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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宗十三祖的生平與思想

  凈宗十三祖在中國凈宗教理發(fā)展史上奇峰迭起,乃古印度凈土教在震旦國綻放的德慧之華,是凈宗理論與實踐隆盛的表證。探討凈宗十三祖的生平與思想,有助于進一步把握凈宗思想演變的軌跡與特點。

  1.生平

  遠公大師(公元334—416年),東晉時代人,俗姓賈,出生于雁門樓煩(今山西代縣)世代書香之家。遠公從小資質(zhì)聰穎,勤思敏學(xué),十三歲時便隨舅父游學(xué)許昌、洛陽等地。精通儒學(xué),旁通老莊。二十一歲時,偕同母弟慧持前往太行山聆聽道安法師講《 般若經(jīng) 》,于是悟徹真諦,感嘆地說:“儒道九流學(xué)說,皆如糠秕。”于是發(fā)心舍俗出家,隨從道安法師修行。縱觀大師一生的德業(yè),可概述為四:

  (1)弘護佛法,尊嚴(yán)僧格

  遠公大師出家后,卓爾不群,發(fā)心廣大,“常欲總攝綱維,以大法為己任”,精進為道,無時或懈,道念日純。道安大師常常贊嘆說:“使佛道流布中國的使命,就寄托在慧遠身上了!”于此可見遠公的器識超出常倫。遠公二十四歲時,便開始升座講經(jīng)說法,聽眾有不能理解的地方,遠公便援引莊子的義理為連類,采用格義方法,令聽眾清楚地領(lǐng)悟。由于這種講經(jīng)的善巧方便,道安大師便特許遠公閱讀外道典籍。遠公講道之余亦勤以著述,相傳鳩摩羅什大師讀到遠公所著《 法性論 》后,大加贊嘆云:邊方未見經(jīng),便暗與理合,豈不妙哉!

  在弘法傳道的過程中,許多人皈投到遠公座下。東晉太元四年(公元379年),道安大師為前秦苻堅所執(zhí),往長安,其徒眾星散,遠公率領(lǐng)弟子數(shù)十人,打算去廣東羅浮山,路過潯陽(今江西九江),見到廬山清凈,足可以息心斂影辦道,于是駐錫廬山的龍泉精舍。時有遠公的道友慧永,對刺史桓伊說:“遠公剛剛開始弘法,就有很多的徒眾來親近他,將來一定有更多的學(xué)者來追隨他,如沒有一個比較大的道場,那怎么行?”桓伊聽了這話,發(fā)心建造東林寺。遠公自此以東林為道場,修身弘道,著書立說,三十余年跡不入俗,影不出山。由于遠公的德望,當(dāng)時的東林寺成為南方佛教的中心。天竺僧侶,望風(fēng)遙仰,“東向稽首,獻心廬岳”。廬山東林寺與長安逍遙園鳩摩羅什譯場,作為南北二大佛教中心,遙相呼應(yīng)。

  遠公作為一代佛教領(lǐng)袖,十分注重僧格的尊嚴(yán),針對當(dāng)朝某些官員提出沙門應(yīng)禮拜帝王的說法,著《 沙門不敬王者論 》五篇,闡述僧人不禮拜帝王的道理,高標(biāo)出家修道的胸襟,云:“是故凡在出家,皆遁世以求其志,變俗以達其道。變俗,則服章不得與世典同禮;遁世,則宜高尚其跡。夫然者,故能拯溺俗于沉流,拔幽根于重劫,遠通三乘之津,廣開人天之路。如令一夫全德,則道洽六親,澤流天下,雖不處王侯之位,亦已協(xié)契皇極,在宥生民矣。是故內(nèi)乖天屬之重而不違其孝,外闕奉王之恭而不失其敬。”遠公于此推重出家的志向,贊嘆修道的功德,無非欲令世人具敬僧之心,亦令僧人自尊自強。由此,遠公嚴(yán)正聲稱:“袈裟非朝宗之服,缽盂非廊廟之器,沙門塵外之人,不應(yīng)致敬王者。”可謂擲地有聲,凜然剛骨,力爭僧格的尊嚴(yán)與獨立。迫使篡位的桓玄,下詔書確立僧人不禮敬帝王的條制,自此便成為中國的規(guī)約。

  遠公志逾丹石,不畏權(quán)勢,心量廣大,惟道是從,保持著崇高的僧格形象。試以二例為證。其一,晉安帝自江陵回京師,輔國何無忌曾勸遠公在江干候迎,遠公稱疾不行。安帝不特不以此為忤,反而來信安慰遠公,謂“知所患未佳,甚情耿……法師既養(yǎng)素山林,又所患未痊,邈無復(fù)因,增其嘆恨”。其二,桓玄征伐殷仲堪,行軍經(jīng)過廬山,要遠公出虎溪一見,遠公亦稱疾不堪以行,絕不破例出虎溪去見賓客,桓玄只得自己入山。起初桓玄傲氣十足,不肯向遠公敬禮,哪知一見遠公的嚴(yán)肅神韻,不覺自然而然地致敬起來。桓玄問:“不敢毀傷,何以剪削? ”遠公答云:“立身行道。”桓玄稱善。桓玄的問難基于《 孝經(jīng) 》中“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以此經(jīng)文非難慧遠“剪削”(剃發(fā))為僧的行為,置對手于“不孝”的地位。遠公“立身行道”的答語也出自《 孝經(jīng) 》,言簡意深,令桓玄十分佩服;感律胶髮ψ笥译S從說:像遠公這樣的人,實是我生平所未見過的,的確是個高僧大德!其后桓玄沙汰僧眾,特對他的僚屬說:“在此諸沙門,有能申述經(jīng)誥,暢說義理者,或禁行修整,……皆足以宣寄大化,……其有違于此者,皆悉罷道。……唯廬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簡之例。”遠公為此致書桓玄,廣立沙汰僧人的條制,桓玄悉皆遵從。由此可見遠公感化人之深。遠公具深厚的攝受眾生之婆心。陶淵明耽湎于酒,而與之交往甚密,欲其參加蓮社,簡小節(jié)而取其曠達。朝廷叛軍首領(lǐng)盧循,遠公執(zhí)手敘舊,慈懷平等。足證遠公荷負至教,垂裕天人。祖師風(fēng)范,高山仰止。

  (2)道隆德盛,威神莫測

  遠公一生德業(yè)隆盛,飲譽遐邇。許多外國僧人都說震旦有菩薩大士應(yīng)化,經(jīng)常焚香禮拜,欽仰廬山。遠公本跡,吾人難以測度(鳩摩羅什大師贊稱為東方護法菩薩),然其威神妙用之事相,亦足以感發(fā)人心。

  遠公率眾初抵廬山時,尋找創(chuàng)立寺宇的地方。一日與諸弟子訪履林澗,疲息此地,群僧并渴,率同立誓曰:“若使此處宜立精舍,當(dāng)愿神力,即出佳泉。”爾時,遠公以錫杖掘起,清泉涌出,因之構(gòu)筑堂宇。其后天嘗亢旱,遠公率諸僧轉(zhuǎn)《 海龍王經(jīng) 》,為民祈雨。轉(zhuǎn)讀未畢,泉池中有物,形如巨蛇,騰空而去。俄而洪雨四澍,旱情緩解。以有龍瑞,遂名龍泉精舍。

  建造東林寺之初,木材匱缺,遠公為此發(fā)愁,夜夢山神稟告:“此山足可棲神,愿毋他往。”當(dāng)夜天空電閃雷鳴,風(fēng)雨交加,殿前水池中,涌出許多上好的木材(出木池遺址尚存東林寺)。刺史桓伊大為驚訝,更加相信遠公是神僧,召呼百姓出工出力,建寺速度加快。因?qū)⒋蟮罘Q作神運寶殿。

  陶侃在廣州作刺史時,一漁人見海中有神光,撒網(wǎng)至放光處,得金文殊像,上有“阿育王造”的字樣。陶侃以此金像送武昌寒溪寺供養(yǎng)。后來,寒溪寺遭火災(zāi),殿寺全被焚毀,唯有金文殊像及其供像的殿堂得以幸存。陶侃移任江州作官后,派人迎請金文殊像,誰知金像抬上舟船便沉到水底,多次打撈,了無蹤跡。當(dāng)時有民謠云: “(金像)可以誠至,難以力招。”東林寺建成后,遠公至江上虔誠禱之,金像忽然浮出水面,遂恭迎金像至神運殿,另造重閣以供奉,并制文殊瑞像贊。

  遠公容貌威嚴(yán),令人一見頓生敬畏之心。據(jù)傳記載:時有慧義法師,以強正自命,不肯服人,對遠公弟子慧寶說:“你們都是一班庸才,所以對慧遠推服得不得了。你們看我和他辯論。”及到聽遠公講《 法華經(jīng) 》時,屢次欲提出問題來問難,終因心情戰(zhàn)栗,汗流浹背,一句也不敢問。另有謝靈運恃才傲物,一見遠公,肅然心服。足見遠公感格人心之威德。

  (3)禮敬梵僧,迻譯佛典

  東晉時代,佛法雖已不斷地傳入,然尚不完備,所以梵僧來華弘化者,仍然絡(luò)繹不絕。遠公感于法道有缺,曾派弟子法凈、法領(lǐng)等西行取經(jīng),得到諸多梵本佛經(jīng)。遠公遂于廬山置般若臺譯經(jīng),成為我國翻譯史上私立譯場的第一人。

  遠公重視與梵僧大德交往,禮請他們弘法譯經(jīng),略舉數(shù)例:

  (一)弗若多羅是專精《 十誦律 》部的學(xué)者,曾與鳩摩羅什合譯《 十誦律 》,不幸未譯完,就忽爾去世。遠公對此非常慨嘆,痛惜大法不能東來。后來,以律藏馳名的曇摩留支來到關(guān)中,遠在廬山的遠公即遣弟子曇邕入秦,親筆致書曇摩留支,請他發(fā)心將未譯出的《 十誦律 》余分翻譯過來,曇摩留支受遠公的至誠所感,遂將弗若多羅未竟的部分譯出,成為我國第一部完整的比丘律藏。

  (二)鳩摩羅什大師佛學(xué)精深,獨步閻浮,于姚秦時代入關(guān),大興譯場,學(xué)者云集,成為北方佛教的中心。遠公常常修書通好,殷殷致問,請教修證佛法過程中的疑難問題(其問答內(nèi)容具見《 大乘大義章 》),表現(xiàn)出遠公作為一代祖師,心胸廣大,謙謹好學(xué)的風(fēng)范,亦是文化交流的一段佳話。

  (三)佛陀跋馱羅尊者,又稱覺賢,北天竺迦毗羅衛(wèi)國(今尼泊爾境內(nèi))人,釋迦族,甘露飯王后裔。以精通禪律馳名,于義熙四年(408年)來到長安。覺賢三藏因被人指斥顯神通而見擯于北方,遠公特遣弟子曇邕入關(guān),替他們和解,由于覺賢不愿再回北方,便投奔遠公。遠公予以熱烈歡迎,邀他加入蓮社,請他翻譯佛經(jīng),并以負責(zé)的精神致書國主姚興,為覺賢解除了被擯的處分,恢復(fù)了覺賢的名譽。后來,覺賢又被邀到建康道場寺,譯出《 華嚴(yán)經(jīng) 》(晉譯六十卷)、《 僧祇律 》等佛典13種共125卷,為大乘瑜伽學(xué)說東流開了先河。華嚴(yán)宗風(fēng)的闡播,亦造端于覺賢的南下。南下的覺賢,所以有造于我佛教,其功仍在遠公。假定不是遠公的寬弘大量,覺賢雖懷大法也無由播揚。覺賢三藏終生不忘遠公的知遇之恩,遺囑圓寂后骨灰安放東林寺,其舍利塔建在東林寺。覺賢是歷史上第一位葬在廬山的外國僧人。

  從上可見,遠公大師雖則是凈宗行人,然對大乘各宗各派的弘傳事業(yè),都以極大的熱情予以推動。這種為法的精神,表現(xiàn)出一代宗師的德操。

  (4)啟建蓮社,上品往生

  遠公在廬山東林寺結(jié)蓮社,率眾精進念佛,共期西方。鑿池種蓮花,在水中立十二品蓮葉,隨波旋轉(zhuǎn),分刻晝夜作為行道的節(jié)制,稱為蓮漏。由于修行的理論與方法正確,蓮社123人,均有往生凈土的瑞相。遠公臨終預(yù)知時至,將一生三次見佛的事實告知弟子,制訂遺囑,依古禮露其形骸于松林,與鳥獸結(jié)緣。至期果然安坐而化,上品往生。享壽八十三歲。

  遠公大師往生,道俗奔喪,絡(luò)繹不絕。四眾弟子不忍露骸松林,便奉遠公全軀葬于西嶺,治冢壘塔,謝靈運作碑文,以銘其德。后人在寺中圖畫遠公像,令人瞻仰。遠公大師德業(yè)廣被,自晉至宋歷代帝王謚號追薦多達五次。

  2.思想

  遠公大師的凈土思想是古印度凈土教在我國初始弘傳的理論結(jié)晶,是佛教文化與中國文化碰撞交融的產(chǎn)物,同時又與東晉時代苦難現(xiàn)實的催化以及遠公個人修學(xué)背景相關(guān)。茲對遠公凈土思想特色概述有三:

  (1)超越因果輪回的捷徑——往生凈土

  遠公凈土思想的形成,肇始于其對神識不滅、三世因果、輪回報應(yīng)之篤信。遠公闡述形滅而神不滅的觀點,認為神之傳于異形,猶火之傳乎異薪,薪異而火一,形易而神同;笳叩砸簧鸀楸M,故以為形朽而神喪,而人之所以生死流轉(zhuǎn)者,乃因無明貪愛為惑為累。無明掩其照,則情想凝滯外物;貪愛流其性,則四大結(jié)聚成形。無明貪愛不息,則此身之后,仍受他身;此生之后,猶有來生,是則生生而不絕,永墮生死輪回。

  由神識不滅的理念,推衍三世因果論,以破斥俗人懷疑善惡無現(xiàn)實驗證的瞽論。遠公依據(jù)佛經(jīng)的業(yè)報論加以詮釋:業(yè)有現(xiàn)報、生報、后報三種類型。何謂現(xiàn)報?此身造作善惡業(yè),當(dāng)生即受果報。何謂生報?此身造作善惡業(yè),來生便受果報。何謂后報?此身造作善惡業(yè),或經(jīng)二生,或經(jīng)三生……百生、千生乃至無數(shù)劫才受果報。所受何種果報沒有必然規(guī)律,由心而感,心無定相,感事而應(yīng),因果感應(yīng)的格局千變?nèi)f化,報應(yīng)有遲速先后的差異。然而,善惡賞罰終將會合,此乃任運自然之事,F(xiàn)實生活中常有行善罹禍、為惡得福的現(xiàn)象,是由于現(xiàn)生善業(yè)未報而昔世惡行始熟使然。所以,三世因果報應(yīng)乃是廣闊時空中的生命真相,如只是拘限于一生來考究,便很難明了善惡報應(yīng)之理。

  遠公深信神識不滅,三世輪轉(zhuǎn)的生命理念,所以,深懼生死之苦,累劫輪轉(zhuǎn)之痛,汲汲以求出離生死險道的路途。故而一聞凈宗念佛法門,便一往情深,專注期生西方勝妙凈土,永享常樂我凈之妙樂。遠公的這種心路歷程,亦成為蓮社的精神理念。這個理念充分體現(xiàn)在劉遺民領(lǐng)命所作的《 西方發(fā)愿文 》中! 西方發(fā)愿文 》全文434個字,行文流暢,言簡意賅,以和美的音韻、崇高的意境,抒發(fā)著對西方極樂世界由衷神往之忱,感人至深。

  由上可見,神識不滅、生死輪回的理念是凈宗修持的必要前提,如果不相信這兩點,便難以發(fā)起念佛求往生之心。以陶淵明為例,陶淵明隱居不仕,劉遺民、周續(xù)之與之相從甚密,被人稱為潯陽三隱。劉、周均是蓮社高賢骨干。陶淵明與遠公吟詠唱和,有虎溪三笑之美談。遠公與蓮友們再三勸勉他加入蓮社,甚至特許他飲酒,淵明攢眉而去,始終未曾加入。其原由癥結(jié)乃是,陶淵明不認同神識不滅、生死輪回的理念。這種意向在他的詩歌中每每見到。諸如《 挽歌辭 》寫道:“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人死了和山川大地融為一體,有什么神靈不滅、輪回果報可言呢!《 和劉柴桑 》又云:“去去百年外,身名同翳如!”人死之后,名字和身體都會被淹沒,還追求什么來世!陶淵明隱居田園22年,與遠公及蓮社諸賢廣交朋友,卻始終不入蓮社,可見凈宗起信是何其之難。凈宗起信先從信三世因果輪回始,否則,便難入凈宗念佛之門。

  遠公凈土思想的產(chǎn)生,亦與當(dāng)時社會苦難現(xiàn)實的催化有關(guān)。從漢末到晉末,政治失軌,從王族貴紳到庶民百姓,無一不像幕燕釜魚,朝不保夕。加之天災(zāi)旱蝗頻仍,饑疫橫行,人們相率互食,苦難的境遇激發(fā)著人們的出離心,這種社會心態(tài)恰與凈宗求生凈土的出世理念耦合,由是,古印度的凈土教便在當(dāng)時的社會文化土壤中找到了生長點。遠公應(yīng)劫而生,融匯老莊與禪教思想,會歸念佛求生西方凈土,一呼百應(yīng),風(fēng)云際會,揭開弘傳凈宗的序幕。遠公的凈土思想既是凈宗理念與社會需要的融合,又折射著中國文化現(xiàn)實的色彩。由于遠公的德望與修證成就,往生凈土是超越生死輪回的捷徑這一理念,便成為當(dāng)時廣大佛教徒的共識,并對以后的中國佛教發(fā)展,產(chǎn)生著深遠的影響。

  (2)滲透禪智的念佛思想

  遠公念佛思想與其修學(xué)背景密切相關(guān)。從漢至?xí)x,印度佛教傳入我國的主要是般若與禪學(xué)兩系。遠公出家后,跟隨道安大師25年,受其熏陶影響甚大。道安大師的“本無論”是般若學(xué)六家之一,認為一切諸法本性空寂,故云本無。無在萬化之前,空為眾形之始。道安大師的修行方法是般若與禪法并重。般若是理論,禪法是實踐,二者不可偏廢。只有通過禪法的修持,才能真正悟證般若,臻于法性境界。

  遠公承繼了這一思想,曾云:“夫三業(yè)之興,以禪智為宗,禪非智無以窮其寂,智非禪無以深其照,則禪智之要,照寂之謂。其相濟也,照不離寂,寂不離照。感則俱游,應(yīng)必同趣。功玄于在用,交養(yǎng)于萬法。”遠公推重禪智的理念,運用在他的念佛行持中,形成禪觀念佛的特色。

  遠公的這一思想特色,鮮明地體現(xiàn)在他對念佛三昧的詮釋中。遠公寫道:“夫稱三昧者何?專思寂想之謂也。思專,則志一不分;想寂,則氣虛神朗。氣虛,則智恬其照;神朗,則無幽不徹。斯二者,是自然之玄符,會一而致用也。”遠公首先開示三昧的內(nèi)涵境界,初以耳識聞信彌陀名號,次以意識專注憶念。念到極處,人法雙亡。如是第六識脫落,則第七末那識自然不行,即是思寂。這樣巨浪微波,咸成止水;濃云薄霧,盡作澄空。唯是一心,更無余法。內(nèi)在智光得以顯發(fā),慧光鑒照洞明一切幽玄,生發(fā)無窮的妙用。

  遠公進而闡發(fā)念佛三昧是諸三昧中最殊勝的。云:“又諸三昧,其名甚眾,功高易進,念佛為先。何者?窮玄極寂,尊號如來,體神合變,應(yīng)不以方。故令入斯定者,昧然忘知,即所緣以成鑒。鑒明,則內(nèi)照交映,而萬象生焉。非耳目之所暨,而聞見行焉。于是睹夫淵凝虛鏡之體,則悟靈根(相)湛一,清明自然。察夫玄音以叩心聽,則塵累每消,滯情融朗。非天下之至妙,孰能與于此哉?”遠公這段文句,是悟證的境界之語,頗難把握準(zhǔn)確,勉強體會,可譯白如下:

  遠公認為:三昧的名稱甚多,在諸三昧中,以功德高、進展容易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當(dāng)推念佛三昧最為第一。這是什么緣故呢?窮盡玄妙、通達寂滅的境界,即是如來性體。如來性體,任運神妙,隨緣妙應(yīng),無有定規(guī)。如來體性能令證入念佛三昧的行人,渾然消泯人我是非的界限,遣蕩種種知見,涉緣應(yīng)事,如同鏡子。鏡子明亮,內(nèi)照清楚,便能映現(xiàn)森羅萬象的相狀。即便耳與眼不能視聽的景物,但運用聞性與見性,亦能通曉無礙。在念佛三昧中,能睹見淵深、凝寂、虛靈之鏡(心)體,悟證靈性本原湛明一體,清凈透明,法爾自然。以本心聆聽內(nèi)在的玄音,扣誠發(fā)響,能令塵勞系累漸除,滯塞的情執(zhí)徐徐融化開朗。這個境界的獲得,若不是天下至妙的念佛法門,還有什么方法能夠達到呢?!

  遠公這段文句展示的念佛三昧,著重自他二力的修證,然以禪觀證悟,棲神凈土,兼仰佛力。如是,便避免了渺茫無主,蹈虛履空的窠臼。遠公以凈宗經(jīng)典為依據(jù),使其念佛思想獲得了正確的基石,內(nèi)蘊凈宗實質(zhì)內(nèi)涵,從而使他的念佛三昧達到了純正而如法的境地。

  (3)定中見佛,歸命安養(yǎng)

  遠公所創(chuàng)的蓮社,以修念佛三昧為主,其所依據(jù)的經(jīng)典是《 無量壽經(jīng) 》與《 般舟三昧經(jīng) 》! 無量壽經(jīng) 》所示發(fā)菩提心一向?qū)D畎浲臃?乃是遠公及蓮社諸賢共修的綱宗。遠公以及蓮社其他同倫,修念佛三昧,大多有定中見佛的體驗。史料記載:遠公禪定中三次見佛。劉遺民專念禪坐,始涉半年,定中見佛,行足遇像,佛于空現(xiàn),光照天地,皆作金色。

  遠公對定中見佛事,尚存疑滯,曾向鳩摩羅什大師咨詢。遠公根據(jù)《 般舟三昧經(jīng) 》所常引用的夢喻發(fā)問:謂定中所見的佛,假如真是屬于夢的話,那不過是主觀的想像而已,并不是真的佛現(xiàn),故此佛不可能為我等斷除疑網(wǎng)。假如是客觀外來的佛,佛既是真實的顯現(xiàn),為何又以夢為喻呢?

  什公回答這個問題,詳明周全,首先指陳見佛有三類:一是自得天眼而見佛,二是神通自如,飛到十方去見佛,三是凡夫修行禪定,心止一處而見佛! 般舟三昧經(jīng) 》以夢喻定中見佛事,僅取夢中之事歷歷分明,能到能見,并非如夢的虛妄。經(jīng)典處處指陳阿彌陀佛西方極樂世界真實不虛。定中見佛雖由心意識的專注憶想,然而其所具境界并非虛妄,乃是眾生與佛感應(yīng)道交所現(xiàn)出的景況。佛的法身遍一切處,亦遍入到一切行人心中。若行人心想佛時,水清月現(xiàn),佛身顯現(xiàn),是故行人見諸佛身,不可當(dāng)作虛妄幻覺來看待。可知念佛三昧,須具佛功德力、三昧力與自善根力,具足如是三種因緣,即得明見彼佛如來。

  從遠公所提出的問題中可知,遠公不僅確切地修此念佛三昧,而且對念佛三昧的內(nèi)涵境界,照見明了。遠公由入三昧→見佛→往生,形成其凈業(yè)修證的脈絡(luò)路向。遠公之念佛,以信心契入,著重凝觀禪定,入三昧境界,即可隨宜應(yīng)物,顯現(xiàn)妙境,終能見及佛境。受佛力法力之加持,堅固皈命西方極樂世界之愿心,命終得以上品往生,此即遠公禪觀念佛之要義。

  遠公這種別具一格的念佛思想與實踐,在當(dāng)時的佛學(xué)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為凈宗在中國生根廣被,作出了重大貢獻。古印度凈土教在中國傳布伊始,盡管有《 佛說無量清凈平等覺經(jīng) 》、《 般舟三昧經(jīng) 》等譯出,然人們尚持觀望、試探的態(tài)度。有沒有阿彌陀佛?遙遠的界外是否存在西方極樂世界?這些疑慮一方面要靠經(jīng)典圣言量化解,另一方面,人們更希望有一種驗證。這種驗證,對凈土教在中土的傳布,關(guān)系重大。遠公值此之際,以淵博的佛學(xué)造詣,以精勤專志的修持,向中國佛學(xué)界提供了這種驗證,不僅是一人的驗證,而且是蓮社作為團體的驗證——蓮社123位同仁,或禪定中、或在夢中、或在臨命終時見到阿彌陀佛,見到西方極樂世界的勝境,與佛典所記載的無二無別。遠公以一代佛學(xué)領(lǐng)袖的德望向世人作出的驗證,震撼著中國廣大信眾的心靈,為凈土教在華夏的流布,注入了巨大的動力。中國人從此建立了一個永不傾覆的終極目標(biāo):念佛求生阿彌陀佛西方極樂世界,永脫輪回生死之苦,親證窮玄極寂的自性如來。同時,遠公以自己的佛法實踐昭示:惟憑自力坐斷生死殊不容易,應(yīng)自力他力并重,皈投阿彌陀佛極樂世界,方是了生脫死的穩(wěn)妥道路。遠公對中國民眾的這種貢獻,堪稱如來使者,真報佛恩。

  另外,古印度念佛法門在中國廬山東林寺生根開花結(jié)果,并非偶然。念佛往生法門極具超越性意向,在佛教諸修行法門中,亦是由信仰契入的勝異方便。是故,這個特別法門的播揚得有一相應(yīng)的沃土。而廬山正是一座隱逸文化名山,自殷周以來,便有諸多道人隱棲此山修行。自古迄今,廬山成為儒、釋、道三教的文化源頭。1996年12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廬山作為“世界文化景觀”列入《 世界遺產(chǎn)名錄 》,評價云:“廬山的歷史遺跡以其獨特的方式,融匯在具有突出價值的自然美之中,形成了具有極高美學(xué)價值的與中華民族精神和文化生活緊密相連的文化景觀。”名人、名山與勝異法門,相得益彰,妙合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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