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卷十四

  兄弟不相為后商之世,兄終弟及,故十六世而有二十八王。如仲丁、外壬、河?甲,兄弟三王。陽甲、盤庚、小辛、小乙,兄弟四王。未知其廟制何!渡虝费“七世之廟”,賀循謂殷世有二祖三宗,若拘七室,則當(dāng)祭禰而已。《唐書。禮樂志》:自憲宗、穆宗、敬宗、文宗四世?廟,睿、肅、代以次遷。至武宗崩,德宗以次當(dāng)遷,而于世次為高祖,禮官始覺其非,以謂兄弟不相為后,不得為昭穆,乃議復(fù)?代宗。而議者言:“已祧之主,不得復(fù)入太廟。”禮官曰:“昔晉元明之世,已遷豫章、穎川,后皆復(fù)?。此故事也。”議者又言:“廟室有定數(shù),而無后之主當(dāng)置別廟。”禮官曰:“晉武帝時,景、文同廟,廟雖六代,其實七主,至元帝、明帝,廟皆十室,故賀循曰:“廟以容主為限,而無常數(shù)也。“于是復(fù)?代宗,而以敬宗、文宗、武宗同為一代。何休解《公羊傳。文公二年》”躋僖公“謂:“惠公與莊公當(dāng)同南面西上,隱、桓與閔、僖當(dāng)同北面西上。“據(jù)大?如此,則廟中昭穆之序亦從之而不易矣。鄞萬斯《大本之立說》謂:“廟制當(dāng)一準(zhǔn)《王制》之言,太祖而下,其為父死子繼之常也,則一廟一主,三昭三穆而不得少。其為兄弟相繼之變也,則同廟異室,亦三昭三穆而不得多。觀《考工記。匠人營國》所載,世室明堂皆五室,則知同廟異室,古人或已有通其變者,正不可指為后人之臆見也!队洝吩唬“協(xié)諸義而協(xié)。’則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然則賀循之論,可為后王之式矣。”

  立叔父《左傳。昭十九年》:鄭駟偃卒,生絲弱,其父兄立于瑕。子產(chǎn)對晉人謂:“私族于謀,而立長親。”是叔父繼其兄子。唐宣宗之為皇太叔,蓋?于此矣。繼兄子為君晉元帝大興三年正月乙卯,詔曰:“吾雖上繼世祖,然于懷愍皇帝皆北面稱臣。今祠太廟,不親執(zhí)觴酌,而令有司行事,于情理不安。”乃行親獻。可謂得《春秋》之意者矣。

  太上皇《秦始皇本紀》:“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是死而追尊之號,猶周曰“太王”也。漢則以為生號,而后代并因之矣。

  《曲禮》:“已孤暴貴,不為父作謚。”或舉武王為難,鄭康成答趙商曰:“周道之基,隆于二王,功德繇之,王跡興焉,不可以一概論也。若夏禹、殷湯則不然矣,”據(jù)此,則漢高帝于太上皇尊而不謚,乃為得禮。其追尊先媼為昭靈夫人,當(dāng)亦號而非謚也。

  皇伯考魏孝莊帝追尊其父彭城武宣王為文穆皇帝,廟號肅;祖母李妃為文穆皇后。將遷神主于太廟,以高祖為伯考。臨淮王或表諫曰:“漢祖創(chuàng)業(yè),香街有太上之廟;光武中興,南頓立春陵之寢。元帝之于光武,疏為絕服,猶身奉子道,入繼大宗。高祖之于圣躬,親實猶子,陛下既纂洪緒,豈宜加伯考之名?且漢宣之繼孝昭,斯乃上后叔祖,豈忘宗承考妣,蓋以大義所奪及金德將興,宣王受寄。自茲而降,世秉盛權(quán),景、文二王,實傾曹氏,故晉武繼文祖宣,于景王有伯考之稱。以今類古,恐或非儔。又臣子一例,義彰舊典,??失序,致譏前經(jīng)。高祖德溢寰中,道超無外,肅祖雖勛格宇宙,猶曾奉贄稱臣;穆皇后稟德坤元,復(fù)將配享干位:此乃君臣并筵,嫂叔同室,歷觀墳籍,未有其事。”又表言:“爰自上古,迄于下葉,崇尚君親,褒明功懿,乃有皇號,終無帝名。若去帝稱皇,求之古義,少有依準(zhǔn)。”不納。先朝嘉靖中,追崇之典與此正同,襲典午之稱名,用孝莊之故事,蓋并非張桂諸臣之初意矣。

  除去祖宗廟謚漢惠帝從叔孫通之言,郡國多置原廟。元帝時,貢禹以為不應(yīng)古禮。永光四年,下丞相韋玄成等議。以“《春秋》之義,父不祭于支庶之宅,君不祭于臣仆之家,王不祭于下土諸侯,請勿復(fù)修。”奏可,因罷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wèi)思后,戾太子、戾后園,皆不奉祠。后魏明元貴嬪杜氏,魏郡鄴人。生世祖,及即位,追尊為穆皇后,配享太廟,又立后廟于鄴。高宗時,相州刺史高閭表修后廟,詔曰:“婦人外成,禮無獨祀,陰必配陽,以成天地。未聞有莘之國立太姒之饗。此乃先皇所立,一時之至感,非經(jīng)世之遠制,使可罷祀。”是古人罷祖宗之廟而不以為嫌也。王莽尊元帝廟號高宗,成帝號統(tǒng)宗,平帝號元宗,中興,皆去之,后漢和帝號穆宗,安帝號恭宗,順帝號敬宗,桓帝號威宗;桓帝尊母梁貴人曰恭懷皇后,安帝尊祖母宋貴人曰敬隱皇后,順帝尊母李氏曰恭愍皇后。獻帝初平元年,左中郎將蔡邕議:“孝和以下,政事多釁,權(quán)移臣下,嗣帝殷勤,各欲褒崇至親而已。臣下懦弱,莫能執(zhí)正。據(jù)禮,和、安、順、桓四帝不宜稱宗;又恭懷,敬隱、恭愍三皇后并非正嫡,不合稱后,皆請除尊號。”制曰可。唐高宗太子弘,追謚孝敬皇帝廟號義宗。開元六年,將作大匠韋湊上言:“準(zhǔn)禮,不合稱宗。”于是停義宗之號。是古人除祖宗之號而不以為忌也。后世浮文日盛,有增無損。德宗初立,禮儀使吏部尚書顏真卿上言:“上元中,政在宮壺,始增祖宗之謚。玄宗未,奸臣竊命,列圣之謚有加至十一字者,按周之文、武,言文不稱武,言武不稱文,豈盛德所不優(yōu)乎?蓋稱其至者故也。故謚多不為褒,少不為貶,今列圣謚號太廣,有逾古制,請自中宗以上,皆從初謚:睿宗曰圣真皇帝,玄宗曰孝明皇帝,肅宗曰孝宣皇帝,以省文尚質(zhì),正名敦本。”上命百官集議,儒學(xué)之士皆從真卿議。獨兵部侍郎袁亻參官以兵進奏,言“陵廟玉冊木主皆已刊勒,不可輕改”。事遂寢。不知陵中玉冊所刻乃初謚也。自此宗廟之廣,謚號之繁,沿至本朝,遂成故典,而人臣不敢議矣。

  稱宗之濫,始于王莽之三宗;稱祖之濫,始于曹魏之三祖。唐王彥威所謂“叔世亂象,不可以訓(xùn)”者也。

  漢人追尊之禮太上皇,高帝父也,皇而不帝。戾太子,悼皇考,孝宣之祖若父也、太子、皇考而不帝。舂陵節(jié)侯、郁林太守、巨鹿都尉、南頓令,光武之高曾若祖父也,侯而不帝,太守、都尉而不帝,君而不帝,此皆漢人近古。而作俑者,定陶共皇一議也。

  謚法孝宣即位,思戾、悼之名,不為隱諱,亦無一人更言泉鳩里事,此見漢人醇厚。后代因之,而恩怨相尋,反復(fù)之報,中于國、家者多矣。

  季孫問于榮駕鵝曰:“吾欲為君謚,使子孫知之。”對曰“生弗能事,死又惡之以自信也,將焉用之?”乃止。然謚之曰昭,亦但取其習(xí)于威儀爾。《謚法》:“容儀恭美曰昭。”按周之昭王,南征不復(fù);晉昭侯、鄭昭公、宋昭公、蔡昭侯,皆見弒于其臣,是昭非饗國克終之謚也。此外齊、晉、曹、許皆有昭公,亦無可稱。而周之甘昭公,以罪見殺。至楚昭王、燕昭王。秦昭襄王、漢孝昭帝,始以為美謚。而唐之昭宗亦見弒。

  追尊子弟古人主但有追尊其父兄,無尊其子弟者,唯秦文公太子卒,賜謚為?公,唐代宗追謚其弟故齊王亻炎為承天皇帝。

  內(nèi)禪《左傳》:“晉景公有疾,立太子州蒲為君,會諸侯伐鄭。”《史記》:趙武靈王傳國于子惠文王,自稱主父。此內(nèi)禪之始。

  《竹書紀年》:夏帝不降五十九年,遜位于弟扃。帝扃十年,帝不降陟。然不可考矣。

  御容唐玄宗于別殿安置太宗、高宗、睿宗御容,每日侵早,具服朝謁。此今日奉先殿之所自立也。宗廟之禮,人臣不敢輕議。然竊以為兩廟二主,非嚴敬之義。蓋《唐書》所謂王嶼緣生事亡,而未察乎神人之道者乎?

  封國唐宋以下,封國但取空名,而不有其地。明代亦然。然名不可不慎。趙府有江寧王,代府有溧陽王,遼府有句容王,韓府有高淳王。而楊洪封昌平伯,石亨、李偉封武清伯,張︼封文安伯,曹義封豐潤伯,施聚封懷柔伯,金順、羅秉忠封順義伯,谷大亮封永清伯,蔣輪封玉田伯,此皆赤畿縣名,而以為諸王臣下之封,何也?《南齊書》:文惠太子子昭秀封臨?ね,通直常侍庚曇隆啟曰:“周定洛邑,天子置畿內(nèi)之民;漢都咸陽,三輔為社稷之衛(wèi),中晉南遷,事移威弛,近郡名邦,多有國食。宋武創(chuàng)業(yè),依擬古典,神州部內(nèi),不復(fù)別封,而孝武未年,分樹寵子,茍申私愛,有乖訓(xùn)準(zhǔn)。隆昌之元,特開母弟之貴,竊謂非古。圣明御寓,禮舊為先,畿內(nèi)限斷,宜遵昔制,賜茅授土,一出外州。”遂改封昭秀為巴陵王,當(dāng)時臨海郡屬楊州,王畿故也,豈有以神皋赤縣之名,而加之支庶者乎?宋時封國大小之名,皆有準(zhǔn)式。而陸務(wù)觀謂:曾子開封曲阜縣子,謝任伯封陽夏縣伯。曲阜,今仙源縣,陽夏,今城父縣。方疏封時已無此二縣,以為司封之失職,有明則草略殊甚,即郡王封號,而或以府;蛞灾,或以縣,或以占縣,或但取美名,初無一定之例。名之個正,莫甚于此。

  乳母《舊唐書》:哀帝天?二年九月,內(nèi)出宣旨:“奶婆楊氏,可賜號昭儀;奶婆王氏,可封郡夫人;第二奶婆王氏,先帝已封郡夫人,今準(zhǔn)楊氏例改封。”中出門下秦曰:“臣聞周制宮職,夫人只例三人。漢氏后宮之號,十有四位。元帝特置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至于列妾,縱稱夫人,亦無裂土割郡之號。以胡組、郭征卿保養(yǎng)宣帝之功,子孫但受厚賞,而無封爵。后漢順帝封阿母宋氏為山陽君,則致漢陽地震。安帝封乳母王圣為野王君,亦致地震京師。晉室中興,乳母阿蘇有保元帝之功,賜號保圣君。初非爵邑,但擇美名。至高齊陸令萱,以干阿奶授封郡君,尋亂制度。中宗神龍元年,封乳母于氏為平恩郡夫人,景龍四年,封尚食高氏為修國夫人。封爵之失,始自于此。后睿宗下詔,封玄宗乳母蔣氏為吳國夫人,莫氏為燕國夫人,歷載以來,浸為訛弊。伏以陛下重興寶運,再闡丕圖,奉高祖、太宗舊章,行往代賢君故事,今則宣受乳母為郡夫人,竊意四海九州之內(nèi)有功勞安社稷者,得不對室家而慚于所命之爵乎?臣等參詳奶婆楊氏、王氏,雖居濕推燥,并彰保養(yǎng)之勤;而胙土分茅,且異疏封之例。況昭儀內(nèi)侍燕寢,位列宮嬪;夫人則亞列妃嬙,供奉左右。豈可以嬪御之號增榮于阿保,揆之典禮,良有乖違。其楊氏望賜號安圣君,王氏望賜號福圣君,第二王氏望賜號康圣君。”從之。當(dāng)國命贅旒、權(quán)臣問鼎之日,而執(zhí)議若此。有明自永樂中,封乳母馮氏為保圣賢順夫人,列宗因之,遂為成例,而奉圣夫人客氏遂與魏忠賢表里擅權(quán),甚于漢之王圣矣。

  圣節(jié)《舊唐書》:太宗貞觀二十年十二月癸未,上謂司徒長孫無忌等曰:“今日是朕生日,世俗皆為歡樂,在朕翻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对姟吩疲“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為宴樂乎?“因泣數(shù)行下,左右皆悲。其時無所謂圣節(jié)也。玄宗開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降誕日,宴百寮于花萼樓下。百寮表請以每年八月五日為千秋節(jié),王公以下獻鏡及承露囊,天下諸州咸令宴樂,休假三,仍編為令。從之。十八年閏六月辛卯,禮部奏請千秋節(jié)休假三日,及村閭社會并就千秋節(jié)先賽白帝,報田祖,然后坐飲散之。八月丁亥,上御花萼樓。以千秋節(jié),百官獻賀,賜四品已上金鏡、珠囊、縑彩,五品已下束帛有差。上賦八韻詩,又制《秋景詩》。此節(jié)名、?宴之所起也。肅宗上元二年九月甲申,天成地平節(jié),上于三殿置道場,以宮人為佛菩薩,力士為金剛神王,召大臣膜拜圍繞。自后相沿以為故事。命沙門道士講論于麟德殿。德宗貞元十二年,復(fù)命以儒士參之。此齋醮之所起也。代宗永泰二年十月,上降誕日,諸道節(jié)度使獻金帛、器用、珍玩、名馬,計二十馀萬。自是歲以為常,后增至百馀萬。此進獻之所起也,穆宗元和十五年七月乙巳,敕以”今月六日是朕載誕之辰,奉迎皇太后于宮中上壽,其日百寮命婦宜于光順門進名參賀“。宰臣以古無降誕受賀之禮,奏罷之。文宗太和七年十月壬辰,上降誕日,僧徒道士講論于麟德殿。翼日,御延英。上謂宰臣曰:“降誕日設(shè)齋,相承已久,未可便革。朕雖置齋會,惟對王源中等暫人殿。至僧道講論,都不臨聽。“宰臣路隨等奏:“誕日齋會,本非中國教法。臣伏見開元十六年張說、源干曜請以誕日為千秋節(jié),內(nèi)外宴樂,以慶昌期,頗為得禮。“上深然之。宰臣因請以十月十日為慶成節(jié),從之。開成二年九月甲申,詔曰:“慶成節(jié),朕之生辰,天下錫宴,庶同歡泰,不欲屠宰,用表好生。自今會宴蔬食,任陳脯釀,永為常例。“又敕:“慶成節(jié),宜令京兆尹準(zhǔn)上已、重陽例,于曲江會文武百寮,其延英奉筋權(quán)停。“自是武宗為慶陽節(jié),宣宗為壽昌節(jié),懿宗為延慶節(jié),信宗為應(yīng)天節(jié),昭宗為嘉會節(jié),哀帝為干和節(jié)。然則此禮創(chuàng)于玄、文二宗,成于張說、源干曜、路隨三人之奏,而后遂編于令甲,傳之百代矣。

  《冊府元龜》載:開元十七年,尚書左丞相源干曜、右丞相張說率文武百官等上表曰:“臣聞圣人出,則日月記其初;王澤深,則風(fēng)俗傳其后。故少吳著流虹之感,商湯本玄鳥之命;孟夏有佛生之供,仲春修道祖之钅彖。追始樂原,其義一也。伏惟開元神武皇帝陛下,二氣合神,九龍浴圣,清明總于玉露,爽朗冠于金天。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常星不見之夜,祥光照室之期,群臣相賀曰:“誕圣之辰也,焉可不以為嘉節(jié)乎?’比大曲水楔亭,重陽射圃,五日采線,七夕粉筵,豈同年而語也。臣等不勝大愿,請以八月五日為千秋節(jié),著之令甲,布于天下,咸令宴樂,休假三日。群臣以是日獻甘露醇酎,上萬歲壽酒,王公戚里進金鏡緩帶,士庶以絲結(jié)承露囊更相遺問,村社作壽酒宴樂,名為賽白帝,報田神。上明玄天,光啟大圣;下彰皇化,垂裕無窮。異域占風(fēng),同見美俗。”帝手詔報曰:“凡是節(jié)日,或以天氣推移,或因人事表記。八月五日當(dāng)朕生辰,感先圣之慶靈,荷皇天之眷命。卿等請為令節(jié),上獻嘉名。勝地良游,清秋高興,百轂方熟,萬寶以成,自我作古,舉無越禮;朝野同歡,是為美事。依卿來請,宣付所司。”

  《太祖實錄》:洪武五年八月庚辰,罷天下進賀圣節(jié)、冬至羨箋,上曰:“正旦為歲之首,天運維新,人君法天出治,臣下進表稱賀,禮亦宜之。生辰、冬至,于文繁矣。昔唐太宗謂生辰是父母勛勞之日,況朕皇考、皇妣早逝,每于是日,不勝悲悼,忍受天下賀乎?宜皆罷之。”自是每圣節(jié)之日,齋居素食,不受朝賀。十三年七月,韓國公李善長等累表上請,然后許之。其年九月乙巳,上御奉先殿受朝賀,宴群臣于謹身殿,歲以為常。然而不受獻,不賦詩,不賜?,不齋醮,則圣諭所云“勉從中制”者也。

  君喪世謂漢文帝之喪,以日易月?贾谑,但行于吏民,而未嘗概之臣子也。詔曰:“令到,吏民三日釋服。”天子之喪當(dāng)齊衰三月,而今以三曰,故謂之以日易月也。又曰:“殿中當(dāng)臨者,旦夕各十五舉音。已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已下者,下棺,謂已葬也。自始崩至于葬,皆衰;及葬已,而大功,而小功,而纖,以示變除之漸。自始崩至于葬,既無定日;而已葬之后,變?yōu)檩p服,則又三十六日。總而計之,則亦百徐日矣。此所以制其臣子者,未嘗以日易月也。至于臣庶之喪,不為制禮,而聽其自行,或厚或薄。然三年之喪,其能行者鮮矣,史書所記公孫弘后母卒,服喪三年。哀帝時,河間王良喪太后三年,為宗室儀表,益封萬戶。原涉父死,行喪家廬三年,由是顯名京師。銚期父卒,服喪三年,韋彪父母卒,哀毀三年,不出廬寢,服竟,贏瘠骨立。鮑昂處喪,毀瘠三年,服闋,遂潛于墓次。薛包為父及后母行六年服,喪過乎哀。此從其厚者矣。翟方進后母終,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為身備漢相,不敢逾國家之制。此從其薄者矣。東海王臻及弟蒸鄉(xiāng)侯儉,母卒,皆吐血毀眥,至服練紅,追念初喪父,幼小,哀禮有闕,因復(fù)重行喪制。袁紹生而父死,弱冠,除濮陽長,遭母喪,服竟,又追行父服,凡在冢廬六年。此失之前而追行于后者矣。薛宣為丞相,弟修為臨淄令,后母病死,修去官持服,宣謂修:“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駁,不可,修遂竟服。此一門之內(nèi),而厚薄各從其意者矣。然而哀帝綏和二年,詔博士弟子父母死,予寧三年。而應(yīng)劭言:“漢律,不為親行三年服,不得選舉。”是其所以訓(xùn)之臣庶者,未嘗不以三年為制也,若夫君喪之禮,自戰(zhàn)國以來,固己久廢。文帝乃特著之為令,以干百姓之譽,而反以蒙往代無窮之譏。至唐玄宗、肅宗之喪,遂改為初崩之后二十六日。蓋變而逾短,而亦不無追咎夫漢文之作俑矣。

  《晉書。羊?傳》:文帝崩,?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自天子達,漢文除之。今主上天縱至孝,雖奪服,實行喪禮。若因此革漢魏之薄,而興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漢文以未世淺薄,不能行國君之喪,故因而除之。除之?dāng)?shù)百年,一旦復(fù)古,難行也。”?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使人主遂服,不猶善乎?”玄曰:“此為有父子而無君臣,三綱之道虧矣,”祜乃止。傅玄之言,所謂御人以口給者也,不能緣人主之孝思善推其所為,以立一王之制,而徒以徇流俗之失。未幾而賈后殺姑,劉、石更帝,豈非治謀之不裕哉。后秦姚興母她氏卒,興哀毀過禮,不親庶政。群臣請依漢魏故事,既葬即吉。尚書郎李嵩上疏言:“既葬之后,應(yīng)素服臨朝,率先天下仁孝之舉也。”興從之。若傅玄、羊?之見,其不及姚興之臣遠矣。

  宋神宗崩、范祖禹上疏論喪服之制,曰:“先王制禮,君服同于父,斬衰三年,蓋恐為人臣者不以父事其君,自漢以來,不惟人臣無服,人君遂不為三年之喪,國朝自祖宗以來,外廷雖用易月之制,宮中實行三年服。君服如古典,而臣下猶依漢制,故十二日而小祥,期而又小祥;二十四日而大祥,再期而又大樣。既以日為之,又以月為之,此禮之無據(jù)者也。古者再期而大祥,中月而禪。禪,祭之名,非服之色,今乃為之慘服三日然后禪,此禮之不經(jīng)者也。服既除,至葬又服之,?廟后即吉,才八月,而遽純吉,無所不佩,此又禮之無漸者也。”朔望群臣朝服以造殯宮,是以吉服臨喪;人主衰服在上,是以先帝之服為人主之私喪,此二者皆禮之所不安也。寧宗小祥,詔群臣服純吉,真德秀爭之曰:“自漢文帝率情變古,惟我孝宗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當(dāng)時不并定臣下執(zhí)喪之禮,此千載無窮之憾。孝宗崩,從臣羅點等議,令群臣易月之后未釋衰服,惟朝會治事權(quán)用黑帶公服,時序仍臨慰,至大祥始除。忙胃枋政,始以小祥從吉,且?guī)Р灰越穑?呈不以紅,佩不以魚,鞍轎不以文繡,此于群臣何損?朝儀何傷?”議遂止。然迄未有能酌三代圣王之遺意,而立為中制者。

  楊用修曰:“《舜典》: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年,百姓有爵命者也。為君斬衰三年,禮也。四海遏密八音。禮不下庶人,且有農(nóng)畝服賈力役之事,豈能皆服斬衰,但遏密八音而已,此當(dāng)時君喪禮制。”

  朱子作《君臣服議》,曰:“古之所謂方喪三年者,蓋日比方于父母之喪云爾。蓋事親者,親死而致喪三年,情之至、義之盡也,事師者,師死而心喪三年,謂其哀如父母而無服,情之至,而義有所不得盡者也。事君者,君死而方喪三年,謂其服如父母,而分有親疏,此義之至而情或有不至于其盡者也。當(dāng)參度人情,斟酌古今之宜,分別貴賤親疏之等,以為降殺之節(jié)。且以嫁娶一事言之,則宜自一月之外許軍民,三月之外許士吏,復(fù)土之后許選人,?廟之后許承議郎以下,小祥之后許朝請大夫以下,大祥之后許中大夫以下,各借吉三日,其大中大夫以上則并須禪祭然后行吉禮焉。官卑而差遣職事高者從高,遷官者從新,貶官者從舊。如此則亦不悖于古,無害于今,庶乎其可行矣。”

  太倉陸道威嘗創(chuàng)為君喪五服之圖,其略謂:嗣君及勛戚大臣斬衰三年,文武臣一品以下斬衰期年,四品以下斬衰九月,七品以下斬衰五月,士庶人斬衰三月,庶君臣之情不至邈焉相絕,而服有降殺,亦不至扦格難行。蓋本朱子之意,而實出于魏孝文所云:“群臣各以親疏,貴賤、遠近為除眼之差,庶兒稍近于古,易行于今”之說,然三代之制,亦未嘗不然。所謂為君斬衰三年者,諸侯為天子,卿大夫為其國君,家臣為其主;若庶人之為其國君,但齊衰三月。而諸侯之大夫以時接見乎天子,則む衰裳,牡麻?,既葬除之!峨s記》曰:“大夫次于公館以終喪,士練而歸。大夫居廬,士居堊室。”《正義》以為位尊恩重、位卑恩輕之等!短垂吩唬“公之喪,諸達官之長杖。”是其所以別親疏,明貴賤者,則固有不同矣。今自天子之外,別無所謂國君,而等威之辨則未嘗有異于古。茍稱情而制服,使三代之禮復(fù)見于今日,而人知尊君親上之義,亦厚俗之一端也。喪禮主人不得升堂濟陽張爾歧言:“今人受吊之位,主人伏哭于柩東,賓入門,北面而吊。拜畢,主人下堂,北面拜賓。相習(xí)以為定位,鮮有知其非者。不知方伏哭樞東時,婦女當(dāng)在何所乎?女賓至,主人避之否乎?主人避而賓又至,又將何所伏而待乎?既失男女內(nèi)外之位,又妨主賓拜謝之節(jié),考之《士喪禮》:主人人坐于床東,眾主人在其后,西面;婦人俠床,東面,此未斂以前,主人室中之哭位也。其拜賓則升降自西階,即位于西階東,南面拜之,固已不待賓于堂上矣。及其既斂而殯也,居門外,倚廬,唯朝夕哭,乃人門而奠,其入門也,主人堂下直東序,西面,北上;外兄弟在其南,南上;賓繼之,北上。門東,北面西上;門西,北面東上;西方,東面北上。主人固不復(fù)在堂上矣。所以然者,其時即位于堂,南上者唯婦人,故主人不得升堂也。今主人樞東拜伏之位,正古人主婦之位也。若依周公、孔子之故,未斂以前,則以床東為位;既斂而殯,則堂下直東序西面是其位也。主人正位于此,則內(nèi)外之辨,賓主之儀,無適而不當(dāng)矣。”

  《南史》孔秀之遺今曰:“世俗以仆妾直靈助哭,當(dāng)由喪主不能淳至,欲以多聲相亂;甓徐`,吾當(dāng)笑之。”

  居喪不吊人禮,父母之喪不吊人。情有所專,而不及乎他也?鬃釉唬“三年之喪,練不群立,不旅行,君子禮以飾情,三年之喪,而吊哭,不亦虛乎?”《?梁子》曰:“周人有喪,魯人有喪,周人吊,魯人不吊。”天子之喪猶可以不吊,而況朋友故人之喪乎?或疑未世政重事繁,有喪之人不能不出,獨廢此禮,有所難行。是亦必待既葬卒哭之后,或庶乎其可耳。

  像設(shè)古之于喪也有重,于?也,有主以依神,于祭也,有尸以象神,而無所謂像也。《左傳》言“嘗于大公之廟,麻嬰為尸”,《孟子》亦曰“弟為尸”,而春秋以往不聞有尸之事。宋玉《招魂》始有“像設(shè)君室”之文。尸禮廢而像事興,蓋在戰(zhàn)國之時矣。

  朱子自鹿洞書院只作禮殿,依《開元禮》,臨祭設(shè)席、不立像。

  正統(tǒng)三年,巡按湖廣監(jiān)察御史陳祚奏:“南岳衡山神廟歲久頹壞,塑像剝落,請重修立。依祭把山川制度,內(nèi)筑壇?,外立廚庫,繚以周垣,附以齋室,而去其廟字塑像,則禮制合經(jīng),神只不瀆。”事下,禮部尚書胡氵熒以為:“國初更定神號,不除像設(shè),必有明見,難以準(zhǔn)行。”今按《鳳陽縣志》言:“洪武三年,詔天下城隍止立神主,稱其府某州某縣城隍之神,前時爵號一皆革去。”未幾,又令:“城隍神有泥塑像在正中者,以水浸之,泥在正中壁上,卻畫云山圖;像在兩廊者,泥在兩廊壁上。”千載之陋習(xí),為之一變,后人多未之知。嘉靖九年,詔革先師孔子封爵塑像,有司依違,多于殿內(nèi)添砌一墻,置像于中,以塞明詔。甚矣,愚俗之難曉也。

  宋文烙《國子監(jiān)碑》言:“夫子而下,像不土繪,把以神主,數(shù)百年陋習(xí)乃革。”是則太祖已先定此制,獨未通行天下爾。

  從祀周、程、張、朱五子之從祀。定于理宗淳?元年。顏、曾、思,孟四子之配享,定于度宗咸淳三年,自此之俊,國無異論,士無異習(xí)。歷元至明,先王之統(tǒng)亡,而先王之道存,理宗之功大矣。

  十暫孟子言:“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予,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之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慈溪黃氏曰:“門人以有若言行氣象類孔子,而欲以事孔子之禮事之,有若之所學(xué)何如也?曾予以孔子自生民以來未之有,非有若之所可繼而止之,而非貶有若也。有若雖不足以比孔子,而孔門之所推尚,一時無及有若可知,咸淳三年,升從祀,以補十哲,眾議必有若也。祭酒為書,力低有若不當(dāng)升,而升子張。不知《論語》一書,孔子未嘗深許子張。據(jù)《孟子》此章,則子張正欲事有若者也。陸象山天資高明,指心頓悟,不欲人從事學(xué)問,故嘗斥有子孝弟之說為支離。奈何習(xí)其說者不察,而創(chuàng)攻之于千載之下邪?當(dāng)時之論如此。愚按《論語》首篇即錄有子之言者三,而與曾子并稱日‘子',門人實欲以二子接孔子之傳者!秱鳌、《記》言孔子之卒,哀公誅之;有若之喪,悼公吊焉。其為魯人所重,又可知矣。十哲之祀,允宜厘正。“

  嘉靖更定從祀古人每事必祭其始之人,耕之祭先農(nóng)也,桑之祭先蠶也,學(xué)之祭先師也,一也!度仗茣罚“太宗貞觀二十一年二月王申,詔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梁赤、伏勝、高堂生、戴圣、毛甚、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賈逮、何休、上肅、王粥、杜預(yù)、范寧等二十二人,代用其書,垂于國胃。自今有事于大學(xué),并令配享宣尼廟堂。“蓋所以報其傳注之功。迄乎宋之仁、英,未有改易,可謂得古人敬學(xué)尊師之意者矣。神宗元豐七年,始進茍況、揚雄、韓愈三人。此三人之書雖有合于圣人,而無傳注之功,不當(dāng)祀也。把之者為王安石,配享王?,從祀地也。理宗寶慶三年,進朱熹。淳?元年,進周頤、張載、程顥、程頤。景定二年,進張拭、呂祖謙。度宗咸淳三年,進邵雍、司馬光。以今論之,唯程子之《易傳》,朱子之《四書章句集注》、《易本義》、《詩傳》及蔡氏之《尚書集傳》,胡氏之《春秋傳》,陳氏之《禮記集說》,是所謂”代用其書,垂于國胄“者爾;南軒之《論語解》、東萊之《讀詩記》抑又次之;而《太極圖通書》、《西銘正蒙》,亦羽翼《六經(jīng)》之作也。至有明嘉靖九年,欲以制禮之功蓋其豐昵之失,而逞私妄議,輒為出入,殊乖古人之旨。傳注之功,遂列圣人之左右乎,夫以一事之瑕,而廢傳經(jīng)之祀,則宰我之短喪,冉有之聚斂,亦不當(dāng)列于十哲乎?棄漢儒保殘守缺之功,而獎未流論性談天之學(xué),于是語錄之書日增月益,而《五經(jīng)》之義委之棒蕪,自明人之議從祀始也。有王者作,其必遵貞觀之制乎?

  嘉靖之從祀進歐陽修者,為大禮也,出于在上之私意也。進陸九淵者,為王守仁也,出于在下之私意也。與宋人之進荀、揚、韓三子,而安石封舒王配享,同一道也。

  成化四年,彭時奏謂:“漢晉之時,道統(tǒng)無傳,所幸有專門之師講誦圣經(jīng),以詔學(xué)者,斯文賴以不墜。“此馬融、范寧諸人雖學(xué)行未純,亦不得而廢。祭禮陸道威著《思辨錄》,欲于祭禮之中而寓立宗之意。謂古人最重宗子,然宗子欲統(tǒng)一族眾,無如祭法,文公《家禮》所載祭禮雖詳整有法,顧惟宗子而有官爵及富厚者方得行之,不能通諸貧士。又一歲四合族眾,繁重難舉,無差等隆殺之別。愚意欲仿古”族食世降一等“之意,定為宗祭法。歲始則祭始祖,凡五服之外皆與,大宗主之。仲春則祭四代,以高祖為主,曾祖以下分昭穆,居左右,合同高祖之眾,繼高之宗主之。仲夏則祭三代,以曾祖為主,祖考則分昭穆居左右,合同曾祖之眾,繼曾之宗主之。仲秋則祭二代,以祖為主,考妣居左昭位,合同祖之眾,繼祖之宗主之。仲冬則祭一代,以考為主,合同父昆仲弟,繼稱之宗主之。皆宗子主祭,而其馀子則獻物以助祭。不惟愛敬各盡,而祖、考、高、曾隆殺有等,一從再從,遠近有別,似于古禮初無所偌。或曰:高、曾、祖、考祭則俱祭,古人具有成法,不當(dāng)隨時加損。答之曰:凡禮皆以義起耳,《禮》有云”上殺,旁殺,下殺“,《中庸》言”親親之殺“,是古人于禮,凡事皆有等殺,況喪禮服制,父母皆服三年,而高祖則齊衰三月,是喪禮已有等殺,何獨于祭禮不可行乎?此雖創(chuàng)舉,恐不無補于風(fēng)教也。

  女巫《周禮》女巫舞雩,但用之旱?之時。使女巫舞旱祭者,崇陰也!抖Y記。檀弓》:“歲旱,穆公召縣子而問曰:“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望之愚婦人,無乃已疏乎?‘“此用女巫之證也。漢因秦滅學(xué),祠祀用女巫,后魏郊天之禮,女巫升壇搖鼓,帝拜,后肅拜。杜歧公曰:“道武帝南平姑臧,東下山東,足為雄武之主。其時用事大臣崔浩、李順、李孝伯等多是謀猷之士,少有通儒碩學(xué),所以郊祀上帝,六宮及女巫預(yù)焉。“

  《魏書。高祖紀》:延興二年二月乙巳,詔曰:“尼父稟達圣之姿,體生知之量,窮理盡性,道光四海。頃者淮徐未賓,廟隔非所,致令把典寢頓,禮章殄滅,遂使女巫妖覡,淫進非禮,殺牲歌舞,倡優(yōu)?狎,豈所以尊明神、敬圣道者也?自今以往,有祭孔子廟,制用酒脯而已,不聽婦女合雜,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違制論。“《大金國志》:世宗大定二十六年二月,詔曰:“囊者邊場多事,南方未賓,致令孔廟頹落,禮典陵遲,女巫雜覡,淫祀違札。自今有祭孔廟,制用酒脯而已,犯者以違制論。“

  《唐書。黎斡傳》:“代宗時,為京兆尹。時大旱,斡造土龍,自與巫覡對舞。彌月不應(yīng),又禱孔子廟。帝笑曰:“丘之禱久矣。’使毀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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