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即是佛 佛在心中—— 梁武帝與達摩談禪

　　梁武帝蕭衍,是南北朝梁朝的開國皇帝,也是南朝在位時間最長(四十八年),享年最高(八十六歲)的皇帝。他從小聰慧過人,文武兼?zhèn)�、博學(xué)多才、長于文學(xué)、精通音律、并善書法。

　　佛教的皇帝,自稱“三寶奴”連皇帝也不想當(dāng),一心想出家當(dāng)和尚。在他執(zhí)政期間,為了宏揚佛教,主要做了這樣幾件事:一是立佛教為國教,在全國大建寺廟,廣收僧人,推動佛教在全國廣泛發(fā)展。理政之暇,早晚都到同泰寺禮佛誦經(jīng)。《梁書.武帝紀(jì)下》載:梁武帝“大通元年九月癸巳,輿駕幸同泰寺,設(shè)四部無遮大會”這是中國佛教寺院設(shè)“無遮大會”的最早記載。(舉辦“無遮大會”的目的,主要是布施。同時,也是佛教界討論教義,辯析疑難、深研佛法,破斥外道與邪說的重要場所)他在寺內(nèi)講佛時,完全放下皇帝架子,以普通僧人姿態(tài),帶頭遵守佛門清規(guī)戒律。甚至獨對青燈古佛“刺血書經(jīng),坐禪不食”禮佛達到了“無我境界”。并著佛教書籍?dāng)?shù)百卷,曾作《會三教詩》:“窮沅無二圣,測善非三英”所謂無二非三就是佛教最高、儒、道是佛的輔助。二是嚴(yán)格按照佛門弟子戒律要求,自覺過清苦僧人生活。他做皇帝后就自覺地將皇帝的種種奢侈生活享受取消,完全按照大乘佛教戒律長齋素食,即使參加重大祭祀活動和朝庭舉行盛大宴會也只食蔬菜,不吃肉、禽、魚、蛋,更不準(zhǔn)飲酒。更重要的是他在自己日常生活中,堅持做到一天只吃一餐菜羹、粗米飯。身上穿的是布衣,一頂布帽戴三年。床上掛的是木棉制的黑紗帳,一條布被蓋二年。三是利用皇帝權(quán)力將佛教理論和佛教生活方式向全國人民普及和推廣,例如放生和素食,是佛教徒主要的宗教實踐活動,《大智度論》卷十三說:“諸罪當(dāng)中,殺罪最重;諸功德中,不殺第一”不殺生作為戒律之首。他聯(lián)系實際下令全國僧人一律不準(zhǔn)吃肉(印度佛教自東漢明帝時傳入中國以來,僧人一直是允許吃肉的)開創(chuàng)了中國僧人素食的先河,中國僧人從此一直堅持素食直到現(xiàn)在,這是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印度佛教僧人生活方式根本不同的區(qū)別之一。他想,不準(zhǔn)吃肉當(dāng)然就不會殺生,從制度上根本落實了戒律的實行。同時在全國推廣和提倡素食,從而保護了珍稀動物繁殖和發(fā)展,促進了生態(tài)平衡,對建立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四是慈悲為懷,悲天憫人。史載:他執(zhí)政期間非常重視人權(quán),把佛教“眾生平等”思想作為自己施政的理念。對人的生命極為珍惜和尊重。他下詔規(guī)定,凡是死刑案件,犯人不服允許上訴申辯,必須經(jīng)他親自審閱批準(zhǔn)后,才準(zhǔn)行刑,任何人都沒有殺人權(quán)。這就減少和避免了許多冤假錯案。據(jù)說, 每當(dāng)他審閱這些死刑案件時,心情非常沉重、滿懷慈悲、憐憫之情,甚至涕泣、關(guān)愛生命、溢于言表。

　　梁武帝信佛做的最為驚人的事就是他不顧大權(quán)旁落、不顧社稷安危、不顧朝臣反對,四次舍身同泰寺(即現(xiàn)在南京雞鳴寺)甚么叫舍身?就是不僅舍棄皇帝的權(quán)威和尊嚴(yán),不當(dāng)皇帝,而且舍棄自己的肉身,去廟里當(dāng)和尚(應(yīng)該說是最徹底的舍棄了)。他的這個驚人之舉,確實給滿朝的大臣出了個難題,從古到今,那有舍棄千萬人夢寐以求的皇帝不當(dāng),去做和尚的呢?好在朝里做官的都不是俗人,官做得越大,腦子越靈、城府越深,越是工于心計:這皇帝老兒不當(dāng)皇帝當(dāng)和尚到底安的甚么心?如果是退位或禪讓他又沒有公開宣布接班人呀!看來他皇帝還是要當(dāng)?shù)?也許可能是對大臣們的考驗?我宣布不當(dāng)皇帝,看你們怎樣表演?如有異心,不就露餡么?于是那些素以“謹(jǐn)慎”著稱,老謀深算的大臣就想出了個萬全之策,既然陛下的肉身已舍給同泰寺了,但為了國泰民安,天下蒼生幸福,只好用錢來向同泰寺贖回來,這樣做不僅梁武帝有面子,同泰寺也樂意,因為拿到這筆錢可以更好地發(fā)展佛教事業(yè)。說實話,梁武帝舍身同泰寺的真實用心是甚么?這是個千古奇謎,古今多少聰明人都猜不出謎底,我們當(dāng)然無能讓古人說話,所以只好存疑,唯一希望,看來只有梁武帝自己知道了。

　　因為梁武帝按照佛教經(jīng)典理念治國,采取了許多關(guān)注民生、為民謀福的政策和措施,使全國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呈現(xiàn)一片團結(jié),祥和局面,這片祥云甚至飄到了海外。正如宋代圓悟克勤在《碧巖錄》第一卷中說的:“達摩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而來”意思是說,達摩在印度了解到大乘佛教在東土傳播的盛況,甚為高興,于是渡海東來了。

　　禪宗初祖。禪是梵文DbYane的音譯“禪那”的略稱,原來意譯為“思維修”,“棄惡”,后通常譯作“靜慮”:“定”指心專注一境而不亂。說到禪宗,如果尋根探源,就得從佛教靈山會上,如來拈花,迦葉微笑,這個佛教故事講起。據(jù)說釋迦牟尼佛在古印度王舍城靈鷲峰上主持法會,千萬人眾,齊聚世尊座下,以求開示。世尊只是揚起手中一枝金色畢缽羅香花,默然無語,大眾茫然不知佛意,唯佛十大弟子之一的摩訶迦葉破顏微笑。世尊慧眼觀看,當(dāng)即對眾宣布:“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并作偈云:“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法會以后,世尊攜迦葉到多子塔前,命迦葉登上法座,將金縷僧伽梨衣披在迦葉身上。一再囑咐,汝當(dāng)護持、傳付將來、勿令朽壞。這就是佛教禪宗“衣法雙授”的傳法典故。摩訶迦葉遂成為西天禪宗的第一代祖師,代代相傳,菩提達摩是西天禪宗的第二十八祖。

　　達摩渡海來到中國傳播印度佛教禪學(xué),他帶了一件棉布袈裟,說是禪宗祖?zhèn)鱾鞣☉{證。達摩禪學(xué)精髓是將原來印度大乘佛教傳入中國的“小乘禪”、“大乘禪”的復(fù)雜繁難的禪定方法簡化,提出了“理入”和“行入”的修行方法。理入亦稱“壁觀”或“坐觀”,即面壁靜坐,以達到“舍偽歸真”、“無自無他”的境界。相傳達摩曾在少林寺面壁靜坐九年,終日默然,時人稱為“壁觀婆羅門”。行入包括“報怨行”(放棄一切反抗心理)、“隨緣行”(放棄辨別是非心理)、“無所求行”(放棄一切要求和愿望)、“稱法行”(依照佛教教義去行動),認(rèn)為這樣就可達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達摩是在梁普通七年(526年)九月二十一日渡海來到梁朝廣州的,當(dāng)時的廣州刺史蕭昂也是個佛教徒,對達摩到來熱烈歡迎,并及時奏報梁武帝,梁武帝聽說達摩是印度佛國來的高僧,極為高興,立即下令要蕭昂派人護送達摩來南京。普通八年十月一日達摩抵達南京,稍事休息后,梁武帝親切接見了他,對古印度佛教和禪學(xué)共同進行了探討,許多佛教典籍對此都有記載,現(xiàn)將《五燈會元》中一段話,摘錄如下:

　　帝問曰:“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jīng),度僧不可勝紀(jì),有何功德?”祖曰:“并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祖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祖曰:“凈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圣諦第一義?”祖曰:“廓然無圣”。帝曰:“對朕者誰?”祖曰:“不識”。帝不領(lǐng)悟。祖知機不契,是月十九日,潛回江北。

　　達摩與梁武帝論禪這段話,以我對禪學(xué)的膚淺理解,認(rèn)為主要有以下五層意思:一是梁武帝問達摩,我自從當(dāng)了皇帝后,寫佛經(jīng),造佛寺,培養(yǎng)發(fā)展僧人,不可勝計,同時還多做善事,廣結(jié)善緣,凈身持戒,敢問有何功德?按照世俗看法,應(yīng)該是有大功德的。普通信眾那怕在佛寺功德箱內(nèi)投下一文錢,都說有功德,何況梁武帝投入那么多錢財?!出乎常人意料的是達摩竟說:“這些并沒有甚么功德”。二是梁武帝大惑不解,于是質(zhì)疑問道:“何以沒有功德?”這就關(guān)系到對“功德”這個概念的理解了,達摩說:“這些只是世間的福德,因為福德與功德不同,外修諸事的有漏善只是福德,倘若不能自己內(nèi)證得自性即是無功德。”因此,布施、念佛、造寺等,雖然都是做善事,都能得到因果福報,但單有福報而無功德。終不可能出離生死苦海,正如禪宗六祖惠能《壇經(jīng).懺悔品》中說的:“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布施供養(yǎng)福無邊,心中三惡元來造。擬將修福欲滅罪,后世得福罪還在。”又怎能成佛呢?三是梁武帝接著追問:“甚么才算真功德?才能修行成佛?”達摩說:“真正的功德是“凈慧智圓、體自空寂”就是說能自見真如自性就是功,能視一切眾生平等就是德,念念之間沒滯礙,常見真如本性、本自具有的真實妙用,這就叫功德。功德原本在法身中,不在修福的事上求。一句話:心即是佛、佛在心中。功德是要靠內(nèi)心修煉、明心見性、方成正果。心若背覺合塵即是眾生,心若背塵合覺即是佛,從而達到精神永駐萬劫不變的最高境界。四是梁武帝又問:“得道高僧至高無上的真理圣諦,第一義諦的境界是甚么”?達摩說:“境本非境,界亦無界,世界本是空廓無相,也無圣道存在的境界。”五是梁武帝聽了茫然不知所云,于是咄咄逼人直問達摩道:“既然無圣,那么現(xiàn)在與朕說話的人是誰?!”他那知在達摩眼里“本來無一物”那里有甚么皇帝?!雖然如此達摩還是菩薩心腸,因勢利導(dǎo),指點迷津的說道:“不識”多么充滿禪機智慧的回答呀!意思是說:我本非我,你亦非你,世界本來便是空寂、圓融、清靜、妙密的無相�！督饎�般若經(jīng)》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離一切相,即名諸佛。”梁武帝如能感悟到這個層次就功德圓滿了,可惜梁武帝執(zhí)著有為,心存邪見,不識真正法性。達摩此時自知無法度化這位皇帝,于是告別回驛館。

　　達摩在金陵逗留了幾天,在“蕭寺”墻壁參觀了著名書法家蕭子云所書的飛白書法“蕭”字,他在壁前觀摩了半天,深為中國書法的神奇震撼。隨后悄然走出城去,來到長江邊,只見秋風(fēng)陣陣,岸邊的葦子在風(fēng)中起伏不定,他隨手摘下一根蘆葦拋向江中,飛身向江面一縱,雙腳恰好落在那根葦桿上,只見那葦桿好似一只小船,乘風(fēng)破浪的向江北駛?cè)ァ?/p>

　　達摩腳踏葦桿,眼望江水,不禁想起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臨別給他的示偈:“路行跨水復(fù)逢羊,獨自棲棲暗渡江,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去年在羊城登岸,今日暗渡長江,果如師父所言了。

　　梁武帝經(jīng)過幾天靜思后,稍有所悟,于是派人來請達摩。來人來到驛館,不見達摩,說是往江邊去了。追到江邊,只見達摩雙腳踏葦、神定氣閑、長袖隨風(fēng)、飄然已到江中,知道來遲一步,追悔莫及,從此留下了“達摩一葦渡江”千古神話。

　　來源:香港佛教月刊583期 2008年12月作者:涂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