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門公案——哪個不是精底

　　盤山和尚在街上看到有人正在賣野豬肉。客人對肉店老板說:“請切最上等的肉一斤。”只見老板放下割肉刀,雙手在抱胸前,大大咧咧地會問:“那你老兄說說哪個地方的肉不是上等的?”盤山聽到屠夫這句問話,頓然有所解悟。也許當(dāng)時盤山正在為善與惡的道德問題而苦惱,而屠夫的一番話終使盤山從道德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哪有什么惡人,難道有誰本來沒有佛性嗎?這是盤山對超越善惡對立的平等如一的宗教世界的最清醒的認(rèn)識的開始。肉店里可以悟道,看人賣肉是可以悟道,只要細(xì)細(xì)體會,任何地方都是最好的地方,一切時間都是最好的時間。

　　幽州盤山寶積禪師,馬祖道一禪師之法嗣,生平不詳。

　　一般人開悟都離不開善知識的隨機點撥。而盤山寶積禪師的悟道因緣卻頗為奇特,完全出乎人的意料。據(jù)《五燈會元》記載:

　　有一天,寶積禪師從市場上經(jīng)過,看見有一位客官正在買豬肉,客官告訴屠家說:“精底(瘦肉),割一斤來!”屠家把刀啪地一聲放在肉案上,叉著手說道:“長史!那(哪)個不是精的?”寶積禪師一聽,忽然有省。

　　后來又有一天,寶積禪師剛走出寺門,就碰見一群人正抬著棺材送葬。送葬隊伍的前頭,有一位歌郎正搖著鈴鐺,拖著長腔唱道:“紅輪決定沉西去,未委(不知)魂靈往那方?”而跟在棺材后面的帳幕下死者的兒子悲傷地哭道:“哀啊哀啊!”寶積禪師一聽,豁然大悟,身心踴躍,當(dāng)即跑回寺院,把自己的證悟告訴了馬祖。馬祖印可了他。

　　寶積禪師的悟道表面上看似很偶然,實際上是他功夫用到了一定的火候。如果功夫不到家,這樣的場景碰見得再多,也沒有用。這說明了一個道理:道不僅僅是在深山老林里,道就在日用中;法也不僅僅是在寺院里,生活中的一切,不管是有情的生命,還是無情的草木,它們都無時不在說法。關(guān)鍵看我們的心是否在道上。若能時時刻刻、在在處處都能做到心不離道、道不離心,那么,日常生活中,哪怕一個很平常的情景,都有可能成為你悟道的契機,就象寶積禪師那樣。

　　寶積禪師離開馬祖后,即北上幽州,駐錫于盤山,在此大弘南宗頓教法門。在北方弘傳祖師禪法的,應(yīng)該說寶積禪師算是比較早的一位。除他之外,當(dāng)時北方傳禪比較有名的還有趙州和臨濟二位祖師。

　　關(guān)于寶積禪師的禪法,我們可以從他的上堂法語中略知一二:

　　“心若無事,萬法不生。意絕玄機,纖塵何立?道本無體,因體而立名。道本無名,因名而得號。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極則。向上一路,千圣不傳。學(xué)者勞形,如猿捉影。”

　　“夫大道無中,復(fù)誰先后?長空絕際,何用稱量?空既如斯,道復(fù)何說?”

　　“夫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照鏡,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復(fù)是何物?禪德,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不及,斯乃空輪無跡,劍刃無虧。若能如是,心心無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無異,始為道矣。”

　　“禪德,可中(假若)學(xué)道,似地擎山,不知山之孤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無瑕。若如此者,是名出家。故導(dǎo)師云:‘法本不相礙,三際亦復(fù)然。無為無事人,猶是金鎖難。’所以靈源獨耀,道絕無生。大智非明,真空無跡。真如凡圣,皆是夢言。佛及涅槃,并為增語。禪德,直須自看,無人替代。”

　　“三界無法,何處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璿璣(音xuan ji,觀測天象的儀器,此處喻自性)不動,寂爾無言。覿(di)面相呈,更無余事。珍重!”

　　寶積禪師臨入寂的時候,仍不忘用畫肖像的因緣,啟悟他的弟子們覺悟自性本空的道理。

　　他告訴徒眾說:“有人邈得吾真否(還有人能描繪我的真影嗎)?”

　　于是眾弟子紛紛為他寫真,但都不契合他的心意。這時普化禪師從眾人里走出來,說道:“某甲邈得。”

　　寶積禪師道:“何不呈似老僧(為什么不拿給老僧看看)?”

　　普化禪師于是打一個筋斗出去了。

　　寶積禪師笑道:“這漢向后如風(fēng)狂接人去在(這漢今后瘋瘋顛顛的,接引學(xué)人)!”

　　說完,便入寂。后謚凝寂大師。