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卷 大智度論

第三十八卷 大智度論

釋往生品第四之一

【經(jīng)】舍利弗白佛言:“世尊,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能如是習(xí)相應(yīng)者,從何處終,來生此間?從此間終,當(dāng)生何處?”

佛告舍利弗:“是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能如是習(xí)相應(yīng)者,或從他方佛國來生此間,或從兜率天上來生此間,或從人道中來生此間。舍利弗,從他方佛國來者,疾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故,舍身來生此間;諸深妙法皆現(xiàn)在前,后還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在所生處常值諸佛。舍利弗,有一生補處菩薩,兜率天上終,來生是間;是菩薩不失六波羅蜜,隨所生處,一切陀羅尼門、諸三昧門,疾現(xiàn)在前。舍利弗,有菩薩人中命終,還生人中者,除阿毗跋致;是菩薩根鈍,不能疾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諸陀羅尼門、三昧門不能疾現(xiàn)在前。”

【論】問曰:是般若波羅蜜中,眾生畢竟不可得。如上品說:舍利弗知一切眾生不可得,壽者、命者乃至知者、見者等眾生諸異名字,皆空無實。此何以問從何所來,去至何所止?眾生異名即是菩薩,眾生無故,菩薩亦無。又此經(jīng)中說:菩薩但有名字,無有實法。今舍利弗何以作此問?

答曰:佛法中有二諦:一者、世諦,二者、第一義諦。為世諦故,說有眾生;為第一義諦故,說眾生無所有。復(fù)有二種:有知名字相,有不知名字相;譬如軍立密號,有知者,有不知者。復(fù)有二種:有初習(xí)行,有久習(xí)行;有著者,有不著者;有知他意,有不知他意者(雖有言辭,知其寄言以宣理也)。為不知名字相、初習(xí)行、著者、不知他意者,故說無眾生;為知名字相、久習(xí)行、不著、知他意者,故說言有眾生。舍利弗以天眼,明見六道眾生生死善惡,于此無疑;但不知從他方無量阿僧祇世界諸菩薩來者,故問有諸大菩薩從此間終,生他方無量阿僧祇佛國。舍利弗天眼所不見,故問。

復(fù)次,有聲聞人,見菩薩行六波羅蜜,久住生死中,漏未盡故,集種種智慧、內(nèi)外經(jīng)書,而不證實際,未免生、老、病、死,愍而輕之言:“此等命終,以三毒未盡故,當(dāng)墮何處?如佛說諸凡夫人,常開三惡道門;于三善道為客,于三惡處為家。三毒力強,過去世無量劫罪業(yè)積集,而不取涅槃,將受眾苦,甚可愍之!”如是等小乘人,輕愍是菩薩。舍利弗于一切聲聞中,為第一大法將,知有是事,欲令眾生起敬心于菩薩,故問。佛以三事答:一、從他方佛國來生,二、從兜率天上來,三、從人道中來。

問曰:如從他方佛國來者,以遠故,舍利弗不知;兜率天上、人道中來者,何以不知?

答曰:舍利弗不知他方佛國來者故問:佛為如所應(yīng)分別,答有三處來。

問曰:世間有六道,何以故于天中分別,說兜率天來;人道中不分別處所?他方佛國來者,亦不分別天道、人道?

答曰:六趣中三是惡道;惡道中來,受苦因緣心鈍故,不任得道,是故不說。

問曰:三惡道中來,亦有得道者。如舍利弗大弟子牛足比丘,五百世牛中生,末后得人身,足猶似牛,而得阿羅漢道。復(fù)有摩偷婆尸他比丘,五百世生獼猴中,末后得人身,得三明、六神通阿羅漢,猶好跳躑,以有余習(xí)故。如是等皆得道,何以言不任?

答曰:雖有得者,少不足言。又此人先世深種涅槃善根,小有謬錯,故墮惡道中;償罪既畢,涅槃善根熟故,得成道果。此中不說聲聞道,但為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前身后身次第。譬如從垢心起,不得次第入無漏,中間必有善、有漏心。以無漏心貴,故言于三惡道出,不任得道,次第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天、人、阿修羅,則不然。下三天結(jié)使利而深,上二天結(jié)使深而不利,兜率天結(jié)使不深不利。所以者何?常有菩薩說法故,是故不說余處;或有,少故不說。色界諸天,得道者不復(fù)來下;未得道者,樂著禪味故不下,以著味故,智慧亦鈍,是故不說。阿修羅同下二天,故不說。

他方佛國來者,從諸佛前來生是間,諸根猛利。所以者何?除無量阿僧祇劫罪故;又遇諸佛隨心教導(dǎo)故,如刀得好石則利;又常聞、誦、正憶念般若波羅蜜故利。如是等因緣,則菩薩心利。人中來者,此間佛弟子聽般若波羅蜜,集諸功德,舍身還生是間。于異國土,雖無有佛,值遇佛法,聽、受、書寫、正憶念,隨力多少,修福德智慧。是人諸根雖鈍,堪受般若波羅蜜;以不見現(xiàn)在佛,故心鈍。他方佛國來者利根故,修行般若波羅蜜疾得相應(yīng),以相應(yīng)故常值諸佛。值佛因緣,如先說。

問曰:兜率天上,何以但說一生補處,不說二生、三生?

答曰:人身罪結(jié)煩惱處所,唯大菩薩處之,則無染累;如鵝入水,水不令濕。如是菩薩,一切世間法所不能著。所以者何?佛自說因緣:不失六波羅蜜,諸陀羅尼門、諸三昧門,疾現(xiàn)在前。是菩薩于是世界,應(yīng)利益眾生,其余菩薩分布十方;譬如大智慧人已在一處,其余大智則至異處,是故不說。

復(fù)次,有人言:“但說大者,不限于小�！�

復(fù)次,余天中來生者,余處當(dāng)廣說。人中死、人中生者,不如上二處。何以故?以人身地大多故,身重心鈍;以心心數(shù)法隨身強弱故,又諸業(yè)結(jié)使因緣生故。彼二處來者,是法身菩薩,變身無量以度眾生,故來生是間。人道中者,皆是肉身。

問曰:阿毗跋致菩薩,不以結(jié)業(yè)受身,何以人道中說?

答曰:來生此間得阿毗跋致,未舍肉身故;以鈍根故,諸陀羅尼、三昧門,不疾現(xiàn)在前;不疾現(xiàn)在前故,不疾與般若相應(yīng)。

【經(jīng)】“舍利弗,汝所問菩薩摩訶薩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從此間終當(dāng)生何處者,舍利弗,此菩薩摩訶薩,從一佛國至一佛國,常值諸佛,終不離佛。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不以方便入初禪,乃至第四禪,亦行六波羅蜜;是菩薩摩訶薩得禪故,生長壽天,隨彼壽終來生是間,得人身,值諸佛,是菩薩諸根不利。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入初禪,乃至第四禪,亦行般若波羅蜜;不以方便故,舍諸禪,生欲界,是菩薩諸根亦鈍。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入初禪,乃至第四禪,入慈心乃至舍,入虛空處乃至非有想非無想處,修四念處乃至八圣道分,行十力乃至大慈大悲;是菩薩用方便力,不隨禪生,不隨無量心生,不隨四無色定生;在所有佛處于中生,常不離般若波羅蜜行。如是菩薩,賢劫中當(dāng)?shù)冒Ⅰ穸嗔_三藐三菩提。”

【論】問曰:舍利弗今問前世后世,佛何以故前世中三種答,后世中廣分別?

答曰:人以肉眼,不見過去、未來故而生邪疑;雖疑二處,而未來世當(dāng)受,故廣分別。譬如已滅之火,不復(fù)求救,但多方便防未來火;又如治病,已滅之病不復(fù)加治,但治將生之病。

復(fù)次,佛無量辯才自恣,舍利弗所問雖少,佛廣為其說。如問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一事,而佛種種分別。如貧者從大富好施者乞,所乞雖少,所與甚多。佛亦如是,有無量無漏佛法具足之富,以大慈悲好行施惠;因舍利弗少問故,佛為大眾廣分別說。

復(fù)次,是般若波羅蜜中,種種因緣譬喻,多說空法。有新發(fā)意者,取空相,著是空法,于生死業(yè)因緣中生疑:“若一切法畢竟空,無來無去,無出無入相,云何死而有生?現(xiàn)在眼見法,尚不應(yīng)有,何況死后余處生,不可見而有?”如是等種種邪疑顛倒心,為斷是故,佛種種因緣,廣說有死有生。

問曰:無有死生因緣。何以故?人死歸滅。滅有三種:一者、火燒為灰,二者、蟲食為糞,三者、終歸于土。今但見其滅,不見更有出者受于后身!以不見故,則知為無!

答曰:若汝謂身滅便無者,云何有眾生先世所習(xí)憂喜怖畏等?如小兒生時,或啼或笑,先習(xí)憂喜故,今無人教而憂喜續(xù)生。又如犢子生知趣乳;豬羊之屬,其生未幾,便知有牝牡之合。子同父母,好丑貧富,聰明闇鈍,各各不同;若無先世因緣者,不應(yīng)有異!如是等種種因緣,知有后世。

又汝先言不見別有去者,人身中非獨眼根能見,身中六情各有所知:有法可聞、可嗅、可味、可觸、可知者;可聞法尚不可見,何況可知者?有生有死法,亦可見,亦可知;汝肉眼故不見,天眼者了了能見。如見人從一房出,入一房;舍此身至后身,亦如是。若肉眼能見者,何用求天眼?若爾者,天眼、肉眼,愚圣無異;汝以畜生同見,何能見后世?可知者,如人死生雖無來去者,而煩惱不盡故,于身情意相續(xù),更生身情意;身情意造業(yè),亦不至后世,而從是因緣更生,受后世果報。譬如乳中著毒,乳變?yōu)槔?酪變?yōu)樗?乳非酪酥,酪酥非乳,乳酪雖變而皆有毒。此身亦如是,今世五眾因緣故,更生后世五眾行業(yè),相續(xù)不異故,而受果報。又如冬木,雖未有華葉果實,得時節(jié)會,則次第而出。如是因緣,故知有死生。

復(fù)次,現(xiàn)世有知宿命者,如人夢行,疲極睡臥,覺已,憶所經(jīng)由。又一切圣人內(nèi)外經(jīng)書,皆說后世。

復(fù)次,現(xiàn)世不善法,動發(fā)過重,生瞋恚、嫉妒、疑悔內(nèi)惱故,身則枯悴,顏色不悅。惡不善法,受害如是,何況起身業(yè)、口業(yè)!若生善法,凈信業(yè)因緣,心清凈,得如實智慧,心則歡悅,身得輕軟,顏色和悅。以有苦樂因緣故,有善不善;今定有善不善故,當(dāng)知必有后世。但眾生肉眼不見,智慧薄故而生邪疑,雖修福事,所作淺薄。譬如藥師為王療病,王密為起宅,而藥師不知;既歸見之,乃悔不加意盡力治王。

復(fù)次,圣人說今現(xiàn)在事實可信故,說后世事亦皆可信;如人夜行險道,導(dǎo)師授手,知可信故,則便隨逐。比智及圣人語,可知定有后世。汝以肉眼重罪,比智薄故,又無天眼,既自無智,又不信圣語,云何得知后世?

復(fù)次,佛法中諸法畢竟空,而亦不斷滅;生死雖相續(xù),亦不是常;無量阿僧祇劫業(yè)因緣,雖過去亦能生果報而不滅;是為微妙難知。若諸法都空者,此品中不應(yīng)說往生,何有智者前后相違?若死生相實有,云何言諸法畢竟空?但為除諸法中愛著邪見顛倒故,說畢竟空;不為破后世故說。汝無天眼故疑后世,欲自陷罪惡!遮是罪業(yè)因緣故,說種種往生。佛法不著有,不著無,有無亦不著,非有非無亦不著,不著亦不著;如是人則不容難!譬如以刀斫空,終無所傷。為眾生故隨緣說法,自無所著,以是故中論中說:

“一切諸法實,一切法虛妄,諸法實亦虛,非實亦非虛!

涅槃際為真,世間際亦真,涅槃世無別,小異不可得!”

是為畢竟空相。畢竟空,不遮生死業(yè)因緣,是故說往生。

問曰:若般若波羅蜜一相,所謂無相,云何與般若相應(yīng)。從一佛國至一佛國,常值諸佛?

答曰:般若波羅蜜攝一切法,譬如大海,以是故不應(yīng)作難!

復(fù)次,汝自說般若波羅蜜一相無相,若無相云何有難?汝則無相中取相,是事不然。

復(fù)次,因般若波羅蜜故,行念佛三昧等諸善法,生值諸佛。

復(fù)次,行般若波羅蜜者,深入大悲;如慈父見子,為無所直物故死,父甚愍之,此兒但為虛誑故死!諸佛亦如是,知諸法畢竟空不可得,而眾生不知;眾生不知故,于空法中染著,著因緣故,墮大地獄。是故深入大悲,以大慈悲因緣故,得無量福德;得無量福德故,生值諸佛,從一佛國至一佛國。是菩薩從此死,彼間生,彼間死,復(fù)至彼間生;如是乃至得佛,終不離佛。譬如有福之人,從一大會至一大會�；蛴惺情g死,彼間生,于彼以五神通力故,從一佛國至一佛國,供養(yǎng)諸佛,度脫眾生,是初菩薩。佛國者,十方如恒河沙等諸三千大千世界,是名一佛土;諸佛神力,雖能普遍自在無礙,眾生度者有局。諸佛現(xiàn)在者,佛現(xiàn)在其佛國土中者。

第二菩薩無方便入初禪,乃至行六波羅蜜。無方便者,入初禪時,不念眾生;住時起時,亦不念眾生,但著禪味,不能與初禪和合行般若波羅蜜,是菩薩慈悲心薄,故功德薄少;功德薄少故,為初禪果報所牽,生長壽天。

復(fù)次,不能以初禪福德,與眾生共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如是等無量無方便義。長壽天者,非有想非無想處,壽八萬大劫。或有人言:“一切無色定,通名長壽天;以無形不可化故,不任得道,常是凡夫處故。”或說無想天,名為長壽,亦不任得道故。或說從初禪至四禪,除凈居天,皆名長壽,以著味邪見,不能受道者。還生人間值佛者,以本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故,或于禪中集諸福德。所以者何?彼間著味,善心難生故。如經(jīng)中說:如佛問比丘:“甲頭土多?地上土多?”諸比丘言:“地土甚多,不可為喻!”佛言:“天上命終,還生人中者,如甲頭土;墮地獄者,如地土。”

問曰:鈍根者,二十二根中何者是?

答曰:有人言:“慧根能觀諸法,以久受著禪味故鈍�！庇腥搜�:“信等五根,皆助成道法,以受報著味故鈍�！庇腥搜�:“菩薩清凈福德、智慧因緣故,十八根皆利,罪故則鈍�！毖鄣攘�根,如法華經(jīng)說。命根不為老、病、貧、窮等所惱,安隱受樂,是為命根利。樂等五根了了覺知,故言利。

復(fù)次,受樂時知樂無常等過隨逐,不生貪欲故利;余受亦如是。信根牢堅深固,難事能信,故言利。余亦應(yīng)如是隨相分別。男根凈者,得陰藏相;不著細滑故,知欲為過,是為利。

復(fù)次,三善根利,故名為利;菩薩或時于三無漏根不證實際故利,與利相違故鈍。

問曰:第三菩薩若能舍禪,云何言無方便?

答曰:是菩薩命終時,入不善心,舍諸禪定方便。菩薩若入欲界系善心、若無記心而舍諸禪,入慈悲心,憐愍眾生,作是念:“所若隨禪定生,不能廣利益眾生。”生欲界者,有十處:四天下人,六欲天。三惡道,菩薩所不生。鈍根者,如第二菩薩說。

第四菩薩,入位得菩薩道,修三十七品,能住十八空,乃至大慈大悲,此名方便。上二菩薩,但有禪定,直行六波羅蜜,以是故無方便。第四菩薩,方便力故,不隨禪定無量心生。所以者何?行四念處乃至大慈大悲故;命終時憐愍眾生,愿生他方現(xiàn)在佛國,續(xù)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所以者何?愛樂隨順般若波羅蜜故。

問曰:此是何等菩薩?

答曰:佛自說颰陀劫中菩薩,或有非颰陀劫中菩薩,但取其大者。

問曰:云何名颰陀?云何名劫?

答曰:如經(jīng)說:有一比丘問佛言:“世尊,幾許名劫?”佛告比丘:“我雖能說,汝不能知,當(dāng)以譬喻可解:有方百由旬城,溢滿芥子,有長壽人過百歲,持一芥子去,芥子都盡,劫猶不儩。又如方百由旬石,有人百歲,持迦尸輕軟氈衣一來拂之,石盡,劫猶不儩。”時中最小者,六十念中之一念;大時名劫。劫有二種:一為大劫,二為小劫。

大劫者,如上譬喻。劫欲盡時,眾生自然心樂遠離;樂遠離故,除五蓋,入初禪,是人離生喜樂。從是起已,舉聲大唱言:“諸眾生,甚可惡者是五欲,第一安隱者是初禪�！北娚�聞是唱已,一切眾生心,皆自然遠離五欲,入于初禪。自然滅覺觀,入第二禪,亦如是唱�；螂x二禪、三禪,亦如是。三惡道眾生,自然得善心,命終皆生人中;若重罪者,生他方地獄,如泥犁品中說。是時三千大千世界,無一眾生在者。爾時,二日出,乃至七日出,三千大千世界地,盡皆燒盡。如十八空中,廣說劫生滅相。復(fù)有人言:“四大中三大有所動作,故有三種劫�；驎r火劫起,燒三千大千世界,乃至初禪四處;或時水劫起,漂壞三千大千世界,乃至二禪八處;或時風(fēng)劫起,吹壞三千大千世界,乃至三禪十二住處�！笔敲�大劫。

小劫亦三種:外三大發(fā),世界滅;內(nèi)三毒發(fā),故眾生滅,所謂饑餓、刀兵、疾病。復(fù)有人言:“時節(jié)歲數(shù),名為小劫�！�如法華經(jīng)中說:舍利弗作佛時,正法住二十小劫,像法住二十小劫;佛從三昧起,于六十小劫中說法華經(jīng)。是眾小劫和合,名為大劫。

劫簸,秦言分別時節(jié)。颰陀者,秦言善。有千萬劫過去,空無有佛,是一劫中有千佛興,諸凈居天歡喜,故名為善劫。凈居天何以知此劫當(dāng)有千佛?前劫盡已,廓然都空;后有大水,水底涌出有千枚七寶光明蓮華,是千佛之相;凈居諸天,因是知有千佛。以是故,說是菩薩于此劫中,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經(jīng)】“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入初禪乃至第四禪,入慈心乃至舍,入空處乃至非有想非無想處;以方便力不隨禪生,還生欲界剎利大姓、婆羅門大姓、居士大家,成就眾生故。”

【論】問曰:菩薩有二種:一者、隨業(yè)生;二者、得法性身,為度眾生故,種種變化身生三界,具佛功德,度脫眾生。故二身之中,今是何者?

答曰:是菩薩,是業(yè)因緣生身。所以者何?入諸禪方便力故,不隨禪生。法身菩薩變化自在,則不大須方便。入禪方便義,先已說。

問曰:若不隨禪定,何以生于欲界,不生他方清凈世界?

答曰:諸菩薩行各各不同�；蛴衅兴_于禪轉(zhuǎn)心,生他方佛國;菩薩回心生欲界,亦如是。

問曰:生他方佛國者,為是欲界、非欲界?

答曰:他方佛國,雜惡不凈者,則名欲界。若清凈者,則無三惡道、三毒,乃至無三毒之名,亦無二乘之名,亦無女人。一切人皆有三十二相,無量光明,常照世間;一念之頃,作無量身,到無量如恒河沙等世界,度無量阿僧祇眾生,還來本處。如是世界在地上,故不名色界;無欲故,不名欲界;有形色故,不名無色界。諸大菩薩福德清凈業(yè)因緣故,別得清凈世界,出于三界�；蛴幸源蟠却蟊�心憐愍眾生故,生此欲界。

問曰:若命終時,舍此禪定,初何以求學(xué)?

答曰:欲界心狂不定,為柔軟攝心故入禪;命終時,為度眾生起欲界心。

問曰:若生人中,何以故正生剎利等大家,不生余處?

答曰:生剎利,為有勢力;生婆羅門家,為有智慧;生居士家,為大富故,能利益眾生。貧窮中自不能利,何能益人?生欲界天,次當(dāng)說。

【經(jīng)】“舍利弗,復(fù)有菩薩摩訶薩,入初禪乃至第四禪,入慈心乃至舍,入空處乃至非有想非無想處,以方便力故不隨禪生;或生四天王天處,或生三十三天,夜摩天、兜率陀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于是中成就眾生,亦凈佛世界,常值諸佛�！�

【論】是義同上,生天為異。

問曰:欲界諸天,情著五欲,難可化度,菩薩何以生彼,而不生人中?

答曰:諸天著心雖大,菩薩方便力亦大。如說三十三天上,有須浮摩樹林,天中圣天,厭舍五欲,在中止住,化度諸天。兜率天上,恒有一生補處,諸菩薩常得聞法。密跡金剛力士,亦在四天王天上,如是等教化諸天。

【經(jīng)】“復(fù)次,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以方便力故入初禪。此間命終,生梵天處,作大梵天王。從梵天處,游一佛國至一佛國,在所有諸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未轉(zhuǎn)法輪者,勸請令轉(zhuǎn)�！�

【論】問曰:若隨初禪生,有何方便?

答曰:雖生而不著味,念佛道,憶本愿,入慈心,念佛三昧,與禪和合,故名為方便。

問曰:何以故作梵王?

答曰:菩薩集福德因緣大故,世世常為物主,乃至生鹿中,亦為其王。

復(fù)次,是菩薩本愿,欲請佛轉(zhuǎn)法輪,不應(yīng)作散天�；驎r此中三千大千世界無佛,從一佛國至一佛國,求覓初成佛未轉(zhuǎn)法輪者。所以者何?梵天王法,常應(yīng)勸請諸佛轉(zhuǎn)法輪故。

【經(jīng)】“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一生補處,行般若波羅蜜,以方便力故入初禪乃至第四禪,入慈心乃至舍,入空處乃至非有想非無想處,修四念處乃至八圣道分,入空三昧、無相、無作三昧,不隨禪生,生有佛處,修梵行。若生兜率天上,隨其壽終,具足善根,不失正念;以無數(shù)百千億萬諸天,圍繞恭敬,來生此間,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論】問曰:是一生菩薩,在十住地,已具足諸功德,今何以修習(xí)諸行?

答曰:心未入涅槃,要有所行,所謂四禪乃至三三昧。

復(fù)次,是菩薩于天人中,示行人法,修行求道。

復(fù)次,是菩薩雖在十住地,猶有煩惱習(xí)在;又于諸法猶有所不知,是故修行。

復(fù)次,是菩薩雖行深行,三十七品、三解脫門等,猶未取證;今為證故,更修諸行。

復(fù)次,雖是大菩薩,于佛猶小;譬如大聚火,雖有所照,于日則不現(xiàn)。如放缽經(jīng)中,彌勒菩薩語文殊尸利:“如我后身復(fù)作佛,如恒河沙等文殊尸利,不知我舉足下足事!”以是故,雖在十住,猶應(yīng)修行。

問曰:一生菩薩,何以不廣度眾生,而要生佛前?

答曰:是菩薩所度已多,今垂欲成佛,應(yīng)在佛前。所以者何?非但度眾生得成佛,諸佛深法,應(yīng)當(dāng)聽聞故。

問曰:若為咨問佛事故,在佛前者,何以故釋迦文佛作菩薩時,在迦葉佛前,惡口毀訾?

答曰:是事先已說,法身菩薩,種種變化身以度眾生�；驎r行人法,有饑渴、寒熱、老病、憎愛、瞋喜、贊嘆、訶罵等,除諸重罪,余者皆行。是釋迦文菩薩,爾時,為迦葉佛弟,名郁多羅。兄智慧熟,不好多語;弟智慧未備故,多好論議;時人謂弟為勝。兄后出家,得成佛道,號名迦葉;弟為閻浮提王訖梨機師,有五百弟子,以婆羅門書,教授諸婆羅門,諸婆羅門等不好佛法。爾時,有一陶師,名難陀婆羅,迦葉佛五戒弟子,得三道,與王師郁多羅為善友,以其心善凈信故。爾時,郁多羅乘金車,駕四白馬,與弟子俱出城門。難提婆羅于路相逢,郁多羅問言:“從何所來?”答言:“汝兄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我供養(yǎng)還,汝可共行覲見于佛,故來相迎!”郁多羅作是念:“若我徑到佛所,我諸弟子當(dāng)生疑怪,汝本論議智慧恒勝,今往供養(yǎng),將是親屬愛故,必不隨我。”恐破其見佛因緣故,住諸法實相智中,入無上方便慧,度眾弟子故,口出惡言:“此禿頭人,何能得菩提道?”爾時,難提婆羅善友,為如瞋狀,捉頭挽言:“汝不得止!”郁多羅語弟子言:“其事如是,吾不得止!”即時師徒俱行詣佛,見佛光相,心即清凈,前禮佛足,在一面坐。佛為隨意說法,郁多羅得無量陀羅尼門,諸三昧門皆開;五百弟子還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郁多羅從座起,白佛言:“愿佛聽我出家作比丘!”佛言:“善來!”即成沙門。以是方便故,現(xiàn)出惡言,非是實也,虛空可破,水可作火,火可作水,一生菩薩于凡人中瞋心叵得,何況于佛?

問曰:若爾者,佛何以受第八罪報、六年苦行?

答曰:小乘法與大乘法異,若無異者,不應(yīng)有大、小。小乘法中,不說法身菩薩秘奧深法,無量不可思議神力;多說斷結(jié)使直取涅槃法。

復(fù)次,若佛不受是第八罪報,有諸天、神仙、龍、鬼、諸長壽者,見有此惡業(yè)而不受罪報,謂為無業(yè)報因緣;以是故,雖現(xiàn)在無惡業(yè),亦受罪報。又有今世因緣,諸外道等信著苦行,若佛不六年苦行,則人不信,言是王子慣樂,不能苦行,以是故佛六年苦行。有外道苦行者,或三月、半歲、一歲,無能六年日食一麻一米者;諸外道謂此為苦行之極,是人若無道,真無道也,于是信受皆入正道。以是二因緣故,六年苦行,非實罪也。何以故?諸佛斷一切不善,成就一切善法故;佛若實受罪報,不得言成一切善法,斷一切不善法。

復(fù)次,小乘法中,佛為小心眾生故,說一生菩薩猶惡口毀佛;一生菩薩,尚不罵小兒,云何實毀佛?皆是方便為眾生故。何以知之?是釋迦文佛,毗婆尸佛時作大婆羅門,見佛眾僧食疾而發(fā)是言:“如是人輩,應(yīng)食馬麥!”因此罪故,墮黑繩等地獄,受無量世苦已;余罪因緣,雖成佛道,而三月食馬麥。又聲聞法中,說佛過三阿僧祇劫,常為男子,常生貴處,常不失諸根,常識宿命,常不墮三惡道中,從毗婆尸佛來,九十一劫。如汝法,九十一劫中,不應(yīng)墮惡道,何況末后一劫!以是故知非是實也,方便故說。

問曰:佛二罪,毗尼、雜藏中說,是可信受。三阿僧祇后百劫不墮惡道者,從初阿僧祇亦不應(yīng)墮惡道,若不墮者,何以但說百劫?佛無是說,但是阿毗曇鞞婆沙論議師說?

答曰:阿毗曇是佛說,汝聲聞人隨阿毗曇論議,是名鞞婆沙,不應(yīng)有錯!又如薄拘盧,以一訶梨勒果施僧,于九十一劫中不墮惡道,何況菩薩無量世來以身布施,修諸功德,而以小罪因緣墮在地獄?如是事,鞞婆沙不應(yīng)錯!以是故,小乘人不知菩薩方便。

復(fù)次,聽汝鞞婆沙不錯,佛自說菩薩本起:菩薩初生時,行七步,口自說言:“我所以生者,為度眾生故�！毖砸�,默然。乳哺三年,不行不語;漸次長大,行語如法。一切嬰孩,小時未能行語,漸次長大,能具人法;今云何菩薩初生,能行、能語,后便不能?當(dāng)知是方便力故。若受是方便,一切佛語皆得通;若不受者,一實一虛!如是種種因緣,知為度眾生故,現(xiàn)行惡口。

問曰:一生菩薩,何以但生兜率天上,不生余處?

答曰:若在他方世界來者,諸長壽天、龍、鬼、神求其來處不能知,則生疑心,謂為幻化。若在人中死、人中生,然后作佛者,人起輕慢,天則不信;法應(yīng)天來化人,不應(yīng)人化天也!是故天上來生,則是從天為人,人則敬信。無色界中無形,不得說法,故不在中生。色界中雖有色身可為說法,而深著禪味,不能大利益眾生故,是故不在中生。下三欲天,深厚結(jié)使,粗心錯亂;上二天結(jié)使既厚,心濡不利;兜率天上,結(jié)使薄,心濡利,常是菩薩住處。譬如太子將登王位,先于靜室,七日齋潔,然后登正殿受王位。補處菩薩亦如是,兜率天上如齋處,于彼末后受天樂;壽終來下,末后受人樂,便成阿毗三佛。無量百千萬億諸天圍繞來生是間,以菩薩先常于無始生死中,往返天上人間,今是末后天身,不復(fù)更來生天,是故咸皆侍送。菩薩于彼壽盡,當(dāng)下作佛;諸天壽有盡者、不盡者,作愿下生,為菩薩檀越。

復(fù)次,諸天下者,欲常侍衛(wèi)菩薩,以有百億魔怨,恐來惱亂菩薩故。此菩薩生人中,厭老病死,出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如菩薩本起經(jīng)中說。

【經(jīng)】“復(fù)次,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得六神通,不生欲界、色界、無色界;從一佛國至一佛國,供養(yǎng)、恭敬、尊重、贊嘆諸佛。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游戲神通,從一佛國至一佛國,所至到處,無有聲聞、辟支佛乘,乃至無二乘之名。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游戲神通,從一佛國至一佛國,所至到處,其壽無量。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游戲神通,從一國土至一國土,所至到處,有無佛、法、僧處,贊佛、法、僧功德;諸眾生等聞佛名、法名、僧名故,于此命終,生諸佛前�！�

【論】釋曰:菩薩有二種:一者、生身菩薩,二者、法身菩薩;一者、斷結(jié)使,二者、不斷結(jié)使。法身菩薩斷結(jié)使,得六神通;生身菩薩不斷結(jié)使,或離欲得五神通。得六神通者,不生三界,游諸世界,供養(yǎng)十方諸佛。游戲神通者,到十方世界度眾生,雨七寶;所至世界,皆一乘清凈,壽無量阿僧祇劫。

問曰:菩薩法應(yīng)度眾生,何以但至清凈無量壽佛世界中?

答曰:菩薩有二種:一者、有慈悲心,多為眾生;二者、多集諸佛功德。樂多集諸佛功德者,至一乘清凈無量壽世界。好多為眾生者,至無佛法眾處,贊嘆三寶之音,如后章說。

【經(jīng)】“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初發(fā)意時,得初禪乃至第四禪,得四無量心,得四無色定,修四念處乃至十八不共法;是菩薩不生欲界、色界、無色界中,常生有益眾生之處�！�

【論】釋曰:此菩薩或生無佛世界,或生有佛世界。世界不凈,有三惡道,貧窮下劣;或生清凈世界。至無佛世界,以十善道、四禪乃至四無色定,利益眾生;令信向三寶,稱說五戒及出家戒,令得禪定、智慧功德。不清凈世界有二種:有現(xiàn)在佛,及佛滅度后。佛滅度后,或時出家,或時在家,以財施、法施種種利益眾生。若佛在世,作種種因緣引導(dǎo)眾生,令至佛所。清凈世界者,眾生未具功德者,令其滿足,是名在所生處利益眾生。

【經(jīng)】“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初發(fā)意時,行六波羅蜜,上菩薩位,得阿毗跋致地。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初發(fā)心時,便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便轉(zhuǎn)法輪,與無量阿僧祇眾生作益厚已,入無余涅槃;是佛般涅槃后,余法若住一劫,若減一劫。舍利弗,有菩薩摩訶薩,初發(fā)意時,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與無數(shù)百千億菩薩,從一佛國至一佛國,凈佛世界�！�

【論】釋曰:有三種菩薩,利根心堅。未發(fā)心前,久來集諸無量福德智慧;是人遇佛,聞是大乘法,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即時行六波羅蜜,入菩薩位,得阿毗跋致地。所以者何?先集無量福德,利根心堅,從佛聞法故。譬如遠行,或有乘羊而去,或有乘馬而去,或有神通去者。乘羊者久久乃到,乘馬者差速,乘神通者發(fā)意頃便到;如是不得言發(fā)意間云何得到?神通相爾,不應(yīng)生疑!菩薩亦如是,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即入菩薩位。有菩薩初發(fā)意,初雖心好,后雜諸惡,時時生念:“我求佛道,以諸功德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笔侨司镁脽o量阿僧祇劫,或至或不至。先世福德因緣薄,而復(fù)鈍根,心不堅固,如乘羊者。有人前世,少有福德利根,發(fā)心漸漸行六波羅蜜,若三、若十、若百阿僧祇劫,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如乘馬者必有所到。第三乘神通者,如上說。

是三種發(fā)心:一者、罪多福少,二者、福多罪少,三者、但行清凈福德。清凈有二種:一者、初發(fā)心時,即得菩薩道;二者、小住,供養(yǎng)十方諸佛,通達菩薩道,入菩薩位,即是阿毗跋致地。阿毗跋致地菩薩義,如先說。次后菩薩,大厭世間,世世已來,常好真實,惡于欺誑。是菩薩亦利根堅心,久集無量福德智慧,初發(fā)心時,便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轉(zhuǎn)法輪,度無量眾生,入無余涅槃;法住若一劫,若減一劫,留化佛度眾生。佛有二種神通力:一者、現(xiàn)在時,二者、滅后。劫義,如上說。劫中所度眾生,亦復(fù)不少!次后菩薩,亦利根心堅,久集福德,發(fā)心即與般若波羅蜜相應(yīng),得六神通;與無量眾生,共觀十方清凈世界,而自莊嚴其國。如阿彌陀佛,先世時作法藏比丘,佛將導(dǎo)遍至十方,示清凈國,令選擇凈妙之國,以自莊嚴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