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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大師參學悟道記

  宋明劍

  一.寺廟啟蒙

  大師俗姓蔡,諱德清,字澄印,別號憨山。明代金陵全椒縣人,生于明世宗嘉靖二十五年十月十二日。

  大師滿周歲時曾大病一場,母親在觀世音菩薩像前禱告:愿舍兒出家。不久病即痊愈。為此,母親將大師寄名于本地長壽寺,取乳名為“和尚”。

  大師從小就不喜歡跟小朋友游戲玩耍,只是一人獨坐。七歲時,親歷了叔叔病故。從此在幼小的心靈中便存下了“生從何來?死歸何處”一大疑團。

  九歲時,在寺廟中讀書,有幸得閱《觀音經》,不久就能背誦。

  十二歲入報恩寺,依西林大和尚學習佛教諸經典及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古文詞賦等。

  大師十九歲那一年,在寺中閱《中峰廣錄》一書,心中產生了強烈共鳴,立即決定正式出家。祈請西林大和尚披剃之后,將過去所習古文、詞賦等付之一炬,立志從此專意參究一事。

  二.法堂煉磨

  大師剛開始習禪時,由于尚未得參究要領,故久無消息。乃專心念佛,日夜不斷,凈念相續(xù),不久即有感應。一天晚上,夢見阿彌陀佛現(xiàn)身,立于空中,相好光明,了了分明。大師行接足禮,并祈求見觀世音、大勢至菩薩。愿畢即見二菩薩現(xiàn)半身……自從夢中現(xiàn)此瑞相之后,大師時時都感到三圣炳然在目前,因而對修行增加了極大的信心

  這一年冬天,慈恩寺禪堂啟建道場,請無極大師講《華嚴懸談》,憨山大師在講席期間受具足戒,并隨眾聽講。當聽到十玄門,海印森羅常住處……恍然了悟法界圓融無盡之旨意,心中生起對清涼澄觀的仰慕之情。由此為自己立字為“澄印”。并請證于無極大師,大師說:“你志入此法門了。”一聞此言,憨山大師似乎遙見冬積堅冰、夏飄飛雪的清涼山。從此自感行住坐臥皆入冰雪之境,無絲毫熱惱。出世之念更加刻骨銘心。

  大師二十歲的那一年冬天,云谷大師于天界寺建禪期。憨山大師與海內大德五十三人前往參加。開初坐禪不知用心訣竅,甚感苦惱,即拈香請益。云谷大師開示審實念佛公案。從此參究得法,一念不移,三個月內如在夢中。不見有大眾,也不知日常行事。但由于用心太急,背部生一大瘡,腫痛難忍。大師自知為宿世怨業(yè)現(xiàn)前,乃搭袈裟跪于韋馱菩薩像前哀切懇禱:待禪期結束后,愿誦《華嚴經》十部以還宿債。祈禱后頓感異常疲倦,一上禪床即熟睡,開靜也不知道。天亮以后,云谷大師問起背瘡一事,大師答:沒有事了?幢成瞎涣藷o痕跡,平復如初。見聞者無不驚嘆。

  禪期滿,大師坐禪堂,感覺仍未離禪坐,即便上街入鬧市中,也不見有人,如入無人之境。

  三.盤山遇僧

  明萬歷改元癸酉正月,憨山大師行腳至五臺山,首先求取《清涼傳》一書閱讀。依書中所載勝跡游到北臺,經一僧人介紹,此地有一憨山,奇秀無比。大師一見心中欣喜,從此取“憨山”為號。

  下五臺山后,憨山大師行腳至盤山。登上千像峰頂,見一石洞內有一灰頭土面的老僧入定。憨山大師上前作禮,僧無反應,問話也不回答。大師見狀,也與僧同坐。不一會兒,老僧下坐燒開水,然后倒一杯自飲。大師也取一杯飲。僧將水具放下后依舊靜坐,大師也隨坐。以后老僧做飯,煮飯后自食,大師也取碗筷同食,吃罷飯二人又靜坐如前。到半夜時分,僧人出洞外經行,大師也隨行。如此七天七夜后老僧才問憨山大師:“從哪里來?來此何為?”大師答:“從南方來,專為參訪隱者。”老僧說:“隱者面目如此,并無奇特。”大師說:“一進門早已看破了。”老僧笑說:“我住此三十多年,今日才遇上一個同風。”

  從此二人共修。

  一天晚上,大師正經行。忽然頂門轟然一聲,如炸驚雷。山河大地、身心世界豁然頓空。又覺其境界不是空所能比喻……如此持續(xù)一段時間才漸漸有身心,腳下踏實。開眼見山河大地,一切境象依舊。身心輕快,舉足如風,受用難以形容。

  回洞中后,老僧問:“今夜經行為何這么久?”大師遂將所得境界相告。老僧說:“此為色陰境界,不是本有。我住此洞三十多年,除陰雨風雷天氣外,幾乎夜夜經行都有此境界。但不著,則不被它蒙蔽本有。”

  憨山大師作禮感謝老僧指教。

  就這樣,憨山大師與老僧人在千像峰巖洞中度過了整個夏天。因大師曾與妙峰師有約,所以不能繼續(xù)在洞中久修,只得忍痛拜別。老僧人送大師到半山腰,淚如噴珠,久久不忍分手。

  四.五臺悟道

  盤山修行的第二年二月間,憨山大師與妙峰師又行腳至五臺山,住塔院寺。三月三日,大方主人從雪堆中清理出幾間舊屋,供大師靜修。當時正是萬山冰雪,一片銀色的世界。大師頓感身心清涼,似乎置身極樂世界。

  幾天后,妙峰師往夜臺游覽。大師獨居靜坐,有人來也不與人說話,僅望一眼而已。不久,看人如木樁,最后竟然一字不識……當時山風怒號,冰雪消融,雪水沖激,奔騰之聲如雷貫耳,又如千軍萬馬出征。靜中聞聲,甚感喧擾。憨山大師待妙峰師返回后,便向他請教,妙峰師說:“境由心生,不從外來。古人云:三十年聞水聲不轉意根,當證觀音圓通”。

  在大師的靜室外不遠處有一獨木橋架山溪之上。大師每天坐立橋上,初聞水聲不絕于耳,以后動念即聞,不動念即不聞……一天坐橋上忽然忘身,一切皆寂靜無聲。從此一切聲音均不能擾亂。

  大師習定期間,以米面合野菜熬粥為食,三斗米吃半年尚有余。

  一天,在食后經行中恍然入定。不見身心,唯有一大光明藏,圓滿湛寂,如大圓鏡。山河大地,影現(xiàn)其中。自覓身心了不可得。即有一偈涌出:“瞥然一念狂心歇,內外身心俱洞徹,翻身觸破太虛空,萬象森羅從起滅。”從此內外湛然,再不為聲音、色相所障礙。過去的疑念,當下頓消。

  回到屋內,看飯鍋上已生厚厚的灰塵,因無人問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了。

  憨山大師自悟后,無師請益,便展讀《楞嚴經》以求印證。過去未聽法師講過此經,現(xiàn)在結合自己內證體驗觀照閱讀,不起絲毫妄識情見。如此歷經八個月,全經旨趣了然無疑。

  五.平陽賦詩

  憨山大師下五臺山后,暫住在平陽府太守胡順庵家。胡公求大師賦詩,并留下古今詩集幾本供參考。大師隨手翻閱幾頁,剛一動念構思,文字詩句便如泉涌,不可遏止,傾刻之間已做二三十首。大師忽然警覺到:這是文字習氣魔發(fā)動,應立即停止。但是一發(fā)而不可收,以前所學的詩書詞賦,凡是曾過目的都一齊現(xiàn)前,充塞虛空,即使全身是口,也不能吐盡。更不知身心何在,默默內觀,有飛升之感。大師想:這正是過去法光法師所說的禪病了。但在這里誰能為自己對治呢?無奈,只得以睡眠消靜。于是,大師強迫自己入睡,難以入眠。索性披衣趺坐,忽然坐忘如睡……。

  后來,胡公家的童子來敲門,久久沒有回應。胡公歸家后知道此事,立即叫人破窗而入。只見憨山大師披衣端坐,便上前呼叫,叫不應,又推了幾下也不動。正不知怎么辦時,忽然想起大師曾說過,敲磬子可以喚醒出定。于是急忙取來磬子在大師耳邊連敲十幾聲。大師漸漸出定,睜開眼睛后仍不知身在何處。胡公說:“我一出門師就閉門坐,到今天已經是五天了。”大師說:“我不知道,好像才是一呼吸呀。”說罷,默坐諦觀,仍不知這是什么地方?從哪里來?最后想起住山、行腳之事,都像在夢中,一概不可得。又如雨散云收,長空如洗,皆寂然了無影像,心空境寂,其樂無可比擬。乃得偈一首:“靜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欲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

  憨山大師經此境界,方知佛語真實不虛。

  六.肉身不朽

  明朝天啟三年十月十二日正申時,憨山大師于廣東曹溪端坐而逝,世壽七十八歲。

  當天夜里,群鳥悲鳴。并有毫光沖天,照亮夜空。四眾哀慟,聲震山谷。大師靈體三天以后依然栩栩如生,面皙唇紅,手足綿軟,如入禪定。

  憨山大師靈龕于第二年正月二十一日歸匡山。因匡山地多陰,不便安葬,經二十年后又從匡山重返廣東曹溪。大眾開靈龕瞻視,見大師結雙跏趺坐,面色鮮紅,爪發(fā)猶生,衣服尚新,只是開龕以后立即見風零星飄碎。當時有一僧人建議依天竺的方法,用海南栴檀末涂其體。眾人同意他的作法,此僧人涂罷以后即離去不見。然后弟子們恭恭敬敬為大師肉身披上了千佛衣,供奉于憨山寺內。

  現(xiàn)在,憨山大師與六祖慧能的肉身并列供奉于曹溪南華寺內。兩大菩薩以不朽肉身默默昭示著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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