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兩岸往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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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貧僧還是兒童的時候,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有人問我:“你是哪家的孩子?”我說:“萬福新村的。”我父母的故居就在萬福村。到了揚州,人家又問我: “你是哪里人?”我告訴他們:“我是仙女鎮(zhèn)的人。”到了南京,出家以后,經(jīng)常有人問起貧僧哪里人?我說:“我是揚州江都人。”后來有因緣到了其它省分,每當人們問起貧僧哪里人?我就回答他說:“我是江蘇人。”

  四、五十年前,貧僧周游世界后,人家經(jīng)常把我們看成韓國人或是日本人,問起:“你是哪一國人?”我說:“我的祖國是在中國,我是中國人。”之后,因為貧僧在臺灣住了六十多年,臺灣人把我看成是“外省人”,回到大陸故鄉(xiāng)探親,離別數(shù)十年的家鄉(xiāng)父老們也不認識我了,都說這是“臺灣來的和尚”。我究竟是哪里人?不得已,貧僧就自嘲說:“我是‘地球人’。”

  自從貧僧做了“地球人”,在世界上旅行,好多移民海外的中華民族炎黃子孫,他們慨嘆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后來都學習我,說他們都愿意做“地球人”。

  大陸和臺灣通航以后,曾經(jīng)有十年的時間,因為一些誤解,使得貧僧無法通行大陸;后來獲得當時的全國政協(xié)主席李瑞環(huán)以及中國佛協(xié)會長趙樸初二位先生給我的開釋,我才得以再回大陸探親,至今仍然感謝不已,F(xiàn)在,我在兩岸隨意來往,見到兩岸的民眾、佛教徒,彼此語言、飲食、文化,其實都沒有分別;但就是有一些政黨,以為我在臺灣建立佛光山,他們說我是國民黨的人;后來我在南部建寺,與余家班、楊秋興、陳菊等地方首長也關(guān)系良好,他們又說我是民進黨喜歡的人;現(xiàn)在貧僧往來大陸,許多人又說我是gcd最喜歡的人。其實,貧僧可以自豪的說,世界上,只要知道的有緣人,都是貧僧喜歡的好朋友。

  在貧僧的心目之中,沒有什么地域觀念,沒有什么種族的分別,同是頂天立地的人類,每一個人都有父母兄弟姊妹,尤其我們都是炎黃子孫,何必要把界限畫得那么清楚呢?

  不過,好在貧僧不經(jīng)營商業(yè)、不做買賣。但盡管我有這樣的想法,在臺灣,臺灣人都說貧僧把錢帶到大陸去了,就是到了大陸,他們也把我當作是境外的臺灣人士,甚至有人經(jīng)常質(zhì)疑我,說我把錢財都拿到美國、拿到歐洲、拿到日本去了。實在說,貧僧沒有錢啊!貧僧一生都不積蓄金錢,也從來沒有過存款,哪里有什么錢拿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倡導本土化,有土地的地方,就有人類,有人類的地方,就有財富,財富分散在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只要勤勞、正直、廣結(jié)善緣,還怕沒有錢嗎?

  貧僧的老家在江都“萬福新村”,我曾在一九八九年回鄉(xiāng)探親,一般人都說我是衣錦榮歸,算來,實際上也只提供叁千美元,給他們修繕房屋。再有,就是鼓勵佛光會慈容法師,捐獻人民幣五百萬建設(shè)江都聾啞學校,也鼓勵蕭碧霞師姑,出資十萬美金給地方政-府恢復重建仙女廟,只是至今也不知道仙女廟在哪里了。后來,自己捐了百萬人民幣給母院棲霞山,聊做報答當年在此學習的恩惠。

  二○○叁年,貧僧出席鄉(xiāng)親前輩鑑真大師東渡日本一二二五年的紀念活動。在此之前,中國佛教協(xié)會會長趙樸初居士曾經(jīng)倡議要辦一所國際化的佛教大學,會上他們希望有個現(xiàn)代化的圖書館嘉惠學子。為了效法鑑真大師的精神,貧僧沒有二念,立刻就承諾在家鄉(xiāng)捐建鑑真圖書館了。

  二○○五年奠基動工,佛光山派遣慈惠法師來回大陸十余次,興建了現(xiàn)在的鑑真圖書館。二○○八年完成后,已經(jīng)成為揚州文化的地標。每兩週一次的“揚州講壇”,開壇七、八年來從未間斷,邀請兩岸易中天、馬瑞芳、高希均、于丹、錢文忠、林清玄、余秋雨、閻崇年、莫言、余光中等人開講,每次都是千人以上的聽眾。如今館里的藏書,聽說也有二十萬冊了。承蒙書記謝正義、市長朱民陽等領(lǐng)導支持,貧僧很少有鄉(xiāng)土觀念,但有這樣的因緣,對所謂的鄉(xiāng)親父老兄弟姊妹們盡一份力量,也總想要滿足大家的愿望。

  數(shù)十年來,由于出家、兩岸分離,貧僧對老母也沒有盡孝養(yǎng)之道。直到一九八九年后,為了報答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花了五萬美金在南京購買了一間宿舍,定名為 “雨花精舍”,讓母親可以在那里安養(yǎng),并且請人協(xié)助照顧。不過,老奶奶經(jīng)常對佛光山前去的心平、慈惠、慈莊、慈容等法師說:“這是你們佛光山在南京的‘下院’,你們要派人來當家住持!”

  母親九十五歲高齡在美國逝世以后,“雨花精舍”果真成為佛光山在大陸的下院,許多的徒眾經(jīng)過南京,都會在那里落腳掛單,現(xiàn)在由當家妙霖法師為大家服務。也承蒙南京的各界人士、一些黨政領(lǐng)導對我們的照顧,包括省長、書記、市長等人,都曾在那個小小精舍里聚餐,吃上一碗由蕭碧霞師姑煮的佛光麵,F(xiàn)在想來,也是我和故鄉(xiāng)的一些善緣吧。

  此外,南京大學找我多次講演,校長、教授、書記都成為好友。后來他們要建立分校,各界人士多所贊助,我也隨喜捐建了一間以“佛光”為名的佛光大樓。貧僧的意思是,希望中國大陸也可以享受到佛光普照吧。

  多年前,香港佛光協(xié)會會長陳漢斌夫婦,把他們在上海買的兩間房子送給佛光山。貧僧到了上海以后,一些政治界的朋友都不敢進我們的大門,他們怕與宗教來往,會對他們增加麻煩。可是大家相處日久,時隔一、二十年,包括宗教局長、臺辦主任等,都曾在我這小房子里聚餐、談話,彼此消除了許多誤解隔閡。

  現(xiàn)在,這許多小型的房舍經(jīng)過徒眾和當?shù)?a href="/remen/xintu.html"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信徒的發(fā)心,把它擴大,已經(jīng)成為一棟大樓,定位為佛光山的文教中心,也作為我公益基金會在上海的辦事處所,由滿蓮法師在那里住持。貧僧雖然很少前去,有聞那里的信徒大眾,在佛法里享受人間佛教的法樂,經(jīng)常聽到一片贊美之聲,這也讓貧僧感到欣然告慰了。

  與上海同時的,最近在北京通州也設(shè)立了“光中文教館”,對于親子教育、藝文展覽、發(fā)揚中華文化等,也獲得很多因緣的肯定。現(xiàn)在由慧寬、慧得法師在那里主管負責。

  十多年前,當時的江蘇省宗教局翁振進局長,曾經(jīng)和前任國家宗教局葉小文局長,跟我們共同舉辦“恭迎佛指舍利到臺灣”,有數(shù)百萬人參與禮拜的行列;后來也一起組成“中華佛教音樂展演團”到世界各地表演。甚至邀請貧僧到廈門出席“海峽兩岸暨港澳佛教界──降伏‘非典’(sars疫情)國泰民安世界和平祈福法會”。由于這許多次相處的友誼,有一回,翁局長忽然提到說:“星云大師,以后你可以回到大陸來建一間寺廟嘛!”

  貧僧一聽,問道:“你們認為臺灣境外人士可以在大陸建寺院嗎?”他說:“你當初在大陸出家不是有祖庭嗎?你可以復興祖庭!”由于他的善意,就讓貧僧在現(xiàn)任國家宗教局王作安局長的故鄉(xiāng)──宜興市,重建了過去的祖庭白塔山大覺寺。

  十年來,承蒙宜興市政-府蔣洪亮、王中蘇等領(lǐng)導,以及當初的宗教局長許偉英、所在地西渚鎮(zhèn)委書記蔣德榮等許多人給我們的關(guān)心,劃給我們一塊二千畝的山區(qū)土地,也獲得建設(shè)局金新華局長的幫助,為我們種樹、設(shè)立停車場,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要把旁邊一座有萬頃規(guī)模的水庫改名為“星云湖”。貧僧一再地跟他們推辭,直說不可。幾番往來后,不得已只有說:“用半個名字送你們,就叫做‘云湖’吧。”現(xiàn)在,“云湖路”、“云湖賓館”、“云湖國際會議中心”……紛紛都用起了這個名字來。

  在大陸感謝他們的盛情,真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貧僧說一句真心話,說大陸gcd不提倡宗教,在貧僧的感覺里,大覺寺的建設(shè)受gcd的恩惠幫助,比起在臺灣和其它的地方建寺廟,又方便了不知多少倍。

  如今,貧僧的祖庭大覺寺,大雄寶殿在今日的中國大陸,應該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莊嚴巍峨的寶殿,和基地千坪以上、十五層樓高的白塔,兩相唿應。白天登塔,遠眺云湖風光,夜晚,在西安劉劍宏居士的協(xié)助下,綻放光明,把白塔妝點得簡直是一座燈樓、一座燈山了。

  因為貧僧是境外人士,于是邀請我的法子棲霞山住持隆相和尚前來兼任住持,實際負責建設(shè)工作的是都監(jiān)妙士法師。他是湖南衡陽人,出生于臺灣,留學美國,獲得宗教學碩士。幾年前,江澤民主席和他見面時,見他年輕莊嚴,就問他:“你這么年輕,怎么會出家做比丘尼呢?”他回答說:“主席,您選擇改變中國,我選擇改變自己啊!”這句話,特別獲得江主席的賞識。

  妙士法師雖是比丘尼,和工商各界、信徒,甚至黨政機關(guān)領(lǐng)導都交往得宜。有一次,一位領(lǐng)導因為他的干練,想說應該要給他個什么職務名義,當時負責的領(lǐng)導就開玩笑說:“最好請他做我們的統(tǒng)戰(zhàn)部長吧!”現(xiàn)在,寺里有來自大陸各省市約五十名的四眾弟子,在他的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分擔了文化、教育、社教等弘化工作,大家都能勝任,偶爾也會到臺灣本山進修,做短期的訓練。

  大覺寺每天和云湖左右為鄰,湖光山色,也覺得美不勝收。當?shù)卣?府要貧僧做一首〈云湖之歌〉,我開頭就說:“向東是百里洋場的上海,向西是六朝繁華的金陵,南有杭城、北有揚州……”描寫這里的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和這許多城市相互往來,車程都在一、兩小時之間。看起來,將來度眾功能會更增加方便了。

  感謝海內(nèi)外信徒們的擁護,大覺寺辦過兒童夏令營、青年生命禪學營,也舉行佛化婚禮、菩提眷屬祝福禮,召開過幾次的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以及各種藝術(shù)活動等。這里不收門票,不收停車費,每天歡迎千名、萬名以上的人士來訪、喝茶、欣賞美術(shù)展覽,甚至在週末、週日,和這里的貧僧們一起過堂用齋。特別是叁年來舉辦的“宜興素食博覽會”,五天之中,每年二、叁十萬的人潮,良好的秩序、零公-安事故,提升了人民的生活品質(zhì),不但和當?shù)氐墓?-安成為好朋友,也獲得媒體多次的好評,市政-府已經(jīng)把白塔山大覺寺,列為是他們伸向國際的一張名片了。

  盡管如此,貧僧也感到很慚愧,十年來在那里開山建寺,可以說破壞山林水土,當?shù)卣?府自己花了數(shù)千萬人民幣,幫助我們擋土護坡、栽花植木,修復那些山林水土,貧僧怎么能對他們不感謝呢?

  話說回來,以往大陸稱出家人都叫“貧僧”,現(xiàn)在人家也不認為我是“貧僧”了。因為他們說,我擁有比佛光山土地更廣闊的祖庭大覺寺建設(shè);在上海、北京擁有一整棟的文教會館;最近文化教育公益基金會也在南京成立了,甚至網(wǎng)路刊登貧僧因為出版多部著作,列名十大版稅收入排行榜。一本簡體字版《獻給旅行者365 日──中華文化與佛教寶典》,北京人民出版社印刷發(fā)行上千萬冊,要分送給全國各大飯店、旅館等等。如此一算,現(xiàn)在要叫“貧僧”幾乎是不可能了。

  不過在我的心里,仔細想來,生命的過程,貧、富不只在金錢、物質(zhì)上計算,應該在發(fā)心對國家社會的貢獻。像我這種人究竟是貧僧呢?不是貧僧呢?也就不太去計算了。

  最后,貧僧還有一段意見要說,F(xiàn)在,對于兩岸關(guān)系各說紛紜,彼此僵持不下,在我認為,只要去除法執(zhí)、我執(zhí),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其實,我是認同“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因為這是何等美好的兩岸政策,是一種公平、平等的依據(jù)。臺灣人不能否認自己是中國人,如習近平主席講的“兩岸一家親”,這樣的和平、平等、和諧,對海峽兩岸的人民百姓有什么不好嗎?(二十說之十七,2015.3.22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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