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卷二十五

　　重黎《左傳》蔡墨對魏獻(xiàn)子言：“少吳氏有四叔：曰重、曰該、曰修、曰熙，使重為句芒，該為蓐收，修及熙為玄冥。頹頊?zhǔn)嫌凶釉焕妫瑸樽Ｈ凇?rdquo;梨即“黎”字異文，是重、黎為二人，一出于少吳，一出于頻頌。而《史記。楚世家》則曰：“帝顎頊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太史公自序》則曰：“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晉書。宣帝紀(jì)》：“其先出自帝高陽之子重黎，為夏官祝融。”《宋書》載晉尚書令衛(wèi)?，尚書左仆射山濤、右仆射魏舒、尚書劉?、司空張華等奏，乃云：“大晉之德始自重黎，實(shí)佐顓碩，至于夏商世序天地，其在于周不失其緒。”似以重黎為一人，不容一代乃有兩祖，亦昔人相沿之謬。

　　巫咸古之圣人或上而為君，或下而為相，其知周乎萬物而道濟(jì)天下，固非后人之所能測也，而傳者猥以一節(jié)概之。黃帝，古圣人也，而后人以為醫(yī)師。伯益，古賢臣也，而世有百蟲將軍之號。以彼事跡章章在經(jīng)籍者，且猶如此，若乃堯之臣名羿，而有窮之君亦名弄；堯之典樂名夔，而木石之怪亦為夔；湯居亳，而亳戎之國亦名湯。夫茍以其名而疑之，則道德之用微而謬悠之說作。若巫咸者，可異焉。《書。君?篇》：“在大戊，時(shí)則有若伊陡臣扈，格于上帝。巫咸義王家。在祖乙，時(shí)則有若巫賢。”《書序》：“伊陟相太戊，毫有祥，桑?共生于朝，伊涉贊于巫咸，作《咸義》四篇。”孔安國傳曰：“巫咸，臣名。”馬融曰：“巫，男巫也，名咸，殷之巫也。”孔穎達(dá)正義曰：“《君?》傳曰：“巫氏也。當(dāng)以巫為氏，名咸。”“鄭玄云：“巫咸謂之巫官。”“按《君?》，咸子巫賢，父子并為大臣，必不世作巫官，故孔言巫氏是也。則巫咸之為商賢相明矣。《史記》正義謂，巫咸及子賢家皆在蘇州常熟縣西海隅山上，蓋二子本吳人云�！�越絕書》云：“虞山者，巫咸所出也。”“是未可知。而后之言天官者宗焉，言卜筮者宗焉，言巫鬼者宗焉。言天官則《史記。天官書》所云：“昔之傳天數(shù)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者也。言卜筮則《呂氏春秋》所謂：“巫彭作醫(yī)，巫咸作筮“者也。言巫鬼則《莊子》所云：“巫咸詔曰：“來！。””《楚辭。離騷》所云：“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史記。封禪書》所云：“巫咸之興自此始。”許氏《說文》所云：“巫咸初作巫。”又其死而為神，則秦《詛楚文》所云：“不顯大神巫咸”者也。而又或以巫成為黃帝時(shí)人，《歸藏》言：“黃神將戰(zhàn)，籃于巫咸”是也。以為帝堯時(shí)人，郭璞《巫咸山賦》序言：“巫咸以鴻術(shù)為帝堯醫(yī)”是也。以為春秋時(shí)人，《莊子》言“鄭有神巫曰季咸”,《列子》言“神巫季咸，自齊來處于鄭”是也。至《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言：“巫咸國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從上下”也。大荒西經(jīng)言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豐沮玉門，日月所人，有靈山巫咸，巫即、巫?分、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淮南子。地形訓(xùn)》：“言軒轅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則益荒誕不可稽，而知古賢之名，為后人所假托者多矣。

　　河伯《竹書》：“帝芬十六年，雒伯用與河伯馮夷斗。”帝泄十六年，殷侯微，以河伯之師伐有易，殺其君綿臣。”“是河伯者國居河上而命之為伯，如文上之為西伯。而馮夷者，其名爾�！冻�辭。九歌》以河伯次東君之后，則以河伯為神，《天問》：“胡弄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王逸章句以”射“為”實(shí)“,以”妻“為”夢“.其解《遠(yuǎn)游》：“令海若，舞馮夷。”“則曰：“馮夷，水仙人也，“是河伯、馮夷皆水神矣。《穆天子傳》：“至于陽紆之山，河伯、無夷之所都居。”“《山海經(jīng)》：“極之淵，深三百仞，惟冰夷恒都焉。冰夷人面，乘兩龍。”“郭璞注：“冰夷，馮夷也，即河伯也。”“,《莊子》：“馮夷得之，以游大川。”“司馬彪注引《清泠傳》曰：“馮夷，華陰潼鄉(xiāng)堤首里人也，服八石，得道為水仙，是為河伯。”“是以馮夷死而為神，其說怪矣�！洱堲~河圖》曰：“河伯姓呂，名公子；夫人姓馮，名夷。”“以馮夷為河伯之妻，更怪。《楚辭。九歌》有河伯而馮夷屬海若之下，亦若以為兩人。大抵所傳各異。而謂河神有夫人者，亦秦人以君主妻河，鄴巫為河伯娶婦之類耳�！痘茨献印罚�“馮夷、大丙之御“注：“二人古之得道能御陰陽者。”“

　　《魏書人高句麗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馀王妻，朱蒙自稱為河伯外孫。則河伯又有女、有外孫矣。

　　《真浩》載：“有一人，旦旦詣河邊，拜河水。如此十年，河侯、河伯遂與相見，予白壁十雙，教以水行不溺法。”“注曰：“河侯，河伯，故當(dāng)是兩神邪？“湘君《楚辭》湘君、湘夫人，亦謂湘水之神，有后有夫人也。初個(gè)言舜之二妃。《妃》曰：“舜葬于蒼梧之野，蓋三妃未之從也。”“《山海經(jīng)》：“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注曰：“大帝之二女，而處江為神。”“即《列仙傳》江妃二女也，《九歌》所謂湘夫人稱帝子者是也。而《河圖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堯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風(fēng)，而問博士：“湘君何神？博士曰：“聞之堯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傳》曰：“二女死于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鄭司農(nóng)亦以舜妃為湘君。說者皆以舜涉方而死，二妃從之，俱溺死于湘江，遂號為湘夫人。按《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江湘之有夫人，猶河灘之有慮妃也。此之為靈，與天地并，安得謂之堯女？且既謂之堯女，安得復(fù)總云湘君哉？何以考之？《禮記》云：“舜葬蒼梧、二妃不從。”“明二妃生不從征，死不從葬。且傳曰：“生為上公，死為貴神。”“《禮》：“五岳比三公，四讀比諸侯。”“今湘川不及四瀆，無秩于命祀，而二女帝者之后，配靈神只，無緣復(fù)下降小水而為夫人也。原其致謬之由，由乎俱以帝女為名，名實(shí)相亂，莫矯其失，習(xí)非勝是，終古不悟，可悲矣！此辨甚正。又按《遠(yuǎn)游》之文，上曰：“二女御《九招》歌。”“下曰：“湘靈鼓瑟。”“是則二女與湘靈固判然為二，即屈子之作，可證其非舜妃矣。后之文人附會其說，以資諧諷，其瀆神而慢圣也，不亦甚乎！

　　禹崩會稽，故山有禹廟，而《水經(jīng)注》言廟有圣姑。《禮樂緯》云：“禹治水畢，天賜神女圣姑。”“夫舜之湘妃猶禹之圣姑也。

　　甚矣，人之好言色也。太白，星也，而有妻甘氏。《星經(jīng)》曰：“太白上公，妻曰女?前。女?前居南斗，食厲，天下祭之，曰明星。”“河伯，水神也，而有妻。《龍魚河圖》曰：“河伯姓呂，名公子。夫人姓馮，名夷。”“常儀，古占月之官也，而《淮南子》以為羿妻，竊藥而奔月，名曰常娥。霜露之所為，雪水之所凝也，而《淮南子》云：“青女乃出，以降霜雪。”“巫山神女，宋玉之寓言也，而《水經(jīng)注》以為天帝季女，名日瑤姬。雒水宓妃，陳思王之寄興也，而如淳以為伏羲氏之女。山啟母，《天問》之雜說也，后人附以少姨，以為啟母之妹，而武后至封之為玉京太后金闕夫人。青溪小姑為蔣子文之第三妹，則見于楊炯之碑。廟碑》曰：“蔣侯三妹，青溪之軌跡可尋。”“并州妒女，為介子推之妹，則見于李?之詩。小孤山之訛為小姑也，杜拾遺之訛為十姨也，是皆湘君夫人之類。而《九歌》之篇，《遠(yuǎn)游》之賦，且為后世迷惑男女，讀亂神人之祖也。

　　或曰：《易》以坤為婦道，而《漢書》有溫神之文，張晏曰：“媼者，老母之稱。坤為凡故稱媼。”“于是山川之主必為婦人以象之，非所以隆國典而昭民敬也已。金元好問《承天鎮(zhèn)懸泉詩》注曰：“平定土俗，傳介子推被焚，其妹介山氏恥兄要君，積薪自焚，號曰妒女祠。”“其碑大歷中判官李?撰，辭旨殊謬，至有”百日積薪，一日燒之“之語。鄉(xiāng)社至今以百五日積薪而焚之，謂之祭妒女。其詩有曰：“神詞水之符，儀衛(wèi)盛官府。頗怪詞前碑，稽考失莽鹵。吾聞允格臺駘，宣汾洮，障大澤，自是生有自來歸有所。假而。自經(jīng)溝瀆，便可尸祝之，把典紛紛果何��？子肯鼓浪怒未泄，精衛(wèi)銜薪心獨(dú)苦。楚臣百問天不酬，肯以誕幻虛荒驚聾瞽？自有宇宙有此水，此水綿綿流萬古。人言主者介山氏，且道未有介山之前復(fù)誰主？山深地古，自是有神物，不假靈真誰敢侮？稗官小說出閭巷，社鼓村蕭走翁嫗。當(dāng)時(shí)大歷十才子，爭遣李??陋語。”“此是千古正論，杜氏《通典》：“汾陰后土詞，為婦人素像，武太后時(shí)，移河西梁山神素像就洞中配焉，開元十一年，有司遷梁山神像于祠外之別室。”“夫以山川之神，而人為之配合，其瀆亂不經(jīng)尤甚矣。

　　泰山頂碧霞元君，宋真宗所封，世人多以為泰山之女，后之文人知其說之不經(jīng)，而撰為黃帝遣玉女之事以附會之；不知當(dāng)日所以褒封，固真以為泰山之女也。今考封號雖自宋時(shí)，而泰山女之說則晉時(shí)已有之。張華《博物志》：“文王以大公為灌壇令，期年，風(fēng)不鳴條。文王夢見有一婦人當(dāng)?shù)蓝�哭，問其故，曰�?ldquo;我東海泰山神女，嫁為西海婦。欲東歸，灌壇令當(dāng)吾道。太公有德，吾不敢以暴風(fēng)疾雨過也。文王夢覺，明曰，召太公。三日三夕，果有疾風(fēng)驟雨自西來也，文王乃拜太公為大司馬。”此一事也。干主《搜神記》：“后漢胡母班嘗至泰山側(cè)，為泰山府君所召，令致書于女婿河伯。云：“至河中流，扣舟呼青衣，當(dāng)自有取書者。”果得達(dá)，復(fù)為河伯致書府君。”“此二事也。《列異傳》記蔡支事，又以天帝為泰山神之外孫。自漢以來，不明乎天神地只人鬼之別，一以人道事之。于是封岳神為王，則立寢殿，為王夫人，有夫人則有女，而女有婿，又有外孫矣，唐宋之時(shí)，但言靈應(yīng)，即加封號，不如今之君子必求其人以實(shí)之也。

　　又考泰山不惟有女，亦又有兒�！段簳�。段承根傳》：“父暉，帥事歐陽湯。有一童子與輝同志，后二年，辭歸，從暉請馬，暉戲作木馬與之。童子甚悅，謝暉曰：“吾泰山府君子，奉敕游學(xué)。今將歸，損于厚贈，無以報(bào)德，子后至常伯封侯。言訖，乘馬騰空而去。”《集異記》言：“貞元初，李納病篤，遣押衙王?禱岱岳，遙見山上有四五人，衣碧汗衫半臂。路人止?下車，言此三郎子、七郎于也。”《文獻(xiàn)通考》：“援唐長興三年，詔以泰山三郎為威雄將軍。宋大中祥符元年十月，封撣畢，親幸，加封炳靈公。”夫封其子為將軍為公，則封其女為君，正一時(shí)之事爾。

　　又考管子對桓公曰：“東海之子類于龜。”不知何語？而房玄齡注則以為海神之子。又元?jiǎng)⒆耵敗赌畭u記》曰：“廟中神妃，相傳為東海廣德王第七女。”夫海有女，則山亦有女，曷足怪乎？

　　共和《史記。周本紀(jì)》：“厲王出奔于彘，厲王太子靜匿召公之家。周公、召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于彘，二相乃共立太子靜為王。”以二相為共和，非也，《汲家紀(jì)年》：“厲王十二年出奔彘。十三年，共伯和攝行天子事，號曰共和。二十六年，王陟于彘。周定公召穆公，立太子靖為王，共伯和歸其國。”此即左氏王于朝所謂“諸侯釋位，以間王政”者也，但其言共伯歸國者未合。古者無大子之世，朝覲訟獄必有所歸�！秴问洗夯铩费裕�“共伯和修其行，好賢仁。周厲之難，天子曠絕，而天下皆來請矣。”按此則天下朝乎共伯，非。共伯至周，而攝行天子事也。共伯不以有天下為心，而周公、召公亦未嘗奉周之社稷而屬之他人，故周人無易姓之嫌，共伯無僭王之議�！肚f子》曰：“許由娛于穎陽，而共伯得乎共首。”蓋其秉道以終，得全神養(yǎng)性之術(shù)者矣�！蹲髠鳌罚�“鄭大叔出奔共。”注：“共國，今汲郡共縣。”《史記。春申君傳》：“通韓上黨于共，寧使道安成出入賦之。”《田敬仲完世家》：“王建降秦，秦遷之共，餓死。齊人歌之曰：“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客邪！。”“《漢書。功臣表》有共莊侯盧罷師。《唐書。地理志》：“衛(wèi)州共城縣。武德元年，置共州。”“即今衛(wèi)輝府輝縣。今輝縣有共姜臺，后人之附會也。

　　介子推介子推事見于《左傳》則曰：“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呂氏春秋》則曰：“負(fù)釜蓋簦，終身不見。”二書去當(dāng)時(shí)未遠(yuǎn)，為得其實(shí)，然之推亦未久而死，故以田祿其子爾。《史記》之言稍異，亦不過曰：“使人召之，則亡。聞其人綿上山中，于是環(huán)綿上之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號曰介山”而已。立枯之說始自屈原，燔死之說始自《莊子》《楚辭。九章。惜往曰》：“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公寤而追求。封介山而為之禁兮，報(bào)大德之優(yōu)游。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素而哭之。”《莊子》則曰：“介子推至忠也，自割身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于是瑰奇之行彰而廉靖之心沒矣。今當(dāng)以左氏為據(jù)，割股燔山，理之所無，皆不可信。魏武帝令曰：“聞太原、上黨、西河、雁門，冬至后百五日，皆絕火寒食，云為介子推。且北方Ё寒之地，老少贏弱，將有不堪之患。令到，人不得寒食�？喾刚�，家長半歲刑，主吏百日刑，令長奪一月俸。”魏高祖太和二十年二月癸丑，詔介山之邑聽為寒食，自余禁斷。

　　《冊府元龜》：“龍星，木之精也。春見東方，心為火之盛，故為之禁火。俗傳介子推以此日被焚禁火。”

　　《路史》燧人改火論曰：“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是必然之理也。昔者燧人氏作，觀干象，察辰心而出火，作鉆燧，別五木以改火，豈惟惠民哉，以順天也。予嘗考之，心者，天之大火，而辰、戌者，火之二墓。是以季春心昏見于辰而出火，季秋心昏見于戌而納之。卯為心之明堂，至是而火大壯。是以仲春禁火，戒其盛也，周官，每歲仲春命司ピ氏，以木鐸修火禁于國中，為季春將出火；而司?掌行火之政令，四時(shí)變國火以救時(shí)疾。季春出火，季秋內(nèi)火，民咸從之。時(shí)則施火令，凡國失火，野焚萊，則隨之以刑罰。夫然，故天地順而四時(shí)成，氣不愆伏，國無疵厲，而民以寧。鄭以三月鑄刑書，而士文伯以為必災(zāi)，六月而鄭火，蓋火未出而作火，宜不免也。今之所謂寒食一百五者，熟食斷煙，謂之龍忌，蓋本乎此。而周舉之書，魏武之令，與夫《汝南先賢傳八陸?《鄴中記》等，皆以為為介子推，謂子推以三月三日燔死，而后世為之禁火。吁！何妄邪！是何異于言子胥溺死，而海神為之朝夕者乎？予觀左氏、史遷之書，易嘗有子推被焚之事？況以清明、寒食初靡定日，而《琴操》所記子推之死乃五月五，非三日也。夫火，神物也，其功用亦大矣。昔隋上劭，嘗以先王有鉆燧改火之義，于是表請變火，曰：“古者周官四時(shí)變火，以救時(shí)疾，明火不變則時(shí)疾必興。圣人作法，豈徒然哉。在晉時(shí)，有人以洛陽火渡江，世世事之，相續(xù)不滅，火色變青。昔師曠食飯，云是勞薪所爨，晉平公使視之，果然車輛，今溫酒炙肉，用石炭火、木炭火、竹火、草火、麻黃火，氣味各自不同。以此推之，新火、舊火理應(yīng)有異。伏愿遠(yuǎn)遵先圣，于五時(shí)取五木以變火。

　　用功甚少，救益方大。”“夫人惡陳，薪惡勞。晉代荀勖進(jìn)飯，亦知薪勞。而隋文帝所見江寧寺晉長明燈，亦復(fù)青而不熱。傳記有以巴豆木人爨者，爰得泄利。而糞臭之草，炊者率致味惡，然則火之不改，其不疾者鮮矣。泌以是益知圣人之所以改火、修火、正四時(shí)五變者，豈故為是煩文害俗，得已而不已哉�！秱鳌凡辉坪酰�“違天必有大咎，“先漢武帝猶置別火令丞，典司燧事，后世乃廢之邪？方石勒之居鄴也，于是不禁寒食，而建德殿震，及端門、襄國西門；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雞子，平地三尺，ㄜ下丈余，人禽死以萬數(shù)，千里摧折，秋稼蕩然。夫五行之變?nèi)缡�，而不知者亦以為力之推也。雖然魏晉之俗，尤所重者，辰為商星，實(shí)祀大火，而汾晉參墟。參辰錯(cuò)行，不毗和所致。杞梁妻《春秋傳》：齊侯襲莒，杞梁死焉。”齊侯歸，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齊侯吊諸其室。”“左氏之文不過如此而已，《檀弓》則曰：“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孟子》則曰：“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言哭者始自二書�！墩f苑》則曰：“杞梁、華舟迸斗，殺二十七人而死，其妻聞之而哭，城為之?也，而隅為之崩。”“《列女傳》則曰：“杞梁之妻無子。內(nèi)外皆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言崩城者始自二書。而《列女傳》上文亦載左氏之言，夫既有先人之敝廬，何至枕尸城下？且莊公既能遣吊，豈至暴骨溝中？崩城之云未足為信。且其崩者城耳，未云長城。長城筑于威王之時(shí)，去莊公百有余年，而齊之長城又非秦始皇所筑之長城也。后人相傳乃謂秦筑長城，有范郎之妻孟姜送寒衣至城下，聞夫死，一哭而長城為之崩，則又非杞梁妻事矣。夫范郎者何人哉？使秦時(shí)別有此事，何其相類若此？唐僧貫休乃據(jù)以作詩云：“筑人筑土一萬里，杞粱貞婦啼嗚嗚。”“則竟以杞梁為秦時(shí)筑城之人，似并《左傳》、《孟子》而未讀者矣。古詩：“誰能為此曲？無乃祀梁妻。”“崔豹《古今注》：“樂府《杞梁妻》者，杞殖妻妹朝日所作也。殖戰(zhàn)死，妻曰：“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人生之苦至矣！乃抗聲長哭，杞都城感之而頹，遂投水死。其妹悲姊之貞操，乃作歌名曰《杞梁妻》焉。梁，殖字也。”按此則又云把之都城。春秋杞成公遷于緣陵，今昌樂縣。文公又遷于淳于，今安丘縣，其時(shí)杞地當(dāng)已入齊，要之非秦之長城也。

　　池魚東魏杜弼檄梁文曰：“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后人每用此事，《清波雜志》云：“不知所出，以意推之，當(dāng)是城門失火，以池水救之，池竭而魚死也。”《廣韻》：“古有池仲魚者。城門失火，仲魚燒死，故諺云：城門夫火，殃及池魚。”據(jù)此則池魚是人姓名。按《淮南子》云：“楚王亡其猿，而林木為之殘。宋君亡其珠，池中魚為之彈。故澤失火而林憂。”則失火與池魚自是兩事，后人誤合為一耳。

　　考池魚事本于《呂氏春秋。必己篇》曰：“宋桓司馬有寶珠，抵罪出亡。王使人間珠之所在，曰：“投之池中。”于是竭池而求之，無得，魚死焉。”“此言禍福之相及也。此后人用池魚事之祖。

　　莊安《漢書。五行志》：“嚴(yán)公二十年。”“師古曰：“嚴(yán)公謂莊公也，避明帝諱改日嚴(yán)，凡《漢書》載謚、姓為嚴(yán)者皆類此。”“則是嚴(yán)姓本當(dāng)作”莊“.今考《史記》有莊生、莊賈、莊豹。莊舄、莊忌、莊助、莊青翟、莊熊羆、莊參、莊喬、莊芷，而獨(dú)有嚴(yán)君疾、嚴(yán)仲子、嚴(yán)安，鄧伯羔謂安自姓嚴(yán)。然《漢書。藝文志》曰：“主父偃二十八篇，徐樂一篇，莊安一篇。”“是安本姓莊，非嚴(yán)也。嚴(yán)君平亦姓莊，楊子《法言》：“蜀莊沈冥“是也。嚴(yán)尤亦姓莊，《后漢書。光武紀(jì)》注引桓譚《新論》曰：“莊尤字伯石，避明帝諱改之。又改莊周為嚴(yán)周。”“《漢書。王貢兩龔鮑傳》：“老子、嚴(yán)周。”“《敘傳》：“貴老、嚴(yán)之術(shù)。”“改楚之莊生為嚴(yán)先生，《古今人表》：“嚴(yán)先生“,師古曰：“即殺陶朱公兒者也。”“王褒《洞簫賦》：“師襄、嚴(yán)春不敢竄其巧。”“李善注：“《七略》有莊春言琴。”“《漢書》之稱莊安，班氏所未及改也�！妒酚洝分�稱嚴(yán)安，后人所追改也�！端囄闹尽罚�“常侍郎莊忽奇賦十一篇，嚴(yán)助賦三十五篇。”“師古曰：“上言莊忽奇，下言嚴(yán)助，史駁文。”“

　　李廣射石今永平府盧龍縣南有李廣射虎石。廣為右北平太守，而此地為遼西郡之肥如，其謬不辨自明�！端�經(jīng)注》言右北平西北百三十里有無終城，亦非也，考右北平郡，前漢治平剛，后漢治土垠。酈氏所引魏氏《土地記》曰：“薊城東北三百里有右北平城。”“此后漢所治之土根，而平剛則在盧龍塞之東北三四百里，乃武帝時(shí)郡治，李廣所守，今之塞外，其不在土垠明矣。又考《西京雜記》述此事則云：“獵于冥山之陽。”“《莊子》言：“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見冥山。”“司馬彪注：“冥山，北海山名。”“是廣之出獵乃冥山，而非近郡之山也�！缎滦颉吩唬�“楚熊渠于夜行，見寢石，以為伏虎，關(guān)弓射之，滅矢飲羽。下視，知石也。卻復(fù)射之，矢摧無跡。”“《韓詩外傳》、張華《博物志》亦同。是射石者又熊渠，而非李廣也即使二事偶同，而太史公所述本無其地，今必欲指一卷之石以當(dāng)之，不已惑乎？

　　《后周書，李遠(yuǎn)傳》：“嘗校獵于莎柵，見石于叢薄中。以為伏兔，射之，鏃人寸馀。就而視之，乃石也。太祖聞而異之，賜書曰：“昔李將軍親有此事，公今復(fù)爾，可謂世載其德，雖熊渠之名不能獨(dú)羨其美，”李廣、熊渠二事并用。大小山王逸《楚辭章句》言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懷天下后偉之士，著作篇章，分造辭賦，以類相從，故或稱小山，或稱大山，其義猶《詩》有“小雅”、“大雅”也。

　　梁昭明太子《十二月啟》乃曰：“桂吐花于小山之上，梨翻葉于大谷之中。”庾肩吾詩：“梨紅大谷晚，桂白小山秋。”庚信《枯樹賦》：“小山則叢桂留人，扶風(fēng)則長松系馬。”是以山為山谷之山，失其旨矣。

　　《梁書》：“何胤二兄求、點(diǎn)并棲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隱。世號點(diǎn)為大山，胤為小山。”

　　丁外人丁外人非名，言是蓋主之外夫也。猶言齊悼惠王肥，高帝外婦之子也。服虔曰：“外人，主之所幸也。”然《王子侯表》有山原孝侯外人，齊孝王五世孫。乘丘侯外人，中山靖王曾孫。則是姓劉，而名外人，不知何所取義。

　　毛延壽《西京雜記》曰：“元帝后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dú)王墻不肯，遂不得見。匈奴人朝，求美人為閥氏。于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后宮第一，善應(yīng)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國，故不復(fù)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市，籍其家貲皆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并工為牛馬飛烏眾勢，人形好丑不逮延壽。下杜陽望亦善畫，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棄市。京師畫工于是差稀。”據(jù)此，則畫工之圖徑宮乃平日，而非匈奴求美人時(shí)。且毛延壽特眾中之一人，又其得罪以受賂，而不獨(dú)以昭君也。往來詩人謂匈奴求美人，乃使畫工圖形，而又但指毛延壽一人，且沒其受賂事，失之矣。

　　名以同事而晦《呂氏春秋》言：“秦穆公興師以襲鄭，過周而東。鄭賈人弦高、奚施將西市于周，遽使奚施歸告，乃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牛勞師。”是奚施為弦高之友，而《左氏傳》不載�！痘茨献印费郧G柯西刺秦王，高漸離、宋意為擊筑而歌于易水之上。宋玉《笛賦》亦以荊卿、宋意并稱。是宋意為高漸離之侶，而《戰(zhàn)國策》、《史記》不載。

　　《戰(zhàn)國策》：東孟之會，聶政、陽堅(jiān)刺相兼君。注云：“堅(jiān)，政之副，猶秦武陽。”按聶政告嚴(yán)仲于曰：“其勢不可以多人。”未必有副。

　　《淮南子》注：“秦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有長人見于臨桃，其高五丈，足跡六尺。放寫其形，鑄金人以象之，翁仲、君何是也。”今人但言翁仲，不言君何。

　　名以同事而章《孟子》：“禹、稷當(dāng)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考之《書》曰：“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此禹事也，而稷亦因之以受名。”“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考之《列女傳》曰：“哭于城下七日，而城為之崩。”此杞梁妻事也，而華周妻亦因之以受名。

　　人以相類而誤《墨子》：“文王舉閎夭、泰顛于?網(wǎng)之中，授之政而西土服。”于傳未有此事，必大公之誤也�！秴问洗呵铩罚�“箕子窮于商，范蠡流乎江。”范蠡未嘗流江，必伍員之誤也�！妒酚洝罚�“孫叔敖三得相而不喜，三去相而不悔。”孫叔敖未聞去相，必令尹子文之誤也�！痘茨献印罚�“吳起、張儀車裂支解。”張儀未嘗車裂，必蘇秦之誤也。《易林》：“貞良得愿，微子解囚。”微子未嘗被囚，必箕子之誤也。晉潘岳《大宰魯武公誄》：“秦亡蹇叔，舂者不相。”蹇叔之亡不見于書，必百里奚之誤也。后魏穆子容《大公呂望碑》文：“大魏東苞褐石，西跨流沙，南極班超之柱，北窮竇憲之志。”班超未嘗南征，必馬援之誤也。后周瘐信《擬詠懷詩》：“鱗窮季氏?，虎振周王圈。”季氏未嘗獲麟，必叔孫之誤也。

　　《晉書。夏統(tǒng)傳》：“子路見夏南，憤慧而忄亢愾。”子路未嘗見夏南，蓋衛(wèi)南子之誤。

　　傳記不考世代張衡言：《春秋元命包》有公輸班與墨翟事，見戰(zhàn)國，非春秋時(shí)。又言別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漢世，以證圖讖為后人偽作。今按傳記之文若此者甚多�！豆茏印贩Q三晉之君，其時(shí)未有三晉。《輕重篇》稱魯、梁、秦、趙，其時(shí)未有梁、趙。稱代王，其時(shí)未有代王�！秶�語》：“句踐之伯，陳、蔡之君，皆人朝”,其時(shí)有蔡無陳。《說苑》：“句踐聘魏”,其時(shí)未有魏。又言仲尼見梁君，孟簡于相梁，其時(shí)未有梁，魯亦無孟簡子。又言韓武子出田，欒懷子止之，韓氏無武子。又言楚莊王以椒舉為上客，椒舉事靈王，非莊王�！秴问洗呵铩罚�“晉文公師咎犯、隨會。”隨會不與文公、咎犯同時(shí)。”“趙襄子攻翟，一朝而兩城下，有憂色，孔子賢之。”趙襄子為晉卿，時(shí)孔子已卒。”“顏闔見魯莊公”,顏閻，穆公時(shí)人，去莊公十一世�！妒酚洝？鬃邮兰摇罚�“使從者為寧武子臣于衛(wèi)”,孔子時(shí)寧氏己滅�！侗怡o傳》：“虢君出見扁鵲于中闕”,其時(shí)虢亡已久�！洱�?傳》：“宋元王”,未有元公，無元王。《莊子》：“見魯哀公”,而其書有魏惠王、趙文王，魯哀公去趙文王一百七十歲。《韓非子》：“扁鵲見蔡桓侯”,桓侯與魯桓公同時(shí)，相去幾二百歲�！对浇^書》：“晉鄭王”,晉、鄭未嘗稱王。又言“孔子奉雅琴見越王”,越滅吳，孔子已卒�！读凶印罚�“晏平仲問養(yǎng)生于管夷吾”,《鹽鐵論》“季桓子聽政，柳下惠忽然不見”；又言“臧文仲治魯，勝其盜而自矜，子貢非之”,平仲去管子、季桓子去柳下惠、子貢去臧文仲各百余歲�！俄n詩外傳》：“孟嘗君請學(xué)于閔子”,閔子、孟嘗君相去幾二百歲，冉有對魯哀公言：“姚賈，監(jiān)門子。”姚賈，秦始皇時(shí)人，相去二百余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