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卷十一
權量三代以來,權量之制,自隋文帝一變。杜氏《通典》言:“六朝量三升當今一升,稱三兩當今一兩,尺一尺二寸當今一尺。”《左傳。定公八年》正義曰:“魏、齊斗稱于古二而為一,周、隋斗稱于古三而為一。”《隋書。律歷志》言:“梁、陳依古斗,齊以古升五升為一斗,周以玉升一升當官斗一升三合四勺,開皇以古斗三升為一升,大業(yè)初依復古斗。梁、陳依古稱,齊以古稱一斤八兩為一斤,周玉稱四兩當古稱四兩半,開皇以古稱三斤為一斤,大業(yè)初依復古稱。”令考之傳記,如《孟子》以舉百鈞為有力人;三十斤為鈞,百鈞則三千斤!晉書。成帝紀》:“令諸郡舉力人能舉千五百斤以上者。”《史記。秦始皇紀》。“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宮廷中。”百二十斤為石,千石則十二萬斤!稘h舊儀。祭天》:“養(yǎng)牛五歲,至二千斤。”《晉書。南陽王保傳》:“自稱重八百斤。”不應若此之重!《考工記》曰:“爵一升,觚三升。獻以爵而酬以觚,一獻而三酬,則一豆矣。”《禮記》“宗廟之祭,貴者獻以爵,賤者獻以散。尊者舉觶,卑者舉角。五獻之尊,門外缶,門內(nèi)壺,君尊瓦С。”注:“凡觴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觶,四升曰角,壺大一石,五升曰散,瓦五斗!对姟吩唬“無姑酌彼金?。“毛說:“人君以黃金飾尊,大一碩,每食四簋。“正義:“簋,瓦器,容斗二升。“不應若此之巨!《周禮。舍人》:“喪紀共飯米。“注:“飯,所以實口。君用梁,大夫用稷,士用稻,皆四升。“《管子》:“凡食鹽之數(shù),一月丈夫五升少半,婦人三升少半,嬰兒二升少半。“《史記。廉頗傳》:“一飯斗米。“《漢書。食貨志》:“食人月一石半。“《趙充國傳》:“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匈奴傳》:“計一人三百日食,用?備十八斛。“不應若此之多!《史記。河渠書》:“可令畝十石。“嵇康《養(yǎng)生論》:“夫田種者,一畝十斛,謂之良田。“《晉書。傅玄傳》:“白田收至十余斛,水田至數(shù)十斛。“今之收獲最多亦不及此數(shù)!鹅`樞經(jīng)》:“人食一日中五升。“《既夕禮》:“朝一溢米,莫一溢米。“注:“二十兩曰溢,為米一升二十四分升之一。“《晉書。宣帝紀》:“問諸葛公:“食可幾何?‘對曰:“三四升。’“《會稽王道子傳》:“國用虛謁,自司徒以下,日廩七升。“本皆言少,而反得多。是知古之權量比之于今,大抵皆三而當一也。《史記?鬃邮兰摇罚“孔子居魯,奉粟六萬。“索隱曰:“當是六萬斗。“正義曰:“六萬小斗,當今二千石也。“此唐人所言三而當一之驗。蓋自三代以后,取民無制,權量之屬,每代遞增。至魏孝文太和十九年,詔改長尺、大斗,依周禮制度,班之天下。隋煬帝大業(yè)三年四月壬辰,改度量權衡并依兩、小兩之名,而后代則不復言矣。
《山堂考索》:“斛之為制,方尺而深尺!栋嘀尽纺嗽破渲腥菔,蓋古用之斗小。”
歐陽公《集古錄》有谷口銅甬,始元四年左馮翊造,其銘曰:“谷口銅甬容十斗,重四十斤。“以今權量校之,容三斗,重十五斤。斗則三而有余,斤則三而不足。呂氏《考古圖》漢好?官廚鼎刻曰:“重九斤一兩。“今重三斤六兩,今六兩當漢之一斤。又曰:“軹家釜三斗弱,軹家甑三斗一升。”當漢之一石,大抵是三而當一也。
古以二十四銖為兩。五銖錢十枚,計重二兩二銖。今稱得十枚,當今之一兩弱。又《漢書。王莽傳》言:“天鳳元年,改作貨布,長二寸五分,廣一寸,首長八分有奇,廣八分,其圜好徑二分半,足枝長八分,間廣二分。其文右曰‘貨',左曰’布‘,重二十五銖。“頃富平民掊地,得貨布一罌。所謂長二寸五分者,今鈔尺之一寸六分有奇;廣一寸者,今之六分有半;八分者,今之五分。而二十五銖者,今稱得百分兩之四十二。是則今代之大于古者,量為最,權次之,度又次之矣。
《晉書。摯虞傳》:“將作大匠陳勰,掘地得古尺。尚書奏:“今尺長于古尺,宜以古為正。”潘岳以為習用已久,不宜復改。虞駁曰:“昔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其形容,象物制器,以存時用。故參天兩地,以正算數(shù)之紀;依律計分,以定長短之度。其作之也有則,故用之也有征?疾絻蓛x,則天地無所隱其情;準正三辰,是懸象無所容其謬。施步兩儀,則天地無所隱其情;準正三辰,則懸象無所容其謬。施之金石,則音韻和諧;措之規(guī)矩,則器用合宜。一本不差,而萬物皆正。及其差也,事皆反是。今尺長于古尺幾于半寸,樂府用之,律呂不合。史官用之,歷象失占。醫(yī)署用之,孔穴乖錯。此三者,度量之所由生,得失之所取征,皆纟圭閡而不得通,故宜改今而從古也。唐虞之制,同律度量衡;仲尼之訓,謹權審度。今兩尺并用,不可謂之同;知失而行,不可謂之謹。不同不謹,是謂謬法,非所以軌物垂則,示人之極。凡物有多而易改,亦有少而難變。有改而致煩,亦有變而之簡。度量是人所常用,而長短非人所戀惜,是多而易改者也。正失于得,反邪于正,一時之變,永世無二,是變而之簡者也。憲章成式,不失其舊物。季末茍合之制,異端雜亂之用,宜以時厘改,貞夫一者也。臣以為宜如所奏。’”
大斗大兩《漢書。貸殖傳》:“黍千大斗。“師古曰:“大斗者,異于量米粟之斗也。”是漢時己有大斗,但用之量粗貨耳。
《唐六典》:“凡度,以北方?黍中者一黍之廣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一尺二寸為大尺,十尺為丈。凡量,以?黍中者容一千二百黍為龠,二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三斗為大斗,十斗為斛。凡權衡,以?黍中者百黍之重為銖,二十四銖為兩,三兩為大兩,十六兩為斤。凡積?黍為度量權衡者,調(diào)鐘律,測晷景,合湯藥及冠冕之制則用之,內(nèi)外官司悉用大者。“按唐時權量,是古今、小大并行,太史、太常、太醫(yī)用古,他有司皆用今。久則其今者通行,而古者廢矣。
宋沈括《筆談》曰:“予受詔考鐘律及鑄渾儀,求秦漢以來度量,計六斗當今之一斗七升九合,稱三斤當今十三兩。“是宋時權量又大于唐也。
《元史》言:“至元二十年,頒行宋文思院小口斛。“又言:“世祖取江南,命輸米者止用宋斗斛,以宋一石當今七斗故也。“是則元之斗斛又大于宋也。漢祿言石古時制祿之數(shù),皆用斗斛!蹲髠鳌费裕“豆、區(qū)、釜、鐘,各自其四,以登于釜。“《論語》:“與之釜,與之庾。“《孟子》:“養(yǎng)弟子以萬鐘。“皆量也。漢承秦制,始以石為名。故有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千石、比千石,六百石、比六百石,四百石、比四百石,三百石、比三百石,二百石、比二百石,百石,而三公號萬石。百二十斤為石,是以權代量。然考《續(xù)漢。百官志》所載月奉之數(shù),則大將軍、三公奉月三百五十斛,以至斗食奉月十一斛,又未嘗不用斛。所謂二千石以至百石者,但以為品級之差而已。今人以十斗為石,本于此。不知秦時所為”金人十二,重各千石“,”撞萬石之鐘“,”縣石鑄鐘ね“,”衡石程書“之類,皆權也,非量也。惟《白圭傳》”谷長石斗“,《淳于髡傳》”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對斗言之,是移權之名于量爾。
葉夢得《巖下放言》:“名生于實,凡物皆然。以斛為石,不知起何時,自漢以來始見之。石本五權之名,漢制重百二十斤為石,非量名也。以之取名賦祿,如二千石之類,以谷百二十斤為斛,猶之可也。若酒言石,酒之多少本不系谷數(shù),從其取之醇ㄤ。以今準之,酒之醇者,斛止取七斗或六斗;而ㄤ者,多至于十五六斗。若以谷百二十斤為斛,酒從其權名,則當為酒十五六斗;從其量名,則斛當谷百八九十斤,進退兩無所合。是漢酒言石者,未嘗有定數(shù)也。至于面言斛石,面亦未必正為麥百二十斤,而麥之實又有大小虛實。然沿襲至今,莫知為非。及弓弩較力,言斗言石,此乃古法。打錘以斤為別,而世反疑之。乃知名實何常之有。
《史記。貨殖傳》:“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變“皮”言“石”,亦互文也。凡細而輕者則以皮計,粗而重者則以石計。
以錢代銖古算法,二十四銖為兩。漢軹家釜銘:“重十斤九銖”,軹家甑銘:“重四斤廿銖”是也。近代算家不便,乃十分其兩,而有“錢”之名。此字本是借用“錢幣”之錢,非數(shù)家之正名,簿領用之可耳,今人以入文字,可笑。《唐書》:“武德四年,鑄開通元寶,徑八分,重二銖四縈。”積十錢重一兩,得輕重大小之中。所謂二銖四縈者,今一錢之重也。后人以其繁而難曉,故代以錢字。度量皆以十起數(shù),惟權則以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銖,兩之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今人改銖為錢,而自兩以上則縈百、縈千以至于萬,而權之數(shù)亦以十起矣。漢制,錢言銖,金言斤,其名近古。
《宋史。律歷志》:大宗淳化三年三月,詔曰:“《書》云協(xié)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所以建國經(jīng)而立民極也。國家萬邦咸義,九賦是均。顧出納于有司,系權衡之定式。如聞?黍之制;虿詈晾,錘鉤為奸,害及黎庶,宜令詳定稱法,著為通規(guī)。”事下有司。監(jiān)內(nèi)藏庫崇儀使劉蒙、劉承?:“太府寺舊銅式,自一錢至十斤,凡五十一,輕重無準。外府藏受黃金,必自毫厘計之。或自錢始,則傷于重。”遂尋本末,別制法物。至景德中,承?加參定,而權衡之制益為精備。其法蓋取《漢志》子谷?為則,廣十黍以為寸,從其大樂之尺就成二術。因度尺而求牦,自積黍而取縈以牦、縈一錢半及一兩等二稱。各懸三毫,以星準之。等一錢半者,以取一稱之法。其衡合樂尺一尺二寸,重一錢,錘重六分,盤重五分。初毫星準半錢,至梢總一錢半,析成十五分,分列十牦;中毫至梢一錢,析成十分,分列十牦;末毫至梢半錢,析成五分,分列十牦。等一兩者亦為一稱之則,其衡合樂尺一尺四寸,重一錢半,錘重六錢,盤重四錢。初毫至梢布二十四銖,下別出一星,星等五縈中毫至梢五錢,布十二銖,銖列五星,星等二縈。末毫至梢六銖,銖列十星,星等一縈。
以御書真、草、行三體。淳化錢較定,實重二銖四縈,為一錢者。以二千四百得十有五斤,為一稱之則。其法初以績黍為準,然后以分而推忽,為定數(shù)之端。故自忽、絲、毫、厘、黍、縈、銖,各定一錢之則。毫則百,牦則十。轉以十倍倍之,則為一錢。黍以二千四百杖為一兩,縈以二百四十,銖以二十四,遂成其稱。稱合黍數(shù),則一錢半者,計三百六十黍之重,列為五分,則每分計二十四黍。又每分析為一十牦,則每牦計二黍十分黍之四,每四毫一線六忽有差為一黍,則牦、縈之數(shù)極矣。一兩者,合二十四銖,為二千四百黍之重。每百黍為銖,二百四十黍為二銖四縈,二銖四縈為錢,二縈四黍為分,一縈二黍重五牦,六黍重二牦五毫,三黍重一牦二毫五絲,則黍縈之數(shù)成矣。先是,守藏吏受天下歲輸金幣,而太府權衡舊式失準,得因之為奸,故諸道主者坐逋負而破產(chǎn)者甚眾。又守藏更代,校計爭訟,動必數(shù)載。至是新制既定,奸弊無所措,中外以為便。是則今日以十分為錢,十錢為兩,皆始于宋初所謂新制者也。十分為錢古時分乃度之名,非權之名。《說文》:“寸,十分也。”《隋書。律歷志》引《易緯通卦驗》:“十馬尾為一分。”《說苑》:“度、量、權、衡以粟生。十粟為一分,十分為一寸。”《孫子算術》:“蠶所吐絲為忽,十忽為秒,十秒為毫,十毫為牦為分,十分為寸。”《漢書。律歷志》:“本起黃鐘之長,以子谷?黍中者一黍之廣度之,九十黍為黃鐘之長,一黍為一分,十分為一寸。”此皆度之名。《淮南子》:“十二{艸票}當一粟,十二粟而當一分,十二分而當一銖,十二銖而當半兩,二十四銖為一兩,十六兩為一斤,三十斤為一鈞,四鈞為石。”此則權之名。然以十二分為一銖,二十四銖為一兩,則小于今之為分者多矣。
陶隱居《名醫(yī)別錄》曰:“古稱惟有銖、兩,而無分名。今則以十黍為一銖,六銖為一分,四分為一兩,十六兩為一斤。”李杲曰:“六銖為一分,即今之二錢半也。”此又以二錢半為分,則隨人所命而無定名也。
黃金漢時黃金上下通行。故文帝賜周勃至五千斤;宣帝賜霍光至七千斤;而武帝以公主妻欒大,至赍金萬斤;衛(wèi)青出塞,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余萬斤;梁孝王薨,藏府余黃金四十余萬斤;館陶公主近幸董偃,令中府曰:“董君所發(fā),一日金滿百斤,錢滿百萬,帛滿千區(qū),乃白之。”王莽禁列侯以下,不得挾黃金,輸御府受直。至其將敗,省中黃金萬斤者為一匱,尚有六十匱;黃門鉤盾藏府中尚方處,處各有數(shù)匱。而《后漢。光武紀》言:“王莽末,天下旱蝗,黃金一斤易粟一斛。”是民間亦未嘗無黃金也。董卓死,塢中有金二三萬斤,銀八九萬斤。昭烈得益州,賜諸葛亮、法正、關羽、張飛金各五百斤,銀千斤!赌淆R書。蕭穎胄傳》:“長沙寺僧業(yè)富沃,鑄黃金為龍數(shù)千兩,埋土中,歷相傳付,稱為下方黃鐵,莫有見者。潁胄起兵,乃取此龍以充軍實。”《梁書。武陵王紀傳》:“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至有百?。銀五倍之。”自此以后,則罕見于史。《尚書》疏:“漢魏贖罪,皆用黃金。后魏以金難得,令金一兩收絹十匹。今律乃贖銅。”
宋太宗問學士杜鎬曰:“兩漢賜予多用黃金,而后代遂為難得之貨,何也?”對曰:“當時佛事未興,故金價甚賤。”今以目所睹記及《會典》所載國初金價推之,亦大略可考!稌洹bn法卷》內(nèi)云:“洪武八年,造大明寶鈔,每鈔一貫,折銀一兩;每鈔四貫,易赤金一兩。”是金一兩當銀四兩也。《征收卷》內(nèi)云:“洪武貫,易赤金一兩。”是金一兩當銀四兩也。《征收卷》內(nèi)云:“洪武十八年,令凡折收稅糧,金每兩準米十石,銀每兩準米二石。”是金一兩當銀五兩也。三十年,上曰:“折收逋賦,欲以蘇民困也。今如此其重,將愈困民。”更令金每兩準米二十石,銀每兩準米四石。然亦是金一兩當銀五兩也。永樂十一年,令金每兩準米三十石,則當銀七兩五錢矣。又令交址召商中鹽,金一兩,給鹽三十引,則當銀十兩矣。豈非承平以后,日事侈靡,上自宮掖,下逮勛貴,用過乎物之故與?幼時見萬歷中赤金止七八換,崇禎中十換,江左至十三換矣。投珠抵璧之風,將何時而見與?
《漢書。食貨志》:“黃金重一斤,直錢萬。朱提銀重八兩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他銀一流,直千。”是金價亦四五倍于銀也!对贰罚“至大銀鈔一兩,準至元鈔五貫,白銀一兩,赤金一錢。”是金價十倍于銀也。
《史記。平準書》:“一黃金一斤。”臣瓚曰:“秦以一鎰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是漢之金已減于秦矣!稘h書。食貨志》:“黃金重一斤,直錢萬。”《惠帝紀》注:“師古曰:“諸賜金不言黃者,一斤與萬錢。“
古來用金之費,如《吳志。劉繇傳》:“笮融大起浮圖祠,以銅為人,黃金涂身,衣以錦采,垂銅盤九重。“《何姬傳》注引《江表傳》:“孫皓使尚方以金作華燧、步搖、假髻以千數(shù),令宮人著以相撲,朝成夕敗,輒出更作。“《魏書。釋老志》:“興光元年,敕有司,于五緞大寺內(nèi)為大祖已下五帝,鑄釋迦立像五,各長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萬五千斤。天安中,于天宮寺造釋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萬斤,黃金六百斤。“《齊書。東昏侯本紀》:“后宮服御,極選珍奇,府庫舊物不復周用,貴市民間金銀寶物,價皆數(shù)倍京邑。酒租皆折使輸金,以為金涂,猶不能足。“《唐書。敬宗紀》:“詔度支進銅三千斤,金薄十萬,翻修清思院新殿及升陽殿圖障。“《五代史。閩世家》:“王昶起三清臺三層,以黃金數(shù)千斤鑄寶皇及元始天尊、大上老君像。“宋真宗作玉清昭應宮,甍ㄆ欒楹,全以金飾,所費鉅億萬,雖用金之數(shù)亦不能全計!督鹗贰:A瓯炯o》:“宮殿之飾遍傅黃金,而后間以五采。金屑飛空,如落雪。“《元史。世祖本紀》:“建大圣壽萬安寺,佛像及窗壁皆金飾之,凡費金五百四十兩有奇,水銀二百四十斤。
“又言:“繕寫金字藏經(jīng),凡糜金三千二百四十四兩。“此皆耗金之由也。杜鎬之言,頗為不妄。草木子云:“金一為箔,無復再還元矣。“故《南齊書。武帝紀》:“禁不得以金銀為箔。“而《太祖實錄》言:“上出黃金一錠,示近臣曰:“此表箋袱盤龍金也。令宮人洗滌銷熔得之。’”嗚呼,儉德之風遠矣!銀唐宋以前,上下能行之貨一皆以錢而已,未嘗用銀!稘h書。食貨志》言:秦并天下,幣為二等。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孝武始造白金三品,尋廢不行!舊唐書》:憲宗元和三年六月,詔曰:“天下有銀之山,必有銅礦。銅者,可資于鼓鑄;銀者,無益于生人。其天下自五嶺以北,見采銀坑,并宜禁斷。”然考之《通典》,謂梁初唯京師及三吳、荊郢、江湘、梁益用錢,其余州郡則雜以谷帛交易,交廣之域則全以金銀為貨。而唐韓愈奏狀亦言,五嶺買賣一以銀。元稹奏狀言,自嶺已南,以金銀為貨幣。自巴已外,以鹽帛為交易。黔巫溪峽用水銀、朱砂、繒彩、巾帽以相市!端问。仁宗紀》:“景?二年,詔諸路歲輸緡錢。福建、二廣易以銀,江東以帛。”于是有以銀當緡錢者矣!督鹗。食貨志》:“舊例銀每鋌五十兩,其直百貫。民間或有截鑿之者,其價亦隨低昂。遂改鑄銀,名承安寶貨,一兩至十兩分五等,每兩折錢二貫,公私同見錢用。”又:“更造興定寶泉,每貫當通寶五十。又以綾印制元光珍貨,同銀鈔及余鈔行之。行之未久,銀價日貴,寶泉日賤,民但以銀論價。至元光二年,寶泉幾于不用。哀宗正大間,民間但以銀市易。”此今日上下用銀之始。今民間輸官之物皆用銀,而猶謂之錢糧。蓋承宋代之名,當時上下皆用錢也。國初所收天下田賦,未嘗用銀,惟坑冶之課有銀!秾嶄洝酚诿磕曛K記所入之數(shù),而洪武二十四年,但有銀二萬四千七百四十兩;至宣德五年,則三十二萬二百九十七兩。歲辦視此為率,當日國家固不恃銀以為用也。至正統(tǒng)三年,以采辦擾民,始罷銀課,封閉坑穴,而歲入之數(shù)不過五千有余。九年閏七月戊寅朔,復開福建、浙江銀場,乃倉米折輸變賣,無不以銀。后遂以為常貨,蓋市舶之來多矣。
《太祖實錄》:“洪武八年三月辛酉朔,禁民間不得以金銀為貨交易,違者治其罪。有告發(fā)者,就以其物給之。”其立法若是之嚴也。“九年四月己丑,許民以銀鈔錢絹代輸今年租稅。”“十九年三月己巳,詔歲解稅課錢鈔,有道里險遠難致者,許易金銀以進。”“五月己未,詔戶部,以今年秋糧及在倉所儲,通會其數(shù),除存留外,悉折收金銀布絹鈔,定輸京師。”此其折變之法雖暫行,而交易之禁亦少弛矣。
“正統(tǒng)元年八月庚辰,命江南租稅折收金帛。先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銓奏:“行在各衛(wèi)官員俸糧,在南京者,差官支給,本為便利。但差來者,將各官俸米貿(mào)易物貨,貴買賤酬,十不及一,朝廷虛費廩祿,各官不得實惠。請令該部會議歲祿之數(shù),于浙江、江西、湖廣、南直隸不通舟楫之處,各隨土產(chǎn)折收布絹、白金,赴京充俸。‘巡撫江西侍郎趙新亦言:“江西屬縣有僻居深山,不通舟楫者,歲赍金帛于通津之處易米,上納南京。設遇米貴,其費不貲。今行在官員俸祿于南京支給,往返勞費,不得實用。請令江西屬縣量收布絹或白金,類銷成錠,運赴京師,以準官員俸祿。’少保兼戶部尚書黃福亦有是請。至是行在戶部復申前議,上曰:“祖宗嘗行之否?‘尚書胡氵熒等對曰:“太祖皇帝嘗行于陜西,每鈔二貫五百文折米一石,黃金一兩折二十石,白金一兩折四石,絹一匹折一石二斗,布一匹折一石,各隨所產(chǎn),民以為便。后又行于浙江,民亦便之。’上遂從所請,遠近稱便。然自是倉廩之積少矣。”
二年二月甲戌,命兩廣、福建當輸南京稅糧,悉納白金,有愿納布絹者聽。于是巡撫南直隸、行在工部侍郎周忱奏:官倉儲積有余。其年十月壬午,遣行在能政司右通政李畛,往蘇、常、松三府,將存留倉糧七十二萬九千三百石有奇,賣銀準折官軍俸糧。三年四月甲寅,命糶廣西、云南、四川、浙江陳積倉糧。遂令軍民無挽運之勞,而?庾免陳紅之患,誠一時之便計也。
自折銀之后,不二三年,頻有水旱之災,而設法勸借至千石以上以賑兇荒者謂之“義民”,詔復其家。至景泰間,納粟之例紛紛四出,相傳至今,而國家所收之銀不復知其為米矣。
《唐書》言:“天寶中,海內(nèi)豐熾,州縣粟帛舉巨萬。楊國忠判度支,因言:古者二十七年耕,余九年食。今天下太平,請在所出滯積,變輕赍,內(nèi)富京師。又悉天下義倉及丁租地課,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當日諸臣之議,有類于此,踵事而行,不免太過。相沿日久,內(nèi)實外虛。至祟禎十三年,郡國大?,倉無見粟,民思從亂,遂以亡國。
宣德中,以邊儲不給,而定為納米贖罪之令,其例不一。正統(tǒng)三年八月,從陜西按察使陳正倫之請,改于本處納銀,解邊易米。雜犯死罪者,納銀三十六兩,三流二十四兩,徒五等視流遞減三兩,杖五等一百者六兩,九十以下及笞五等俱遞減五錢。此今日贖鍰之例所由始也。
正統(tǒng)十一年九月壬午,巡撫直隸工部左侍郎周忱言:“各處被災,恐預備倉儲賑濟不敷,請以折銀糧稅悉征本色,于各倉收貯。俟青黃不接之際,出糶于民。以所得銀上納京庫,則官既不損,民亦得濟。”從之。此文襄權宜變通之法,所以為一代能臣也。
以錢為賦《周官。太宰》:“以九賦斂財賄。”注:“財,泉谷也。”又曰:“賦口率出泉也。”《荀子》言:“厚刀布之斂,以奪之財。”而漢律有口算。此則以錢為賦,自古有之,而不出于田畝也。唐初,租出谷,庸出絹,調(diào)出繒布,未用錢。自兩稅法行,遂以錢為惟正之供矣。
《孟子》有言:“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使余糧棲畝,斗米三錢,而輸將不辦,婦子不寧,民財終不可得,而阜民德終不可得而正,何者?國家之賦不用粟而用銀,舍所有鴯贈所無故也。夫田野之氓,不為商賈,不為官,不為盜賊,銀奚自而來哉!此唐宋諸臣每致嘆于錢荒之害,而今又甚焉。非任土以成賦,重穡以帥民,而欲望教化之行,風俗之美,無是理矣。
《白氏長慶集》策曰:“夫賦斂之本者,量桑地以出租,計夫家以出庸。租庸者,谷帛而已。今則谷帛之外,又責之以錢。錢者,桑地不生銅,私家不敢鑄,業(yè)于農(nóng)者何從得之?至乃吏胥追征,官限迫蹙,則易其所有以赴公程。當豐歲則賤糶半價,不足以充緡錢。遇兇年則息利倍稱,不足以償逋債。豐兇既若此,為農(nóng)者何所望焉?是以商賈大族乘時射利者,日以富豪;田壟罷人望歲勤力者,日以貧困。勞逸既懸,利病相誘,則農(nóng)夫之心盡思釋耒而倚市,織婦之手皆欲投杼而刺文。至使田卒污萊,室如懸罄。人力罕施,而地利多郁;天時虛運,而歲功不成。臣嘗反覆思之,實由谷帛輕而錢刀重也。夫糴甚貴,錢甚輕,則傷人;糴甚賤,錢甚重,則傷農(nóng)。農(nóng)傷則生業(yè)不專,人傷則財用不足。故王者平均其貴賤,調(diào)節(jié)其重輕,使百貨通流,四人交利,然后上無乏用,而下亦阜安。方今天下之錢日以減耗,或積于國或滯于私家。若復日月征取,歲時輸納,臣恐谷帛之價轉賤,農(nóng)桑之業(yè)轉傷,十年以后,其弊必更甚于今日矣。今若量夫家之桑地,計谷帛為租庸,以石斗登降為差,以匹丈多少為等,但書估致力,利興則趨末者回心。游手于道涂市肆者,可易業(yè)于西成;托跡于軍籍、釋流者,可返躬于東作。所謂下令如流水之原,系人于包桑之本者矣。”
《贈友詩》曰:“私家無錢爐,平地無銅山,胡為秋夏稅,歲歲輸銅錢!錢力日已重,農(nóng)力日已殫。賤糶粟與麥,賤貿(mào)絲與綿,歲暮衣食盡,焉得無饑寒?吾聞國之初,有制垂不刊:庸必算丁口,租必計桑田。不求土所無,不強人所難,量入以為出,上足下亦安。兵興一變法,兵息遂不還。使我農(nóng)桑人,憔悴畎畝間。誰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權。復彼租庸法,令如貞觀年。”
《李翱集》有《疏改稅法》一篇,言:“錢者,官司所鑄;粟帛者,農(nóng)之所出。今乃使農(nóng)人賤賣帛,易錢入官,是豈非顛倒而取其無者邪?由是豪家大商皆多積錢,以逐輕重,故農(nóng)人日困,末業(yè)日增。請一切不督見錢,皆納布帛。”宋時歲賦亦止是谷帛,其入有常物,而一時所需則變而取之,使其直輕重相當,謂之折變。熙寧中,張方平上疏言:“比年公私上下,并苦乏錢。又緣青苗、助役之法,農(nóng)民皆變轉谷帛,輸納見錢。錢既難得,谷帛益賤。人情窘迫,謂之錢荒。”紹熙元年,臣僚言:“古者賦出于民之所有,不強其所無。今之為絹者,一倍折而為錢,再倍折而為銀。銀愈貴,錢愈難得,谷愈不可售。使民賤糶而貴折,則大熟之歲反為民害。愿詔州郡,凡多取而多折者,重置于罰。民有糶不售者,令常平就糴,異時歲歉,平價以糶。庶于民無傷,于國有補。”從之。而真宗時,知袁州何蒙請以金折本州二稅,上曰:“若是將盡廢耕農(nóng)矣。”不許。是宋時之弊亦與唐同,而折銀之見于史者,自南渡后始也。
解縉《太平十策》言:“及今豐歲,宜于天下要害之處,每歲積糧若干。民樂近輸,而國受長久之利,計之善者也。”愚以為天下稅糧,當一切盡征本色。除漕運京倉之外,其余則儲之于通都大邑。而使司計之臣略仿劉晏之遺意,量其歲之豐兇,稽其價之高下,糶銀解京,以資國用。一年計之不足,十年計之有余。小民免稱貸之苦,官府省敲撲之煩,郡國有兇荒之備,一舉而三善隨之矣。先生《錢糧論》略曰:古天下之所為富者,菽粟而已。為其交易也,不得已而以錢權之。然自三代以至于唐,所取于民者,粟帛而已。自楊炎兩稅之法行,始改而征錢,而未有銀也!稘h志》言秦幣二等,而銀錫之屬施于器飾,不為幣。自梁時始有交廣以金銀為貨之說。宋仁宗景?二年,始詔諸路歲收緡錢,福建、二廣易以銀,江東以帛。所以取之福建、二廣者,以坑冶多,而海舶利也。至金章宗,始鑄銀,名之曰承安寶貨,公私同見錢用。哀宗正大間,民但以銀市易,而不用鑄。至于今日,上下通行,而忘其所自。然而考之《元史》,歲課之數(shù)為銀至少。然則國賦之用銀,蓋不過二三百年間耳。今之言賦,必曰錢糧。夫錢,錢也;糧,糧也。亦烏有所謂銀哉?且天地間銀不益增,而賦則加倍,此必不供之數(shù)也。昔者唐穆宗時,物輕錢重,用戶部尚書楊于陵之議,令兩稅等錢皆易以布帛絲纊,而民便之。吳徐知誥從宋齊邱言,以為錢非耕桑所得,使民輸錢,是教之棄本逐末也,于是是諸稅悉收、?帛、細絹。是則昔人之論取民者,且以錢為難得也,以民之求錢為不務本也,而況于銀乎?右度土地之宜,權歲入之數(shù),酌轉般之法,而通融乎其間,凡州縣之不通商者,令盡納本色,不得已以其什之三征錢。錢自下而上,則監(jiān)惡無所容,而錢價貴,是一舉而兩利焉。無蠲賦之虧,而有活民之實;無督責之難,而有完逋之漸。今日之計莫便乎此。夫樹谷而征銀,是畜羊而求馬也;倚銀而富國,吳倚酒而充饑也。以此自愚,而其敝至于國與民交盡,是其計出唐、宋之季諸臣之下也。
又曰:自古以來,有國者之取于民為已悉矣,然不聞有火耗之說;鸷闹擅,其起于征銀之代乎?原夫耗之所生,以一州縣之賦繁矣,戶戶而收之,銖銖而納之,不可以瑣細而上諸司府,是不得不資于火。有火則必有耗,所謂耗者,特百之一二而已。有賤丈夫焉,以為額外之征,不免干于吏議。擇人而食,未足厭其貪忄林,于是藉火耗之名,為巧取之術。蓋不知起于何年,而此法相傳,代增一代,官重一官,以至于今。于是官取其贏十二三,而民以十三輸國之十;里胥又取其贏十一二,而民以十五輸國之十。其取則薄于兩而厚于銖,其征收這數(shù),者,必其地多而豪有力可以持吾之短長者也;銖者,必其窮下戶也。雖多取之,不敢言也。于是兩之加焉十二三,而銖之加焉十五六矣。薄于正賦而厚于雜賦,正賦耳目之所先也,雜賦其所后也。于是正賦之加焉十二三,而雜賦之加焉十七八矣。解之藩司,謂之羨余;貢諸節(jié)使,謂之常例。責之以不得不為,護之以不可破,而生民之困未有甚于此時者矣。愚嘗久于山東,山東之民無不疾首蹙額,而訴火耗之為虐者。獨德州則不然,問其故,則曰:州之賦二萬九千,二為銀,八為錢也。錢則無火耗之加,故民力紓于他邑也。非德州之官皆賢,里胥皆善人也,勢使之然也。又聞長者言:近代之貪吏倍甚于唐宋之時,所以然者,錢重而難運,銀輕而易赍,難運則少取之而以為多,易赍則多取之而猶以為少。非唐宋之吏多廉而今之吏貪也,勢使之然也。然則銀之通,錢之滯;吏之寶,民之賊也!在有明之初,嘗禁民不得行使金銀,犯者準奸惡論。夫用金銀,何奸之有?有重為之禁者,蓋逆知其弊之必至此也。當時市肆所用皆唐宋錢,而制錢則偶一鑄造,以助其不足耳。今也泉貨弱而害金興,市道窮而偽物作,國幣奪于上,民力殫于下。使陸贄、白居易、李翱之流而生今日,其咨嗟太息必有甚于唐之中葉者矣。曰:子以火耗為病于民也,使改而征粟米,其無淋尖、踢斛,巧取于民之術乎?曰:吾未見罷任之倉官,寧家這斗級,負米而行者也,必鬻銀而后去。有兩車行于道,前為錢,后為銀,則大盜之所睨常在其后車焉。然則豈獨今之貪吏倍甚于唐宋之時;河朔這間所名為響馬者,亦當倍甚于唐宋之時矣。
五銖錢今世所傳五銖錢,皆云漢物,非也。南北朝皆鑄五銖錢,《魏書》言:“武定之初,私鑄濫惡,齊文襄王以錢文五銖名須稱實,宜稱錢一文重五銖者聽入市用,計百錢重一斤四兩二十銖,自余皆準此為數(shù)。其京邑二市、天下州鎮(zhèn)郡縣之市各置二稱,懸于市門,民間所用之稱皆準市稱以定輕重。若重不五銖,或雖重五銖而多雜鉛錯,并不聽用。然竟未施行。”《隋書》:“高祖既受周禪,以天下錢貨輕重不等,乃更鑄新錢,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文曰‘五銖,而重如其文,每錢一千重四斤二兩,悉禁古錢及私錢。置樣于關,不如樣者沒官銷毀之。自是錢幣始臺,百姓便之。”是則改幣之議,始于齊文襄,至隋文帝乃行之,而今之五銖亦大抵皆隋物也。按四斤二兩是六十六兩,每一枚當重六分六厘,今五銖錢正符此數(shù),不知漢制如何。
古錢惟五銖及開元通寶最多。五銖,隋開皇元年鑄;開元,唐武德四年鑄。開元錢自宋以后,皆先有年號,而后有錢文。唐之開元,則先有錢文而后有年號。《舊唐書。食貨志》曰:“武德四年,鑄開元通寶,錢徑八分,重二銖四縈,積十錢重一兩。”又曰:“開元錢之文,給事中歐陽詢制詞及書,時稱其工。其字含八分及隸體,其詞先上后下,次左后右,讀之自上及左;回環(huán)讀之,其義亦通。流俗謂之開通元寶錢。”馬永卿曰:“開元通寶,蓋唐二百八十九年獨鑄此錢,洛、并、幽、桂等處皆置監(jiān),故開元錢如此之多,而明皇紀號偶相合耳。”《舊唐書》:“高宗干封元年四月庚寅,改鑄干封泉寶錢。二年正月,罷干封錢,復行開元通寶錢。”
錢法之變《太祖實錄》:“歲辛丑二月,置寶元局于應天府,鑄大中通寶錢,與歷代之錢相兼行使。”至嘉靖,所鑄之錢最為精工。隆慶、萬歷加重半銖,而前代之錢通行不廢。予幼時見市錢多南宋年號,后至北方,見多汴宋年號,真行草字體皆備,間有一二唐錢。自天啟、崇禎廣置錢局,括古錢以充廢銅,于是市人皆擯古錢不用。而新鑄之錢彌多彌惡,旋鑄旋銷,寶源、寶泉二局只為奸蠹之窟。故嘗論古來之錢凡兩大變:隋時盡銷古錢,一大變;天啟以來,一大變也。昔時錢法之弊,至于鵝眼、纟延環(huán)之類,無代不有。然歷代之錢尚存,旬日之間便可澄汰。今則舊錢已盡,即使良工更鑄,而海內(nèi)之廣一時難遍,欲一市價而裕民財,其必用開皇之法乎?
自漢五銖以來,為歷代通行之貨。未有廢古而專用今者,唯王莽一行之耳。考之于史,魏熙平初,尚收令任城王澄上言:“請下諸州方鎮(zhèn),其太和及新鑄五銖并古錢內(nèi)外全好者,不限大小,悉聽行之。”梁敬帝太平元年,詔雜用古今錢。《宋史》言:“自五代以來,相承用唐舊錢。”至如宋明帝泰始二年,則斷新錢,專用古錢矣。金世宗大定十九年,則以宋大觀錢一當五用矣。昔之貴古錢如此。近年聽爐頭之說,官吏、工徒無一不衣食其中,而古錢銷盡,新錢愈雜。地既愛寶,火常克金,遂有乏銅之患。自非如隋文別鑄五銖,盡變天下之錢,古制不可得而復矣。
錢者,歷代通行之貨,雖易姓改命,而不得變古。后之人主不知此義,而以年號鑄之錢文,于是易代之君,遂以為勝國之物而銷毀之,自錢文之有年號始也。嘗考之于史,年號之興,皆自季世。宋考武帝孝建初,鑄四銖,文曰“孝建”,一邊為“四銖”。其后稍去“四銖”,專為“考建”。廢帝景和二年,鑄二銖錢,文曰“景和”。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更鑄錢,文曰“太和”、“五銖”。孝莊帝永安二年,更鑄永安五銖。此非永世流通之術,而高道穆乃以為:“論今據(jù)古,宜載年號。”何其愚也!
近日河南、陜西各自行錢,不相流通,既非與民同利之術,而市肆之猾乘此以欺愚人,窘行旅!尔}鐵論》言:“幣數(shù)變而民滋偽。”亮哉,斯言矣!銅乏銅之患,前代已言之。江淹謂古劍多用銅,如昆吾、歐冶之類皆銅也。楚子賜鄭伯金,盟曰:“無以鑄兵,故以鑄三鐘。”古金三品:黑金是鐵,赤金是銅,黃金是金。夏后之時,九牧貢金,乃鑄鼎于荊山之下。董安于之治晉陽公宮,令舍之堂皆以煉銅為柱質。荊軻之擊秦王,中銅柱。而始皇收天下之兵,鑄金人十二,即銅人也。闔閭冢銅槨三重,秦始皇冢亦以銅為槨。戰(zhàn)國至秦,攻爭紛亂,銅不充用,故以鐵足之。鑄銅既難,求鐵甚易,是故銅兵轉少,鐵兵轉多。年甚一年,歲甚一歲,漸染流遷,遂成風俗。所以鐵工比肩,而銅工稍絕。二漢之世,愈見其微。建安二十四年,魏太子鑄三寶刀、二匕首。天下百煉之精利,而悉是鑄鐵,不能復鑄銅矣。考之于史,自漢以后,銅器絕少,惟魏明帝鑄銅人二,號曰翁仲;又鑄黃龍、鳳凰各一。而武后鑄銅為九州鼎,用銅五十六萬七百一十二斤。自此之外,寂爾無聞,止有銅馬、銅駝、銅匭之屬。昭烈入蜀,僅鑄鐵錢。而見存于今者,如真定之佛,蒲州之牛,滄州之獅,無非黑金者矣。
銅乏銅之患,前代已言之。江淹謂古劍多用銅,如昆吾、歐冶之類皆銅也。楚子賜鄭伯金,盟曰:“無以鑄兵,故以鑄三鐘。”古金三品:黑金是鐵,赤金是銅,黃金是金。夏后之時,九牧貢金,乃鑄鼎于荊山之下。董安于之治晉陽公宮,令舍之堂皆以煉銅為柱質。荊軻之擊秦王,中銅柱。而始皇收天下之兵,鑄金人十二,即銅人也。闔閭冢銅槨三重,秦始皇冢亦以銅為槨。戰(zhàn)國至秦,攻爭紛亂,銅不充用,故以鐵足之。鑄銅既難,求鐵甚易,是故銅兵轉少,鐵兵轉年甚一年,歲甚一歲,漸染流遷,遂成風俗。所以鐵工比肩,而銅工稍絕。二漢之世,愈見其微。建安二十四年,魏太子鑄三寶刀、二匕首。天下百煉之精利,而悉是鑄鐵,不能復鑄銅矣。考之于史,自漢以后,銅器絕少,惟魏明帝鑄銅人二,號曰翁仲;又鑄黃龍、鳳凰各一。而武后鑄銅為九州鼎,用銅五十六萬七百一十二斤。自此之外,寂爾無聞,止有銅馬、銅駝、銅匭之屬。昭烈入屬,僅鑄鐵錢。而見存于今者,如真定之佛,蒲州之牛,滄州之獅,無非黑金者矣。
唐開元中,劉秩上議曰:“夫鑄錢用不贍者,在乎銅貴,銅貴則采用者眾。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于人?禁于人則銅無所用,銅益賤,則錢之用給矣。”文宗御紫宸殿,謂宰臣曰:“物輕錢重,如何?”楊嗣復對以當禁銅器?冀~之令,古人有行之者。宋孝武帝孝建三年四月甲子,禁人車及酒肆器用銅。唐玄宗開元十七年八月辛巳,禁私賣銅鉛錫及以銅為器。代宗大歷七年十二月壬子,禁鑄銅器。德宗貞元九年正月甲辰,禁賣劍銅器。天下有銅山,任人采取,其銅官買。除鑄鏡外,不得造鑄。憲宗元和元年二月甲辰,禁用銅器。晉高祖天福三年三月丁丑,禁民作銅器。宋高宗紹興二十八年七月己卯,命取公私銅器,悉付鑄錢司,民間不輸者罪之。然今日行之,不免更為罔民之事。惟有銷錢、鑄錢,上下相蒙,而此日之錢固無長存之術矣。
《南齊書。劉悛傳》:“永明八年,悛啟世祖曰:“南廣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頃也,有燒爐四所。從蒙城渡水南百許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銅,有古掘銅坑井,居宅處猶存。鄧通,南安人,漢文帝賜通嚴道縣銅山鑄錢。今蒙山在青衣水南,故秦之嚴道也。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此必是通所鑄,甚可經(jīng)略。’并獻蒙山銅一片,又銅石一片,平州鑄鐵刀一口。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魏書。食貨志》:“熙平二年,尚書崔亮奏:“恒農(nóng)郡銅青谷有銅礦,計一斗得銅五兩四銖;葦池谷礦,計一斗得銅五兩;鸞帳山礦,計一斗得銅四兩。河南郡王屋山礦,計一斗得銅八兩。南青州苑燭山、齊州商山,并是往者銅官舊跡。既有冶利,所宜開鑄。‘從之。”《舊唐書。韓洄傳》:“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上言:“商州有紅崖冶出銅,又有洛源監(jiān)久廢不理,請鑿山取銅,置十爐鑄錢,而罷江淮七監(jiān)。’從之。“《冊府元龜》:“元和初,監(jiān)鐵使李巽上言:“郴州平陽、高亭兩縣界有平陽冶,及馬跡、曲木等古銅坑,約二百八十余,并請于郴州、舊桂陽監(jiān)置爐兩所,采銅鑄錢。‘”《宋史。食貨志》:“舊饒州永平監(jiān)歲鑄錢六萬貫,平江南,增為七萬貫,而銅、鉛、錫常不給。轉運使張齊賢訪求,得南唐承旨丁釗,能知饒、信等州山谷產(chǎn)銅、鉛、錫,乃便宜調(diào)民采取。且詢舊鑄法,惟永平用唐開元錢料最善。即詣闕面陳,詔增市鉛、錫、炭價,于是得銅八十一萬斤,鉛二十六萬斤,錫十六萬斤,歲鑄錢三十萬貫。”此皆前代開采之跡。
《通監(jiān)》:“周世宗顯德元年九月丙寅朔,敕立監(jiān)采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鐘磬、鈸鐸之類聽留外,其余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nèi)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茍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在利人,雖頭目猶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五代史》:“高麗地產(chǎn)銅銀。周世宗時,遣尚書水部員外郎韓彥卿以帛數(shù)千匹市銅于高麗,以鑄錢。顯德六年,高麗王昭遣使者貢黃銅五萬斤。“錢面自古鑄錢,若漢五銖,唐開元,宋以后各年號錢,皆一面有字,一面無字。儲泳曰:“自昔以錢之有字處為陰,無字處為陽。古者鑄金為貨,其陰則紀國號,如鏡陰之有款識也。“凡器物之識,必書于其底,與此同義。沿襲既久,遂以漫處為背。近年乃有別鑄字于漫處者。天啟大氏始鑄一’兩‘字,崇禎錢有’戶‘、’工‘等字。錢品益雜,而天下亦亂。”按唐會昌中,淮南節(jié)度使李紳,請?zhí)煜乱灾菝T錢,京師為京錢。未幾,武宗崩,宣宗立,遂廢之。
無字謂之陽,有字謂之陰。《儀禮疏》:“筮法,古用木畫地,今則用錢,以三少為重錢,重錢則九也。三多為交錢,交錢則六也。兩多一少為單錢,單錢則七也。兩少一多為折錢,折錢則八也。”今人以錢筮者猶如此。錢以有字處為陰,是知字乃錢之背也,碑之背亦名為陰。
短陌《隋書。食貨志》曰:“梁大同后,自破嶺以東,錢以八十為百,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為百,名曰’西錢‘。京師以九十為百,名曰’長錢‘。中大同元年,乃詔通用足陌。詔下,而人不從,錢陌益少。至于末年,遂以三十五為百。”唐憲宗元和中,京師用錢,每貫頭除二十文。穆宗長慶元年,以所在用錢墊陌不一,敕內(nèi)外公私給用錢宜每貫一例,除墊八十,以九百二十文成貫。至昭宗末,京師以八百五十為貫,每陌才八十五。河南府以八十為陌。漢隱帝時,王章為三司使,聚斂刻急。舊制,錢出入,皆以八十為陌。章始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謂之“省陌”!端问贰费裕“宋初,凡輸官者,亦用八十或八十五為百。諸州私用,則各隨其俗,至有以四十八為百者。太平興國中,詔所在以七十七為百。”《金史》言:“大定中,民間以八十為陌,謂之’短錢‘。官用足陌,謂之’長錢‘。大名男子斡魯補者上言,謂官司所用錢皆當以八十為陌,遂為定制。”衰季之朝與亂同事,大抵如此。而《抱樸子》云:“取人長錢,還人短陌。”則是晉時已有之,不始于梁也。今京師錢以三十為陌,亦宜禁止。鈔鈔法之興,因于前代未以銀為幣,而患錢之重,乃立此法。唐憲宗之飛錢,即如今之會票也。宋張詠鎮(zhèn)蜀,以鐵錢重,不便貿(mào)易,于是設質劑之法。一交一緡,以三年為一界而換之。天圣間,遂置交子務。然宋人已嘗論之,謂無錢為本,亦不能以空文行。今日上下皆銀,輕裝易致,而楮幣自無所用。故洪武初欲行鈔法,至禁民間行使金銀,以奸惡論,而卒不能行。及乎后代,銀日盛而鈔日微,勢不兩行,灼然易見。乃崇禎之末,倪公元璐掌戶部,必欲行之,其亦未察乎古今之變矣。
議者但言,洪武間鈔法通行,二十七年八月丙戌,禁用銅錢矣。三十年三月甲子,禁用金銀矣。三十五年十二月甲寅,命俸米折支鈔者,每石增五貫為十貫。是國初造妙之后,不過數(shù)年,而其法已漸壞不行。于是有奸惡之條,充賞之格,而卒亦不能行也。蓋昏爛倒換,出入之弊必至于此。乃以鈔之不利而并錢禁之,廢堅剛可久之貨,而行軟熟易敗之物,宜其弗順于人情,而卒至于滯閣。后世興利之臣,慎無言此可矣。
自鈔法行而獄訟滋多,于是有江夏縣民,父死以銀營葬具,而坐以徙邊者矣;有給事中丁環(huán),奉使至四川,遣親吏以銀誘民交易,而執(zhí)之者矣。舍烹鮮之理,就揚沸之威;去冬日之溫,用秋茶之密。天子亦知其拂于人情,而為之戒飭;然其不達于天聽,不登于史書者,又不知凡幾也!睹献印吩唬“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若鈔法者,其不為罔民之一事乎?
《元史》:“世祖至元十七年,中書省議流通鈔法,凡賞賜宜多給幣帛,課程宜多收錢。于是陳瑛祖之,請通計戶口食鹽納鈔。又詔令課程、贓罰等物悉輸鈔。又詔令笞杖定等,輸鈔贖罪。又令權增市肆門攤,課程收鈔。又令倒死虧欠馬駝等畜并輸鈔。又令各欠羊皮、魚鰾、翎毛等物并輸鈔。又令塌坊、果園、舟車、裝載并納鈔。欲以重鈔而鈔不行,于是制為阻滯鈔法之罪:有不用鈔一貫者,罰納千貫:親鄰、里老、旗甲知情不首,依犯者一貫罰百貫;其關閉鋪店,潛自貿(mào)易及抬高物價之人,罰鈔萬貫,知情不首罰千貫。有阻滯鈔法者,令有司于所犯人每貫追一萬貫入官,全家發(fā)戍邊遠,而愈不可行矣。
宣德三年六月己酉,詔停造新鈔,已造完者悉收庫,不許放支。其在庫舊鈔,委官選揀,堪用者備賞賚,不堪者燒毀。天子不能與萬物爭權,信夫。
《大明會典》:“國初止有商稅,未嘗有船鈔。至宣德間,始設鈔關。“夫鈔關之設,本借以收鈔而通鈔法也。鈔既停,則關宜罷矣。乃猶以為利國之一孔,而因仍不革,豈非戴盈之所謂以待來年者乎?
宣德中,浙江按察使林碩、江西副使石璞累奏:“洪武初,鈔重物輕,所以當時定律,官吏受臟枉法八十貫律絞。方今物重鈔輕,茍非更革,刑必失重,乞以銀米為準。“未行。至正統(tǒng)五年十一月,行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議:“今后文職官吏人等,受枉法贓比律該絞者,有祿人估鈔八百貫之上,無祿人估鈔一千二百貫之上,俱發(fā)北方邊衛(wèi)充軍。”亦可以見鈔直之低昂矣。
偽銀今日上下皆用銀,而民間巧詐滋甚,非直紿市人,且或用以欺官長。濟南人家專造此種偽物,至累十累百用之,殆所謂”為盜不操矛弧“者也。律:凡偽造金銀者,杖一百,徒三年。為從及知情買使者,各減一等。其法既輕,而又不必行,故民易犯。夫刑罰,世輕世重,視其敝何如爾。漢時用黃金,孝景中六年十二月,定鑄錢、偽黃金棄市律,造偽黃金與私鑄錢者,同棄市。武帝元鼎五年,欽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如淳曰:“《漢儀注》金少不如斤兩及色惡,王削縣,侯免國。“宋太祖開寶四年十月己巳,詔偽作黃金者棄市。而唐文宗太和三年六月,依中書門下奏,以鉛、錫錢交易者,過十貫以上,所在集眾決殺。今偽銀之罪不下于偽黃金,而重于以鉛、錫錢交易,宜比前代這法,置之重辟,庶可以革奸而反樸也。
漢既以錢為貨,而銅之為品不齊,故水衡都尉其屬有辨銅令、丞,此亦《周官》“職金”之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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