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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論》思想略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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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國龍

  佛稱“空王”,佛門稱“空門”,空之一字最易代表佛家思想之特質,亦頗易遭人誤解非議,諸乘諸宗,諸經諸論,皆盛談空理而欲導人生覺悟,在佛家內部,對空的理解也有些不同,各有特色,一般認為,小乘偏于析法明空,即通過分析物質的組成結構而現(xiàn)空相。又小乘偏于人空而法不空,世間法空而涅磐不空。大乘則人法雙破,顯緣起性空之妙理,而“涅?生死等空華”!吨姓摗肥驱垬涞拇碜,也是大乘空宗的根本經典,最能體現(xiàn)大乘佛法的空義,本文欲對《中論》思想,作一簡略分析,重在其思想實質的哲學分析,并聯(lián)系人生觀而提示其對于人生修養(yǎng)的實踐意義。

  在具體解析《中論》思想之前,我們先來考察一下《中論》思想的旨歸與方法,明了其思想究竟以何為宗旨?以什么作為立論之方法?這樣方能站在高處洞明其思想實盾。我以為就方法而言,可概括為“破執(zhí)以顯空”,即舉出種種執(zhí)有實法之議論而顯其矛盾以明空理,就其宗旨而言,可概括為“明空以破執(zhí)”,即洞明諸法皆空而破除人法二執(zhí)證入涅磐解脫!吨姓摗泛推渌浾撘粯樱岳碚撆c實踐相統(tǒng)一為根本旨趣,一切言說議論皆服務于人生修養(yǎng)之實踐。空亦稱中道實相,謂事物之本來面目,而未經人們主觀認識之增誠者。此實相之第一義,佛家經論所同指為離言思絕分別之自內證境界,而佛家經論所建立義理,皆一本佛及諸圣者之自內證體驗。《中論》云:“諸法實相者,心行言語斷,無生亦無滅,寂滅如涅磐”。《法華經》云“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因為言說義論皆為二元對立之概念思維,一有分別即離實相境界。實相既不可言說,于是“釋迦掩室,凈名杜口。”第一義不可說,只是說明圣智所證實相境界為一不可說之境界,然佛家并非不可知主義者,仍以思議言說為方便,喻為見月之指,指雖非月可因指而見月也。故佛家長說短說,廣說略說,三藏宏文,遠超諸家。佛家重聞思慧正思維,經由理性之思擇,而超越理性之局限直觀真如,乃佛家思想之通途!吨姓摗吩疲“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此即彰顯佛家“依指見月”、隨機設教之方法論。此二諦又具多方面的含義,三論宗析為四重二諦,要之可歸為二重二諦。一是從理上談實相為俗諦,而實證實相境界為第一義諦。第二重在理所顯實相中,又應隨機設教而分方便說(俗諦)和究竟說(真諦)。我以為分二諦的層次太多,只是思維本身的辯證反思,可以有無窮之多;而從實際內容來分,有此二重二諦即足矣1從理上談二諦,則以空有統(tǒng)一之中道義為真諦,以假有偏空為俗諦。以下討論皆為從理上闡明諸法實相--《中論》的核心思想“緣起性空”。

  哲學本體論皆欲尋找萬有現(xiàn)象之本體,以之為萬有現(xiàn)象存在之依據(jù);神學家則以上帝為萬物之主宰,而為吾人生命之所依歸。依佛家觀點,佛家不承認有創(chuàng)生萬物支配人生之本體,而以“緣起”說明宇宙人生的真相,緣起說是佛家一以貫之的核心之論,從小乘業(yè)感緣起之人生分析,到大乘阿賴耶緣起,如來藏緣起和法界緣起等,無不妙釋緣起。前面曾說“空”為佛學核心義理,此又以緣起為佛法重心,這是否矛盾呢?實則緣即是空,空即是緣,萬法唯緣,萬緣唯空?詹煌饩壠瓞F(xiàn)象之本性,而為事物之真實面目,故又稱真如、實相等,實則緣起現(xiàn)象之外別無一“空”可作萬有現(xiàn)象之本體,故佛家實相論與哲學本體論尚有差距,不可混為一談,勉強可說緣起說是本體論與宇宙發(fā)生論之統(tǒng)一,以“無本體”為“本體”,“空”一概念所闡明者為“存在性”而非“存在否”,換言之,是說明事物是一種怎樣的“有”而不是事物之“有沒有”。任何一存在之物,其性為空,非謂物之不存在為空,故云“色之性空,非色敗空”。緣起之現(xiàn)象無一獨立恒常之自性,故其性空,緣起性空為《中論》思想之核心所在。

  《中論》以八不緣起顯示諸法實相,在原始佛教中,已有八不中道思想之萌芽,如《雜阿含經》載:“佛告波羅門,自作自覺則隨常見,他作他覺則墮斷見。義說,法說,離此二邊,處于中道而說法……”。強調離斷常二邊而處中道。八不緣起用遮詮的方法破除對有實法生滅等偏見,而闡明諸法緣起性空之理。“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諸法不過是眾緣所聚,實無一法有其自性,無一剎那有實法安住,法本不有,何生保滅?不生不滅,不過是破除對生滅現(xiàn)象之實執(zhí),不可重生“不生不滅”之實執(zhí):決無一個恒常的不生不滅的法,不生不滅即是剎那生滅的代名詞。八不緣起辯證地闡明事物運動變化之相似相續(xù)而其間決非有實法可執(zhí),相似故不常,相續(xù)故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出,理可類推。青目以谷種之喻形象地說明了八不緣起之理,谷之與芽,非常非斷,不一不異。這種事物運動變化的辯證關系,世間哲學亦有所見,不過世間哲學是以為有實法生滅變化,站在肯定的立場,而佛法之不共之處,在于指明其間無有一實性可得,而站在否定的立場上,有肯定即有所執(zhí)而生煩惱,無肯定則可破人法實執(zhí)而證涅磐。

  緣起之現(xiàn)象無實自性故性空,因諸法性空而互為緣起,緣起與性空乃一體兩面之統(tǒng)一!吨姓摗吩“諸法因緣生,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諸法從其相狀言,是宛然之有,從世諦可安立假名;然有非實有。乃如幻之有,其性是空,故從真諦謂之空,而世諦與真諦義非截然兩分,實則同一緣起法之表征,空有之統(tǒng)一謂之中道。中道亦不異空假二諦,故謂之“三諦圓融”。

  從緣起的一面分析,則任何一法,皆由眾緣之所聚,而其中任何一緣又復由眾緣之所集,如是無窮,緣緣無盡,那么分析到最后是否有一緣可獨存而無需待緣而成呢?一般哲學家就于此有所肯定,或為“極微”或為“氣”,以為萬事萬物之所從生者,佛家之特殊高明處,即斷然否定有此一“不平等因”,萬法平等皆由緣起,否定有實體之存在。因為任何一法皆含有無窮之緣,如帝網重重,故任何一法皆與萬法有或親或疏的聯(lián)系,諸法互攝互人,相依相連,成為一因緣無盡之大關系網絡,此即《華嚴經》中的“法界緣起”。諸法性空,以否定方面說;從積極方面說,則諸法皆與法界所有萬法有不可思議之聯(lián)系,故“一真萬法真”,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全息互攝,相對相關,此種互攝而無礙之關系,佛家稱之為“圓融”。圓融乃真空所顯之妙有,亦同一緣起法之真實聯(lián)系。

  諸法緣起性空,還可從時間方面說明。萬事萬物皆處于不停的生滅變化之中,那么變化之中是否有一法暫住呢?佛法認為暫住是相對的,而變化是絕對的,萬法當生即滅,生滅同時,無有一剎那停留,故稱剎那生滅。剎那生滅的當體,毫無實法可得,故生即不生,滅亦不滅,不生不滅,實相如如。這一觀點與現(xiàn)代物理學對微觀運動的分析甚為相符,越是到微觀現(xiàn)象,其剎那生滅的現(xiàn)象越是明顯,而宏觀現(xiàn)象之相似相續(xù),似有一不變階段,而易被錯覺為事物有一暫住不變時期。

  緣起性空深刻提示了宇宙間萬事萬物的普遍聯(lián)系和相對相關性,提示了事物變化發(fā)展的內在本質,較之一般的辯證法更徹底更豐富,且與人生實踐相一致?占炔皇菍θf物存在的否定,也不礙緣起萬象之森然有序,恰恰相反,空是一切事物能保持發(fā)展變化井然有序的根本原因,《中論》云“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

  佛家對緣起法的分析是為了說明人生的“染凈因果”,探求人生痛苦的原因及解脫之道,萬法本空,而人們執(zhí)之為實,此即無明而為生一切煩惱流浪生死之因;和事物之真實(空)相應,去人法二執(zhí)而證人法二無我,即為解脫生死的涅磐之道。

  緣起性空的思想可統(tǒng)括佛家基本思想的“四諦”和“三法印”。萬法剎那生滅,即諸行無常;萬法無實自性,即諸法無我;回歸事物之本來狀態(tài),即涅磐寂靜印。諸行無常,從價值意義上講即是苦諦,于無常無我而執(zhí)常執(zhí)我之顛倒,即是集諦;觀無常無我而滅我執(zhí)法執(zhí),即是道諦;實證無我而安住實相,即滅諦。《中論》觀四諦品,有論者難曰:如果一切皆空,則四諦空,四諦空則三寶空,如此即破壞三寶。這是完全誤解了空的意義,所以《中論》指出,如果萬法不空,則苦恒是苦集恒是集,無道可修無滅可證,才是真正的破壞三寶。正因為萬法皆空,一切皆緣起,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染凈分途,因果歷然,才可能知苦斷集修道證滅。萬法本空,提供了人可修道成佛的可能性,從因地可謂之佛性;萬法本空從能修之角度言,即是修道之智慧,可謂之般若;般若所顯佛果功德即是涅磐。所以空之一義,從實踐角度言,可統(tǒng)攝因、道、果三位,為轉迷開悟之樞紐。

  《中論》云:“受諸因緣故,輪轉生死中,不受諸因緣,是名為涅磐”。被動地受制于因緣而昧于實相執(zhí)有實我、我所,起貪嗔癡諸煩惱造身口意諸業(yè),故輪轉生死中。主動地透知因緣而契于實相,修諸善行,斷煩惱所知二障,即證涅磐解脫。

  通達性空無礙的道理,可遠離一切苦厄。《心經》云:“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因為一切苦厄皆緣于有實執(zhí)之對礙,如心物之對礙,自他之對礙,一切煩惱皆起于實我、我所之執(zhí)著,若能洞達性空之理,則諸法平等無有高下,無得無失,究竟安樂。

  通達緣起無盡的道理,則能洞明人生之一切遭遇皆有其因緣,而不怨天憂人,安之若命,知道吾人一己之生命,實與眾生有不可分之聯(lián)系,一言一行皆有無盡之后果,種什么因,結什么果,從而慎言慎行,無我利他,不斷改造身口意三業(yè)使之凈化,終至圓滿覺悟之境。

  從性空的一面講,通達性空即是般若,可斷一切煩惱執(zhí)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從而“無我、人、眾生、壽者”,“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契真實而如如。從緣起的一面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所有眾生之類,皆令人無余涅磐而滅度之,而實無眾生可滅度者。如是展開菩薩;雙修悲智雙運之菩薩中道行:“智不住三有,悲不入涅磐”。以無我心廣修六度萬行一切善法,不舍世法而成就佛法,不斷煩惱而入涅磐。不住世間,不住涅磐,此即大乘“無住涅磐”之意!吨姓摗吩疲“涅磐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磐,亦無少分別。”從緣起性空的思想看,世間與涅磐亦非截然二分,世間之真實相即涅磐,世間之外別無涅磐。六祖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由此可見大乘思想是積極而圓滿的,既徹底放下一切,又徹底建立一切,放下的是我執(zhí),建立的是利他,“無我利他”即是大乘精神之核心。

  以上略析了《中論》的核心思想及其實踐意義,由此可知一般人所理解的“空”常非佛家空義之本意,對于佛家“空”的思想還有深入探討的必要,其對于人生修養(yǎng)的積極意義,更值得現(xiàn)代人去體味。佛家之空,乃是對諸法緣起無自性的本質規(guī)定,并非物外之空,非先有后無之斷滅空,非有時空有時不空,非有物空有物不空,而是諸法當體即空,從來就沒有“不空”的時候,是非成敗本來空,何需待轉頭始空?“何必待零落,然后始知空”,倘能于此豁開慧眼,頓見空性,則浪花與英雄皆了不可行。心無掛礙;無智亦無礙。雖諸法本空,而無礙萬有現(xiàn)象之“假有”,人若能契神于有無之間,忘心于得失之際,則當下清靜,智慧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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