一法門，以及當時在場聽眾共有若干，以表示結(jié)集經(jīng)典的人，確曾從佛聽來，不是妄自杜撰，這才能取得后人的信仰。智度論說：『說時、方、人，為令人生信故』。如現(xiàn)代的會議記錄，必記下時間、地點、出席人數(shù)及其議案，以示有史實可稽。佛教圣典，不像外道經(jīng)書，說不出出處，而假藉以天降，或是從山洞里得來，甚至說是由乩壇里扶乩得來！

　　「如是我聞」，明所聞的法門。是說：如此之法──這部經(jīng)典，是我（結(jié)集者）親自聽來的。這是佛入滅后，弟子結(jié)集經(jīng)典時所按的。佛當時說法，不像現(xiàn)代有筆記或錄音，大家都是從佛那里聽來的；在結(jié)集時，阿難或其他同人，不管結(jié)集到那一部經(jīng)，開頭總是說『如是我聞』，用以表示從佛得來。這本是淺而易懂的，然古德每每因淺解深，所以有很多解釋�，F(xiàn)在簡單地說：如，約義理方面說，佛所說的，是不異法，其義理絕無兩樣，所以稱如；而顯義文字，能恰當?shù)匚呛狭x理，故說是；文義都正確而無差錯，名為如是。聞本是耳聞，但僅依耳根，實不能成聞，必須有意識以及其他因緣同時俱起，才能發(fā)生聽聞了解的功用。依世俗諦說，六根六識的總和，假名為我；假我是總，根識是別。所以現(xiàn)在廢別立總，不說耳聞而說我聞。

　　或許有人發(fā)生疑問，以為佛法既說無我，此中為什么又說我聞？世人不明佛法，發(fā)生這類的疑難，著實不少。從前有位聰明小沙彌，讀誦心經(jīng)，讀到『無眼耳鼻舌身意』時，不覺懷疑起來，就到師父那里，摸摸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問師父是什么？師父說：眼睛、耳朵、鼻子都不知道嗎？他說：既然我的眼睛、耳朵好端端的，為什么經(jīng)里說無眼耳鼻舌呢？結(jié)果師父也無從回答。又古代有位德山法師，善講金剛經(jīng)。他背著金剛經(jīng)注疏去參訪，路旁見一老婆婆在賣點心，便歇下來，打算買些點心充饑。老婆婆問他包里是什么？他說是『金剛經(jīng)疏』。老婆婆又問：金剛經(jīng)說：『過去心不可得，現(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那你到底想點的那個心？德山無以為答，便把經(jīng)疏燒掉。

　　佛經(jīng)說無眼耳鼻舌身意，說三心不可得，而事實上，這種種（根）身心之法，卻又顯然而存在的；同樣地，佛法盡管說無我，而在世俗諦中，因緣和合的假我，卻又是不可否定的。這在一般人似乎是矛盾而不可理解。須知五蘊假合的我，與空無我性的我，其含義是迥然不同的。我們的意識中，總覺得有個我，運動于時空中，而且是常住不變、獨立而自主存在的。這樣的我，是神我，自性我，佛法否定了它，所以說無我。因為從頭至足，從物質(zhì)到精神，任憑怎樣去尋求，都沒有絲毫的自性可得，故『無眼耳鼻舌身意』，『無我無眾生』。然而五蘊和合，心身所起的統(tǒng)一作用，卻是有的，雖有而如幻如化；這幻化不實的和合相，即假名為我。假名我，不但凡夫有，即聲聞圣者也無例外。有人問佛：阿羅漢可否說我？佛說：可以。假我雖有，但不同凡夫錯覺中的實我，和外道妄執(zhí)的常我、神我。明乎此，佛法的說我與無我，說眼耳鼻舌與無眼耳鼻舌，并不矛盾，于真俗二諦，才能融通無礙。

　　「一時」，指說法的時間。這是從法會開始，到法會圓滿的那一個時候。所以不說某年某月某日，因為佛法要流傳到各國去，各地的時間不同，如中國夜間九時，美國便是清晨了；又如陰歷陽歷，也相差很遠，實在無法確]指，所以祗泛稱一時。

　　「薄伽梵」，是佛陀的尊稱，義譯為世尊，指說法主──釋迦牟尼佛。因含有吉祥、端嚴、熾盛等多義，所以多含不翻，仍保存它的原音。今就其本義，略述兩點：

　　一、薄伽梵是巧分別：佛能善巧分別諸法相，即對宇宙人生的真相，無不徹底通達，了了明達，雖說一切法相，而不違第一義諦，故稱為巧分別。

　　二、能破：眾生無始以來，受了根本無明以及種種煩惱的蒙蔽與纏縛，從來沒有獲得真正的解脫和自由；小乘聲聞，大乘菩薩，雖都在解脫道上，但尚未到達究竟目的。唯有大覺佛陀，徹底斷盡一切無明煩惱，證得一切智智，真正獲得了大自在，大解脫，所以尊稱佛為薄伽梵。

　　「游化諸國，至廣嚴城，住樂音樹下」。這是說法的地方。佛陀，永遠是顧念著眾生的苦厄和災(zāi)難，所以經(jīng)常的往來恒河一帶，游行教化，使無量無數(shù)的苦惱眾生，都能沾法雨的潤澤。不但佛陀如此，即當時的佛弟子們，也都經(jīng)常到諸方去游化的。后代的出家佛子，每歡喜坐化一方，這容易發(fā)生問題。因為一地方住久了，漸漸就把寺院，產(chǎn)業(yè)，甚至佛教信眾，看作己有。同時，資生物件也越來越多，貪染心也便越加滋長，不知覺地陷入利欲深淵，而不能自拔。故為利濟眾生想，節(jié)制自我的私欲想，佛陀特別注重游化諸方。

　　廣嚴城，是梵語毗舍離的義譯。因為土地廣，文化高，物產(chǎn)富，人民的生活都安樂舒適，故名廣嚴。據(jù)今學(xué)者考證，此城在恒河以北巴特那地方。廣嚴城是總名，佛住的地方，是城外郊區(qū)的樂音樹下。佛說法沒有一定的處所，有時在莊嚴寬敞的大廈，有時則在幽靜的樹林間。此地所說的樂音樹，不止一棵兩棵，應(yīng)該是樂音林。因為樹多，大家坐在林下聽法。微風(fēng)吹動枝葉，便作種種自然音聲，猶如奏樂，所以叫做樂音樹。

　　與大苾芻眾八千人俱；菩薩摩訶薩三萬六千，及國王、大臣、婆羅門、居士，天、龍八部，人非人等，無量大眾，恭敬圍繞，而為說法。

　　這是列舉聽法的大眾。本經(jīng)為大乘教典，普為一切眾生逗機啟教，所以所列舉的，有聲聞眾、菩薩眾、人天眾等。佛為眾生開示法門，圓滿究竟而又廣大普及的。如大根器的眾生，聽了得大益；小根器的聽了得小益。所以佛法的分別大小等類，實以行者的發(fā)心和愿行為主；若行愿廣大悲切，處處以利濟眾生為前提，即是大乘；若行愿偏狹，時時以自了生死為大事，則為小乘；如于本經(jīng)，若但求免難消災(zāi)，人天福報，不厭生死，而以世間欲樂為目的，便是人天乘。

　　釋尊宣說本經(jīng)時，第一類聽眾，是「苾芻眾」，即行聲聞法、證阿羅漢果的小乘人。這應(yīng)有四眾──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或加式叉摩那為五眾，不過出家眾以比丘為主體，故特舉為聲聞乘的代表。苾芻，即比丘的異譯，其主要意義為乞士。出家比丘過的是乞士生活，無論衣、食、住等，依信徒的布施來維持；同時又從佛乞法。這樣，一方面向施主乞食以維持色身，另方面從佛乞法以養(yǎng)慧命，故名比丘──乞士。

　　「與」會的比丘眾，有「八千人」，其實不止此數(shù)，這不過約「大」比丘說。大，不是年齡老大，而是指那能精勤修學(xué)，業(yè)已斷盡一切煩惱，證得無學(xué)阿羅漢果的圣者。眾是眾多，比丘過著團體生活，團體非一人二人，所以每稱比丘為眾──僧�，F(xiàn)在，這許多大比丘們，「俱」集在一個地方──樂音樹下，共聽佛的說法。這并非一群烏合之眾；他們有著同一的知見，同一的戒守，同一的意志，大家一心一德，共住一處，為法修行，過著和樂清凈的僧團生活。

　　第二類聽眾，是「三萬六千」的「菩薩摩訶薩」；此為修學(xué)大乘法門的菩薩眾。大乘與小乘的界說，極簡單明確，如專為獨善的，自了生死的，便是小乘；若不僅獨善其身，而兼度一切眾生的，即為大乘。菩薩為梵語菩提薩埵的簡譯，此譯覺（菩提）有情（薩埵）。凡有生命活動的，有情識作用的，在生死輪回中的，不論是天、人、鬼、畜、地獄，通是有情。菩薩有高度的智慧，是有覺悟分的有情，也即是有情中的覺悟者。又，在修學(xué)過程中，菩薩一面上求佛道，一面下化眾生。佛的大菩提，眾生──甚至小乘行者，不知希求，唯有菩薩知道希求；同時，眾生的無邊苦痛，也唯有菩薩肯發(fā)心伸垂救之手，給予援助，使眾生獲清涼法味。這是約上求與下化，智慧與慈悲，而說名菩薩。

　　一聽說菩薩，大家就會聯(lián)想到曼殊、普賢、觀音、地藏等大菩薩，其實菩薩是有大小和淺深的。我們?nèi)缈蠈W(xué)菩薩上求下化的精神，我們當下就已經(jīng)是菩薩了，不過是初發(fā)心菩薩。由淺至深，從小至大，如小學(xué)一年級到大學(xué)，同樣名為學(xué)生，祗是學(xué)力的差別而已。所以，如人人能上求下化，人人都發(fā)菩提心，行菩薩行，人人即是菩薩。菩薩的名稱極通泛，但此處所說的三萬六千菩薩，是指的大菩薩──摩訶薩。摩訶是大，薩即薩埵（有情），合稱大有情。經(jīng)里說，大菩薩于一切眾生中，最為上首，是人中的領(lǐng)導(dǎo)者；有高超的智慧，深切的悲心，廣大的行愿，成就了無邊凈功德法，所以說是大有情。如曼殊、觀音等初地以上的菩薩，都是此中所指的大菩薩。除了三萬六千大菩薩而外，應(yīng)該還有許多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等位次菩薩，也在會聽法。藥師法會的大菩薩，有三萬六千，比起八千眾的大比丘，超過多多，可見學(xué)大乘法門的多于小乘。

　　「及國王、大臣、婆羅門、居士，天、龍八部，人、非人等，無量大眾」。這是第三類的人天眾。也可以說是大乘或小乘根性的未決定者。人中，此處舉四類：

　　1.國王：王為自在義，于國政權(quán)衡，有著自由自主的決定作用，故名為王。這通指一國的領(lǐng)袖、元首、主席、總統(tǒng)等。

　　2.大臣：是國王的助手，協(xié)助國王處理國家政務(wù)，和衛(wèi)國安民的要員，如現(xiàn)代政府中的院長、部長之類。

　　3.婆羅門：譯為凈行，是印度四階級之一，他們不事耕種，不做生意，也不做工，專門執(zhí)行祭祀的職務(wù)。印度極重視祭祀，而祭祀也有一定祭法，必須聘請專門人材──祭師，方能如法舉行。因此，印度社會，就產(chǎn)生一種地位極高的宗教師階級──婆羅門階級。

　　4.居士：印度社會的第三階級，叫做吠舍，也就是一種自由民，其中富有的，有地位的紳士，即被稱為居士。以現(xiàn)代說，他們是屬于資產(chǎn)階級，是地主，或工商界的實業(yè)巨子。中國每稱在家學(xué)佛的人為居士，這是不符印度居士本義的，不過現(xiàn)在已成了習(xí)慣，也就通行而解說為居家之士。以上的王、臣、婆羅門及居士，祗是由四姓階級中，舉出有力量有地位的人，作為人眾的代表，其他參預(yù)法會的，當然還不少。

　　天龍八部，屬于天眾。然而既說是天，何以又有龍等八部？因為，天有高級和低級的分別，有些鬼畜，因為福報大，得以受生天上，受天的統(tǒng)攝，所以也算是天眾。八部各有名稱（下文再詳），今但提出天、龍二名為代表。天，即光明之義，指空界中的神明。依佛法說，有二十八天。關(guān)于龍的傳說，印度與中國大致相同。據(jù)說，龍的形態(tài)跟蛇差不多，而魚和蝦蟆也可化為龍。這個世界的下雨、落雪、降冰雹，都與龍有關(guān)。龍等八部，都是守護佛的神將。如中國的寺院中，一進山門就有威風(fēng)凜凜的四大天王，或二大金剛的神像，站崗一般的鎮(zhèn)守著。這是善的護法神。八部中，也有性情暴戾、善于搗亂的不良分子，那是沒有受過佛法熏陶的；受過佛法熏陶的八部，不但維護佛法，而且也樂意護衛(wèi)修學(xué)佛法的善人。國王、大臣等是人，天龍八部則系非人，故經(jīng)說人非人等。

　　釋迦佛的教化眾生，主要對象是人，如菩薩，比丘，國王，大臣等，都是出自人間或現(xiàn)人身的。天龍八部，祗是護法者。他們深知佛法的好處，所以發(fā)愿護持佛法，凡是法會道場，以及修持佛法的行者，他們都樂于保護。所以他們雖屬非人，佛教也非常尊重他們。不過我們總得認清，佛法是以人為中心的，天龍鬼神僅處于旁聽和護法的地位，不能反賓為主，專門著重敬奉天龍鬼神，倒把人本的佛法忽視了。我們對于天龍八部，可以恭敬供養(yǎng)，以犒賞其熱心護法的辛勞，然而絕不能皈依祂。我們的真正皈依處，是三寶；崇高而偉大的三寶，才是我們皈依的對象。

　　如上所說，比丘、菩薩、國王、大臣、婆羅門、居士，天、龍八部，人、非人等，這「無量」無數(shù)的法會「大眾」，雖然身分不同，階級不同，職業(yè)不同，而大家都能有秩序地「恭敬圍繞」著佛陀，如星拱月，聚精會神地安坐那里，諦聽慈悲仁愍的佛陀「為」他們宣「說」微妙「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