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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摩羅什傳奇 第六章:名聲鵲起

  第六章:名聲鵲起

  話說自鳩摩羅什離去后,耆婆心里就有一種七上八下的感覺,預(yù)感到他此去不會有好消息帶回來。因此,她的心情很是矛盾——既期待鳩摩羅什快點回來,又害怕他帶回來的消息是她最不愿意聽到的……

  下午時分,鳩摩羅什過來了,耆婆鼓足了勇氣才試探著問道:“那位薩多,是不是……”見鳩摩羅什點頭,她的心一沉,不安地望著鳩摩羅什,“是不是家中出事了?”

  “是……娘……”鳩摩羅什一開腔,便哽咽了。

  “出了什么事?”耆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爹他……已經(jīng)死了……”鳩摩羅什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耆婆心酸地問道:“是不是因為我他才死得這樣快?”

  “娘,人都死了,我們不說這些好嗎?”

  耆婆忍住眼淚:“是……不說也罷……只是怎么想都為你父親惋惜,真的他這一生太不值了,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如果他一直堅持修行就不會是這樣啊……當(dāng)然,責(zé)任在我,如果我不出家,他也不會這樣……”

  “娘,不是說好了不談這個事嗎?快做準(zhǔn)備吧,我們得離開這里。”鳩摩羅什道。

  耆婆不解:“好好的為何就要走呢?”

  “孩兒答應(yīng)了薩多。”鳩摩羅什于是把他與薩多見面的事說了一遍。

  耆婆聽后也不多說,轉(zhuǎn)身去房里收拾行李。母子二人默默地走出廟門,到了十字路囗,走在前面的耆婆停下來問鳩摩羅什:“想好了去哪嗎?”

  鳩摩羅什搖頭:“沒想好……娘,你說去哪里好呢?”

  耆婆嘆氣道:“對我們來說地方?jīng)]有好壞之分,只要有寺廟安身就行……現(xiàn)在你爹不在了,不知你弟弟過得怎樣,我們還是回龜茲國去看看吧。”

  “母親說的極是,我們要回龜茲國去看看才得安心。”鳩摩羅什同意母親的安排。

  目標(biāo)有了,接下來兩人一路往南趕路,其時正值夏季,天氣格外炎熱,耆婆因為心急加上年歲已長,到第五天她就在路途病倒了……耆婆這一次病得不輕,已經(jīng)不能再行走,鳩摩羅什只好扶著母親到附近的寺廟掛單。

  這是一座名叫阿麗寺的尼寺,寺廟住持是一位名佛婆尼的老比丘尼。佛婆尼心地善良,還懂得一些治病的偏方。她見了耆婆的樣子吃驚不小。她說:“我見過霸蠻的,沒見過你這樣霸蠻的,病成這樣還在路上,沒讓你死在荒山野地,那是菩薩保佑你!”

  鳩摩羅什問道:“佛婆尼師父,我娘的病什么時候能好?”

  佛婆尼道:“你先安下心來,你娘什么時候該好自然就好了,你沒見她危險期都沒過去么?”

  “是……請你一定要治好她的病。”鳩摩羅什仍然很擔(dān)心地說。

  在佛婆尼的精心治療下,耆婆總算脫離危險,鳩摩羅什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于是他才有心思打聽這是何處。佛婆尼告訴他,這里是溫宿國京城,再向南就是龜茲國了。鳩摩羅什暗忖道:難怪這里人說話的聲音那么熟悉,原來是到“家門囗”了。

  耆婆一聽說這里毗鄰龜茲國,恨不能就見到她朝思暮想的兒子沸沙提婆——可惜她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日子一天天過去,耆婆在佛婆尼的熱心照料下,病情開始慢慢地好轉(zhuǎn),并且能起床了。

  這天,鳩摩羅什扶著母親在房里行走,突然外面?zhèn)鱽砗茑须s的吵鬧聲。一會,佛婆尼進(jìn)來,耆婆少不得要打聽:“佛婆尼師,外面那樣熱鬧,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吧?”

  佛婆尼道:“你們才來不久當(dāng)然不知,早在兩個月前,我們溫宿國來了一個羅漢,他自稱天下第一神辯家。他一來就手執(zhí)王鼓,放出狠話——如果有人和我辯論而贏了我的,我就砍下我的腦袋向他道謝!”

  鳩摩羅什一聽就忍不住插話道:“他這話也說得太大了!”

  “可不是!”佛婆尼道,“他話一出來很多人就不服氣,要和他辯論——”

  “結(jié)果呢?”耆婆也很感興趣。

  “唉——”佛婆尼嘆氣道,“牛皮還真該是他吹的,我們國內(nèi)有多少大德高僧與他過招都敗下陣來了……”

  鳩摩羅什吃驚地:“他真有這么厲害?”

  “可不是,今天從龜茲國來了個很有名的高僧與他公開辯議,沒有幾個回合,這高僧就慚愧地服輸了。”

  鳩摩羅什道:“輸了就輸了,對這位羅漢來說也不是頭一回,這寺廟里的人干嘛那樣議論?好像是一樁很大的事一般。”

  佛婆尼道:“輸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問題就出在龜茲國那位高僧太把名聲看重了,他覺得無臉回去見人,一氣之下投水自殺。”

  鳩摩羅什母子異口同聲地:“他死了嗎?”

  佛婆尼搖頭:“還好,被人救了起來。”

  鳩摩羅什松了囗氣道:“一個出家人應(yīng)該是跳出三界外的,他怎么這樣想不開呢?虧他還是什么高僧!佛說不殺生,殊不知自殺也犯了殺戒。”

  “就是嘛,所以大家才議論他,聽說他沒完沒了尋死覓活的,還說他一世英名全毀了。”

  耆婆道:“這個和尚確實有點不可思議,佛婆尼師,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

  佛婆尼不以為然地:“你問他名字干什么?說出來你也不會認(rèn)識他。”

  耆婆道:“那倒不一定,實不相瞞,我出家之前一直在龜茲國,那里有點名氣的高僧大多認(rèn)識。”

  “是嗎?”佛婆尼將信將疑地,“他叫達(dá)摩瞿沙,聽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你不認(rèn)得吧?”

  耆婆道:“何嘗不認(rèn)得呢,我跟他熟得很——他原來一直住在蘇巴什,現(xiàn)在住哪就不清楚了。”

  “對,正是他,他還在蘇巴什!”

  “達(dá)摩瞿沙大師是個聰明人,這一下為何那樣糊涂呢?”耆婆很是不解地說。

  “瞿沙大師是很少犯糊涂的,依我看是那個羅漢太過份了,他那樣挑戰(zhàn),明明是目空一切不把西域的僧人放在眼里!換了我也要迎戰(zhàn)——娘,孩兒也想會會他,看他底有多大的本事!”

  佛婆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驚不已地:“小沙彌你在說著玩兒罷?那么多的高僧都是他的敗將,你憑啥跟他抗衡?”

  鳩摩羅什認(rèn)真道:“我不是說著玩,就算是輸了,那是我技不如人,更要繼續(xù)修行。”

  佛婆尼轉(zhuǎn)對耆婆:“你真的會同意你的兒子去會那位羅漢?”

  耆婆點頭:“隨他去吧,好歹他也讀了幾本經(jīng)書。”

  “他太狂妄自大了,如果沒有人敢迎戰(zhàn),接下來不知他還會有什么出格的舉動。”

  佛婆尼不再懷疑,但仍有幾分不放心:“小沙彌,你將用什么與他辯論?”

  “我以佛教宗義和他辯論。”

  佛婆尼點點頭:“好,但愿你有好的運氣。”

  鳩摩羅什要迎戰(zhàn)羅漢的消息很快在溫宿國傳開,羅漢以為已經(jīng)偃息旗鼓不會有人出來迎戰(zhàn)了,當(dāng)?shù)玫竭@個消息興奮不已,并通過阿麗寺的比丘尼給鳩摩羅什傳話,說為了體現(xiàn)公平公正,他將在溫宿國演武場與鳩摩羅什公開辯論。

  卻說公開辯論的這一天,溫宿城里萬人空巷,都來到演武場看熱鬧。鳩摩羅什早早來到臺上,等了一會,一位頭戴寬沿帽的羅漢也上了場。他的半邊臉被遮住了,鳩摩羅什沒能看清他的臉,但還是禮節(jié)性施禮:“小沙彌見過前輩,請多賜教!”

  羅漢的態(tài)度甚是傲慢無理,他搖動著手中的王鼓說:“我沒有多話可講,還是老規(guī)矩,如果你和我辯論而贏了我的話,我將砍下我的頭向你謝罪!”

  鳩摩羅什走上前很有禮貌的雙手合十說:“我有兩點義理請教?”

  羅漢哪里把鳩摩羅什放在眼里,他雙手叉著腰,一副驕傲狂妄的態(tài)度:“你說吧!”

  “我想請前輩賜教,諸法皆空、無我,這個應(yīng)該如何解說?”

  那羅漢一聽這個問題便覺陌生,一時不知所措,為挽回面子,他說:“這個問題暫且放一邊,先由你來解答我的幾個提問可以嗎?”

  鳩摩羅什道:“沒問題,你說吧!”

  羅漢于是接連提問,那些問題在常人看來很是高深莫測,對鳩摩羅什來說只是很簡單的常識,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他深入淺出、侃侃而談,到經(jīng)義的幽深處,還頻頻反問羅漢……幾個回合下來,羅漢先是收斂了臉上的傲色,繼之便是神色不安,到最后他終于招架不住了,竟然當(dāng)著眾人的面跪在鳩摩羅什身前:“請教師父尊姓大名?”

  “小沙彌名鳩摩羅什。”鳩摩羅什道。

  羅漢面露驚色:“久聞大名,江湖上把你的英名吹得神乎其神,我只是不信,今日見識,原來事實與傳說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有一事相求——請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

  鳩摩羅什道:“請講。”

  羅漢又叩了一個頭,用哀求的語氣說:“請師父收我做弟子!”

  鳩摩羅什道:“起來!起來吧!”

  “師父不收我做弟子,我永遠(yuǎn)跪在這里!”羅漢語氣堅決地說。

  鳩摩羅什見眾人都在臺下看著,想想在這種場所如果不答應(yīng)確是有點不近人情,遂道:“起來吧,我答應(yīng)你了!”

  羅漢再叩一個響頭:“謝師父!徒兒現(xiàn)在請師父賜教——你今天的話便是我今后學(xué)佛的方向和指南。”

  “賜教不敢當(dāng),但我確有幾句心里話要和你說——你要虛心,不要狂妄驕傲;學(xué)無止境,你不要自滿,要多讀經(jīng)文。我知道你學(xué)識淵博,但你要時常想到,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弟子一定謹(jǐn)記師父的訓(xùn)誨,終生不忘。”羅漢這才起來向鳩摩羅什致謝。

  臺下圍觀的人群眼睜睜看著那位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狂妄的羅漢如今竟然跪在一少年沙彌面前,他們對鳩摩羅什自然刮目相看。

  回到阿麗寺,寺廟里的比丘尼把鳩摩羅什母子奉為上賓,盛情地留他們在寺里長住。

  不出數(shù)日,鳩摩羅什的大名傳播到溫宿國的每一個角落,不少人四處打聽鳩摩羅什的下落,誠心地欲拜他為師。耆婆此時病已痊愈,因不堪打攪準(zhǔn)備離開,恰在此時,一隊侍衛(wèi)來到阿麗寺,為首的稱他是國王的侍衛(wèi)長,他奉國王之命來寺廟迎請鳩摩羅什。

  到了溫宿國王宮,國王以最高的禮節(jié)接待鳩摩羅什,并把他們母子安排在王宮里居住,每天,國王除了上朝就是聽鳩摩羅什講法,不覺間時間已過去數(shù)月。

  某日,侍衛(wèi)仍如平常一樣來接鳩摩羅什去宮中與國王見面,所不同的是,等他到了大殿,母親耆婆也過來了。這讓鳩摩羅什感到意外,因為平時國王是從不接他母親進(jìn)宮的。因此,他忍不住問道:“娘,你怎么也來了?”

  “是阿,侍衛(wèi)說是國王要我過來的。”

  “知道為什么嗎?”

  耆婆搖頭:“不知,娘正要問你呢。”

  “孩兒也不知。”鳩摩羅什如實說。

  母子倆正納悶,國王在一群宮女的簇?fù)硐伦吡诉M(jìn)來,耆婆見了趕忙上前施禮。

  國王道:“免了免了,你是菩薩,教我如何消受得起。”

  鳩摩羅什等到國王落座就問:“陛下今天叫我們母子——”

  國王不等鳩摩羅什把話說完就打斷道:“羅什師,今天不講法,孤要給你母子倆一個意外的驚喜!”

  鳩摩羅什與耆婆面面相覷,不知國王葫蘆里賣什么藥,正在這時,一侍衛(wèi)用溫宿國話高喊一聲,隨之就有一位衣帽華麗的老年男子在一群人的簇?fù)硐逻M(jìn)入大殿,國王也急忙起身迎接……

  這一下子鳩摩羅什知道國王說的“意外驚喜”是什么意思了——原來這位老年男子正是他的舅舅白純!和他一起的還有王后多娜、前部王休密馱、鄯善王彌賓……

  耆婆一見到哥哥,兩人對視了很久,她才撲過去抓緊哥哥的手說:“這不是夢吧,你真是我的哥哥白純嗎?”

  白純道:“是的,我就是你的哥哥白純……”

  “哥,你老了……”耆婆說了這句話就哽咽了。

  “是……我老了,可你還是原來的樣子……”白純打量著耆婆說。

  “你是凡胎俗身,人家是菩薩,是金剛不壞之體,你怎能跟她比?”傍邊的多娜插話說。

  白純感嘆道:“妹妹,當(dāng)初你執(zhí)意出家我很難理解,哥今天總算明白——你的選擇是對的。”

  “哥,別說了,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們過得還好嗎?”

  “好不好你都看到了,就算貴為一國之君又如何?煩惱和不幸一樣的不會放過我。有件事我正要告訴你——羅炎他……”

  耆婆點頭:“我知道了……如果不是在這里見,不多久我們娘倆會回來看你們……哦,哥,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

  白純這才注意耆婆身邊的鳩摩羅什:“你就是羅什吧?”

  “是,國王。”鳩摩羅什施禮。

  “不必多禮,”白純把一只手放在鳩摩羅什肩膀上,“一晃十幾年過去,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記得你幾歲時的樣子……如果沒有你媽媽在身邊,在外面遇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就是我的羅什……羅什,你的名氣早就傳遍了西域各國。舅舅我正是聽到你在這才特地過來看你們。”

  “國王你太客氣了,說什么也該我們先過來看你的。”鳩摩羅什說。

  白純看著鳩摩羅什心里又動了隱情:“唉——我這輩子就這么完了,如果有來生,我也會選擇出家修行……羅什,舅舅羨慕你,數(shù)百年后我白純早就從別人的記憶中消失了,而你卻在廟堂之上永被人瞻仰……還有你的父親,想起來是我害了他,很聰明的一個人如果不是生下了你,他等于白來一趟人世了……”

  “國王,我們一家子好不容易在一起,這是一個高興的日子,先別說這些。”鳩摩羅什裝出笑臉道。

  溫宿國國王插話道:“是啊,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我為你們準(zhǔn)備了喜宴!”

  在溫宿國王的安排下,鳩摩羅什母子和白純一行步入宮廷宴會廳,一邊吃著豐盛的素宴,一邊說些別后的事情。

  閑話少提,卻說鳩摩羅什陪白純在溫宿國王宮過了一夜,次日大家就啟程回龜茲國。

  國王白純和妹妹、外甥一路上有說不完的話題,前部王休密陀則快馬加鞭先行一步。到了龜茲國城外,歡迎的大隊人馬已經(jīng)等候多時,他們在休密陀的指揮下,用最隆重的禮儀迎接鳩摩羅什回到故國。

  歡迎的隊伍十分龐大,耆婆很興奮,不停地向人打聽弗沙提婆在哪里。休密陀告訴她,他已通知翠兒了,不知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見到他們過來。

  “夫人啊,弗沙提婆已經(jīng)不是你熟悉的弗沙提婆了,你走后他的性格變化很大,看來是他不愿意來迎接你們。”

  耆婆道:“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他,他不來我一點也不怪他,到了家里要主動向他道歉。”

  耆婆打聽到,自他離開后,弗沙提婆一直住在國師府。到了王宮,她不顧旅途勞頓就和鳩摩羅什去看弗沙提婆。

  離開了十幾年,母子二人再次回來,國師府的一切設(shè)置仍如從前,物是人非,最強烈的是那種滄海桑田、人生易老的感覺……

  翠兒一聽說耆婆過來了,一邊慌慌張張地出來迎接,一邊大叫:“弗沙提婆,弗沙提婆你還不出來,你看誰來了!”

  翠兒千呼萬喚,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極不情愿地走出來與耆婆、鳩摩羅什見面。耆婆一見到兒子,一種天然的母性油然而生,用含情的語氣招呼道:“弗沙提婆,你長高了……”

  翠兒道:“弗沙提婆,你還不快叫娘,這位是你娘,這一位是你哥哥!”

  弗沙提婆視而不見地對翠兒道:“你就是我娘,哪里又出來一個娘了?”

  “你胡說什么?她才是你真正的娘,我不過是把你帶大的傭人!”翠兒難為情地對耆婆,“對不起夫人,我沒有帶好他,你看他是多么的無理,休密陀通知我們?nèi)コ峭庥幽銈,他就是不去?rdquo;

  “沒關(guān)系,他是對的,是我對不起他……哦,翠兒,謝謝你把他養(yǎng)到這么大……我想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夫人,你這樣說我就更難受了,我是你們的仆役,帶他是我份內(nèi)的事。”

  耆婆認(rèn)真道:“我說的是內(nèi)心話——真的,你很不容易!”

  鳩摩羅什見母親在和翠兒說話,便走過去拉了弗沙提婆的手問:“還記得我嗎?”

  弗沙提婆搖頭:“不記得。”

  “我走的時候你才兩歲,至今我還記得你那時的樣子,想不到你長這么高了。”

  耆婆見弗沙提婆不愿意和她說話,就對鳩摩羅什道:“羅什,你陪弟弟玩去吧,我和翠兒說幾句。”

  鳩摩羅什于是把弗沙提婆帶到自己原來的書房里,然后說一些兒時的趣事。弗沙提婆似乎不太愿意和鳩摩羅什說話,有時鳩摩羅什問四五句,他才答一句。

  晚上,耆婆特意向鳩摩羅什打聽和弗沙提婆說了些什么,鳩摩羅什道:“他什么也沒說——不過也不能怪他,我們走時他那么小,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他樂意理我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耆婆道:“慢慢來,你們年輕人好說話,時間久了他會接受你的。”

  “這次回家,不知娘對弗沙提婆有何安排?”鳩摩羅什關(guān)心地問道。

  “情況你都看到了,”耆婆嘆一囗氣,“紅塵中人都在渾渾噩噩中生活,如果讓弗沙提婆長久地在這里,這輩子他就完了,活多久他也只是行尸走肉。”

  “娘的意思是要他出家?”

  耆婆點頭:“是的,你爹毀了,弗沙提婆現(xiàn)在的狀況很讓我擔(dān)心,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也毀掉,如有可能,我想度他出這苦海。”

  “這樣當(dāng)然最好,只是不知能否說服他。”

  “那就只能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想辦法勸通他。”

  鳩摩羅什依母親之言每天和弗沙提婆在一起。耆婆說的沒錯,年輕人和年輕人好溝通,一段時間下來,弗沙提婆基本上接受了鳩摩羅什。這日,鳩摩羅什正與弗沙提婆玩得高興,便趁機開導(dǎo)道:“弟弟,你這樣飽食終日、碌碌無為的過日子,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啊?”

  弗沙提婆也是個聰明絕頂?shù)娜,他一聽鳩摩羅什說這話心里就明白,他說:“哥,聽你的囗氣是否也想拉上我一起出家?”

  鳩摩羅什道:“你真是個聰明人,當(dāng)然知道出家的好處,這兒就沒必要重復(fù)那些你已經(jīng)懂了的道理。”

  “哥,實不相瞞,我正要勸你留下來和我一起享受榮華富貴!出家有什么好?吃的是素食淡飯,穿的是粗布舊衫,每天與孤燈冷月相伴,錯過了多少人間的繁華和美味佳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著為了什么?不就是吃喝玩樂嗎?哥,你看那沃土上的樹木是多么的茁壯繁茂,連草木都向往肥沃,何況人呢?”

  “弟啊,你說的沒錯,沃土上的樹木是容易長大,可是它們有幾株活到一百年呢?你看那懸崖上的樹,有哪一株不是歷盡千年滄桑才成了這世上的一道特殊風(fēng)景?”

  弗沙提婆冷笑道:“如果成為風(fēng)景要吃那么多苦,我寧愿做沃土上的那株樹!”

  鳩摩羅什搖頭嘆道:“你陷入紅塵太深,我沒辦法說服你了。”

  弗沙提婆道:“也許你的選擇沒有錯,但那是對你而言,哥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和選擇,我倆就這樣扯平了——今后都按各自的方式生活,誰也別想著要去改變對方。”

  “弗沙提婆……你……”鳩摩羅什無語了。

  “還有……哥,我是紅塵中人,……哦,對了,阿竭耶未帝你還記得嗎?”

  鳩摩羅什點頭:“記得,她是國王的公主,我走的時候她才五歲,現(xiàn)在應(yīng)該長大了——她怎么啦?”

  “她很好。你出家不久她也出家做比丘尼。她讀過很多很多的佛經(jīng),尤其是對于什么禪定很有研究。據(jù)說,她已證二果。”

  “是嗎?”鳩摩羅什來了興趣,“證二果是很了不起的!”

  “我雖不信佛,我也知道證二果是很了不起的,所以你應(yīng)該去找她,你們在一起肯定有話說!”

  鳩摩羅什總算明白了弗沙提婆的意思,有點不滿道:“你和我在一起就沒有話說嗎?”

  “我就知道你會生氣,”弗沙提婆向鳩摩羅什扮了個鬼臉,“哥,不瞞你說,我喜歡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因為你,我已經(jīng)十幾天沒去青樓了,你知道對一個迷戀聲色犬馬的人來說這么長時間沒去那種地方是個什么概念嗎?”

  “你才十幾歲就去那種地方——我說弗沙提婆,對你來說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弗沙提婆大搖其頭:“不早、不早,春宵一刻值千金!”

  到了這一步,鳩摩羅什知道再怎么勸下去都是毫無意義了,他只好如實地把情況說給母親聽。耆婆聽后也認(rèn)為弗沙提婆無可救藥了,除了唉聲嘆氣也只能聽任他去縱情聲色。

  再說鳩摩羅什回國的消息傳開后,就有不少龜茲國的善男信女慕名而來要聽他講經(jīng)。國王白純?yōu)榱藵M足廣大信眾的愿望,準(zhǔn)備為鳩摩羅什修建一座規(guī)模甚大的寺廟講說佛經(jīng)。

  一日,鳩摩羅什正在家中誦經(jīng),忽有一年輕端莊的比丘尼前來拜訪。鳩摩羅什一見她那似曾相識的容貌就說:“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阿竭耶未帝表妹?”

  比丘尼道:“羅什大師果然好眼力!”

  “關(guān)于你的修行,我早就聽人說了,年紀(jì)輕輕已證二果,實為難得!”

  阿竭耶未帝道:“慚愧,在真正的大師面前那是小巫見大巫。未帝本欲早來拜謁,無奈羅什大師一直很忙,不敢打攪。”

  “也不是太忙,”鳩摩羅什嘆氣道,“這些天我都和弟弟在一起。對了,未帝表妹我正要問你,弗沙提婆怎么就變得那般俗不可耐呢?”

  阿竭耶未帝很久才回答道:“帶大他的翠兒是不信佛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說得有道理。”

  “你是真正的大師,我今天是特來向你討教的。過去我一直修習(xí)小乘,在一年前聽到了你的故事,于是也改習(xí)大乘佛法。這一年來,因無高人指點迷津,可說是毫無建樹。”

  鳩摩羅什道:“你習(xí)大乘,不知看了哪些經(jīng)書?”

  阿竭耶未帝道:“很雜,幾年下來,連我本人都不知看了哪些經(jīng)書。”

  鳩摩羅什道:“小乘是大乘佛法的基礎(chǔ),中間只是一個轉(zhuǎn)換的過程。如不想走彎路,應(yīng)從龍樹的三本經(jīng)書開始。”

  阿竭耶未帝道:“龍樹的經(jīng)書我也看過一些。”

  “看的是哪些?”

  阿竭耶未帝想了想:“好像是《中論》,還有就是《百論》……”

  “都有些什么心得?”

  阿竭耶未帝紅著臉道:“門都入不了,哪敢言心得。”

  “《十二門論》看了?”

  阿竭耶未帝搖頭:“不曾。”

  “修習(xí)大乘必須弄明白什么是‘三論宗立宗’,三論也就是龍樹的三部經(jīng)書,其中就有你知道的《中論》和《百論》,然后就是我要和你說的《十二門論》。你現(xiàn)在明白什么是三論宗立宗了嗎?”

  阿竭耶未帝點頭:“就是龍樹這三部經(jīng)學(xué)所構(gòu)成的一種佛法體系……是這樣嗎?”

  鳩摩羅什點頭:“沒錯!若想弄懂三論宗立宗就不可不了解龍樹立法的基本思想。其實,龍樹的基本思想可以用真俗二諦來概括,‘諦’是真實不虛的意思,二諦者是指出世間的一切事物所具有的兩種不同的真實性,俗諦所講的是事物世間的相對真實性,而真諦所講的是事物超世間的絕對的真實性。但這兩種事物的真實性又并不是截然可以分開和對立的,而是相互依賴相互顯現(xiàn)的,真諦依俗諦而立,俗諦依真諦而立。如《中論·四諦品》中有云——

  “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依第一義諦。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不得第一義,則不得涅槃。”

  “在《大智度論》中又云——

  “佛法有二諦,一者世俗諦,二者第一義諦。為世諦故說有眾生,第一義故說眾生無所有。

  “所以二諦思想也是龍樹的基本思想。 二諦教義的基本內(nèi)容是真諦談空,俗諦講有,俗諦說‘有’說的是緣起有,又名假名有;真諦談‘空’談的是本體空,也叫自性空。由此二諦的理論說明宇宙萬有的事物都是因緣和合而生,是眾多因素和條件結(jié)合而成的產(chǎn)物,從此意義而說名為‘緣起’。說明世間萬物離開了此眾多因素和條件就沒有任何事物存在,同時也說明這眾多因緣組成的事物沒有獨立不變的實體,從此意義而說名為‘性空’。此緣起和性空是互相不離圓融無礙的,不是離開了緣起的事物而后另外有個性空存在。如論中有云:‘眾緣所生法,即是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這就是說緣起法即是無自性,無自性即是空。但為了隨順世間的常識而相對的說有緣起的事物,由此也可以說從一切事物的緣起有這一意義來說就是世俗諦;從無自性的自性空這一意義而言就是第一義諦。二諦的理論是在說明世間事物的兩個不同方面,若能將緣起和性空統(tǒng)一起來就叫做二諦中道。所以說:不離性空而有緣起的諸法;雖有緣起的諸法不礙無自性的本性空。

  “龍樹的中觀思想雖以二諦為大綱,但主要在說明第一義諦的理論,因為小乘人一般多分別于世俗諦,而不知第一義諦的真實之理,所以也就不了解佛法的真實相,只有批破和否定小乘人的世諦實有,才能使學(xué)教之人悟入第一義諦之真空實相。在三論宗看來,一切凡夫二乘無不執(zhí)一切法實有自性,而不知諸法實相本性空寂無所得,如此者則雖學(xué)教而不知諸法第一義諦。所以說‘若不依世諦,則不得第一義’。由此可見,佛說俗諦的用意是為了眾生能夠由此俗諦而悟入第一義諦。而諸部小乘人聞佛說俗諦的緣起相便執(zhí)為實有,不知佛說緣起是為了悟入真諦法性理體。龍樹對于凡夫二乘不解佛法真實意,而批破二乘外道的各種偏執(zhí)和邪見,令一切眾生能夠悟入無所得正觀。這就是龍樹菩薩的主要思想內(nèi)容。

  “《十二門論》的主要思想在于論述大乘佛法‘第一義空’的思想。此‘第一義空’即是諸法真空實相,由此真空實相之境而發(fā)中道般若智慧,由境發(fā)慧、由慧觀境而有六度萬行方便法門廣度眾生,所以一切法門不出境智和合。而今《十二門論》既然是倡導(dǎo)大乘空義的思想,由此法門通達(dá)大乘空義,而具足波羅密萬行,所以說《十二門論》又是以境智為宗。

  “根椐般若中觀的教義認(rèn)為菩薩發(fā)菩提心,修菩薩行成就佛果,必須修習(xí)和徹悟諸法法性本空才能達(dá)到目的。如果不能徹悟真空法性就不能成為真正的菩薩行,同時也就不能成就菩提佛果。”

  阿竭耶未帝全神貫注地聽鳩摩羅什講法,她的情緒完全隨著鳩摩羅什的演繹推論而變化,聽到此處,她再也控制不住了,興奮異常地說:“與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這些年來我思不得其解的難題沒想到被你一席話就化解了!”

  “其實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復(fù)雜的,難求其解也與人的笨拙 全無關(guān)系,只是門道不對而已。”

  阿竭耶未帝頗有同感道:“正是!所謂師者,正是知曉門道之人也,我突然有個建議,不知羅什大師愿意否?”

  鳩摩羅什道:“是何建議?”

  “如今在龜茲國有意修習(xí)大乘的人有很多,像我一樣遇有相同困惑者不知有多少,如果羅什大師能夠公開講法,為多數(shù)人指點迷津,那將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鳩摩羅什點頭:“這個建議甚好,我亦早有此意,無奈尚無道場可用。”

  阿竭耶未帝道:“父王正在為你修建道場,進(jìn)展也很快,不日就可使用。我這里先期為你做一些準(zhǔn)備工作,時間一到就可順利進(jìn)行。”

  鳩摩羅什依言。

  白純?yōu)轼F摩羅什修建的寺廟很快就建好了,并為它起名“伽藍(lán)寺”。與此同時,阿竭耶未帝發(fā)起了講經(jīng)法會,請鳩摩羅什為龜茲國十方信眾傳經(jīng)播道。他了解到多數(shù)信眾皆由小乘向大乘轉(zhuǎn)發(fā),因此也存在相同的困惑。鳩摩羅什于是把那天對阿竭耶未帝講過的重述了一遍,又詳細(xì)地講解宇宙萬法皆空無我,分為五陰、十八界,都是假名而非實有的道理,在推演講解過程中,他引用《十二門論》中經(jīng)文云——:

  “復(fù)次,一切法空,何以故?

  有相相不相,無相亦不相:

  離彼相不相,相為何所相。”

  那成千上萬迷路的信眾聽了鳩摩羅什的說法,如走出黑暗見到了太陽,他們一個個欣喜若狂,有的人竟然悲戚過去,悔恨知道得太晚了。

  這之后,鳩摩羅什的名聲響動西域,除了十方聽經(jīng)的信徒蜂擁而至,連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飽讀經(jīng)書的辯師都慕名而來,其中也有一些不服氣來尋釁拆臺的,但當(dāng)他們聽了鳩摩羅什的演講后也不得不打消主意,對鳩摩羅什的學(xué)問由衷地折服。

  鳩摩羅什在龜茲國如此受推崇,最高興的當(dāng)然是耆婆。這日,她來到伽藍(lán)寺對鳩摩羅什說:“羅什,還記得有一年我們離開阿麗監(jiān)的時候遇到一位羅漢的事嗎?”

  鳩摩羅什也記起來了,點頭道:“記得。”

  耆婆道:“他說過如果你到三十五歲前仍未破戒,必成大業(yè)。今年你正好二十歲了,正是受戒的好時間,這事我會和國王說一說,你只管講你的經(jīng)就行了。”

  “娘,謝謝你,不管什么事你都替孩兒想得那樣周到。”

  “如果不這樣,我還是你娘嗎?你就要受大戒了,娘也可以放心了,我始終放心不下的還是你的弟弟。”

  “娘,人各有志,弟弟他迷戀紅塵就由著他去吧。”

  “不行,”耆婆搖頭道,“別人怎樣迷戀我不管,可他是我生下來的兒子,我明明知道人間的萬丈紅塵是直通地獄的深淵,我能做到見死不救嗎?”

  鳩摩羅什見母親如此固執(zhí)己見,也不好多說。

  如此又過了一段時間,某日,鳩摩羅什正在禪房與阿竭耶未帝說法,突然他看到已經(jīng)很久未曾露面的弗沙提婆在外探頭探腦。鳩摩羅什立即停止講經(jīng),沖門外面喊道:“弗沙提婆,你有事為何不進(jìn)來?”

  弗沙提婆于是走了進(jìn)來,阿竭耶未帝急忙起身:“你們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鳩摩羅什也不挽留,弗沙提婆目送阿竭耶未帝離去,然后似笑非笑地對鳩摩羅什說:“哥真有你的,我算服了你了!”

  鳩摩羅什不解地:“什么服了我?”

  “勾引女人!實不相瞞,這位阿竭耶未帝一直是我的夢中情人,小弟我為了得到她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可還是沒能成,沒想到她一下子就被你折服了!”

  鳩摩羅什生氣地:“弗沙提婆,你在瞎說什么!”

  弗沙提婆涎著臉:“別不認(rèn)賬,這方面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這有什么呀,出家人也是人嘛,嘿嘿……”

  鳩摩羅什不予理論,板著面孔道:“你今天找我就是為這個事?”

  弗沙提婆立即變得認(rèn)真起來:“我才沒那樣無聊到去管人家的私事!”

  “那你來干啥?”

  弗沙提婆道:“為我自己……哥,有件事你能不能幫個忙?”

  “你有什么事需要幫忙?”鳩摩羅什不解地看著弗沙提婆。

  “麻煩你要母親離開龜茲國。”弗沙提婆說完就期待地等答復(fù)。

  鳩摩羅什吃驚不已:“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如果你做不到也行——我馬上離開這里,哪怕是做仆役我也無怨無悔。”

  鳩摩羅什一聽弗沙提婆這樣說,就明白他們之間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欲知弗沙提婆與耆婆之間究竟產(chǎn)生了什么矛盾,下回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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