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卷 大智度論

第八十四卷 大智度論

釋三慧品第七十之下

【經(jīng)】須菩提白佛:“世尊,若諸法無所為、無所作,不應(yīng)分別有三乘,聲聞、辟支佛、佛乘!”

佛告須菩提:“諸法無所為、無所作中,無有分別;有所為、有所作中,有分別。何以故?凡夫愚人不聞圣法,著五受眾,所謂色、受、想、行、識,著檀波羅蜜,乃至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人念有是色,得是色,乃至念有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得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菩薩作是念:‘我當(dāng)?shù)冒Ⅰ穸嗔_三藐三菩提,我當(dāng)度眾生生死。’須菩提,我以五眼觀,尚不得色,乃至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狂愚人無目,而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度脫眾生生死?”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若佛以五眼觀,不見眾生生死中可度者,今世尊云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分別眾生有三聚,正定、邪定、不定?”

“須菩提,我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初不得眾生三聚,若正定、若邪定、若不定。須菩提,以眾生無法有法想,我以除其妄著世俗法故說有得,非第一義�！�

“世尊,非住第一義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

佛言:“不也�！�

“世尊,住顛倒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

佛言:“不也�！�

“世尊,若不住第一義中得,亦不住顛倒中得,將無世尊不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

佛言:“不也!我實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所住,若有為相、若無為相。須菩提,譬如佛所化人,不住有為相,不住無為相,化人亦有來有去,亦坐亦立。須菩提,是化人若行檀波羅蜜,行尸羅波羅蜜、羼提波羅蜜、毗梨耶波羅蜜、禪波羅蜜、般若波羅蜜,行四禪、四無量心、四無色定、五神通,行四念處乃至行八圣道分,入空三昧、無相三昧、無作三昧,行內(nèi)空乃至無法有法空,行八背舍、九次第定,佛十力、四無所畏、四無礙智、大慈大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轉(zhuǎn)法輪。是化人化作無量眾生,有三聚。須菩提,于汝意云何?是化人有行檀波羅蜜,乃至有三聚眾生不?”

須菩提言:“不也。”

“須菩提,佛亦如是,知諸法如化,如化人度化眾生,無有實眾生可度。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如佛所化人行!”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若一切法如化,佛與化人有何等差別?”

佛告須菩提:“佛與化人無有差別。何以故?佛能有所作,化人亦能有所作�！�

“世尊,若無佛,化獨能有所作不?”

佛言:“能有所作。”

須菩提言:“世尊,云何無佛,化能有所作?”

“須菩提,譬如過去有佛名須扇多,為欲度菩薩故,化作佛已,而自滅度。是化佛住半劫作佛事,授應(yīng)菩薩行者記已滅度。一切世間眾生,知佛實滅度。須菩提,化人實無生無滅。如是,須菩提,菩薩行般若波羅蜜,當(dāng)信知諸法如化!”

“世尊,若佛、佛所化人,無差別者,云何令布施清凈?如人供養(yǎng)佛,是眾生乃至無余涅槃,福德不盡;若供養(yǎng)化佛,是人乃至無余涅槃,福德亦應(yīng)不盡耶?”

佛告須菩提:“佛以諸法實相故,與一切眾生天及人作福田;化佛亦以諸法實相故,與一切眾生天及人作福田。”

佛告須菩提:“置是佛及于化佛所種福德,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但以敬心念佛,是善根因緣,乃至畢苦其福不盡。須菩提,置是敬心念佛,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但以一華散虛空中念佛,乃至畢苦其福不盡。須菩提,置是敬心念佛、散華念佛,若有人一稱南無佛,乃至畢苦其福不盡。如是,須菩提,佛福田中種其福無量。以是故,須菩提,當(dāng)知佛與化佛無有差別,諸法法相無異故。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應(yīng)如是行般若波羅蜜,入諸法實相中!是諸法實相不應(yīng)壞,所謂般若波羅蜜相,乃至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相不應(yīng)壞�！�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若諸法實相不應(yīng)壞,佛何以壞諸法相,言是色,是受、想、行、識,是內(nèi)法、是外法,是善法、是不善法,是有漏、是無漏,是世間、是出世間,是有諍法、是無諍法,是有為法、是無為法等?世尊,將無壞諸法相?”

佛告須菩提:“不也!以名字相故示諸法,欲令眾生解;佛不壞諸法法相。”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若以名字相故說諸法,令眾生解。世尊,若一切法無名無相,云何以名相示眾生欲令解?”

佛告須菩提:“隨世俗法有名相,實無著處。須菩提,如凡人聞?wù)f苦,著名隨相。須菩提,諸佛及弟子不著名、不隨相。須菩提,若名著名、相著相,空亦應(yīng)著空,無相亦應(yīng)著無相,無作亦應(yīng)著無作,實際應(yīng)著實際,法性應(yīng)著法性,無為性應(yīng)著無為性。須菩提,是一切法但有名相,是法不住名相中。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但名相中住,應(yīng)行般若波羅蜜,是名相中亦不應(yīng)著!”

“世尊,若一切有為法但名相者,菩薩摩訶薩為誰故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受種種勤苦?菩薩行道時,布施、持戒、行忍辱、勤精進(jìn)、入禪定、修智慧,行四禪、四無量心、四無色定,四念處乃至八圣道分,行空行、無相行、無作行,佛十力乃至具足大慈大悲!”

佛言:“如須菩提所說,若一切有為法但名相者,菩薩摩訶薩為誰故行菩薩道?須菩提,若有為法但名相等,是名相、名相相空,以是故,菩薩摩訶薩行菩薩道得一切種智;得一切種智已,轉(zhuǎn)法輪;轉(zhuǎn)法輪已,以三乘法度脫眾生。是名相,亦無生、無滅、無住異。”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世尊說一切種智?”

佛告須菩提:“我說一切種智�！�

須菩提言:“佛說一切智、說道種智、說一切種智,是三種智有何差別?”

佛告須菩提:“薩婆若是一切聲聞、辟支佛智,道種智是菩薩摩訶薩智,一切種智是諸佛智�！�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何因緣故,薩婆若是聲聞、辟支佛智?”

佛告須菩提:“一切,名所謂內(nèi)外法,是聲聞、辟支佛能知,不能用一切道、一切種智�！�

須菩提言:“世尊,何因緣故,道種智是諸菩薩摩訶薩智?”

佛告須菩提:“一切道,菩薩摩訶薩應(yīng)知,若聲聞道、辟支佛道、菩薩道,應(yīng)具足知,亦應(yīng)用是道度眾生,亦不作實際證�！�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佛說菩薩摩訶薩應(yīng)具足諸道,不應(yīng)以是道實際作證耶?”

佛告須菩提:“是菩薩未凈佛土,未成就眾生,是時不應(yīng)實際作證。”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菩薩住道中,應(yīng)實際作證?”

佛言:“不也�！�

“世尊,住非道中,實際作證?”

佛言:“不也�！�

“世尊,住道非道,實際作證?”

佛言:“不也�！�

“世尊,住非道亦非非道,實際作證?”

佛言:“不也�！�

“世尊,菩薩摩訶薩住何處,應(yīng)實際作證?”

佛告須菩提:“于汝意云何?汝住道中,不受諸法故,漏盡心得解脫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

“汝住非道,漏盡心得解脫不?”

“不也,世尊�！�

“汝住道非道,漏盡心得解脫不?”

“不也,世尊�！�

“汝住非道亦非非道,漏盡心得解脫不?”

“不也,世尊。我無所住,不受諸法,漏盡心得解脫�！�

佛告須菩提:“菩薩摩訶薩亦如是,無所住,應(yīng)實際作證�！�

須菩提言:“世尊,云何為一切種智相?”

佛言:“一相故名一切種智,所謂一切法寂滅相。復(fù)次,諸法行類、相貌、名字顯示說,佛如實知,以是故名一切種智�！�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一切智、道種智、一切種智,是三智結(jié)斷有差別,有盡有余不?”

佛言:“煩惱斷無差別。諸佛煩惱習(xí)一切悉斷,聲聞、辟支佛煩惱習(xí)不悉斷�！�

“世尊,是諸人不得無為法,得斷煩惱耶?”

佛言:“不也�！�

“世尊,無為法中可得差別不?”

佛言:“不也�！�

“世尊,若無為法中不可得差別,何以故說是人煩惱習(xí)斷,是人煩惱習(xí)不斷?”

佛告須菩提:“習(xí),非煩惱;是聲聞、辟支佛身、口有似淫欲、瞋恚、愚癡相,凡夫愚人為之得罪。是三毒習(xí),諸佛無有�！�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若道無法,涅槃亦無法,何以故分別說是須陀洹、是斯陀含、是阿那含、是阿羅漢、是辟支佛、是菩薩、是佛?”

佛告須菩提:“是皆以無為法而有分別,是須陀洹、是斯陀含、是阿那含、是阿羅漢、是辟支佛、是菩薩、是佛�！�

“世尊,實以無為法故分別,有須陀洹乃至佛?”

佛告須菩提:“世尊言說故有差別,非第一義,第一義中無有分別說。何以故?第一義中無言說,道斷結(jié)故說后際�！�

須菩提言:“世尊,諸法自相空中,前際不可得,何況說有后際?”

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諸法自相空中,無有前際,何況有后際?無有是處!須菩提,以眾生不知諸法自相空故,為說是前際、是后際;諸法自相空中,前際、后際不可得。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應(yīng)以自相空法行般若波羅蜜。須菩提,若菩薩行自相空法,則無所著,若內(nèi)法、若外法,若有為法、若無為法,若聲聞法、辟支佛法,若佛法�！�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常說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以何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佛言:“得第一度,一切法到彼岸,以是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須菩提,諸佛、菩薩,辟支佛、阿羅漢,用是般若波羅蜜得度彼岸,以是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須菩提,分別籌量破壞一切法,乃至微塵,是中不得堅實,以是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須菩提,諸法如、法性、實際,皆入般若波羅蜜中,以是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須菩提,是般若波羅蜜無有法若合、若散,若有色、若無色,若可見、若不可見,若有對、若無對,若有漏、若無漏,若有為、若無為。何以故?是般若波羅蜜無色、無形、無對,一相所謂無相。

“復(fù)次,須菩提,是般若波羅蜜能生一切法、一切樂說辯、一切照明。須菩提,是般若波羅蜜,魔若魔天、聲聞、辟支佛人及余異道梵志、怨仇惡人,不能壞菩薩行般若波羅蜜。何以故?是人輩,般若波羅蜜中皆不可得故。須菩提,是菩薩摩訶薩應(yīng)如是行般若波羅蜜義!

“復(fù)次,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欲行深般若波羅蜜義,應(yīng)行無常義、苦義、空義、無我義,亦應(yīng)行苦智義,集智義、滅智義、道智義、法智義、比智義、世智義、他心智義、盡智義、無生智義、如實智義。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為般若波羅蜜義故,應(yīng)行般若波羅蜜。”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是深般若波羅蜜中,義與非義皆不可得,云何菩薩為深般若波羅蜜義故,應(yīng)行般若波羅蜜?”

佛告須菩提:“菩薩摩訶薩為深般若波羅蜜義故,應(yīng)如是念:‘貪欲非義,如是義不應(yīng)行;瞋恚、愚癡非義,如是義不應(yīng)行;一切邪見無義,如是義不應(yīng)行。’何以故?三毒如相,無有義、無有非義,一切邪見如相,無有義、無有非義。

“復(fù)次,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應(yīng)作是念:‘色非義、非非義,乃至識非義、非非義,檀波羅蜜乃至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非義、非非義。’何以故?須菩提,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無有法可得,若義、若非義。須菩提,有佛無佛,諸法法相常住,無有是義,無有非義。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應(yīng)離義及非義�！�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何以故般若波羅蜜非義、非非義?”

佛告須菩提:“一切有為法無作相,以是故,般若波羅蜜非義、非非義。”

“世尊,一切賢圣,若佛若佛弟子,皆以無為為義,云何佛言般若波羅蜜無有義非義?”

佛言:“雖一切賢圣,若佛若佛弟子,皆以無為為義,亦不以增,亦不以損。須菩提,譬如虛空如,不能益眾生,不能損眾生。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般若波羅蜜無有增、無有損�！�

“世尊,菩薩摩訶薩不(不字衍文應(yīng)刪。)學(xué)無為般若波羅蜜得一切種智耶?”

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學(xué)是無為般若波羅蜜,當(dāng)?shù)靡磺蟹N智,不以二法故。”

“世尊,不二法能得不二法耶?”

佛言:“不也�！�

須菩提言:“二法能得不二法耶?”

佛言:“不也�！�

須菩提言:“世尊,菩薩摩訶薩若不以二法,不以不二法,云何當(dāng)?shù)靡磺蟹N智?”

“須菩提,無所得即是得,以是得無所得�！�

【論】釋曰:須菩提復(fù)問世尊:若一切法無作、無起相,云何分別有三乘?佛可其意,更說因緣:凡夫人未得道,著五眾故,亦著是空、無作、無起法故生疑,云何分別有三乘?汝己得道,不著五眾,亦不著空、無作、無起,云何生疑?佛此中自說因緣:我以五眼尚不得色等諸法,狂人無眼而欲得?

須菩提問:若無法、無眾生,云何說有三聚眾生?佛答:我觀眾生一聚不可得,云何有三?但為欲破顛倒故,分別有三:能破顛倒者名正定;必不能破顛倒者是邪定;得因緣能破,不得則不能破,是名不定。皆以世俗法故說,非是第一義。

問曰:佛實住第一義中得道,何以答須菩提言不?

答曰:須菩提為新發(fā)意者故問,是故佛言不。何以故?顛倒有法中尚不可住,何況第一義無所有中住?是故須菩提疑:若二處不住,將無世尊不得正覺耶?佛答:實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道,但無所住。有為性虛誑不實,無為性空無所有,故不可住。此中佛欲明了是事故,說化佛譬喻,如化佛不住有為性、不住無為性,而能來去說法。

問曰:化人來去說法可爾,云何能行檀波羅蜜等?

答曰:不言化人能實行,眾生眼見似有所行。是化事,如經(jīng)中說,乃至須扇多。須菩提意已信伏,種種因緣,化佛、真佛等無異,今猶少疑問佛:若無分別者,供養(yǎng)真佛乃至無余涅槃福故不盡,供養(yǎng)化佛亦爾不?佛答:供養(yǎng)化佛、真佛,其福不異。何以故?佛得諸法實相故,供養(yǎng)福無盡;化佛亦不離實相故,若供養(yǎng)者,心能不異,其福亦等。

問曰:化佛無十力等諸功德,云何與真佛等?

答曰:十力等諸功德,皆入諸法實相;若十力等離諸法實相,則非佛法,墮顛倒邪見。

問曰:若爾,真化中定有諸法實相者,何以言惡心出佛身血得逆罪,不說化佛?

答曰:經(jīng)中但說惡心出佛身血,不辯真化。若供養(yǎng)化佛得具足福者,惡心毀謗亦應(yīng)得逆罪;惡人定謂化佛是真而惡心出血,血則為出,便得逆罪。

問曰:若爾者,毗尼中何以言殺化人不犯殺戒?

答曰:毗尼中皆為世間事,攝眾僧故結(jié)戒,不論實相。何以故?毗尼中有人、有眾生,逐假名而結(jié)戒,為護(hù)佛法故,不觀后世罪多少。又后世罪重,戒中便輕,如道人鞭打殺牛羊等,罪重而戒輕;贊嘆女人,戒中重,后世罪輕。殺化牛羊,則眾人不嫌,亦不譏論,但自得心罪;若殺真、化牛羊,心不異者得罪等。然制戒意,為眾人譏嫌故為重,是故經(jīng)中說意業(yè)最大,非身口業(yè)。如人大行布施不及行慈三昧,行慈三昧眾生無所得,而自得無量福;邪見斷善根人,不惱眾生而入阿鼻地獄。是故供養(yǎng)化佛、真佛,以心等故,其福不異。

復(fù)次,此中佛說,置是化佛光相具足,有人見石泥像等,慈心念佛,是人乃至畢苦其福不盡。佛言:復(fù)置泥像,若有恭敬心,雖不見佛像,念佛故以華散空中,其福亦得畢苦。復(fù)置散華,但一稱南無佛,是人亦得畢苦其福不盡。

問曰:云何但空稱名字,便得畢苦其福不盡?

答曰:是人曾聞佛功德,能度人老病死苦,若多若少供養(yǎng),及稱名字,得無量福,亦至畢苦不盡。是故福田無量故,雖軟心布施,其福亦無盡。如是種種因緣譬喻故,真佛、化佛無異,于佛福田供養(yǎng)者,其福無量,以一切法實相無別無異故。

爾時,須菩提問佛:世尊,若諸法實相無壞故,二佛無異,今佛分別說諸法,是色,是受、想、行、識,乃至是有為、是無為法,將無壞諸法相耶?佛答:須菩提,佛雖種種分別說諸法,但以言說,欲令眾生得解脫,心無所著。若二佛共語,不應(yīng)說諸法名字;以眾生無及佛者,欲牽引令解故,說是善、是惡。如法華經(jīng)說火宅,以三乘引出諸子,但以名相說諸法,不壞第一義。

須菩提問:雖以名相為眾生說,無有實事,將無虛妄耶?佛答:圣人隨世俗言說,于中無有名相著處。佛此中自說因緣:如凡夫說苦,著名取相;諸佛及弟子,口說苦而心不著,若著不名苦圣諦�？嘀B即是名相等,無有定實;凡夫著者亦是名相,無有定實,云何空名相中著空名相?若空名相中著名相者,空亦應(yīng)著空,無相亦應(yīng)著無相,無作亦應(yīng)著無作,乃至無為性亦應(yīng)著無為性。是法皆如凡夫苦諦相,但有名相,名相亦不住名相中;菩薩入是名相等諸法門中,住是名相般若中,應(yīng)觀一切法無有實。

須菩提問:若一切法但有名相,菩薩為何等故發(fā)心?如經(jīng)中說,佛答:若一切法但有名相者,名相中名相亦空,是法皆畢竟空,入如、法性、實際中,是故菩薩能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能以三乘度眾生。若諸法有定實、非名相者,即是無生滅;無生滅故,無苦、無集、無盡、無道,云何以三乘度眾生?若諸法但是空名相、無實者,亦無生滅;無生滅故,無苦、集、盡、道,亦云何可度?今菩薩知一切法名相等空,則離世間顛倒;亦知名相空,亦離名相空,如是離有離無處中道,能度眾生。佛意:菩薩行是中道般若,得一切種智。

爾時,須菩提欲難故,先定佛語,乃問:世尊說一切種智耶?佛言:我說一切種智。復(fù)問:佛常說三種智,三種智有何差別?佛答:薩婆若是聲聞、辟支佛智。何以故?一切,名內(nèi)外、十二入,是法聲聞、辟支佛總相智,皆是無常、苦、空、無我等。道種智,是諸菩薩摩訶薩智。道有四種:一者、人天中受福樂道,所謂種福德;并三乘道為四。菩薩法應(yīng)引導(dǎo)眾生,著大道中;若不任入大道者,著二乘中;若不任入涅槃?wù)?著人天福樂中,作涅槃因緣。世間福樂道,是十善布施諸福德;三十七品是二乘道;三十七品及六波羅蜜是菩薩道,菩薩應(yīng)了了知是諸道。菩薩以佛道自為、為人,以余三道但為眾生,是菩薩道種智。

須菩提問:何以道種智為菩薩事?佛答:菩薩應(yīng)具足一切道,以是道化眾生,雖出入是道,未教化眾生、凈佛國土而不取證;具足是事已,然后坐道場乃取證。是故,須菩提,道種智是菩薩事。

須菩提復(fù)問:是菩薩住何處實際作證?須菩提意:若住道中作證,是事不然,有二過故:一者、有結(jié)使人,不應(yīng)有畢竟清凈正智,若有則與佛無異,若異者有煩惱習(xí)氣故應(yīng)有錯謬;二者、一切有為法皆是虛誑,和合故有,假名無有定實。是故佛言:不也。若住道中尚不得,何況非道?道、非道亦有二過故。非道非不道,以著心取相故,亦言不也。

爾時,須菩提意或作是念,佛所得道甚深,不可得底,是故復(fù)問:菩薩住何處實際作證?佛反問須菩提。

問曰:佛何以故不直答而反問須菩提?

答曰:須菩提既于所得道中了了無惑,貴尚佛所證故,四句戲論,如有著心不了故問,是故佛以須菩提所得證反問:汝得道時住四句中得證耶?答言:不也!我無所住而得漏盡。汝以無所住而心得解脫,當(dāng)知菩薩摩訶薩亦如是,不住四句而證實際,是故佛反問。復(fù)有人言:“四種答中,是名反問答�！�

問曰:須菩提住金剛?cè)��?心得解脫,云何言不住道中?

答曰:住,名取相定有是法;是人更求無為勝法故,不名為住有為法,為不用故,不于中住。復(fù)有人言:“是名相,凡夫法中便有分別,是金剛,是解脫;得無相法,則無所分別�！狈馂闊o相法故,反問須菩提:汝不應(yīng)以名相故問,汝不應(yīng)以名相為難。一切種智是佛智。一切種智,名一切三世法中通達(dá)無礙智,知大小精粗,無事不知。佛自說一切種智義,有二種相:一者、通達(dá)諸法實相故寂滅相,如大海水中風(fēng)不能動,以其深故波浪不起,一切種智亦如是,戲論風(fēng)所不能動;二者、一切諸法可以名相文字言說,了了通達(dá)無礙,攝有無二事故,名一切種智。有人言:“十力、四無所畏、四無礙法、十八不共法,盡是智慧相和合,名為一切種智�！睆�(fù)有人言:“金剛?cè)�昧次第得無礙解脫故,若大小、近遠(yuǎn)、深淺、難易,無事不知。如是等種種無量因緣,名一切種智�！�

須菩提聞是已,問:佛智慧故,有上、中、下分別,煩惱斷復(fù)有差別不?佛言:無差別:斷時有差別,斷已無差別。譬如刀有利鈍,斷時有遲速,斷已無差別。如來煩惱及習(xí)都盡;聲聞、辟支佛但煩惱盡,而習(xí)氣有余。

須菩提問:佛世尊三種斷,是有為、是無為?佛答:皆是無為。

復(fù)問:世尊,無為法中可得差別不?佛答:是法無相無量,云何可得差別?

復(fù)問:世尊,若無差別,云何說是斷中有余,是斷中無余?須菩提,是習(xí)不名真煩惱,有人雖斷一切煩惱,身、口中亦有煩惱相出,凡夫見聞是相已,則起不清凈心。譬如蜜婆私吒阿羅漢,五百世在獼猴中,今雖得阿羅漢,獨騰跳樹木,愚人見之即生輕慢,是比丘似如獼猴;是阿羅漢無煩惱心,而猶有本習(xí)。又如畢陵伽婆蹉阿羅漢,五百世生婆羅門中,習(xí)輕懱心故,雖得阿羅漢,猶語恒水神言:“小婢!止流!”恒神瞋恚,詣佛陳訴,佛教懺悔,猶稱小婢!如是等身、口業(yè)煩惱習(xí)氣,二乘不盡,佛無如是事。如一婆羅門惡口,一時以五百事罵佛,佛無慍色;婆羅門心乃歡喜,即復(fù)一時以五百善事贊嘆于佛,佛亦無喜色。當(dāng)知佛煩惱習(xí)氣盡故,好惡無異。又復(fù)佛初得道,實功德中出好名聲充滿十方,唯佛自知;而孫陀梨梵志女,殺身謗佛,惡名流布。佛于此二事,心無有異,亦不憂喜。又入婆羅門聚落中,空缽而出;天人種種供養(yǎng)。又復(fù)三月食馬麥;釋提桓因恭敬,以天食供養(yǎng)。阿羅婆伽林中,棘刺寒風(fēng),佛在中宿;又于歡喜園中,在天白寶石上,柔軟滑澤,又敷天臥具。于此好、惡事中,心無憂喜。又提婆達(dá)多瞋心以石錘佛,羅睺羅敬心合手禮佛。于此二人,其心平等,如愛兩眼。如是等種種干亂,無有異想;譬如真金,燒磨鍛煉,其色不變。佛經(jīng)此眾事,心無增減,是故可知諸佛愛恚等諸煩惱習(xí)氣都盡。

須菩提意:若諸法實相中,若道、若涅槃無所有;若無所有,何以分別是須陀洹乃至辟支佛習(xí)氣未盡,佛習(xí)氣盡?佛言:三乘圣人,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雖因無為有差別,而有為法中可得說。

須菩提欲定佛語,故問:世尊,實以無為法故有差別耶?佛答:世俗法語言名相故可分別,第一法中無分別。何以故?第一義中一切語言道斷,以一切心所行斷故;但以諸圣人結(jié)使斷故,說有后際。后際者,所謂無余涅槃。

須菩提問:世尊,諸法自相空故,前際不可得,何況后際?何以故?因前際故有后際。佛可其意:以眾生不知諸法自相空故,說是前際、是后際,自相空諸法中,前、后際不可得。何以故?若先有生,則后有老死;若離老死有生,是則不死而生,是生無因無緣;若先老死后有生者,不生云何有老死?先后既不可得,一時亦不可得,以是故說自相空法中,無有前、后際。佛言:如是,須菩提,菩薩應(yīng)以自相空法行般若,內(nèi)外法乃至佛法不著故。

問曰:上來常說般若波羅蜜相,今何以更問?

答曰:不但問相,人常說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以何義故名般若?佛言:以第一度、一切法到彼岸,名般若波羅蜜。第一度者,聲聞人以下智度,辟支佛以中智度,菩薩以上智度,故名第一度。

復(fù)次,煩惱有九種,上中下各有三品;智慧亦有九種。下下智慧從鈍根須陀洹來,乃至上下是第一聲聞舍利弗等;上中是大辟支佛,上上是菩薩。以上上智慧度故,名第一度。聲聞、辟支佛但總相度,于別相少;菩薩一切法總相、別相皆了了知故,名第一度。

復(fù)次,菩薩度時,智慧遍滿可知法中,二乘人可知法中不能遍滿,是故名第一度。

復(fù)次,第一度者,大乘福德、智慧、六波羅蜜、三十七品具足滿,故安隱度。又十方諸佛大菩薩諸天皆來佐助,安隱得度。如人乘七寶船,牢治行具,上有種種好食,有好導(dǎo)師,遇隨意好風(fēng),則為好度。若人乘草栰度恐怖,不名好度。

復(fù)次,佛說三乘人,以是般若波羅蜜度到彼岸涅槃,滅一切憂苦,以是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是般若波羅蜜中一切法,內(nèi)外大小,思惟籌量,分別推求,乃至如微塵不得堅實,既到微塵,則不可分別;心心數(shù)法,乃至一念中,亦不可分別。是般若波羅蜜中,心、色二法破壞,推求不得堅實,以是義故,名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般若名慧,波羅蜜名到彼岸,彼岸名盡一切智慧邊。智慧名不可破壞相,不可破壞相即是如、法性、實際,以其實故,不可破壞;是三事攝入般若中故,名為般若波羅蜜。

復(fù)次,般若波羅蜜,無有法與法有合有散,畢竟空故。是般若無色、無形、無對,一相所謂無相,是義如先說。如是等種種因緣故,名般若義。

今當(dāng)說般若力,所謂般若能生一切智慧、禪定等諸法,能生一切樂說辯才。以般若力故演說一句,種種莊嚴(yán)窮劫不盡。星宿日月不能照處,般若能照,能破邪見無明黑闇故。魔若魔人,求聲聞、辟支佛人,外道惡人所不能壞。何以故?菩薩行般若,此諸惡人于般若中皆不可得故。

復(fù)次,若行者,一心信受諷誦,諸惡不能得便,何況正憶念、如說行!如是,須菩提,菩薩應(yīng)行般若義。般若義者,所謂無常義,苦、空、無我義,四諦智、盡智、無生智、法智、比智、世智、知他心智、如實智義故,應(yīng)行般若。是般若如大海有種種寶物,或大或小,唯一是如意寶;般若波羅蜜亦有種種諸智慧寶,無常等四圣行、十智,唯有如實智,如如意寶。

問曰:如先品說,若常、若無常等行,不名行般若波羅蜜,今何以言行無常等義故,應(yīng)行般若波羅蜜?

答曰:我已先答,無常有二種:若著心戲論無常,是不名行般若;若以無著心不戲論無常,為破常倒,又不自生著心,是名行般若。

問曰:三藏中但有十智,此中何以有如實智?

答曰:是故名大乘,大法能受小法,小不能受大。

問曰:十智各各有體相,如實智有何等相?

答曰:有人言:“能知諸法實相,所謂如、法性、實際,是名如實智相。”佛此中說如實智,唯是諸佛所得。何以故?煩惱未盡者,猶有無明故,不能知如實。二乘及大菩薩,習(xí)未盡故,不能遍知一切法、一切種,不名如實智;但諸佛于一切無明盡無遺余故,能如實知。

問曰:若除佛更無如實智者,二乘云何得涅槃?大菩薩得無生忍?

答曰:如實智有二種:一者、遍滿具足,二者、未具足。具足者佛,不具足者二乘及大菩薩。譬如闇?zhǔn)抑?為有所作故燃燈,所為已辦;后來燈,其明益增。黑闇有二分:一分初燈已除,第二分后燈所除。第二分闇與初燈明和合,若不爾,第二燈則無所用。如是,二乘及大菩薩智慧,雖已破無明,佛智慧所除無明分,是諸人所不能除。不得言初燈無照,如是,不得言二乘及菩薩智慧是遍如實知。遍如實智是佛,但如實智,二乘及菩薩所共。

爾時,須菩提問佛:世尊,若深般若中義非義不可得,云何言菩薩為深般若義故行般若?佛答:貪欲等煩惱非義不應(yīng)行者,諸法有三分:貪欲等諸煩惱是非義;六波羅蜜等諸善法是義;色等法無記故,非義非非義。若人于煩惱及行煩惱者中,生怨憎心;于六波羅蜜等諸善法及行善法者中,生愛念心;于色等無記法及行無記法者中,即生癡心。如經(jīng)中說:凡人得受樂時生貪心,受苦時生瞋心,受不苦不樂時生癡心。是故說菩薩應(yīng)作是念:欲貪等非義,不應(yīng)念以為非,如經(jīng)廣說。此中自說因緣:惡法、善法、無記法,一如相,無有義非義,如相無二無分別故。復(fù)次,佛得道時,不見一法若義若非義。諸法實相,有佛無佛常住,不作義非義。若如是知,即是義,但破分別心故,說義非義不應(yīng)行。如是,須菩提,菩薩應(yīng)行是離義非義般若波羅蜜。

須菩提復(fù)問:何緣故般若非義非非義?佛答:一切法無作無起相故,無所能作,云何般若波羅蜜作義以非義?

須菩提復(fù)問:世尊,若一切諸佛及弟子,皆以無為法為義,佛何以說般若波羅蜜不能作義以非義?佛答:一切圣人雖以無為法為義,不作義以非義,無增無損故。此中說譬喻:如虛空如不能益眾生,不能損眾生,虛空無法故,無有義以非義,何況虛空如?虛空雖無法,一切世間因虛空故得有所作;般若波羅蜜亦如是,雖無相無為,而因般若能行五波羅蜜等一切佛道法。以著心故,說般若無義非義;無著心故,說第一實義。以世諦故說言義,第一義中無有義。復(fù)次,般若有二種:一者、有為,二者、無為。學(xué)有為般若,能具足六波羅蜜,住十地中;學(xué)無為般若,滅一切煩惱習(xí)成佛道。

今須菩提問佛:世尊,菩薩學(xué)無為般若得一切智,云何言無義?佛答:雖得薩婆若,不以二法故得。分別取相者,是名二法。

復(fù)問:不二法能得不二法耶?佛答:不也!何以故?不二法即是無為,無為無有得不得相,是無為法不可行故。

復(fù)問:若以不二法不得,可以二法得不二法不?答言:不也!何以故?二法虛誑不實故,云何行不實而得實法?

復(fù)問:世尊,若不以二、不以不二,云何當(dāng)?shù)靡磺蟹N智?佛答:無所得,即是得。此中二、不二,即是無分別,皆無所得。是無所得,不以有所得為行,雖行有為法,得是無所得,心不取相故無所得。何以故?與空、無相、無作合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