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卷二十八

  拜稽首古人席地而坐,引身而起,則為長跪。首至手則為拜手。手至地則為拜。首至地則為稽首。此禮之等也。君父之尊必用稽首。拜而后稽首,此禮之漸也;必以稽首終,此禮之成也。今《大明會典》曰:“后一拜,叩頭成禮。”此古之遺意也。

  古人以稽首為敬之至!周禮。太!罚“辨九拜:一日稽首。”注:“稽首,拜中最重,臣拜君之禮。”《禮記。郊特牲》:“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左傳。僖公二十三年》:“秦泊享晉公子重耳,公賦《六月》,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級而辭焉。”《襄公三年》:“盟于長樗,公稽首。知武于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懼矣。”《二十四年》:“鄭伯如晉,鄭伯稽首,宣子辭。子西相,曰:“以陳國之介,恃大國而陵虐于敝邑,寡君是以請罪焉,敢不稽首。”《哀公十七年》:“盟于蒙,齊侯稽首,公拜。齊人怒,孟武伯曰:“非天子卜寡君無所稽首。”《國語》:“襄王使召公過及內(nèi)史過賜晉惠公命,晉侯執(zhí)玉卑,拜不稽首。內(nèi)史過歸以告王曰:“執(zhí)玉卑,替其贄也;拜不稽首,誣其上也。替贄無鎮(zhèn),誣王無民。”可以見稽首之為重也。自敵者皆從頓首,李陵《報蘇武書》稱“頓首”。

  陳氏《禮書》曰:“稽首者,諸侯于天子、大夫士于其君之札也。然君于臣亦有稽首,《書》稱太甲稽首于伊尹,成王稽首于周公是也。大夫于非其君亦有稽首,《儀禮》:“公勞賓,賓再拜稽首;勞介,介再拜稽首“是也。蓋君子行禮于其所敬者,無所不用其至。則君稽首于其臣者,尊德也;大夫士稽首于非其君者,尊主人也。春秋之時,晉穆贏抱太子頓首于趙宣子,魯季平子頓首于叔孫,則頓首非施于尊者之禮也。

  《荀子》言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穎;似未然。古惟喪禮始用稽顙,蓋以頭觸地,與稽首乃有容、無容之別。

  稽首頓首今表文皆云稽首、頓首。蔡邕《獨斷》:“漢承秦法,群臣上書皆言。”昧死言'.王莽盜位,慕古法,去昧死。”,曰稽首。”,光武因而不改,朝臣曰稽首頓首。”,非朝臣曰稽首再拜。”.“

  百拜”百拜“字出《樂記》。古人之拜如今之鞠躬,故通計一席之間,賓主交拜近至于百。注云:“壹獻(xiàn),士飲酒之禮,百拜以喻多“是也。若平禮止是一拜、再拜,即人臣于君亦止再拜,《孟子》:“以君命將之,再拜稽首而受“是也。禮至未世而繁,自唐以下即有四拜!洞竺鲿洹罚“四拜者,百官見東宮親王之禮。見其父母亦行四拜禮。其徐官長及親戚朋友相見止行兩拜禮。”是四拜唯于父母得行之。今人書狀,動稱百拜何也?

  古人未有四拜之禮,唐李涪《刊誤》曰:“夫郊天祭地止于再拜,其禮至重,尚不可加。”今代婦謁姑章,其拜必四,詳其所自,初則再拜,次則跪獻(xiàn)衣服、文史,承其筐筐,則跪而受之,常于此際授受多誤,故四拜相屬耳。

  《戰(zhàn)國策》:蘇秦路過洛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此四拜之始,蓋因謝罪而加拜,非禮之常也。

  今人上父母書用百拜,亦為無理。若以古人之拜乎,則古人必稽首然后為敬,而百拜僅賓主一日之禮,非所施于父母;若以今人之拜乎,則天子止于五拜,而又安得百也?此二者過猶不及,明知其不然而書之,此以偽事其親也。

  洪武三年,上諭中書省臣曰:“今人書札多稱頓首再拜百拜,皆非實禮。其定為儀式,令人遵守。”于是禮部定儀,凡致書于尊者稱”端肅奉書“,答則稱”端肅奉復(fù)“;敵己者稱”奉書“、”奉復(fù)“;上之與下稱”書寄“、”書答“;卑幼與尊長則曰”家書敬復(fù)“;尊長與卑幼則曰”書付某人“。

  九頓首三拜九頓首出《春秋傳》;然申包胥元是”三頓首“,未嘗九也。杜注:“《無衣》三章,章三頓首。”每頓首必三,此亡國之余,情至迫切,而變其平日之禮者也,七日夜哭于鄰國之庭,古人有此禮乎?七日哭也,九頓首也,皆亡國之禮也,不可通用也。

  韓之戰(zhàn),秦獲晉侯,晉大夫三拜稽首。古但有再拜稽首,無三拜也。申包胥之九頓首,晉大夫之三拜也。

  《楚語》:“椒舉遇蔡聲子,降三拜,納其乘馬。”亦亡人之禮也。

  《周書。宣帝紀(jì)》:“詔諸應(yīng)拜者皆以三拜成禮。”后代變而彌增,則有四拜。不知天元自擬上帝,凡冕服之類十二者皆增為二十四,而笞棰人亦以百二十為度,名曰”天杖“,然未有四拜。

  東向坐古人之坐以東向為尊,故宗廟之祭,太祖之位東向。即交際之禮,亦賓東向而主人西向。

  《新序》:“楚昭奚恤為東面之壇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請就上位”是也!史記。趙奢傳》言:“括東向而朝軍吏。”《田單傳》言:“引卒東鄉(xiāng)坐,師事之。”《淮陰侯傳》言:“得廣武君,東鄉(xiāng)坐,西鄉(xiāng)對,師事之。”《王陵傳》言:“項王東鄉(xiāng)坐陵母。”《周勃傳》言:“每召諸生說士,東鄉(xiāng)坐,責(zé)之趣為我語。”《田?傳》言:“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南鄉(xiāng),自坐東鄉(xiāng),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撓。”《南越傳》言:“王太后置酒,漢使者皆東鄉(xiāng)。”《漢書。蓋寬饒傳》言:“許伯請之,乃往,從西階上,東鄉(xiāng)特坐。”《樓護(hù)傳》言:“王邑父事護(hù)。時請召賓客,邑居樽下,稱賤子,上壽。坐者百數(shù),皆離席伏。護(hù)獨東向正坐,字謂邑曰:“公子貴如何?。”《后漢書。鄧禹傳》言:“顯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為太傅,進(jìn)見東向。”《桓榮傳》言:“乘輿嘗幸太常府,令榮坐東面,天子親自執(zhí)業(yè)。”

  此皆東向之見于史者!肚Y》:“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自西階而升,故東鄉(xiāng);自東階而升,故西鄉(xiāng)。而南鄉(xiāng)特其旁位,如廟中之昭,故田?以處蓋侯也。

  《孝文紀(jì)》:“西鄉(xiāng)讓者三,南鄉(xiāng)讓者再。”注:“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是時群臣至代邪上議,則代王為主人,故西鄉(xiāng)。

  《舊唐書》:盧簡求子汝弼為河?xùn)|節(jié)度副使,”府有龍泉亭,簡求節(jié)制時,手書詩一章在亭之西壁。汝弼復(fù)為亞帥,每亭中燕集,未嘗居賓位西向,俯首而已。”是唐人亦以東向為賓位也。

  坐古人席地而坐,西漢尚然!稘h書。雋不疑傳》:“登堂坐定,不疑據(jù)地曰:“竊伏海濱,聞暴公子威名舊矣。”是也。

  古人之坐皆以兩膝著席,有所敬,引身而起,則為長跪矣!妒酚。范唯傳》言:“秦王踢而請”,“秦王復(fù)跽”.而褚先生補(bǔ)《梁孝王世家》:“帝與梁王俱侍坐太后前,大后謂帝曰:“吾聞殷道親親,周道尊尊,其義一也。”帝跪席舉身曰:“諾。”是也!抖Y記》:“坐”皆訓(xùn)“跪”,《三國志》注引《高士傳》言:“管寧嘗坐一木榻,積五十馀年,未嘗箕股其榻上,當(dāng)膝處皆穿,”以此。

  土炕北人以上為床,而空其下以發(fā)火,謂之炕。古書不載。

  《左傳》:“宋寺人柳熾炭于位,將至則去之,”《新序》:“宛春謂衛(wèi)靈公曰:“君衣狐裘,坐熊席,?奧隅有灶。”《漢書。蘇武傳》:“鑿地為坎,置カ火。”是蓋近之,而非炕也!杜f唐書。東夷高麗傳》:“冬月皆作長坑,下然偏火以取暖。”此即今之上炕也,但作”坑“字。

  《水經(jīng)注》:“士垠縣有觀雞寺,寺內(nèi)有大堂甚高,廣可容千僧。下悉結(jié)石為之,上加涂暨,基內(nèi)疏通,枝經(jīng)脈散。基側(cè)室外四出暴火,炎勢內(nèi)流,一堂盡溫。”此今人暖房之制,形容盡之矣。

  冠服《漢書。五行志》曰:“風(fēng)俗狂慢,變節(jié)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余所見五六十年服飾之變亦已多矣,故錄其所聞以視后人焉。

  《豫章漫鈔》曰:“今人所戴小帽以六瓣合縫,下綴以檐如詹。閻憲副閎謂予言,亦太祖所制,若曰六合一統(tǒng)。”云爾。楊維楨廉夫以方中見太祖,問其制,對曰:“四方平定中。上喜,令士人皆得戴之。商文毅用自編民,亦以此中見。”《太康縣志》曰:“國初時,衣衫褶前七后八。弘治間,上長下短,褶多。正德初,上短,下長三分之一,士夫多中停。冠則平頂,高尺余,士夫不減八九寸。嘉靖初,服上長下短,似宏治時。市井少年帽尖長,俗云邊鼓帽。弘治問,婦女衣衫僅掩裙腰,富者用羅緞紗絹織金彩。通袖裙,用金彩膝衤闌。髻高寸余。正德間,衣衫漸大,裙褶漸多,衫唯用金彩補(bǔ)子,髻漸高。嘉靖初,衣衫大至膝,裙短褶少,髻高如官帽,皆鐵絲胎,高六七寸,口周回尺二三寸余。”

  《內(nèi)丘縣志》曰:“萬歷初,童子發(fā)長猶總角,年二十余始戴網(wǎng)。天啟間,則十五六便戴網(wǎng),不使有總角之儀矣。萬歷初,庶民穿?卷ヒ,儒生穿雙臉鞋,非鄉(xiāng)先生首戴忠靖冠者不得穿廂邊云頭履。至近日,而門快輿皂無非云履,醫(yī)卜星相莫不方中,又有晉巾、唐巾、樂天巾、東坡巾者。先年,婦人非受封不敢戴梁冠、披紅袍,系拖帶,今富者皆服之,又或著百花袍,不知創(chuàng)自何人。萬歷間,遼東興冶服,五彩炫爛,不三十年而遭屠戮,茲花袍幾二十年矣,服之不,身之災(zāi)也。兵荒之咎,其能免與!”

  衩衣《通鑒》:“唐僖宗干符元年,王凝、崔彥昭同舉進(jìn)上,凝先及第,嘗衩衣見彥昭。”衩,楚懈反!稄V雅》:“梢衤吉衽謂之衤貴衩,一曰衤?衣。”李義山詩:“芙蓉作裙衩。”又曰:“裙衩芙蓉小。”

  對襟衣《大祖實錄》:“洪武二十六年三月,禁官民步卒人等服對襟衣。惟騎馬許服,以便于乘馬故也。其不應(yīng)服而服者罪之。”今之罩甲即對襟衣也!督溻致P》云:“罩甲之制,比甲稍長,比襖減短。正德間,創(chuàng)自武宗。近日士大夫有服者。”按《說文》:“無袂衣謂之衤?。”趙宦光曰:“半臂衣也。武士謂之蔽甲,方俗謂之披襖。小者曰背子。”即此制也,《魏志。楊阜傳》:“阜嘗見明帝著帽披縹絞半袖,問帝曰:“此于禮何法服也?。”則當(dāng)時已有此制。左衽宋周必大《二老堂詩話》云:“陳益為奉使金國屬官,過滹沱光武廟,見塑像左衽。”岳珂《程史》云:“至漣水,宣圣殿像左衽。泗洲塔院設(shè)五百應(yīng)真像,或塑或刻,皆左衽。”此制蓋金人為之,迄于明初而未盡除。其見于《實錄》者,永樂八年撫安山東給事中王釋之奏,宣德七年河南彰德府林縣訓(xùn)導(dǎo)杜本之奏,正統(tǒng)十三年山西絳縣訓(xùn)導(dǎo)張斡之奏,屢奉明旨而未即改正。

  《喪大記》:“小斂大斂,祭服不倒,皆左衽。”注:“左衽,社鄉(xiāng)左,反生時也。”正義曰:“衽,衣襟也。生鄉(xiāng)右,左手解,抽帶便也。死則襟鄉(xiāng)左,示不復(fù)解也。”

  行?┮《詩》:“邪幅在下。”箋云:“邪幅,如今行滕也。逼束其勝,自足至膝。”《左傳》:“帶裳幅舄。”注同。亦作”Τ“.《禮記》:“Τ屢著綦。”《釋名》:“Τ所以自逼束,今謂之行?┮,言以裹腳,可以跳騰輕便也。”《戰(zhàn)國策》:“蘇秦贏?┮負(fù)書擔(dān)囊。”《吳志》:“呂蒙為兵作絳衣行?。”《舊唐書》:“德宗入駱谷,值霖雨,道涂險滑,衛(wèi)士多亡歸朱Г。東川節(jié)度使李叔明之子升及郭子儀之子曙、令狐彰之子建等六人,恐有好人危乘輿,相與嚙臂為盟。著行?┮釘鞋,更?上馬,以至梁州,它人皆不得近。及還京師,上皆以為禁衛(wèi)將軍,寵遇甚厚。”

  古人之襪大抵以皮為之。《春秋左氏傳》注曰:“古者臣見君解襪,既解襪,則露其邪幅,而人得見之,《采菽》之詩所以為詠。今之村民往往行?┮而不襪者,古人之遺制也。吳賀邵為人美容止,坐常著襪希見其足。”則漢魏之世不襪而見足者多矣。

  樂府樂府是官署之名。其官有令,有音監(jiān),有游徼!稘h書。張放傳》:“使大奴駿等四十余人,群黨盛兵弩,白晝?nèi)藰犯,攻射官寺?rdquo;《霍光傳》:“奏昌邑王,大行在前殿發(fā)樂府樂器。”《續(xù)漢書。律歷志》:“元帝時,郎中京房知五聲之音,六十律之?dāng)?shù),上使太子太傅韋玄成、諫議大夫章雜試間房于樂府。”是也。后人乃以樂府所采之詩即名之曰”樂府“,誤矣,曰”古樂府“尤誤。寺寺字自古至今凡三變。三代以上,凡言寺者皆奄豎之名,《周禮》:“寺人“注:“寺之言侍也。”《詩》云”寺人孟子“,《易》之”閽寺“,《詩》之”婦寺“,《左傳》:“寺人貂“,”寺人披“、”寺人孟張“、”寺人惠墻、伊戾“、”寺人柳“、”寺人羅“,皆此也。自秦以宦者任外廷之職,而官舍通謂之寺。

  漢人以太常、光祿勛、衛(wèi)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nóng)、少府為九寺。又變而浮屠之居,亦謂之寺矣。

  省十三布政使司,今人謂之十三省者,沿元之舊而誤稱之也。元時為行中書省者十一:曰遼陽等處,日鎮(zhèn)東,曰陜西等處,曰四川等處,曰河南江北等處,曰云南等處,曰江浙等處,曰江西等處,曰湖廣等處,曰甘肅等處,日嶺北等處。國初沿元制,立行中書省。洪武七年,以京畿、應(yīng)天等府直隸六部,改行中書省為布政使司,今當(dāng)稱十三布政使司,不當(dāng)稱省。

  官受杖撞郎之事始于漢明,后代因之,有杖屬官之法。曹公性嚴(yán),椽屬公事往往加杖。宋劉道錫為廣州刺史,杖治中茍齊文垂死。魏劉仁之監(jiān)作晉陽城,杖前殷州刺史裴珍、并州刺史王綽。隋文帝詔諸司論屬官罪,有律輕情重者,聽于律外斟酌決杖。燕榮為幽州總管,元宏嗣除長史,懼辱,固辭。上知之,敕榮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聞。”榮忿曰:“豎子何敢弄我!“乃遣弘嗣監(jiān)納倉粟,揚得一糠一批皆罰之,每笞不滿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數(shù)。杜子美《送高三十五詩》:“脫身簿尉中,始與捶楚辭。”唐時自簿尉以上即不加捶楚,優(yōu)于南北朝多矣!饵S氏日鈔》:“讀韓文公《贈張公曹詩》云:“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捶楚塵埃間。然則唐之判司,簿尉類然與?”然唐人之待卑官雖嚴(yán),而卑官猶得以自申其法,如劉仁軌為陳倉尉,擅殺折沖都尉魯寧是也。我朝判司簿尉以待新進(jìn)士,而管庫監(jiān)當(dāng)不以辱之,視唐重矣。乃近日上官苦役苛責(zé)甚于奴仆,官之辱,法之屈也,此事關(guān)系世道。

  唐自兵興以后,杖決之行即不止于簿尉。張鎬杖殺豪州刺史閭丘曉,嚴(yán)武杖殺梓州刺史章彝,韓皋杖殺安吉令孫?,柳仲郢杖殺南鄭令權(quán)奕。劉晏為觀察,自刺史六品以下得杖而后奏,則著之于令矣,《宋史》:“理宗淳佑二年三月,詔今后州縣官有罪,帥司毋輒加杖責(zé)。”

  《晉書。王?傳》:“為司徒左西屬。檬以此職有譴則應(yīng)受杖,固辭;詔為停罰,猶不就。”則不獨外吏矣!赌淆R書。陸澄傳》:“郎官舊有坐杖,有名無實。澄在官,積前往罰,一日并受千杖。”《南史。蕭琛傳》:“齊明帝用法嚴(yán)峻,尚書郎坐杖罰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啟曰:“郎有杖,起自后漢,爾時郎官位卑,親主文案,與令史不異,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士人多恥為此職。自魏晉以來,郎官稍重,今方參用高華,吏部又近于通貴,不應(yīng)官高昔品而罰遵囊科。所以從來彈舉雖在空文,許以推遷,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有被罰者,別繇犯件主心,非關(guān)常準(zhǔn)。泰始、建元以來,并未施行。自奉敕之后,已行倉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無不人懷慚懼。乞特賜輸贖,使與令史有異,以彰優(yōu)緩之澤。”帝納之。自是應(yīng)受罰者依舊不行。”此今日公譴擬杖之所自始。

  《世說》:“桓公在荊州,恥以威刑肅物。令史受杖,正從朱衣上過,桓式年少,從外來,云:“向從閣下過,見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腹唬“我猶患其重。”是令史服朱衣而受杖也。

  《南齊書。張融傳》:“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憧斡杖不得出十,“《梁書。江?傳》:“弟葺為吏部郎,坐杖曹中?免官。”郎官之杖,虛杖也,故至于千;憧斡之杖,實杖也,不得過十。然亦失中之法。

  沈統(tǒng),大明中為著作佐郎。先是,五省官所給斡僮不得雜役,太祖世,坐以免官者前后數(shù)百人。統(tǒng)役僮過差,有司奏免,世祖詔曰:“自頃斡僮多不祗給,主可量聽行杖。”得行斡杖自此始也。

  北朝政令比之南朝尤為嚴(yán)切。《高允傳》言:“魏初法嚴(yán),朝士多見杖罰。”《孝昭帝紀(jì)》言:“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而及其未世,則有如高陽王雍之以州牧而杖殺職官,唐邕之以錄尚書而撾撻朝士。

  押字《集古錄》有五代時帝王將相等”署字“一卷。所謂署字者,皆草書其名,今俗謂之畫押,不知始于何代。岳珂《古家盆桿記》言:“得晉永寧元年甓,有匠者姓名,下有文如押字。”則晉已有之,然不可考!赌淆R書》:“太祖在領(lǐng)軍府,令紀(jì)僧真學(xué)上手跡下名,報答書疏皆付僧真,上觀之,笑曰:“我亦不復(fù)能別也。”何敬容署名,“敬”字則大作“茍”小為“文”,“容”字大為“父”.陸捶戲曰:“公家。”茍既奇大,。”父亦不小。”《魏書》:“崔玄伯尤善行押之書,特盡精巧而不見遺跡。”《北史》:“斜律金不識文字,初名敦,苦其難署,改名為金,從其便易。猶以為難,神武乃指屋角,令識之。”《北齊書入?yún)嚨腋刹恢獣,署名為?rdquo;干字,逆上畫之,時人謂之“穿錐”.又有武將王周,署名先為“吉”而后成其外。《陳書》:蕭引善隸書,高宗嘗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筆勢翩翩,似鳥之欲飛。”《唐書》:董昌潛位,下制詔皆自署名;蛟唬“帝王無押詔。”昌曰:“不親署,何由知我為天子?”今人亦謂之“花字”.《北齊后主紀(jì)》:“開府千余,儀同無數(shù),領(lǐng)軍一時二十,連判文書,各作花字,不具姓名,莫知誰也。”黃伯思謂:“魏晉以來法書,梁御府所藏皆是,朱異、唐懷克、沈熾文、姚懷珍等題名于首尾紙縫間,故或謂之押縫,或謂之押尾。后人花押蓋沿于此。”又云:“唐人及國初前輩與人書牘,或只用押字,與名用之無異,上表章亦或爾,近世遂施押字于檄移。”不知南北諸史言押字者如此之多。而《韓非子》言:“田嬰令官具押券,斗石參升之計。”則戰(zhàn)國時已有之,又不始于后世也。”

  《三國志。少帝紀(jì)》注:“《世說》及《魏氏春秋》并云:姜維寇隴右,時安東將軍司馬文王鎮(zhèn)許昌,微還擊維。至京師,帝御平樂觀以臨軍過,中領(lǐng)軍許允與左右小臣謀,因文王辭殺之,勒其眾以退。大將軍已書詔于前,文王人,帝方食粟,優(yōu)人云午等唱曰:“青頭雞,青頭雞。”青頭雞者,鴨也。帝懼不敢發(fā)。按鴨者,勸帝押詔書耳。是則以親署為押,己見于三國時矣。

  邸報《宋史。劉奉世傳》:“先是,進(jìn)奏院每五日具定本報狀上樞密院,然后傳之四方。而邸吏輒先期報下,或矯為家書,以人郵置。奉世乞革定本,去實封,但以通函騰報,從之。”《呂溱傳》:“依智高寇嶺南,詔奏邸毋得輒報。溱言一方有警,使諸道聞之,共得為備,今欲人不知,此意何也?“《曹輔傳》:“政和后,帝多微行。始民間猶未知,及蔡京謝表有。”輕車小輦,七賜臨幸。自是邸報聞四方。”邸報”字見于史書蓋始于此時。然唐孫樵集中有《讀開元雜報》一篇,則唐時已有之矣。

  酒禁先王之于酒也,禮以先之,刑以后之!吨軙。酒浩》:“厥或告曰:“群飲,汝勿佚,盡執(zhí)拘以歸于周,予其殺!。”此刑亂國用重典也!吨芄佟F际稀罚“幾酒謹(jǐn)酒。”而《司?》:“禁以屬游飲食于市者。若不可禁,則搏而戮之。”此刑平國用中典也。一獻(xiàn)之禮,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則未及乎刑而坊之以禮也。故成康以下,天子無甘酒之失,卿士無酣歌之愆。至于幽王,而”天不湎爾“之詩始作,其教嚴(yán)矣。漢興,蕭何造律,三人以上無故群飲酒罰金四兩。曹參代之,自謂遵其約束,乃園中聞吏醉歌呼而亦取酒張飲,與相應(yīng)和。是并其畫一之法而亡之也。坊民以禮,賓阝侯既闕之于前;糾民以刑,平陽復(fù)失之于后。弘羊踵此,從而榷酤,夫亦開之有其漸乎?

  武帝天漢三年,初榷酒酤。昭帝始元六年,用賢良文學(xué)之議,罷之,而猶令民得以律占租賣,酒升四錢,遂以為利國之一孔,而酒禁之弛實濫觴于此。然史之所載,自孝宣已后,有時而禁,有時而開。至唐代宗廣德二年十二月,詔天下州縣,各量定酤酒戶,隨月納稅,除此之外,不問官私,一切禁斷。自此名禁而實許之酤,意在榷錢而不在酒矣,宋仁宗干興初,言者以天下酒課月比歲增,無有藝極,非古禁群飲節(jié)用之意。孝宗淳熙中,李燾妻謂,設(shè)法勸飲,以斂民財。周輝《雜志》以為,惟恐其飲不多而課不羨,此榷酤之弊也。至今代,則既不榷緡而亦無禁令,民間遂以酒為日用之需,比于饔飧之不可闕,若水之流,滔滔皆是,而厚生正德之論莫有起而持之者矣。

  邴原之游學(xué),未嘗飲酒,大禹之疏儀狄也;諸葛亮之治蜀,路無醉人,武王之化妹邦也。

  《舊唐書。楊惠元傳》:“充神策京西兵馬使,鎮(zhèn)奉天,詔移京西,戍兵萬二千人,以備關(guān)東,帝御望春樓,賜宴,諸將列坐。酒至,神策將士皆不飲,帝使問之;菰獣r為都將,對曰:“臣初發(fā)奉天,本軍帥張巨濟(jì)與臣等約曰:“斯役也,將策大勛,建大名,凱旋之日,當(dāng)共為歡。茍未戎捷,無以飲酒。故臣等不敢違約而飲。既發(fā),有司供餼于道路,唯惠元一軍瓶?不發(fā),上稱嘆久之,降璽書慰勞。及田悅叛,詔惠元領(lǐng)禁兵三千,與諸將討伐,御河奪三橋,皆惠元之功也。”能以眾整如此,即治國何難哉!

  魏文成帝大安四年,釀酤飲者皆斬。金海陵正隆五年,朝官飲酒者死。元世祖至元二十年,造酒者本身配役,財產(chǎn)女子沒官?芍^用重典者矣。然立法太過,故不久而弛也。

  水為地險,酒為人險。故《易》交之言酒者無非《坎卦》,而《萍氏》:“掌國之水禁“,水與酒同官。徐尚書石腆有云:“傳曰:“水懦弱,民押而玩之,故多死焉。”酒之禍烈于火,而其親人甚于水,有以夫,世盡夭于酒而不覺也,”讀是言者可以知保生之道!段炑﹨舱f》言:“頃年陳公大卿生平好飲,一日席上與同僚談,舉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問之,其人曰:“酒亦巖墻也。陳因是有聞,遂終身不飲。”頃者米醪不足,而煙酒興焉,則真變而為人矣。賭博萬歷之末,太平無事,士大夫無所用心,問有相從賭博者。至天啟中,始行馬吊之戲。而今之朝士,若江南、山東,凡于無人不為此。有如韋昭論所云:“窮日盡明,繼以脂燭。人事曠而不修,賓旅闕而不接“者。吁!可異也?贾稘h書》:安丘侯張拾、己阝侯黃遂、樊侯蔡辟方,并坐搏扌?,免為城旦。師古曰:“搏,或作。”博',六博也。扌?,意錢之屬也。”

  皆戲而賭取財物!端螘。王景文傳》:“為右衛(wèi)將軍,坐與奉朝請毛法因蒲戲,得錢百二十萬,白衣領(lǐng)職。”《劉康祖?zhèn)鳌罚?ldquo;為員外郎十年,再坐樗蒲戲免“.《南史。王質(zhì)傳》:“為司徒左長史,坐招聚博徒免官,“《金史。刑志》:“大定八年,制:品官犯賭博法,贓不滿五十貫者,其法杖,聽贖,再犯者杖之。上曰:“杖者,所以罰小人也。既為職官,當(dāng)先廉恥。既無廉恥,故以小人之罰罰之。”今律犯賭博者,文官革職為民,武官革職隨舍余食糧差操,亦此意也,但百人之中未有一人坐罪者,上下兼容而法不行故也。晉陶侃勤于吏職,終日斂膝危坐,間外多事,千緒萬端,罔有遺漏。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命取其酒器蒲博之具,悉投于江。將吏則加鞭樸,卒成中興之業(yè),為晉名臣。唐宋?為殿中侍御史,同列有搏于臺中者,將責(zé)名品而黜之,博者惶恐自匿。后為開元賢相。而史言文宗切于求理,每至刺史面辭,必殷勤戒敕曰:“無嗜博,無飲酒。”內(nèi)外聞之,莫不悚息。然則勤吏事而糾風(fēng)愆,乃救時之首務(wù)矣。《唐書》言楊國忠以善樗蒲得人供奉,常后出,專主蒲簿,計算鉤畫,分銖不誤。帝悅曰:“度支郎才也。”卒用之而敗。玄宗未年,荒佚,遂以小人乘君子之器,此亦國家之妖孽也。今之士大夫不慕姚崇、宋?,而學(xué)楊國忠,亦終必亡而已矣!渡教每妓鳌罚“宋大中祥符五年三月丁酉,上封者言進(jìn)士蕭玄之本名琉,嘗因賭博抵杖刑,今易名赴舉登第,詔有司召玄之詰問,引伏,奪其敕,贖銅四十斤,遣之,”宋制之嚴(yán)如此,今之進(jìn)士有以不工賭博為恥者矣。

  《晉中興書》載:“陶士行言,樗蒲,老子人胡所作,外國戲耳。近日士大夫多為之,安得不胥天下而為外國乎?”

  《遼史》:“穆宗應(yīng)歷十九年正月甲午,與群臣為葉格戲,”解曰:“宋錢僖公家有頁子揭格之戲。”而其年二月己巳,即為小哥等所殺。君臣為謔,其禍乃不旋踵。此不祥之物,而今士大夫終日執(zhí)之,其能免于效尤之咎乎!

  《宋史。太宗紀(jì)》:“淳化二年閏月己丑,詔犯蒲博者斬。”《元史。世祖紀(jì)》:“至元十二年,禁民間賭博,犯者流之北地。”刑亂國用重典,固當(dāng)如此。今日致太平之道何繇?曰:君子勤禮,小人盡力。

  京債赴銓守候,京債之累,于今為甚!杜f唐書。武宗紀(jì)》:“會昌二年二月丙寅,中書奏:“赴選官多京債,到任填還,致其貪求,罔不由此。今年三銓,于前件州府得官者,許連狀相保,戶部各備兩月加給料錢,至支時折下,所冀初官到任,不帶息債,衣食稍足,可責(zé)清廉。”從之。”蓋唐時有東選、南選,其在京銓授者止關(guān)內(nèi)、河?xùn)|兩道。訪使所屬之官,不出一千余里之內(nèi),而猶念其舉債之累,先于戶部給與二月料錢,非惟恤下之仁,亦有勸廉之法。與今之職官到任,先辦京債,剝下未足,而或借庫銀以償之者,得失之?dāng)?shù)較然可知已。

  若夫圣主之所行,有超出于前代者!短鎸嶄洝罚“吳元年七月丙子,除郡縣官二百三十四人,賜知府、知州、知縣文綺四、絹六、羅二、夏布六,父如之,母妻及長子各半。府、州、縣佐貳官視長官半之,父如之,母妻及長子又半之。各府經(jīng)歷、知事同佐貳官,州、縣吏目、典史視佐貳官又半之,父母妻子皆如之。其道里費,知府賜白金五十兩,知州三十五兩,知縣三十兩。同知視知府五之三,治中半之,通判推官五之二,州同知視府通判,經(jīng)歷及州判官視府同知半之,縣丞、主簿視知縣又半之,知事吏自典史皆十兩,著為令。上曰:“今新授官多出布衣,到任之初,或假貸于人,則他日不免侵漁百姓,不有以養(yǎng)其廉,而責(zé)之奉公難矣。”“洪武元年二月,詔中書省,自今新除府、州、縣官,給賜白金一十兩,布六匹。”十年正月甲辰,上謂中書省臣曰:“官員聽選之在京者,宜早與銓注,即令赴任。聞久住客邸者,日有所費,甚至空乏,假貸于人,昔元之弊政,此亦一端。其常選官淹滯在京者,資用既乏,流為醫(yī)卜,使人喪其所守,實朝廷所以待之者非其道也。自今銓選之后,以品為差,皆與道里費,仍令有司給舟車送之,著為令。十七年七月癸丑,北平稅課司大使熊斯銘言:“仕者得祿養(yǎng)親,此人子之所愿也。然有道遠(yuǎn)而不得養(yǎng)其父母者,乞令有司給以舟車,憚得迎養(yǎng),以盡人子之情。”廷議以云南、兩廣、四川、福建官員家屬赴任者,官為給舟車,已有定例。自今凡一千五百里以外者,宜依例給之。制可。”豈非愛民之仁先于恤吏者乎?

  居官負(fù)債居官負(fù)債,雖非君子之行,似乎不干國法。乃考之于古,有以不償債而免列侯者!稘h書》:孝文三年,“河陽侯陳信,坐不償人責(zé)過六月,免”是也。有以不償債而貶官者。《舊唐書》:“李晟于?,累官至右龍武大將軍,沈湎酒色,恣為豪侈,積債至數(shù)千萬,其子貸回鶻錢一萬余貫不償,為回鶻所訴。文宗怒,貶?為定州司法參軍”是也。然此猶前代之事,使在今日,則回鶻當(dāng)更貸之以錢,而為之營其善缺矣。

  《元史》:太宗十二年,以官民貸回鶻金償官者,歲加倍,名羊羔息,其害為甚。詔以官物代還,凡七萬六干錠。仍命:凡假貸歲久,惟子本相侔而止。著為令。

  納女漢工商為丞相,皇太后嘗詔問商女,欲以備后宮。時女病。商意亦難之,以病對,不入。及商以閨門事見考,自知為王鳳所中,惶怖,更欲內(nèi)女為援。乃因新幸李婕妤家白見其女,為大中大夫張匡所奏,免相,歐血薨,溢日戾侯。援魏鄭羲為西兗州刺史,貪鄙,納女為嬪,征為秘書監(jiān)。及卒,尚書溢曰“宣”.詔曰:“蓋棺定謚,激濁揚清。羲雖夙有文業(yè),而治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謚法》:“博文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溢曰文靈。”古之士大夫以納女后宮為恥,今人則以為榮矣。”

  古之名士猶不肯與戚畹同列。魏夏侯玄為散騎黃門侍郎,嘗進(jìn)見,與皇后弟毛曾并坐。玄恥之,不悅,形之于色。宋路太后頗豫政事,弟子瓊之宅與大常王僧達(dá)并門。嘗盛車服衛(wèi)從造僧達(dá),僧達(dá)不為之禮。瓊之以訴太后,太后大怒,告上曰:“我尚在,而皆陵我家,死后乞食矣!“欲罪僧達(dá),上曰:“瓊之年少,自不宜輕造諸王。僧達(dá)貴公子,豈可以此事加罪?“

  玉女棄歸《漢書。衡山王傳》:“太子女弟無采,嫁棄歸。”以王女之貴,為人妻而猶有見棄者。近古”七出“之條猶存,而王者亦不得以非禮制其臣下也。罷官不許到京師《后漢書》言:“漢法,罷免守令,非征召不得妄到京師。”見朝。至南京,必謁孝陵。罷職者不得入國門。此漢人這成法,所以防夤緣,清輦轂之意深矣。《冊府元龜》載:“后唐明宗長興二年九月丙戌,太傅致仕。王建立,不由詔旨至京,通事不敢引對,留于閣門久之。自至后樓召見,帝以故將,不之罪。”則知五代之朝,此法亦未嘗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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