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三 仙籍語論要記部二

◎神仙可學(xué)論

　　《洪范》響用五福，其一曰壽。延命至于期頤，皇天猶以為景福之最，況神仙度世永無窮乎！然則長生大慶，無等倫以儔擬，當(dāng)代之人，忽而不尚，何哉？嘗試論之，中智已下，逮于庶民，與飛走蛸翹同。其自生自死，昧識所不及，聞道則相與笑之。中智已上，為名教所撿，區(qū)區(qū)于三綱五常不暇，聞道而若存若亡。能挺然竦身，而不使常情汨沒，專以修煉為務(wù)者，千萬人中或一人而已。又行之者密，得之者隱，故舉俗罕為其方。悲夫！昔桑矯問于涓子曰：自古有死，復(fù)云有仙，如之何？涓子曰：兩有耳。夫言兩有者，為理無不存。理無不存，則神仙可學(xué)也。嵇公言：神仙，特受異氣，稟之自然，若積學(xué)所能致。此未必盡其端矣。有不因修學(xué)而致者，稟受異氣也；有必待學(xué)而后成者，功業(yè)充也；有學(xué)而不得者，初勤中惰，誠不終也。三者各有其旨，不可以一貫推之。人生天地之中，殊于眾類，明矣。感則應(yīng)，激則通。所以耿恭援刀，平陸泉涌；李廣發(fā)天，伏石飲羽。精誠在于斯須，擊猶土石，應(yīng)若影響，況丹懇久著，真君豈不為之潛運(yùn)乎？潛運(yùn)則不死之階立致矣。孰為真君？則太上也。為神明宗極，獨(dú)在于窅冥之先，高居紫微之上，陰騭兆庶。《詩》稱上帝臨汝，《書》曰，天監(jiān)孔明，福善禍淫，不差毫末。而迷悟之子，焉測其源？日用不知，背本向末。故遠(yuǎn)于仙道者有七焉，近于仙道亦有七焉。

　　當(dāng)世之士，未能窺妙門，洞幽賾。雷同以泯滅為真實(shí)，生成為假幻。但所取者性，所為者形。甘之死地，乃為常理。殊不知乾坤為《易》之韞，乾坤毀則無以見《易》，形氣者為性之府，形氣敗，則性無所存。性無所存，于我何有？遠(yuǎn)于仙道一也。

　　其次，謂仙必有限，竟歸淪墜之弊。彼昏于智察，則信誣誷。詎知塊然之有，起自寥然之無。積虛而生神，神用而孕氣。氣凝而漸著，累著而成形。形立神居，乃為人矣。故任其流遁則死，反其宗源則仙。所以招真以煉形，形清則合于氣；含道以煉氣，氣清則合于神。體與道冥，謂之得道。道固無極，仙豈有窮乎？舉世大迷，終于不悟。遠(yuǎn)于仙道二也。

　　其次，強(qiáng)以存亡為一體，謬以前識為悟真。形骸以敗散為期，營魄以更生為用。乃厭見有之質(zhì)，惟謀將來之身。安知入造化之洪爐。任陰陽之鼓鑄？游魂遷革，別守他器。神歸異族，識昧先形。猶鳥化為魚，魚化為鳥，各從所適，兩不相通。形變尚莫之知，何況死而再造？誠可哀者而人不哀。遠(yuǎn)于仙道三也。

　　其次，以軒冕為得意，功名為不朽，悅色<身除>聲，豐衣厚味，自謂封植為長策，貽后昆為遠(yuǎn)圖。焉知盛必衰，高必危，得必喪，成必虧。守此用為深固，置清虛于度外。肯以恬智交養(yǎng)中和，率性通真為意乎？遠(yuǎn)于仙道四也。

　　其次，強(qiáng)盛之時為情愛所役，斑白之后，有希生之心。雖修學(xué)始萌，而傷殘未補(bǔ)。靡蠲積習(xí)之性，空務(wù)皮膚之好。竊慕道之名，乖契真之實(shí)。不除死籍，未載玄錄。歲月荏苒，大期奄至。及將殂謝，而怨咎神明。遠(yuǎn)于仙道五也。

　　其次，聞大丹可以羽化，服食可以延齡，遂汲汲于爐火，孜孜于草木，財屢空于八石，藥難效于三關(guān)。不知金液待訣于靈人，芝英必資于道氣。莫究其本，務(wù)之于末，竟無所就，謂古人欺我。遠(yuǎn)于仙道六也。

　　其次，身?xiàng)�道流，心溺塵境，動違科禁，靜無修習(xí)。外招清凈之譽(yù)，內(nèi)蓄奸回之謀。人乃可欺，神不可誷。遠(yuǎn)于仙道七也。

　　若乃性躭玄虛，情寡嗜好。不知榮華之可貴，非強(qiáng)力以自高；不見淫僻之可欲，非閑邪以自正。體至仁，含至靜。超跡塵滓，棲真物表，想道結(jié)襟，以無為為事。近于仙道一也。

　　其次，希高敦古，克意尚行。知榮華為浮寄，忽之而不顧；知聲色能伐性，捐之而不取。剪陰賊，樹陰德，懲忿欲，齊毀譽(yù)，處林嶺，修清真。近于仙道二也。

　　其次，身居祿位之場，心游道德之鄉(xiāng)。奉上以忠，臨下以義。于己薄，于人厚。仁慈恭和，弘施搏愛。外混囂濁，內(nèi)含澄清。潛行密修，好生惡死。近于仙道三也。

　　其次，蕭灑蓽門，樂貧甘賤。抱經(jīng)濟(jì)之器，泛若無；洞古今之學(xué)，曠若虛。爵之不從，祿之不受。確乎以方外為尚，恬乎以攝生為務(wù)。近于仙道四也。

　　其次，稟明穎之姿，懷秀拔之節(jié)。奮忘機(jī)之旅，當(dāng)銳巧之師，所攻無敵，一載而勝。然后靜以安身，和以保神，精以致真。近于仙道五也。

　　其次，追悔既往，洗心自新。雖失之于壯齒，冀收之于晚節(jié)。以功補(bǔ)過，過落而功全；以正易邪，邪忘而正在。轗軻不能移其操，喧嘩不能亂其情。唯精惟微，積以誠著。近于仙道六也。

　　其次，至忠至孝，至貞至廉。案《真誥》之言，不待修學(xué)而自得。比干剖心而不死，惠風(fēng)溺水而復(fù)生。伯夷、叔齊，曾參孝己，人見其沒，道之使存。如此之流，咸入仙格，謂之隱景潛化。死而不忘，此例自然。近于仙道七也。

　　放彼七遠(yuǎn)，取此七近，謂之拔陷區(qū)，出溺涂，碎禍車，登福輿，始可與涉神仙之津矣。于是識元命之所在，知正氣之所由。虛凝澹泊怡其性，吐故納新和其神。高虛保定之，良藥匡補(bǔ)之，使表里兼濟(jì)，形神俱超。雖未升騰，吾必謂之揮翼于丹霄之上矣。

　　夫道無為無形，有情有性。故曰：人能思道，道亦思人。道不負(fù)人，人負(fù)于道。淵哉言乎！世情謂道體玄虛，則貴無而賤有；人資器質(zhì)，則取有而遺無。庸知有自無而生，無因有而明，有無混同，然后為至。故空寂玄寥，大道無象之象也；兩儀三辰，大道有象之象也。若但以虛極為妙，不應(yīng)以吐納元?dú)�，流陰陽，生天地，運(yùn)日月也。故有以無為用，無以有為資。是以覆載長存，真圣不滅。故為生者，天地之大德也。所以見宇宙之廣，萬物之殷，為吾存也。若煙散灰滅，何異于天傾地淪？彼徒昭昭，非我所有。故曰：死者，天人之荼毒。孰能黜彼荼毒，拂衣絕塵，獨(dú)與道鄰？道豈遠(yuǎn)乎？將斯至矣！

　　夫至虛韞妙，待感而靈。猶金石含響，待擊而鳴。故豁方寸以契虛，虛則靜。憑至靜以積感，感則通。通則宇宙泰定，天光發(fā)明。形性相資，未始有極。且人之稟形，模范天地。五臟六腑，百關(guān)四肢，皆神明所居，各有主守。存之則有，廢之則無。有則生，無則死。故去其死，取其生。若乃諷《太帝之金書》，研《洞真之玉章》，集帝一于絳宮，列三元于紫房，吸二曜之華景，登七元之靈綱。道備功全，則不必瑯玕大還而高舉矣。此皆自凡而為仙，自仙而為真。真與道合，謂之神人。神人能存能亡，能晦能光。出化機(jī)之表，入太漠之鄉(xiāng)。無心而朗鑒，無翼而翱翔。嬉明霞之館，宴羽景之堂。歡齊浩劫而無疆，壽同太虛而不可量。此道布在金簡，安可輕宣其密奧哉？好學(xué)之士，宜啟玉檢，以探其秘焉。

　　又儒墨所宗，忠孝慈愛；仙家所尚，則慶及王侯，福薦祖考，祚流子孫。其三者孰為大？于戲！古初不得而詳，羲軒已來，廣成、赤松、令威、安期之徒，何代不有？遠(yuǎn)則載于竹帛，近則接于見聞。古今得者，皎皎如彼。神仙可學(xué)，炳炳如此。凡百君子，胡不勉之哉！

◎道性論

　　天尊告善才言：善男子，我欲�？招蘖�(xí)因者，即是道性。道性無生無滅。無生滅故，即是�？�。�？罩�空，無因無果。無因果故，以破煩惱。以是因緣，名為修習(xí)。善才又言：如是所說，道性之性，無生無滅。眾生道性，為悉共有各各有之。若共者，一人得入�？詹貢r，一切眾生亦應(yīng)俱入。譬如怨讎，或千或百。若一人可和千百，則千百亦和一人相怨。道性亦爾，一人時和。一切眾生道性，不一不二，究竟平等。猶如虛空，一切眾生同共有之。天尊告曰：善男子，深山有寶，名曰上勝，人若取之，則成富有。眾生道性，亦復(fù)如是。善才又言：如所說上勝寶者，是一是多？若一者，一人得已，則應(yīng)有盡。山空寶盡，云何而言，一切眾生修持凈戒得入一乘�？罩遣�？若是多者，云何而言是�？照�，非一切法，眾生道性亦如是耶？天尊答曰：善男子，譬如一路，或大或小，一切眾生，悉于中行，無障礙故。道性眾生，亦復(fù)如是。善男子，譬如寶珠，唯有一門，雖有人多，經(jīng)游出入，曾無逼怎亦無人能破壞寶珠而赍持去。道性眾生，亦復(fù)如是。善男子，譬如橋梁，隨諸行人，或重或輕，以是橋梁，無有增減。眾生道性，亦復(fù)如是。又譬如鹽味，置于諸物，乃至水中，皆悉咸物。物不名鹽，鹽不名物，乃至水中，亦復(fù)如是。名字雖變，性不失偏。五味之中，皆悉咸味。若有飲水，鹽味甚逼，實(shí)不見鹽于水中。眾生道性，亦復(fù)如是。維遍五道，長短異身，而道性常一不異。

◎三相論

　　《�？罩遣亟�(jīng)》云：三相者，所謂有相，非有相，非無相。若照此相，則得入于智慧之源。夫觀三相，舛越不同。自有眾生，從有相觀，入至無相；自有眾生，從無相觀，入至有相；自有眾生，神意定然，非彼二相，而得觀見有無之相。善男子，若有眾生，作人學(xué)人，常運(yùn)其心，從有觀無，而樹意，言：我見萬物，今雖現(xiàn)有，必歸于無。當(dāng)知一切，盡是虛無，非有實(shí)事。無湛然慧，無觀空慧，無應(yīng)用慧。當(dāng)知此人，是為斷見，雖似智慧，而乖其宗。善男子，若復(fù)有人，常運(yùn)其心，從無觀有而樹意，言：即此世中，皆從無生，向本無此，而今有之，有何緣生，必因于無。是知無中，皆悉有有。以有有故，一切無無。當(dāng)知此人，是為狹見。雖以智慧，而失其宗。善男子，若復(fù)有人，常運(yùn)其心，從非有非無中觀于有無而樹意，言：即世眾生，悉皆非有，亦復(fù)非無。所以爾者，若言有者，則終歸無；若言無者，今見則有；若必爾者，則為不定。不定業(yè)故，不得出生。人天果報，當(dāng)知六道，形有則有，形滅則無。若作此觀，是謂成見，非謂智慧。如此三見，失智慧本。善男子，若復(fù)有人，觀于三者，作如此心曰：“我觀一切無，即是寂寞，不能生物�；砣徊粍樱�不能感應(yīng)。善男子，譬如大山，善能興云生雨，如此等從有出有，決定當(dāng)知無無不出。又復(fù)觀于即有形質(zhì)。即此形質(zhì)，是有象有；離此形質(zhì)，無處名有。又復(fù)觀于非有非無。善男子，譬如風(fēng)聲，聲響遍徹。如此等例，風(fēng)質(zhì)非無，質(zhì)不可得。若言實(shí)有，又非礙著。響亦如是。應(yīng)知此例，非有非無。若有學(xué)人作此觀者，亦皆失于智慧之本。

　　善男子，復(fù)有人觀于三相，作四種意，妙無妙有，粗無粗有。明此四意，自然能見非有非無。何謂妙無？即是道性。以何因緣，道性之理，自為妙無，以淵寂故，以應(yīng)感故。若以住于淵寂之地，觀于諸有，則見無相；若以住于感應(yīng)之地，觀于諸有，則見有相。善男子，若言道性，命為無有中有應(yīng)感；若言道性，令為有者而實(shí)寂泊。以是當(dāng)知道性之有，非世間有；道性之無，是謂妙無。何等因緣？觀于妙有，即是應(yīng)感。法身之端，巖茂發(fā)起，超絕三有。雖有其質(zhì)，不同凡有。以是因緣，謂為妙有。善男子，以何因緣，觀于粗無？粗無即無，無感無應(yīng)，空處寂漠，豁然而已，謂為粗無。善男子，以何因緣，觀于粗有？若粗有者，即是質(zhì)礙。以礙著故，謂為粗有。善男子，若能善知，遍此四意，分別體相，當(dāng)知此人已得知非有非無。以何因緣，而得知之？即尋道性義理得之。若有學(xué)人，習(xí)觀三相，了此四意，則為入于智慧寶城，游智慧室，坐智慧床，餐智慧食，是得智慧機(jī)相之本。

◎真相論

　　曜明真人稽首問天尊曰：不審世間真相，為一相耶？天尊告言：曜明真士，今當(dāng)問子，子之所見，為法見耶？曜明答曰：世間真相，有法見耶？有相見耶？天尊答曰：告言真相，世間本無差別，眾生所見，未能通達(dá)。但觀其相，未能見法，是故分別。世間真相，其相不同。今以慧眼，觀世間相，即相是真。能了真相，名為見法。以是之故，不壞世間，而得真相。曜明又曰：不壞世間而得真相，未審世間，何以為相？而言不壞，即是真相。天尊曰：世間相者，即是無明，貪著愛見，瞋恚愚癡等諸煩惱，是世間相。若人能知，煩惱性空，本無貪愛，無明永靜，無法可斷。以是當(dāng)知，不斷煩惱，而得真相。無相無斷，無得無明，無法，無斷，無得，名斷煩惱。無斷，名得真相。以是當(dāng)知，不斷煩惱，而得真相。如向所說，是有二種：一者相見，二者法見。法見之人，言得真相；相見之人，言得煩惱。以是當(dāng)知，法見之人，常得妙本，故得真相。相見之人，常觀粗跡，故得煩惱。若人能知煩惱性空，未曾有法，從跡觀本，名得法見。

◎陰陽五行論

　　陰潛陽內(nèi)，陽伏陰中。陰得陽蒸，故能上升，陽得陰制，故能下降。陽蒸陰以息氣，陰凝陽以澄精。日月升降，乾坤交泰，而萬化成焉。陰陽自少至老，而分為五行。少陽成木，老陽成火。少陰成金，老陰成水。參而和之，而成夫婦。火性炎蒸，木性勁直，金性堅剛，水性潤滋，土性和柔。故木以發(fā)之，火以化之，水以滋之，土以和之，金以勁之，故得品物成焉。五勝者，皆以生我為利，克彼為用。利用相乘，故有成敗。經(jīng)云：“五行相克，萬物悉可全。”云動靜者，終始之道，聚散者，化生之門也。陽其動乎？陰其處乎？動以生之，靜以息之。淳陽不生，淳陰不成。陰陽更用，晝夜相資。晝?nèi)招嘘�，夜月行陰。陽養(yǎng)于陰，陰發(fā)于陽，而明生焉。陽和氣者，發(fā)于春，王于夏，收于秋，藏于冬。九地之下反有陽，九天之上反有陰。故十一月卦辭云：《復(fù)》見其天地之心乎？陽在下也。陽伏地內(nèi)，潛靜之時，故見天心。其在人也，腎藏于陽，腦潛于陰。及其老也，和氣不足，陰陽將散，則陽上升，陰下降。故腦熱而腎冷。腎無陽氣，則腳無力；腦無陰氣，則眼目不明。故陰陽不交，萬物不成。純陽亢極，則日月無光，草木以之焦枯。純陰滯畜，則霖雨淫渼，水淹以之漂蕩。故陰陽相磨，天地相蕩。震而為雷，擊而為電，鼓而為風(fēng)，結(jié)而為雹，蒸而為云霧，液而為雨露，凝而為霜雪。和氣為民人，偏氣為禽獸，雜氣為草木，煩氣為蟲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