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死欲停置家中喻的原文與翻譯
昔有愚人,養(yǎng)育七子,一子先死。時此愚人見子既死,便欲停置于其家中,自欲棄去。傍人見已,而語之言:“生死道異,當(dāng)速莊嚴(yán)〔1〕,致于遠(yuǎn)處而殯葬之。云何得留,自欲棄去?”爾時愚人聞此語已,即自思念:“若不得留,要當(dāng)葬者,須更殺一子,停擔(dān)兩頭,乃可勝致。”于是便更殺其一子,而擔(dān)負(fù)之〔2〕,遠(yuǎn)葬林野。時人見之,深生嗤笑,怪未曾有〔3〕。
譬如比丘,私犯一戒,情憚改悔〔4〕,默然覆藏〔5〕,自說清凈。或有知者〔6〕,即語之言:“出家之人〔7〕,守持禁戒〔8〕,如護(hù)明珠,不使缺落〔9〕。汝今云何違犯所受,欲不懺悔〔10〕?”犯戒者言〔11〕:“茍須懺者,更就犯之,然后當(dāng)出〔12〕。”遂便破戒〔13〕,多作不善,爾乃頓出。如彼愚人,一子既死,又殺一子。今此比丘亦復(fù)如是。
【校注】
〔1〕莊嚴(yán):梵vyūha,指給死者妝點(diǎn)遺容。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譯《長阿含經(jīng)》卷一八《世記經(jīng)閻浮提州品》:“彼人命終,不相哭泣,莊嚴(yán)死尸,置四衢道,舍之而去。”
〔2〕“擔(dān)”,原作“檐”,形誤,據(jù)《資福藏》、《磧砂藏》、《普寧藏》、《洪武南藏》、《永樂南藏》、《永樂北藏》、《徑山藏》、《清藏》、金陵本改。
〔3〕未曾有:梵adbhuta,指過去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意外之事。明一如《大明三藏法數(shù)》卷二六:“梵語阿浮達(dá)磨,華言未曾有,亦云希有。如佛生時即行七步,足跡之處,皆有蓮華,放大光明,遍照十方世界,而發(fā)是言:‘我是度一切眾生生、老、病、死者。’地大震動,天雨眾花,樹出音聲,作天妓樂。如是等無量希有之事,是名未曾有。又四眾等,凡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皆名未曾有。”
〔4〕憚:指畏懼害怕。隋吉藏《法華義疏》卷七《信解品》:“理能伏情,名有大勢力;情憚于理,如即懷恐怖也。”
改悔:梵vipratisāra,指改過懺悔。東晉瞿曇僧伽提婆譯《增一阿含經(jīng)》卷四九《非常品》:“彼比丘已犯禁戒,不自改悔。”后秦竺佛念譯《出曜經(jīng)》卷二六《要品》:“人前為過,尋時改悔。壽終之日,神不錯亂。”
〔5〕覆藏:梵chādayati,指掩蓋隱藏所犯過罪。南朝宋智嚴(yán)、寶云譯《大方等大集經(jīng)》卷三○《無盡意菩薩品》:“有犯禁者,令不覆藏;已覆藏者,勸令發(fā)露。”龍樹造、后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一六《釋初品》中《毗梨耶波羅蜜義》:“復(fù)次,精進(jìn)持戒,若大若小,一切能受,一切能持,不毀不犯。大如毛發(fā),設(shè)有違失,即時發(fā)露,初不覆藏。”
〔6〕“知”,《資福藏》、《磧砂藏》、《普寧藏》、《洪武南藏》、《永樂南藏》、《永樂北藏》、《徑山藏》、《清藏》、金陵本作“智”。
〔7〕出家:梵pravrajyā,指出離煩惱之家而專修凈行。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譯《長阿含經(jīng)》卷一《大本經(jīng)》:“夫出家者,欲調(diào)伏心意,永離塵垢,慈育群生,無所侵撓,虛心靜寞,唯道是務(wù)。”唐般若譯《大乘本生心地觀經(jīng)》卷四《厭舍品》:“然出家者持戒最難,能持戒者是真出家。”北宋法賢《佛說眾許摩訶帝經(jīng)》卷四:“夫出家者,離其親愛,不著榮樂,恒修梵行,堅(jiān)守律儀,棄背塵勞,禁縛根識,妄念不生,實(shí)行增長,如是進(jìn)修,名出家者。”北宋施護(hù)《佛說大堅(jiān)固婆羅門緣起經(jīng)》卷下:“夫出家者,有大義利,有大威德,有大稱譽(yù)。”
〔8〕禁戒:梵samvara,指禁非戒惡。東晉瞿曇僧伽提婆譯《增一阿含經(jīng)》卷二《廣演品》:“夫禁戒者,猶吉祥瓶,所愿便克,諸道品法,皆由戒成。如是。比丘。行禁戒者,成大果報,諸善普至,得甘露味,至無為處,便成神通,除諸亂想,獲沙門果,自致涅槃。”明一如《大明三藏法數(shù)》卷一九:“謂佛說經(jīng),制諸禁戒。令一切眾生,攝持身、口、意業(yè),清凈不犯,即能超脫三惡趣苦,是為禁戒。”
〔9〕案后秦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jīng)》卷一《序品》:“精進(jìn)持凈戒,猶如護(hù)明珠。”隋智《菩薩戒義疏》卷上:“不缺者,持于性戒,性重清凈,如護(hù)明珠。若毀犯者,如器已缺,佛法邊人也。”
〔10〕懺悔:梵ksama,指悔謝罪過。唐慧沼《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疏》卷三末《夢見懺悔品》:“言懺悔者,順古人翻,非為正說。若云懺悔,梵音云懺摩,義當(dāng)此云‘容恕’或‘愧謝’;蛟茟阅,略此云知厭離,亦義云改悔。言懺悔者,音訛略也。”明一如《大明三藏法數(shù)》卷一七:“懺,梵語具云懺摩,華言悔過。華梵兼舉,故稱懺悔。懺名修來,悔名改往。謂修將來之善果,改已往之惡因,是為懺悔。”唐懷信《釋門自鏡錄》卷下《飲啖非法錄》:“問:‘云何懺悔?’答:‘懇惻至心,是為懺悔。’”
〔11〕犯戒:梵duh?īla,指毀犯佛所制定之戒律。眾賢造、唐玄奘譯《阿毗達(dá)磨藏顯宗論》卷二四《辯業(yè)品》:“言犯戒者,謂諸不善色,即從殺生乃至雜穢語,此中性罪立犯戒名。”《毗尼母經(jīng)》卷三:“犯戒有七種:一、波羅夷,二、僧伽婆尸沙,三、尼薩耆波逸提,四、波逸提,五、偷蘭遮,六、波羅提提舍尼,七、突吉羅。波羅夷者,不生善根,永不可懺,亦無羯磨可得除罪。有偷蘭遮,不可羯磨除罪。何者?如提婆達(dá)多出佛身血是。此偷蘭遮永不生無漏善根,亦無羯磨可除罪也。有波逸提,不生善根,亦無羯磨可得除罪也。何者?如比丘瞋心,欲斷佛命打佛,得波夜提不可懺也。有突吉羅,不生善根,亦無除罪羯磨。”
〔12〕出:指出罪(梵āpatti-vyutthāna)。南朝宋僧伽跋摩譯《薩婆多部毗尼摩得勒伽》卷五:“云何出罪?汝長老犯如是如是罪,當(dāng)發(fā)露懺悔,莫覆藏,是名出罪。”《律戒本疏》:“出罪者,從罪中出去也。”彌勒造、唐玄奘譯《瑜伽師地論》卷六八《攝決擇分》中《聲聞地》:“云何出罪?略由五相:一、由自故,二、由他故,三、由自他故,四、依轉(zhuǎn)故,五、依舍故。由自故者,謂應(yīng)自靜息故。由他故者,謂見諦者有所違犯,不染污罪。由自他者,謂諸異生染不染罪。依轉(zhuǎn)故者,謂轉(zhuǎn)舍苾芻依轉(zhuǎn)得苾芻尼依,或轉(zhuǎn)舍苾芻尼依轉(zhuǎn)得苾芻依。爾時,苾芻、苾芻尼各所犯罪,或轉(zhuǎn)余形,或轉(zhuǎn)無形,依舍故者謂命終已。”
〔13〕破戒:梵duh?īla,指毀破自己所受持之戒律。龍樹造、后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四○《釋往生品》:“若人以貪欲、瞋恚、怖畏、邪見、不恭敬心,輕佛語而不持戒,是名為破戒。”卷九一《釋照明品》:“破戒人有二種:一者持戒因緣不具足故,如貧窮人饑寒急故作賊;二者持戒因緣雖具足,以習(xí)惡心故。”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譯《四分律》卷五九《毗尼增》:“破戒有五過失:自害、為智者所呵、有惡名流布、臨終時生悔恨、死墮惡道,是為五。”
【譯文】
從前有一個十分愚笨的人,養(yǎng)育了七個兒子,其中一個兒子先行死去了。此時這個愚人看到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便想將尸體停放在家中,而自己卻想離家而去。旁邊的人看到之后,便對他說:“生和死是人的兩個不同的歸宿,你應(yīng)該盡快為死者妝點(diǎn)遺容,并把尸體運(yùn)到遠(yuǎn)處埋葬。怎么能將尸體留在家中,自己反倒想棄家而去呢?”愚人聽了此話,就想道:“如果不把尸體留在家中,而將其埋葬,就必須再殺死一個兒子,將兩個尸體分別放在擔(dān)子的兩頭,這樣擔(dān)子挑起來就平衡了,也就便于運(yùn)到遠(yuǎn)處埋葬了。”于是愚人就又殺死了自己的一個兒子,把這兩具尸體用擔(dān)子挑起來,遠(yuǎn)葬于郊野樹林之中。當(dāng)時的人看到他這一舉動,無不大大地嘲笑他,并覺得此事是從未發(fā)生過的。
這就好比一個出家的比丘,私下里犯了一條戒律,但他怕不能及時懺悔改過,于是就默默地將自己的過錯掩蓋起來,對外人還宣稱自己的戒行清凈;蛟S有一些知道內(nèi)情真相的人,會告誡他說:“出家之人對于守持禁戒,就好像保護(hù)珍貴的明珠一樣,不能使之有任何的缺失。但你現(xiàn)在為什么違犯了你所受的戒律,還不思懺悔呢?”犯戒的比丘回答道:“假如需要懺悔的話,就等我再犯戒了,然后一起懺悔吧。”于是這個比丘就毀破戒體,做了很多不善的事情,然后一起懺悔罪業(yè)。如同譬喻中的愚人,一個兒子已經(jīng)死了,又殺死了一個兒子,F(xiàn)在這個破戒比丘就是這樣。
【附錄】
唐道世《法苑珠林》卷九○《破戒篇》第八十八《引證部》:“《百喻經(jīng)》云:昔有愚人,養(yǎng)育七子,一子先死。時此愚人,見子既死,便欲停置于其家中,自欲棄去。傍人見已,而語之言:‘生死道異,當(dāng)速莊嚴(yán),致于遠(yuǎn)處。’爾時愚人聞此語已,即自思念:‘若不得留,要當(dāng)葬者,須更殺一子,停擔(dān)兩頭,乃可勝致。’于是更殺一子,而擔(dān)負(fù)之,遠(yuǎn)葬林野。時人見之,深生嗤笑,怪未曾有。譬如比丘私犯一戒,情憚改悔,默然覆藏,自說清凈;蛴兄钦撸凑Z之言:‘出家之人,守持禁戒,如護(hù)明珠,不使缺落。汝今云何違犯所受,欲不懺悔?’犯戒者言:‘茍須懺者,更就犯之,然后當(dāng)出。’遂更犯戒,多作不善,爾乃頓出。如彼愚人,一子既死,又殺一子。今此比丘亦復(fù)如是。”
日本安澄《中論疏記》卷三末:“《百喻經(jīng)·擔(dān)死人譬》云:昔有一人,養(yǎng)牛為業(yè),依山放牛乃住。山中同養(yǎng)牛者,多如村邑。時有一人,急死一兒,謂眾人言:‘我此兒死,不能遠(yuǎn)棄。君等可以家及牛等,移往他處,更作住止。’眾人責(zé)曰:‘一生之間,一家有余,何為多家?又一兒死故,令多人移,志如此言耳!’其人答曰:‘一兒獨(dú)偏,那可擔(dān)云。’便殺一兒,即對擔(dān)去。眾人責(zé)曰:‘汝大愚癡。’合譬云諸比丘等,煩惱自近,犯一戒時,知識師友密教化之懺悔,除罪進(jìn)福。犯戒者恥,妄語云:‘不犯不悔。’又加妄語,重增兩罪,不異向人殺兒足擔(dān)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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