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師的音樂歷程

　　弘一法師的音樂歷程

　　作者：王文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這首歷經(jīng)幾十年的傳唱而經(jīng)久不衰的《送別歌》，已經(jīng)成為中國音樂史上的經(jīng)典名篇。它的創(chuàng)作者，就是著名的弘一法師。

　　弘一法師（1880—1942）本名李叔同，浙江平湖人，生于天津。他既是一代高僧，也是才氣橫溢的藝術(shù)教育家，在詩、詞、書畫、篆刻、音樂、戲劇、文學多個領域均有很高造詣。他的書法藝術(shù)，“樸拙圓滿，渾若天成”，魯迅、郭沫若等現(xiàn)代文化名人均以得到他的一幅字而引以為榮。他是現(xiàn)代第一個傳播西方音樂的先驅(qū)者，也是在現(xiàn)代中國第一個開創(chuàng)裸體寫生的教師。他先后培養(yǎng)出名畫家豐子愷、音樂家劉質(zhì)平等一些文化名人。他以后苦心向佛，過午不食，精研律學，弘揚佛法，具有普度眾生出苦海的胸懷。他為世人留下了咀嚼不盡的精神財富。他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是中國從絢麗至極而歸于平淡的典型的文化人物。

　　法師早年師從嚴范孫、趙幼梅等名士學習詩文、書畫、篆刻等，由此奠定了較深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根底。他18歲那年，維新運動興起，因此而對康有為、梁啟超十分敬仰，曾刻過“南�？稻�是吾師”的印章以自勉。

　　戊戌變法失敗后，弘一法師奉母遷居上海租界，與當?shù)匦聦W界領袖許幻園過往甚密，加入許幻園創(chuàng)設的“城南文社”。同時，他又考入了由蔡元培創(chuàng)辦的南洋公學學習經(jīng)濟，與謝無量、邵力子等均為蔡元培的得意門生。當時，他作為一位富家子弟、翩翩少年，常以詩酒聲色耽于燕市，并與名妓、坤伶交往甚密，在一定程度上顯露出他在音樂、詩詞方面的天賦。

　　1905年，弘一法師在母親病故后，毅然東渡日本留學。臨行前，他填了一首《金縷曲》：

　　披發(fā)佯狂走。莽中原、暮鴉啼徹，幾枝衰柳。破碎山河誰收拾，零落西風依舊，便惹得離人消瘦。……

　　……二十文章驚海內(nèi)，畢竟空談何有？聽匣底蒼龍狂吼。長夜凄風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國，忍孤負。

　　這首充滿無限感慨又略帶悲切的詞，與他當時收集編寫的《國學唱歌集》中的一些歌曲一樣，流露出的是對現(xiàn)實不滿，迫切要求揚鞭疆場以重振中華的豪情。

　　1906年，弘一法師入東京上野美術(shù)專門學校，學習繪畫，兼攻音樂。在那里，他對在日本上演的歐洲話劇很感興趣，并與留日的同學曾孝谷、歐陽予倩、謝杭白等創(chuàng)辦“春柳劇社”，演出話劇《茶花女》、《黑奴吁天錄》、《新蝶夢》等。弘一法師因飾演愛美柳夫人、薇奧萊塔等角色聞名于當時的東京劇壇，成為中國話劇運動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又獨自編印出版了我國最早的音樂刊物《音樂小雜志》，雖然僅出版了一期，但所有稿子的撰寫，插圖、封面制作及全部稿件的繕寫，都由他一人承擔。這期刊物中發(fā)表了他編寫的《隋堤柳》、《我的國》、《春郊賽跑》三首樂歌。

　　弘一法師于1910年學成回國，任天津北洋高等工業(yè)專門學校圖案科主任教員。1912年，他自天津南渡，先后任上海城東女學、浙江兩級師范學校的音樂教員和美術(shù)教員。同時，他還參加著名詩人柳亞子所領導的進步詩歌團體“南社”，又受聘任《文美雜志》、《太平洋畫報》的文藝編輯和主編。其時正值辛亥革命不久，他滿懷革命豪情地寫下了一首《滿江紅》：

　　皎皎昆侖山頂月，有人長嘯。看囊底，寶刀如雪，恩仇多少。雙手裂開鼷鼠膽，寸金鑄出民權(quán)腦。算此生，不負是男兒，頭顱好。

　　荊軻墓，咸陽道；聶政死，尸骸暴。盡大江東去，余情還繞。魂魄化成精衛(wèi)鳥，血花濺作紅心草。看從今，一擔好山河，英雄造。

　　在擔任音樂和美術(shù)教員的這幾年，弘一法師為我國現(xiàn)代早期的藝術(shù)教育事業(yè)做出了顯著的貢獻。我國五四時期南方不少音樂家和美術(shù)家都曾先后受教于他，如豐子愷、劉質(zhì)平、吳夢非、李鴻梁、曹聚仁等等。

　　1915年以后，由于經(jīng)常失眠，弘一法師開始對佛教的教義及其修身養(yǎng)性的“斷食”、“坐禪”等發(fā)生興趣，終于在1918年7月決心棄絕一切世事，在杭州虎跑定慧寺出家為僧，法名“演音”，號“弘一”。此后，他只一心鉆研佛學，基本上不再寫作詩、畫、歌樂。1942年10月13日，弘一法師病逝于福建泉州開元寺的溫陵養(yǎng)老院，終年63歲。

　　弘一法師一生所編寫的歌曲有七十多首。其中，他早年所寫的均收集在1905年編印的《國學唱歌集》中；在留學回國后，結(jié)合教學工作而編寫的幾十首以及出家后所寫的《三寶歌》和《廈門第一屆運動會會歌》等，在他的生前未能結(jié)集出版。他的多數(shù)作品后來由豐子愷先后收集在由開明書局1927年出版的《中文名歌五十首》和音樂出版社1958年出版的《李叔同歌曲集》中。上海音樂出版社1990年出版了由企釋、培安編訂的《李叔同——弘一法師歌曲全集》，在前兩書所搜集的李叔同歌曲之外，又有大量的增補和詳細的注釋。

　　弘一法師早年所編寫的學堂樂歌，受當時維新運動的影響，流露出對祖國存亡的憂慮和迫切要求為國捐軀的愛國熱情，如《出軍歌》、《哀祖國》、《隋堤柳》、《我的國》、《揚鞭》等，其中《祖國頌》的影響最為廣泛：

　　上下數(shù)千年，一脈延，文明莫與肩�？v橫數(shù)萬里，膏腴地，獨享天然利。國是世界最古國，民是亞洲大國民，嗚呼大國民！嗚呼，惟我大國民！幸生珍世界。琳瑯十倍增聲價。我將騎獅越昆侖，駕鶴飛渡太平洋，誰與我仗劍揮刀？嗚呼大國民，誰與我鼓吹慶升平。

　　辛亥革命的成功，使弘一法師對祖國的新興一時抱以極大的希望。他將這種感受注入當時所編寫的《滿江紅》、《大中華》等歌曲中。如《大中華》：

　　萬歲！萬歲！萬歲！赤縣膏腴神明裔。地大物博，相生相養(yǎng)，建國五千余歲。振衣昆侖之巔，濯足扶桑之漪。山川靈秀所鐘，人物光榮永垂。猗歟哉！偉歟哉！

　　弘一法師創(chuàng)作的歌曲的代表作，主要集中在他回國后任職師范教學期間，其中有些主要是結(jié)合青年學生的生活現(xiàn)實，提供他們習唱的。這部分樂歌，繼承了中國古典詩詞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大多為借景抒情之作，填配的文辭秀麗雋美，聲韻抑揚頓挫有致，意境深遠，耐人尋味。弘一法師具有較為全面的中西音樂文化的修養(yǎng)，所選用歐美各國的通俗名曲，曲調(diào)優(yōu)美動人，清新流暢；詞、曲的結(jié)合貼切順達，相得益彰，達到了很高的藝術(shù)水平。因此，他的樂歌作品廣為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所喜愛，像《送別》、《憶兒時》、《夢》、《西湖》等；特別是《送別》，先后被電影《早春二月》、《城南舊事》成功地選作插曲或主題歌，成為一個歷史時期中國青年學生或知識分子思想感情的象征。如《春游》：

　　春風吹面薄如紗，春人妝束淡于畫，游春人在畫中行，萬花飛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黃，柳花委地芥花香，鶯啼陌上人歸去，花外疏鐘送夕陽。

　　現(xiàn)在來讀弘一法師創(chuàng)作的這些抒情歌曲，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逐漸滋長的、一種淡泊人生的出世之道。這可以視作為弘一法師后來依托佛門思想的萌芽。

　　總的說來，弘一法師編寫及創(chuàng)作的歌曲，非常注重曲調(diào)的流暢優(yōu)美和文辭的生動秀麗以及歌詞與曲調(diào)在音韻上的完美結(jié)合。他于音樂道路上的歷程，充分顯示出其在音樂、詩詞方面所具有的豐富修養(yǎng)和較高的藝術(shù)水平。

　　參考文獻：

　　1.《李叔同——弘一法師歌曲全集》，上海音樂出版社1990年版。

　　2.《弘一法師李叔同》，人民音樂出版社2002年版。

　　3.林子青：《弘一大師傳》，“佛教導航”網(wǎng)上文章。

　　4.《弘一大師全集》，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作者單位：四川音樂學院聲樂二系（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